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被她气道:“我要是不给你这个机会,我刚才完全可以放任你——”
甘苏鼻子一酸:“嗯?”
时辰叹息:“放任你死掉……”
巳女在旁看着两人的争吵,她觉得这算是争吵了,“咳嗯……”
两人同时回头看她。
巳女哭笑不得:“你们很爱对方吧。”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
巳女绕有深意点点头,“嗯……这样的嘛……”
时辰扯开话题,发问:“巳女,过去的事情,你现在记得多少?”
巳女扭头看向墙上的镜子,从镜子中,她能看清此刻自己的容貌,“全部……要多谢甘苏,帮我找回了原来的样子。”
走廊里传来彭越和丑金的脚步声,彭越拽着丑金进屋,深深叹口气叉腰,“你们几个倒是好,把我丢下照看这么个大大大大~孩子。”
时辰:“你有经验。”
彭越摆手:“不是,我家娃才四岁,能跟丑金比嘛。”
时辰挑眉默然。
丑金习惯性依靠甘苏,便径直走到甘苏身边坐下,他小心翼翼瞥两眼巳女,巳女心疼地看着他,“小雨……”
巳女慢慢走过去,隔了一米在他面前蹲下,“姐姐已经受到惩罚了,对不起,我的过错,却要你来替我承受。”
丑金偷瞄一眼,有些胆战心惊。
彭越看着丑金和巳女,“你们俩倒是干什么了?”
巳女起身,说得淡然:“也没什么,就是我杀人了。”
彭越略微吃惊:“杀人?为什么?”
巳女抬头觑着自己的方牌,“为什么……因为他们的眼神,举止,思想……”
彭越:“他们?”
巳女呼口气:“嗯,镇山族族人。”
彭越飞快思考着,琢磨出这话里的不寻常意味,“你不会是……”
巳女摸过额头,随后侧过脖子,露出自己身上的红色印迹,“嗯,杀了半数族人,同时,镇山灵降予了我惩罚。”
丑金抱紧自己的身体,眼眸颤动,似是在回忆。
彭越不可思议:“你杀了族人,你弟给你下降头?”
巳女缓缓点头,“你非要这么理解的话……也没错。”
彭越看向时辰与甘苏,“你们俩早知道?”
两人默契十足抿口茶。
彭越撇个嘴,注意点放在别处了,“不是我说你们俩……”
时辰:“说什么?”
彭越眼珠转溜一圈,“啊……嗯……就是……对,你刚才不是走了吗?怎么又折回去救甘苏了?”
时辰低眉:“有东西忘了。”
“什么东西?”
“不记得了。”
他也不知道刚才他在担心什么,就那么魂不守舍折回去,结果又救了甘苏。
时辰心虚,侧过脸却恰好撞上甘苏的视线。
一阵尴尬,两人不约而同挪开目光。
第94章 巳女·那陇(3)
茶盏余热, 四人如四方格般坐在四个方位,每个人的视线都有固定的末端, 各怀心思。
彭越受不了这个气氛,率先开口: “巳女,你想好接下来怎么办了吗?”
巳女温柔觑着丑金:“我不知道,我只想跟小雨好好聊聊,可是他很怕我……”
甘苏插嘴:“卟雪, 他不是怕你, 他应该很开心, 又见到了你。”
巳女不是很相信:“是这样嘛……他在发抖……连眼神也……”
甘苏:“他只是对以前的那件事情有些抵触。”
巳女沉默摇头。
甘苏抿嘴扭头看时辰, 时辰与她对视,挑眉示意, 甘苏回以他一个眼神, 意思是他明白。
时辰摸了下鼻子:“巳女, 有件事你兴许不是很清楚。”
巳女困惑看他。
时辰余光扫眼甘苏, 继续说:“丑金他愿意成为第二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你赎罪,因为他觉得, 你会那样做, 全部是因为他。”
巳女愣愣点头,眼里含泪:“这跟他没关系……是我一个人的错……”
彭越:“你们详细点说。”
时辰抿个嘴, 显然不愿意浪费口舌。
甘苏叹口气,娓娓道来。
卟雨在镇山族受尽欺负,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也不招镇山族人待见, 那就是卟雪。卟雪出生的年月日是镇山族最忌讳的旱期,她就像行走的晦气一般,受尽白眼。而她与卟雨,是覆没沙尘中心相遇的绿洲。
卟雨是个孩子单纯,而她内心却沉遂敏感,两人正好互补,相依为命。
他们是被抛弃的人,彼此搀扶互助,也算平安长大,可卟雪长年积累下恨怨,最终让她在渭河大雪的日子,屠杀了半族。
彭越提问:“没有任何起因,就直接把人杀了?”
巳女平静说:“一个孩子推倒了小雨……小雨是镇山雨灵,可别人依旧可以随意欺打他,连个孩子都可以……”
彭越听后点头,的确,没人知道压死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会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是不可忽视的□□。
卟雨痛苦抱头:“血……雪……”
彭越起身坐到他身边,安抚他:“血?”
“雪……雪花……”
“雪花?”
“雪花刀……血……”
巳女知道丑金说的是什么,“我的雪花刀,就是刺伤甘苏的那种刀,每一个死去的族人身上都有至少二十道口子,那些口子都是雪花刀所伤,那些族人……都是活活流血至死的。”
彭越皱眉,显然觉得这种手段不该是如此貌美的女人想出来的,美人有毒,果真验证了这句话。
巳女回忆着那日,血染红了渭河,恐惧哭喊哀嚎,令她更为亢奋,她是杀红了眼,那种屠杀令她畅快,就像报仇一般,可是……
她看向痛苦的丑金,她的一切愉悦感,都是以卟雨的痛苦为基础。
甘苏叹息:“屠杀过半后,丑金便出现了,以镇山雨灵的身份,惩戒了他最爱的姐姐。”
彭越“嘶”一声,又是个他不爱听的悲剧故事,不过幸好主人公都活着。
甘苏看着丑金,语气极其心疼:“在这事之后,他遇到了日晷守护者,并与他进行了交易,就像是赎罪……”
时辰看着甘苏:“所以你还认为那时丑金是被诱骗的吗?”
甘苏回避这个问题。
时辰:“甘苏?”
甘苏手不停摸着茶杯,“我不知道……自愿……诱骗……不重要……是丑金自己的选择……”
甘苏其实是妥协了,从一开始与时辰拔刀相向的争辩,到现在模棱两可,却又偏向时辰那头的回答。
时辰上下打量两眼甘苏,话也没以前刺,“你要换个衣服吗?”
这话题插.入的突兀,气氛转换太快。
甘苏不适应,手僵僵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
“嗯,”时辰又移开视线,嘀咕:“你现在像个血人……浑身是血……还有味道……”
甘苏扁嘴,很明显的嫌弃口吻,但她这样在别人家充满“味道”的坐着的确不礼貌,可在他家洗澡,是不是有点过了……
甘苏思考后说:“不了吧,不方便,我们还是速战速决吧,巳女早些处理完问题,我就早点回家……”
时辰:“凌晨一点。”
甘苏咬牙,心中咒骂,她忘了,现在是在时辰的地盘,要等丑金清醒的话,必须要等到凌晨一点至三点这两个小时。
彭越极其热情:“洗吧洗吧,别客气嘛,他三栋别墅呢,你爱在哪儿栋洗就在哪栋洗。”
甘苏:“嗯?”
彭越一开始说的她还没明白,等到眼见为实了,她眨眨眼,竟又不知说些什么。
彭越搀扶着她,“怎么样,想在哪一栋里洗?”
甘苏嘟哝:“没事造两栋别墅干嘛……”
彭越灵机一闪,“那我们就去左边这幢吧。”
彭越搀扶着甘苏走过玻璃通道,推开门,甘苏就发现这栋别墅很空。
彭越:“这是浴室,这是时辰的衣服,你洗完原路返回就行。”
“哦……”
看着甘苏进了浴室,彭越高兴跑开,走前还特地去到角落里捯饬了些什么。
甘苏淋着热水,她呆呆望着流入排水孔的血迹,今天过得真糟糕……
这房子隔音效果极佳,甘苏又很疲倦,她没能注意到外面急切的扒门声,那是一道又一道在木制门板上留下的划痕,迫切渴望与想念。
时辰在那房间呆了会儿,眼前坐着巳女和丑金,心里却想着别的事,心烦意乱地,他决定出去走走。
说是散散步,这步倒是忍不住往甘苏在的那栋别墅散去了。
时辰推开门,就听见浴室那边“呜呜”的叫声,他心想不好,快步走过去,谁知在拐弯口,他看见宁叩前爪轻轻抓两下门,随后趴着脑袋,晃着屁股,乖乖等待。
刚才午仓把宁叩弄醒了,告诉她,甘苏来了。
时辰静立沉思,午仓说的应该没有半点假,他,甘苏,宁叩,还有四年前的那晚,是真实发生的。
时辰走近,宁叩仰头看他,咧个嘴笑。
时辰声音温柔:“怎么了?”
“呜……”
“很久没出来了吗?”
“呜……”
时辰蹙眉,这甘苏不会是在里面洗晕了吧。他弯腰抱起捶捶,手放在拉门的门把上,迟疑了几秒,将门拉开。
这个是二隔式的浴室,有两道门。
时辰快步走到第二到门推开,甘苏刚穿上他的衬衫……更精确的来说是还没扣……
两人对视的瞬间,时辰旋即挪开视线,“我……以为你……”
“捶捶……”甘苏喉咙发干,摸着扣子的手颤抖,她火急火燎随意扣了两颗,便上前把时辰怀里的狗抱起。
甘苏举着她,含泪笑着:“你是捶捶吗?是宁叩吗?模样有点不一样,但眼神……”
时辰:“是。”
“她不是已经……”
“没有,她活的好好的,”时辰偷睨眼甘苏胸前的风光,两颗慌乱中扣错的扣子,显然并没有什么遮挡作用,“倒是你要不要先处理下的你的衣服……”
“我……”甘苏不想放开捶捶,也不想自己持续走光,时辰主动伸手,“狗给我吧,她不会跑的。”
甘苏点头,将捶捶放回时辰怀里后,转过身将扣子重新扣了一遍。
觉得可以了,她又回过身,“好了。”
时辰捶眼一扫,稍稍蹙眉,谁选的白衬衫……还把甘苏带到捶捶在的这栋洗澡……
时辰扶额,甘苏胸前那两点凸起令他无法忽视。
“捶捶……”甘苏伸手。
时辰把狗放进她怀里,捶捶脑袋枕在甘苏手臂,模样十分闲适。
时辰清了下嗓子,把自己的西服外套脱了,盖在甘苏身上,“你……那个……能看见……所以等会儿出来的时候穿上西服外套。”
甘苏低头,咬紧嘴唇,虽没脸红,但湿发下的耳朵却火热热的。
时辰有些无措,“我重新帮你去找条裤子,这条太长了。”
甘苏穿着拖地了。
时辰找借口准备离开,手摸上门把,却伫立着没动。
甘苏:“还有事?”
时辰背着身问,“胸口的伤疤是我造成的吗?”
甘苏愣了几秒答:“嗯。”
时辰推门离开,刚才他看得真切,那伤疤是未太造成的,贯穿心脏,四年前,他用未太杀了她,可她又是怎么活过来的?
甘苏靠着洗手台,温柔用脸颊蹭蹭她的脑袋,与捶捶能重逢是她这辈子想也不敢想的。
可她现在好小一只,不知还能不能变成人形。
时辰快去快回,手里拿了条黑色的运动短裤,“这个给。”
甘苏单手抱着捶捶接过。
时辰淡冷道:“我在外面等你,我有话要问你。”
甘苏垂眼,沉着说:“刚巧,我也是。”
时辰把捶捶带走,甘苏迅速换完衣服,套上西服,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她拿了条白毛巾,挂在肩上走了出去。
时辰抱着捶捶靠在三楼的懒人椅上眺望风景,男子的眉眼落在阴影里,神秘冷俊,可手上动作的细腻,昭示了他的温柔,是个美妙的午后,落在甘苏眼里,却是无尽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