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在哪儿呢？”
“老家。”
“……哦，”萧心坐回办公椅，嘀咕道，“在南方吧，白宁镇，有点远。”
“我找你是有事相求。”
“什么事？”萧心随口问，俨然心不在焉。
一个消失近一年的旧友，在换掉各种联系方式后，忽然联系他，总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将烟叼到嘴里，乔言摁了几下打火机，火苗皆是被风给吹灭，她干脆将烟给扯下来在手里把玩，然后道：“我有篇文章想发表。”
“嗯，你又写了什么，我尽量让它不删改发表……”
乔言纠正道：“是你公司的小作者木桥想发表文章。”
“发就发呗……”忽的回过神，萧心的语调猛地拔高，“艹，你真就是那个木桥？”
伸手将窗户关上，乔言将烟给点燃，抽了一口后，才道：“算是吧。”
“……”
萧心一时哑了。
五年前，萧心辞掉当时的编辑工作，凭借着家里的关系和财力，创办了天蓝文化有限公司，这些年，旗下培养了诸多知名作者，也打响了好些个杂志品牌，在业界算是一定的名气和影响力。
旗下签约的新作者，萧心当然不会一一关注，但今早看到“小学老师对学生施以体罚”的新闻，一眼扫过发现那名老师叫乔言，于是他关注了下，发现也有传闻说乔言有个叫“木桥”的笔名，正好在天蓝文化。
他让人查了一下，发现“木桥”给的联系方式、收款银行、收款名字、身份证号都是“苏乐”，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人，所以就觉得那新闻是无稽之谈。
“我当了你八年的编辑，最了解你的风格。我看过‘木说系列’的文章，不像你写的。”萧心道，“不过上个月发表的那一篇，倒是有你的味道。老实说，到底怎么回事？”
“写这些的人已经死了，”乔言淡淡道，“我只是整理了下，想给它一个结局。”
没有风，飘窗处烟雾袅袅，将乔言的神情笼在其中，看着朦胧不清。
“苏乐是谁？”萧心问。
“木桥的姐姐。”
“小学那件事……”
“是我。”
萧心抱怨道：“你肯定又把稿子瞎放了。”
乔言没答。
她是在校丢了个U盘，不过，里面除了《木说系列》第一篇和教学资料，也没别的，就没去找，没想会被见到的人猜得八九不离十，且在网上大做文章。
“你是不是又在抽烟？早说让你戒了，你知道得肺癌的人有多少是抽烟造成的——”
“还有抄袭。”乔言轻描淡写地打断他。
——没有把握的等待，等于浪费时间。
她没空等正义人士来还原一个真相，等着那些微不足道的呐喊去澄清被扭转成丑陋的事实，也不想在这种不值得的小事上浪费时间。
有萧心这样的资源不用，等于放任机会溜走。
萧心只好将剩下的话烂在肚子里，没好气道：“行，我都帮你解决。”
乔言道：“有机会见面再请你吃饭。”
“你就打算待那破地……不出来了？”
“哪儿都一样。”
乔言看着在楼下收垃圾的大妈，狂风凛冽，雨珠一点点砸落下来，瘦瘦小小的身子，却依旧扛着风雨在忙活。
都一样。
想活的人，有各种活下去的方式。
*
窗户再一次被打开，冷风呼呼灌入。
乔言站在书架前。
她穿得单薄，只披了一件风衣，衣摆飘荡，发丝飞舞，她的视线从第二排的书上一一掠过，最后，视线停留于一本黑封皮的书上。
书脊处，印着白色的两个字——《尽头》。
作者：夜七。
第一单元 去死吧 第009章 相处（5）沾沾光。
寒风凛冽，大雨滂沱。
庆雅小区，门卫室。
带了身寒气的路石从门外进来，一边收起全是水的伞，一边埋怨着这见鬼的天气。
“小阳啊，换班了。”路石将伞放下，朝一直坚守在岗位的夏阳交待道，“菜都放桌上呢，赶紧回去趁热吃。”
“好嘞，”夏阳站起身，顺手将桌上的一袋苹果拿起来，笑容灿烂，“路叔，孝敬您的。”
路石看了两眼，思索地问：“你买的？”
“不是，别人送的。”夏阳解释道。
路石明白了，“又是小姑娘？”
“嗯。”
夏阳笑着，脸上露出两个浅浅酒窝，笑容很暖。
路石也见怪不怪了。
一周前，他在小区门口撞见昏倒的夏阳，浑身是伤，当时觉着可怜，就把他给带了回来，好在他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养两天就好了。问过后，发现夏阳是一孤儿，刚丢了工作，被房东赶出来，连行李都被人抢了，街边昏倒一来是被揍了，二来是纯粹饿的。
路石是个老光棍，家里就他一个人住，见夏阳怪可怜的，就让夏阳暂时留下了，顺带给他介绍小区保安的工作。
本来还以为年轻人做不惯这种工作，没有想到，夏阳才工作几天，就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嘴甜，会说话，长得好看，就这三项，让小区里大妈和小姑娘们都喜欢他，时不时就来门卫室里转悠，偶尔还会送点零食水果什么的，路石也跟着沾沾光。
“路叔，”拿起雨伞的夏阳，朝外面看了眼后，忽然问，“今天有她快递吗？”
小区内走来一个人影。
撑着把黑色的折叠伞，往下，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一件黑色大衣，配上灰色毛衣、黑色打底裤，脚踩一双黑色长靴，细高跟的，脚踩地面时，有雨水砸落后溅起，落在她的皮靴上，旋即滑落下去。她一手拿着伞柄，一手放到衣兜里，走路姿态优雅从容，从里到外的成熟女人味，无疑引人注目。
她缓缓走来，近些时，能看清伞下那张漂亮的脸，很淡的妆容，却让五官更为精致、立体。但她神情是淡漠的，气质高冷，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辨认了几眼，路石认出那是乔言来，他想了想，朝夏阳道：“应该没有吧。”
“哦。”
夏阳应声，分明有点遗憾。
“不对啊……”路石嘀咕道。
听到路石的声音，夏阳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问：“什么不对？”
“她是小学老师，今天周二，现在应该在上班才对。不过，最近上下班的时间，也没见到她。”
闻声，夏阳想到昨晚那一幕，眸色微动，低声回答道：“可能是辞职了吧。”
“可能吧。”
路石附和着，没再说话。
就算乔言是一普通的老师，但每次见到她，路石都会觉得差距太大，压根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乔言撑着伞路过，似是不经意间偏了下头，朝门卫室里看了眼。
正巧，夏阳正盯着她看，两人视线倏地对上。
夏阳朝她摆手，脸上笑容灿烂，眼睛弯成月牙，暗沉的天色里，他的眼如星辰一般，折射着光线，像是能发光。
乔言朝他点了点头，尔后收回视线，走了出去。
*
乔言去超市购物回来，手里提着两个购物袋。
都是日常用品，不算重，但一手拿着伞，两个袋子只能放到一只手里，有点勒手。
她刚到小区门口，就被二栋三楼的一双眼睛注意到了。
路过二栋的时候，一道身影从门里走出来。
“乔小姐。”
随着一道轻快开朗的喊声，乔言顿住脚步，微微偏了下头，朝来人看去。
只见穿着保安服的夏阳走进雨里，一边打开雨伞，一边小跑着过来。
“这么大的雨，还出去买东西呢？”夏阳朝乔言问候着，但，还没等乔言回答，就道，“正好我有事要去三栋，我来帮你提吧。”
乔言没动，看着他那张笑脸，淡淡问：“什么事？”
夏阳顿了顿，从兜里掏出个很小的快递盒子来，笑嘻嘻道：“帮302的吴奶奶送个快递。”
“哦。”
乔言应了一声。
夏阳伸手去拿她的购物袋，她想了想，本想给他一个，但夏阳将两个都拿走了。
没等乔言说话，夏阳就先一步道：“走吧，外面太冷，受了寒就不好了。”
乔言眉头微动，倒也没说别的。
如同昨日画面重演，夏阳热衷于跟乔言交流，一路说个没停，相较之下，乔言显得尤为冷淡。
三栋楼前停了辆送快递的三轮车，乔言看了一眼，注意到“极速快递”四个字后，没太听清夏阳在说什么。
*
三栋，六楼。
付凉刚打开602的门，就听到楼道处的动静。
昨晚那个保安提着两个购物袋，热情洋溢地护送着乔言上楼。
画面格外熟悉。
“你好。”
夏阳再次朝付凉打招呼。
付凉微微点头。
“乔小姐，再见。”将购物袋交给乔言后，夏阳便告别。
“谢谢。”
“客气客气。”
夏阳呲牙一笑，然后步伐轻松地走下楼梯。
将购物袋放到地上，乔言从兜里掏出手机，见到付凉的未接来电后，她又掏出一把钥匙。
那真就一把钥匙，没有钥匙扣，没有吊坠，一把简陋的钥匙。
那一瞬，付凉似乎有点能理解，为什么她总不带钥匙了。
开门前，乔言侧了下头，朝站门口处的付凉问：“付先生，我的快递呢？”
“稍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