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撕心裂肺地说着,明明是笑着的模样,但泪水却从眼角滑落下来,打湿了脸颊,也打湿了发丝,她让自己愈发的狼狈。
然后她低着头,站在乔言跟前,她近乎崩溃地问:“我为什么要活成这个样子?”
乔言平静地看着她质问,看着她闹腾。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乔言见过很多人崩溃的场景,他们撕心裂肺、歇斯底里,他们又哭又笑,一边痛骂着上天又一边祈祷上天保佑,他们身处绝望却又期待着希望的到来,于是他们变得很疯狂,而疯狂的人可以做出很多疯狂的事。
被那种气氛感染,有时会怀疑,自己是否也不正常。
但连玉落还是好的。
连玉落不需要绝望,而刘白就是她的希望。
她只是迫切地期待能让希望触手可及。
她心里有梦,期待着未来,所以才没选择继续逃避,而是勇敢去面对。
乔言一直不愿意以友人的身份站出来,对连玉落说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可以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苏木已经死了,但你要活着’‘你受的苦足以弥补先前的过失’之类的话。
这种话她说不出口。
她没有理由去逼死连玉落,但也没有理由去原谅连玉落。
但逼疯连玉落的,不止是苏木,还有一种现象——为什么没有良知的施暴者依旧活得好好的,他们无所畏惧地成为社会毒瘤,为什么自己一时犯错却要永远活在痛苦之中,无法脱身。
乔言终究说道:“你可以选择放下这件事。”
“你以为我不想吗?!乔言,我能放下吗?我怎么可能放下!”连玉落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我现在一闭眼就是苏木!一睡觉就是苏木!她怨我、恨我,她还朝我笑,跟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样,她笑得那么温柔,可一转眼她就在咒我,她想让我去,想让我去陪她!”
下一刻,连玉落倏地蹲在沙发和茶几的缝隙里,用手捂着脑袋,疯狂地往后退,挤在狭窄的角落里,她红着眼瞪着乔言,崩溃地喊道:“乔言,这件事不解决,我会死的!会死的!”
见状,刘白赶紧冲过去,将手中的茶杯放到茶几上时,有热水洒出来落在他手背上,他疼得赶紧收回手,却没去顾及烫伤,而是急忙来到连玉落身边,蹲在她身侧环住她的肩膀,尽量制止她疯狂的举动。
连玉落情绪一旦崩溃,就容易伤害自己,经常自己撞桌子撞墙,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没有什么事是必须要做的,没有什么坎是必须要跨过的。那些对你施加暴力、留下创伤的人,现如今也不活得好好的吗?那些家破人亡一世悲苦的人,不也是照样过日子吗?”刘白紧紧搂住她,低声安抚道,“事情做不到就算了,坎跨不过也没关系。铁石心肠就铁石心肠,人偶尔自私一点没有关系的。只要活着,活着就好。”
“可我受不了了——”连玉落大声呼叫,“我想死,死了就解脱了!”
“那我呢!”
刘白声音猛地拔高,将连玉落的尖叫声制止住。
连玉落泪眼模糊地抬头,愣愣地看着刘白。
刘白捧起她的脸,亲吻了下她的额头,压抑着内心的慌张赶紧劝慰道:“你可以愧疚着,一直愧疚着,我陪你。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一辈子也行。做过的事情是不会被抹去的,再多的原谅也抹除不了它的存在,它一直在,永远在。但给别人带来的伤害是可以弥补的,我们一起补偿,一起做点什么,好吗?”
刘白的话似乎对连玉落起了作用,连玉落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刘白求助地看向乔言。
终于,乔言从沙发上站起身,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来,放到茶几上。
“这是苏木的心理医生,就是我先前给你介绍的那个。”乔言道,“苏木自杀前的痛苦超出你的想象,所以罪责不全在于你。”
连玉落似乎抓到希望一般,她颤颤地问:“真,真的?”
“我无法理解你,也无法原谅你。”乔言低头看她,看着她眼底燃起的希望一点点熄灭,可又继续道,“不过人活着,可以做很多事。是没有人该为一句话赔上性命,或者说赔上一辈子,但你确实该弥补。你上门道歉一次,苏乐不原谅你,你可以两次、三次、更多次,一天、一个月、一年不原谅你,你可以花上几年、几十年。你不该死。如果你真死了,那该是苏乐为你赔上一辈子。”
不知哪句话触动了连玉落,她顿时痛哭出声。
刘白感激地看着乔言。
“去看医生,你可能会更了解苏木。”等了片刻,乔言低声说,“你该庆幸,你身边有这么个人。”
一帆风顺的人生,是遥不可及的。
多数人过着平凡的日子,普普通通,承受着大部分人该有的压力,拥有着大部分人该有的小幸福。
也有少数人,生来就在受苦,从一睁眼就看不到阳光,活在永无止境地黑暗里,他们心怀希望却屡屡受挫。
有些人,一直到死,都是贫穷悲苦,就这样过了一生。
连玉落还好,那么多年积累的苦痛,终究让她遇上刘白这样一个护花使者,能在她绝望之际陪伴在她身侧。
苏木就没有这般好运了。
乔言没有再待下去。
她转过身,走向玄关。
就在这时,连玉落的哭声平息下来,她紧盯着乔言的背影,用沙哑而颤抖的嗓音询问道:“乔言,我可以去过我想要的生活吗?”
乔言步伐微顿,她偏过头,看了连玉落一眼。
刘白紧拥着连玉落,满是紧张和担忧。连玉落眼里盛着一丝希冀,如同见到曙光,却又无比的卑微。
乔言说:“只要你不要忘了苏木。”
如果连玉落不该放弃生命,如果连玉落承担了足够多痛苦,如果人总要背负点东西才能成长……
那么,记得吧。
记得自己所做的错事,记得因自己无心之失而离世的人,记得生命不易幸福难得。
人活着,会被过去所困,但总归要往前走。
只要她不跟某些人一样,渐渐变得冷血自私,渐渐忘记自己所做的错事。
只要我们有勇气,活下去。
第一单元 去死吧 第074章 归途(1)结婚吗。
乔言回到水云间时,付凉还没有回来。
手机没电关机,她回去也没充电,而是将其丢到包里没去理会。
中午没吃饭,晚上基本在车上,也没来得及吃,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后,乔言觉得有点饿,才想到手机的存在。
她想叫外卖。
不是不会做饭,只是不爱下厨。
日渐发展的社会,培育了不少懒人,乔言顺理成章成为其中之一。
翻出手机充电,乔言等待开机时,用遥控器转换着电视频道,一直等到手机短信一直响的声音后,她才再次拿起手机。
未接电话,未读短信,全冒出来。
不是付凉,而是……萧心。
——『你对付家公子下了什么蛊了?』
——『接电话。』
——『算了,上微信吧。』
乔言莫名其妙,视线却在『付家公子』这几个字上停顿片刻,最终点开微信。
有了她新号码后,萧心便加了她微信,平时都是些亲戚同事骚扰,所以乔言不怎么登录微信,如今一登录,除去小姨询问她何时回白宁镇,林聪华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外,就剩一个萧心霸占着第一行,消息还挺多的。
乔言点进去。
几张照片,程老爷子和付凉都在场,包括曾见过的程曦和楚巧菱,还几个不认识的人。
人数并不多,在场应该都是些熟人,照片是偷拍的,估计是小辈。
萧心发过来的消息,大概是付凉有心仪的人,决定跟楚巧菱解除婚约,其余的信息没有多说,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消息传得贼快,尤其是在年轻一辈当中,他们纷纷猜测是谁勾走了这位禁欲冷峻公子的心。
萧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乔言了。
——『QY:程老爷子老了不少,是被子孙们气的吧。』
——『萧心:……好好孝敬他老人家。』
乔言将手机放下。
她曾跟程老爷子有过一面之缘。
刚认识苏木时,苏木负责在一场慈善晚会上采访他,顺便就带了乔言一起,乔言对他的印象还挺好的。
那是个爽朗乐观的老头儿,没有架子,不摆谱儿,待人亲切和善,不像某些人做慈善是做样子,他是诚心诚意地做好事。
都是做好事,但跟图利益的来说,有着本质的区别。
不知何时,乔言忽然没了叫外卖的心思,索性起身找到个皮筋,将头发用皮筋一扎,打算在厨房做一碗面条来吃。
*
付凉回来时,见到灯光亮着就知乔言在家,一开门听到厨房的动静后,微微一愣,换鞋进了客厅。
果不其然,乔言正在厨房,穿着一件毛衣,外面系着他新买的围裙,头发被挽起,几缕发丝因太短而垂落在前,发梢微弯,衬着她精致白皙的侧脸,无形间褪去那一身清冷淡漠,反而多却温婉恬静,令人心动。
抬手将发丝拨到耳后,乔言偏头看向付凉,举着刚松开包装的面条问:“一起吃吗?”
“好。”
付凉不自觉地应声,过了两秒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点头。
“你外公的寿宴怎么样?”乔言漫不经心地问着,将两人份的面条放到刚煮开的锅里。
“还行。”
因为他这个不肖子孙执意退婚,虽然身体硬朗不至于被他气倒,但这次过寿肯定不太顺心。
“以后让他省省心。”
付凉薄唇抿起,打量着乔言,“知道了?”
“嗯。”
仔细一想,付凉也觉得理所当然。
退婚一事肯定瞒不住,乔言曾经也是在这圈子里混的,认识几个人,知道这件事也在所难免。
稍作停顿,付凉道:“以后不会了。”
本没想挑这个时候说,但程曦借着外公这次寿宴提及他和楚巧菱的婚事,外公心情好,觉得他年龄也大了,正好寿宴和结婚一起办,能来个双喜临门,趁着楚巧菱的长辈也在,都打算定日子了。
付凉这才不得不提前说出解除婚约的事。
事实上,程曦为了利益而给他拉的这门婚事,简直就是个笑话,没有征得当事人的同意,仅凭自己主观意见就将事情定了。
一直以来,她都只当他是商品。
低头用筷子搅拌了下面条,乔言将锅盖给盖上。
乔言放下筷子,道:“我记得你外公是个大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