“时辰，这是什么？”甘苏疑惑问。
时辰淡淡道：“可以见到引路人的引子。”
“那是我给姐姐的，你为什么点了。”小男孩稚嫩可爱的声音在走廊响起，语气夹杂着不开心。
甘苏看去，小男孩正坐在椅子上晃着腿，嘴巴噘得老高，眼神也是不悦。
时辰扬了下嘴角，向小男孩走去，甘苏跟了上去。
小男孩仰着脑袋，教育时辰：“你知不知道随便碰别人的东西是很不礼貌的。”
时辰：“我想请你帮个忙。”
“不帮。”
甘苏扁嘴，这人求人帮忙的方式真的很特别啊……
甘苏弯腰，露出少有的温柔笑容，“原来你也是啊……引路人？”
小男孩冲着甘苏点头：“嗯。”
想通这点，甘苏吞咽口水，磕巴道：“那，那刚才坐在我身边的是……”
“亡魂呀，”小男孩清脆道，“一对夫妻和一个老人死于今晚的煤气爆炸，还有医院很多病人今晚去世，奶奶太忙了，就让我去接一下。”
甘苏差点昏倒，问：“我怎么能看见……”
小男孩：“我还小，接人的时候不太熟练，控制不好大概就会有这个副作用，你坐在我身边，应该是被我影响了。”
“哈……哈哈……”甘苏干笑两声，她今晚得做噩梦……
时辰递出剩下的半张糖纸：“所以你给了她这颗糖？”
小男孩点点小脑袋，“看见那么多亡魂，姐姐可能要折寿的……”
小男孩抱着小熊维.尼跳下椅子，一下抱住甘苏的腿，奶声奶气说：“姐姐，我好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不然他也不会从太平间跑到医院外头，特地挑了甘苏身边坐下。
甘苏这下是连笑也笑不出来了，折、折寿……
时辰一下提起他领子，把他从甘苏腿上剥离，举高高，“帮我个忙。”
小男孩脸一下子委屈起来，泪水挂不住了，“奶奶……奶奶……哇……奶奶——”
甘苏：“…………”
甘苏上前伸手把他抱进怀里，“不、不哭啊……”笨拙地哄孩子，时辰面露尴尬，松开提着他的领子。
小男孩吸吸鼻子，忍住眼泪。
“柏叶。”身后有人唤。
小男孩勾着甘苏的脖子回头看去，高兴叫道：“奶奶！”
甘苏扭头，刚才戴着方巾的老奶奶又出现了，老奶奶严肃小步上前，眯着眼瞧着小男孩的脸，“我的乖孙子哭啦。”
甘苏：“……”
时辰：“……”
柏叶指着甘苏，“奶奶，这个姐姐就是之前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在医院遇见的姐姐。”
“啊……原来她就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那个啊……”
“嗯。”
甘苏暗暗听着，医院，楼梯摔下来，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这小孩居然几个月前就见过她了。
“柏叶，下来吧。”老奶奶做了个下来的手势，甘苏弯腰放下他，小男孩抱着熊走回老奶奶身边，牵住她的手，“奶奶，这个叔叔让我帮他忙。”
“不帮。”
老人就要拉着孙子走，柏叶看了眼甘苏，拉住老人，“奶奶，帮他们一下吧，我刚才干坏事了。”
“什么坏事？”
“我让姐姐看到亡魂了……”
老奶奶佯装为难，“你不是给她糖了吗？”
“姐姐就吃了半颗糖，剩下半颗被这个怪叔叔吃了，糖纸也被他点了。”
时辰润下嗓子，他只是想确认而已。
老奶奶宠溺看着孙子，“你想帮啊？”
“嗯，感觉会很好玩。”柏叶咧嘴笑着。
老人捶捶背，摸摸他的脑袋，“诶哟，我的老腰啊……行吧，那你跟他们去吧，玩完了记得回家。”
“嗯！”柏叶跑回甘苏身边，牵起她的手。
老人面容严肃看着时辰和甘苏，“并非我情愿帮你们，柏叶想玩，那我便随他去，至于能做到哪一步，看造化吧。”
老人拂了拂衣袖，甘苏又愣住须臾，敛神时，老人已不在。
柏叶视线在甘苏和时辰间徘徊，最终向时辰张开手臂，“抱。”
时辰微微抿唇，冷漠瞥了他一眼，“……”
他勉强弯下腰，一手托住他屁股抱了起来，甘苏憋笑，观摩着他的姿势，还挺标准的。
时辰拥住甘苏，“闭眼，走了。”
“哦。”
*
彭越在沙发上等得无聊到开始跟小白鸡说话，“咕咕咕……”
小白鸡：“咕咕咕——”
彭越：“咕咕咕……”
小白鸡：“咕咕咕——”
亥月哭笑不得，“午仓，你又不知道它在说什么，你还学它。”
“太无聊了……就想逗逗它。”彭越仰躺在沙发上，翘起个二郎腿，小白鸡在他肚子上蹦来蹦去。
彭越嗅了两下，兴奋：“快回来了。”
亥月温婉点头。
彭越听着开门和关门声，以及两人走近的脚步声，等见到人，一脸嫌弃，“你俩出个门怎么还生了个孩子回来？”
时辰：“……”
甘苏：“……”
亥月站起来，向柏叶行了个礼，柏叶小手摇着，小大人模样，“姨姨不用行礼了。”
彭越讶然：“这代引路人就是个娃啊……”
“他是下一代。”时辰淡淡道。
“那这一代呢？”
时辰摇头。
彭越将信将疑：“他能行吗？”
柏叶：“你不要小瞧小孩子。”
柏叶看向在沙发上蹦跳的小白鸡，张嘴就叫：“苦狄。”
“咕咕咕咕——”
亥月温柔笑说：“看来它很喜欢这个名字。”
“苦狄苦狄，过来。”
小白鸡扑腾几下，飞到了柏叶的小手上，由他捧着。
时辰看着亥月和彭越：“我们走了。”
彭越：“我也去！”
第38章 亥月·苦狄（8）
夜深人静, 彩虹一区李冬和李夏的家又只有那么一盏灯留着，是李冬的房间, 里头的灯光从窗帘映出，暗暗橙黄色，看起来总有那么些悲戚。
时辰带着甘苏一席人在后窗站着，他怀中抱着柏叶，问道：“看见了吗？”
柏叶嘴里含着糖, 稚气问：“看见什么？”
“鬼魂。”
柏叶摇摇头, “没有呀。”
时辰蹙眉, 怎么会没有, 明明就在李冬身边才对。
柏叶戳着自己小脸，大大的眼睛眨巴几下, 说：“你们刚才给我讲了个姐姐和妹妹的故事, 想让妹妹出现, 就得让姐姐难过呀。”小孩样, 却装作大人说话的模样。
时辰觑着窗帘里映出来的人，她正奋笔疾书, 他垂眸思索, 将怀中的柏叶交给甘苏。
风一带而过，时辰不见。
几秒后, 里头传来碗碎的声音，窗帘上映出的那个影子闻声回头，时辰又重新出现在甘苏身边。
彭越：“面瘫，你就进去打碎了个碗？”
时辰颔首。
须臾, 里头隐隐约约传来吵架声。
“放个碗也放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我伺候你吃穿，伺候你医院的老娘吃穿，你怎么屁.眼里都抠不出一分钱！”
“钱钱钱，天天钱钱钱！你厉害，你怎么不出去挣钱！”
……
……
争吵声不断，窗帘映照出的人影痛苦捂住耳朵，最终忍无可忍，隔着房门吼了回去：“别吵啦！你们别吵啦！你们能吵出钱吗！”
“死丫头！你也来跟我闹！啊！”一阵骂声，门被打开，只看见进来的人直接就给了李冬一巴掌，随后又狠狠打了几下她的脑袋，“个死丫头！读那么多书有屁用！有屁用！”
李冬挺直了背，哪怕再痛，却一声不吭。
甘苏看着咬唇，如果她生在这样的家庭，能比李冬做的更好吗，自己心力交瘁时还要照顾妹妹的心情，可最后连疼爱的都妹妹离开了。
柏叶睁圆了眼睛，指着帘上影子的左侧，说：“看见啦，在那儿。”
甘苏顺着看去，自然是什么也没瞧见。
李冬的母亲打骂完她，捋了下头发，转身离去，“砰”的一声将房门用力关上，以宣泄自己的情绪。
李冬终于趴在桌上哭了起来，身体在颤抖，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彭越浑身抖了抖感慨：“哇，不就打碎个碗嘛，这家人都能这么大火气啊……这么一对比老爹对我还挺好的。”
时辰：“柏叶。”
柏叶点点头，奶声奶气说：“小姐姐，你别躲啦，我已经看见你了，出来吧。”
柏叶手中的糖纸不知何时已被捻成了黑灰，他小小的手摊开，抬手将掌心黑灰往前头一吹，甘苏瞧着那些飞出去的黑灰，没有落地，反而像是挂在了一些东西上一般。
柏叶嘀咕：“还不行嘛……”
他又从小熊维.尼的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塞进嘴里，糖纸在掌心搓了几下，再度摊开掌心时又是黑灰，他使劲一吹，黑灰飘洒。
甘苏眼前慢慢出现一个身影，等到全部能看清，她一愣，“李夏……”
真是跟李冬长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鼻翼下头的胎记。
甘苏打量她，心底松口气，李夏穿着校服，和电视里所见的那些鬼简直天壤之别，她并没有可怖的容颜，只是惨白而已。
柏叶拍拍甘苏的脑袋，“姐姐你不用怕，我怎么可能让你看见她的真容呢。”
“真、真容？”甘苏咋舌，好吧……原来这是美化过的……
柏叶一副大人样，看着李夏说：“小姐姐，你跟我走吧。”
李夏摇头，回头盯着李冬看，李冬依旧趴在桌上哭泣，李夏伸手：“姐姐……”
“小姐姐，你留在这儿，也不会改变什么的呀。”
李夏执着摇头。
“咕咕……咕咕咕……”小白鸡从柏叶的肩头飞走，在李夏的面前打转。
李夏看着小白鸡嘴唇扬起，露出一个微笑，只是说：“姐姐……”
“咕咕咕……”小白鸡扑腾着翅膀，但也毕竟是只鸡，飞不久，眼看扑扇几下就要摔下，李夏想去接，可她是虚无空幻，小白鸡穿过她的掌心，继续下落。
柏叶急了：“苦狄苦狄！”
幸亏有人眼疾手快，伸手把它捞住。
甘苏松口气。
小白鸡在时辰的掌心翻个身，眼睛直直看着李夏，似乎在央求她快些离开。
“你看，现在的你什么也做不了。”柏叶平静陈述着事实，告诉李夏她现在只是一个鬼魂而已。
李夏耷拉下脑袋。
柏叶板着小脸继续说：“小姐姐，趁着现在我还能为你指路的时候，赶紧走吧，不然你执念难消，化为厉鬼时，迷雾满路，就再也走不掉了。”
李夏艰难挤出话：“姐姐……姐姐……怎……么……办……”
甘苏这才发现，成为鬼的李夏能说出的话并不多，唯一能念清的，也就“姐姐”两个字。
柏叶指着时辰：“这个怪叔叔会帮她的，你放心好了。”
时辰瞥了眼柏叶指向他的手指，微微颔首。
李夏盯着时辰，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咕咕……”小白鸡叫唤两声。
柏叶用天真烂漫的眼神看向时辰，“怪叔叔，她想看你帮李冬，帮完后她就跟我走。”
时辰微微皱眉，说实话，他还未想好怎么帮。如果重新谱写过去的日晷，可能会生出其他变故。他不可能为了这一个，而去冒千千万万的险。
彭越抓住他的肩：“你可不能为了这破蛋瞎改过去的日晷，会有异变的。”
时辰摇头，以示没有这个打算。
时辰看着李夏说：“我能让她在大学毕业以后过上不错的生活，但距离那时还有许多年，这中间的年数，她如何排解心中不快，由不得我说。”
李夏有些泄气，眼神依旧有些祈求。
柏叶稚气说：“小姐姐问你，为什么非得是大学毕业以后，就不能是现在吗？”
时辰冷淡道：“现在她还无法独立，等她真正可以独立的时候，我才能给她机会。”
彭越点头，劝说李夏：“每个人的机会都是有限的，面瘫愿意在她的日晷上添上遇见机会的时与辰，已经常人是不可求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