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一顾子矜
时间:2019-03-19 10:25:17

  这点她能感觉到,如果彭越真想跟王樱楠撇清关系,早早离开,让时辰消除她的记忆不就行了,何必一直留在这儿。
  王樱楠黯淡的眼中露出光,不可置信道:“真的?”
  “嗯……”甘苏垂下眼帘。
  她这样做……到底是帮她还是害她……
  口袋中手机震动,甘苏拿出来瞧了眼,是徐岁生请教她工作上的事。
  甘苏回复完以后,点开了今日的推送,从上到下拉看了推送内容。
  “楠楠,下周六有日食诶……”甘苏挑眉补充,“还是日全食。”
  “哇!稀奇,下周一起看。”王樱楠望着天边的红旎的晚霞。
  “好。”
  *
  别墅二楼内侧的屋子,时辰与彭越一言不发的面对面坐着,容纳星辰的墙上,所有方牌都亮着,标着“亥月”方牌下头的另个圆片上原本模糊的字迹也已清晰——
  第二十三辰,苦狄,21:00-22:00。
  茶几上飘着热气的茶一口未动,袅袅清香,沉寂致死的气氛丝毫不破。
  彭越偏过头望向墙上的方牌,在所有方牌的上头,有一块方牌与“子白”并列,它像亮着,但是光亮并不持久,偶尔闪动熄灭,就像生命走到尽头一般。
  彭越抓着手中的手机,狠狠的握着,指关节泛白,神情隐忍,眸色深沉,再无往常没正行的模样。
  彭越深吸一口气,看着时辰问:“老爹真的撑不住了?”
  时辰端起茶,微微点头。
  彭越奋力砸了手中的手机,“砰”一声,撞在墙上,又落在地上,屏幕粉碎,却能透着裂缝瞧见上头的新闻——今年将迎来百年难见的日全食。
  彭越弯腰捂住脸,须臾他又抱住脑袋,修长的手指穿过发丝,一滴两滴,木制地板上出现的水迹,是彭越的眼泪。
  时辰扫了他一眼,语气有些软:“午仓,你应该早有准备。”
  彭越坐直,泪流满面,模样还是像个乐天的傻小子,他无措道:“我有,我一直有!你叫我午仓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时辰静默,他觑着彭越崩溃的样子,冷漠的面容闪出忧心。
  彭越在他身边呆了这么久,他对他是疏于管教的,可他还算听他的话,事事遵从,没有出过大乱子,但他还是太年轻,年轻到还没有准备好承受“午仓”这个名字。
  时辰偏过头,视线停留在与“子白”并立的那块方牌上,方牌上刻着两字,正是“午仓”。
  暗夜白日并立,又是同源,相互牵制依存,如果某天暗夜盖过白日,那世间岂不是黑白不分。
  “午仓。”时辰喊他。
  彭越擦着眼泪,“老爹他……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时辰:“我知道,午仓,那时他是为了你才去到本源,这期间过了将近十年,他希望你利用他争取来的时间,能成长的更快更成熟稳重,担当的起身负重责的第七时。”
  “我想见见他……”
  “好,”时辰抬腕看表,“等会儿你们能见到,但是只有这一次。”他薄唇微抿,他也希望他们能有充裕的时间,但是状况不允许。
  彭越一僵,随后点点头。
  彭越面前的热茶渐渐变凉,再也没有一丝热气飘出,他将杯子缓缓端起,指腹微微用力,茶水突然翻滚起来,他敛起力道,杯中茶水已经重新腾起缭绕烟雾。
  时辰观察着他这一系列的举动,几不可闻叹口气。
  彭越听见外头走廊的脚步声,他搁下茶杯回头,茶水溅了满茶几。门被“吱嘎”一声推开,迎着里头亮光,一个身型挺拔,模样英俊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仔细瞧着,就能发现彭越与他长得很像。
  “老爹!”彭越激动站起,忍了许久的眼泪又崩盘,恨不得混着鼻涕一起流下。
  中年男子皱着眉头走进来,不怎么看他,严厉道:“多大了,还哭。你这是要我死不瞑目吗?”
  时辰手虚握放于唇前轻咳一声,对上中年男子视线,示意他轻言一些。
  中年男子余光掠过身旁的臭小子,有些无奈,又有深藏于心的疼爱。
  彭越扁嘴,眼中有委屈自然不说,但是父亲发话了,哪怕忍到喉咙发痛,眼睛通红,也不敢再掉一滴眼泪。
  中年男子在彭越身边坐下,他侧过脸朝彭越点下头,彭越会意,立刻毕恭毕敬坐下。
  中年男子冷言:“听说你想见我?”
  “嗯……老爹,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了……”彭越小心翼翼回答,模样有些拘谨,但又心怀期待,“十年了……”
  “现在见过了。”
  “老爹,我……”彭越低下头,“我知道我以前没好好听话,也知道我……”
  中年男子抬起放在膝盖上的手,彭越瞧见,下意识肩头一缩,是害怕的反射性动作。
  中年男子一愣,随后叹口气,手掌轻轻拍了拍彭越的肩,“我不是来听你开检讨大会的。”
  彭越抬头。
  “我大限已至,就想知道你有没有做好成为午仓的觉悟。”
  彭越眼神飘忽,他以为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任性的,但是现在……
  时辰轻叹,这父子看起来为何这么别扭,“彭宽。”
  彭宽看向他:“时辰,倒是很久没听你叫我这个名字了。”
  “你已经尽到身为午仓的全部责任,现在这个称谓,不该再约束你了。”
  彭宽点头一笑,“我不在了,彭越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应该的,”时辰看向彭越,“他还小,现在这样,是舍不得你了。”
  彭越眼泪在眼中打转,彭宽叹口气,难得收起严肃神情,伸出一双手,轻拍他的脸,问:“彭越,你要一直这样吗?”
  彭越摇摇头。
  彭宽一笑,又重重拍了两下他的肩,“我是你的父亲,我相信你可以,你就一定可以,不用担心,不用害怕,你会做的比我更好。”
  彭越忍着泪水,用力点头。
  彭宽欣慰,又轻拍两下彭越的肩,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遍,他站起,“时辰,我得走了。”
  彭越跟着立起:“这么快!”
  彭宽扭头看他,教导道:“彭越,只要我还是午仓一天,我就得尽一天责,以后你也要这样。”
  彭宽转身向外走。
  “老爹!这是我们最后一面了!”
  彭越握拳,这是能活着见到的最后一面,他不想那么快结束。
  “彭越,你不是孩子了。”彭宽背对着他。
  “我是!我就是!”彭越任性了。
  彭宽沉声道:“身为你的父亲,没能一直在你身边陪伴教导你,我很抱歉。但我想,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不错孩子,将来也会是尽责的第七时。午仓,对吗?”
  这是他老爹第一次叫他午仓,而不是彭越。
  彭越握拳,望着彭宽的背影,眼泪早已落下,他哽咽:“嗯……”
  彭宽迈步向外走。
  “老爹!”又一声喊。
  彭宽顿住。
  “我,我会加油的!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我……”
  我会想你的……
  彭越紧盯他宽厚的背影,终于,彭宽回过头,冲他笑着点头,这一刻,彭越已经心满意足了,随后彭宽抬步跨出门。
  彭越耷拉下脑袋,身体颤抖哭泣,外头走廊彭宽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午仓。”时辰喊他。
  “我知道……”
  时辰来到彭越身旁,轻拍两下他的肩。
 
 
第40章 午仓·凤昀(2)
  忙忙碌碌, 终于要休年假,实验室的年夜饭自然也是少不了, 甘苏哪怕再不愿,这个还是要走个过场的,也亏得她业务能力强,总算守住了她的年终奖。
  周五晚宴,同事互相灌酒, 甘苏默默喝着椰奶, 熬到差不多的时候, 她终于提包离开。出了酒店, 甘苏长舒一口气,太闷了太闷了, 参加这种给假脸说恭维话的场合实在要她老命。
  甘苏悠闲走到路边, 手插着大衣口袋, 人因为寒冷缩着, 左右瞧眼有没有出租车。车辆稀稀拉拉,路灯投下的白光, 令她有一瞬的恍惚。
  “时辰……”
  她偏偏在这种时候想起这个名字。
  她与时辰, 他们的关系,连她自己也觉得耐人寻味, 牵过手,拥抱过,接过吻,却是干干净净的男女关系。
  多久没见?
  也没有很久……半个多月吧……只是时间跨了个度, 从深冬到立春,街边角角落落多了些年味。
  甘苏晃晃脑袋,今晚她想的有点多,不想便不心烦。
  没等来一辆车,甘苏垂眸,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打辆快车,点开界面时,身后陡然间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这个突兀出现的声音,令甘苏脊背一僵。
  “你叫我了?”低低沉沉,没有温度,连他说这话的神情她也能在心中描摹出。
  甘苏惊诧回头,她想起自己左手上的戒指,她刚才居然叫出声了……还是真心的……
  “我,我……”甘苏语塞,她也不知为何会想起他,但都把人叫来了,没个理由太尴尬,她将手机藏回口袋,“我打不到出租车!”
  语气激昂,像极了小学生举手发言的模样。
  时辰深邃的眼眸觑她,甘苏扯谎自然不敢正眼瞧他,只好低着头,等他回话。
  “就这个?”他语气平淡,没有过多起伏。
  “嗯……”心虚的很。
  “走吧。”
  时辰手插裤袋,沿着路边慢慢走着,甘苏有些疑惑,但也只是跟上,两人并肩,路灯拉的影子忽近忽远。
  甘苏偷瞄他一眼,“明天周六了吧?”
  “嗯。”
  “明天有日全食。”
  时辰驻足,偏过头看她,气氛忽而凝重,甘苏闪避他的视线,琢磨着自己是否说错了话。
  “甘苏,明天你去午仓工作的店里呆着吧。”
  “为什么?”
  “你的朋友会哭。”
  “啊?”甘苏茫然。
  时辰继续向前走,无波无澜道:“明天午仓会辞职。”
  甘苏一愣,彭越辞职……
  “为什么?”
  “他有别的事要做,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
  “什么事……一定要辞职吗?”甘苏可以预见明天的状况,王樱楠会有多失落。
  “嗯。”
  甘苏抓住时辰的手臂,时辰回头看她,甘苏皱着眉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时辰颔首,示意她说。
  “彭越是什么人?还有……他可以喜欢一个普通人吗?”时辰注视着她,甘苏忙摆手,“我不是替我自己问的。”
  “可以,也不可以,看他自己怎么选。”时辰启唇,这回答模棱两可,且只答了一半。
  甘苏手上力道加重:“那楠楠呢?他喜欢楠楠吗?”
  “这你要问他。”时辰淡漠。
  甘苏一下松开抓住他的手,时辰视线下移,看着刚才被捏皱的西服袖子。
  时辰继续向前走,甘苏心事重重跟着,彭越离开了,楠楠是不是就死心了,可是她担心,死心之后,便是心死。
  “甘苏。”
  “嗯?”甘苏快走几步,来到时辰身旁,与他并肩。
  “对午仓来说,爱情并不是一件美好的东西,”时辰轻叹,“如果爱上了,他会痛苦,被他爱着的人,应该也会吧……”
  甘苏听着,想着即便她问了缘由,时辰也不会回答,也不知怎么了,她忽然问:“那对你呢?爱情。”
  “我没有那种感情。”
  “对哦……”甘苏轻扬了下嘴角,莫名苦涩,她居然忘记了。
  甘苏盯着他西服袖子下露出的手腕,手腕上隐隐约约显出绑着的两色蛊链铃铛。
  时辰的话她听着心里居然堵得慌,这股子情绪愈发放大,难受心酸涌来,她脚步放慢,最终愣在原地。
  甘苏望着他的背影咬唇握拳,眸光闪动,完蛋了……
  她也知道自己一想到时辰就怪怪的,但她之前没敢往那方面想……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连个预兆也没有。
  “时辰。”甘苏喊住他。
  时辰回头,两人隔着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又好似再也够不到,他低眉,为什么心慌。
  甘苏鼓足勇气上前,踌躇须臾说:“消除我的记忆吧。”
  她这话说的突然,时辰心像被人打了一拳,不适感让他微微蹙眉,眼中闪过惊诧,“理由。”
  甘苏从手上摘下戒指,握住时辰的手将戒指放在他掌心,“这个也还给你。”
  “理由呢。”他重复,前阵子固执地不愿他拿走记忆,今晚的大转变,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甘苏咬紧牙关,理由……这理由她怎么说得出口……
  “时辰,你不要打探我的情绪,我知道你可以,”甘苏轻声说,“这些日子其实我还想起了不少东西,虽然都很零碎,但我知道那段记忆并不美好,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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