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绯笔尖划过草稿纸，“哗啦——”扯过一条大口子，然后才怔怔望着他：“真的没问题吗？”
毕竟，是她先提的想法开的头，万一顾行倦不愿意，她怕自己的做法让人觉得强人所难了。
“没信心？”他突如其来的反问句令许绯慌了神，连忙澄清道：“当然不是啦，怕给你添麻烦而已。”
许绯明白，顾行倦是那么一个少年中意气风发的人，他说有信心，□□不离十，不是有可能，而是尽在掌握之中。
班会散会，正好夕阳西下，天空中万丈霞光，她抬头，飞机经过时划过的弧线笔直地刺破云层，一时间远处高大的楼层与天空相接，紧密不断。
与她孤独一人相反的是，一网之隔的篮球场上，加油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隔的网很低，她看的很清楚，此刻，顾行倦和那个篮球特长生的one on one比赛才正式帷幕，就这样的竞争，也因为两人在学校的风云程度吸引了半个很多人来围观，足足围了半个篮球场。
“倦哥加油！为了请我们吃饭，冲鸭——”
“大熊！篮球特长生的面子不能丢啊！发挥你的身高优势啊！”
这么一看，比他们本人更卖力的是旁边的“亲友团”。
许绯本来没打算停下来的，可篮球轰地一下砸向了隔网，着实让她心跳也随之一震，吓了一大跳。
顾行倦额前的碎发被汗湿，露出来的肌肉精而不壮，此刻小跑到她面前，混合着的，还有他篮球服上的洗涤剂的香味，他伸出一只手，让她把球递过来。
许绯弯下腰捡球，将调皮的球重新交回他手中，触碰到的，是一股皮肤相近的温热。
她不由得暗自在心里比划了一下，顾行倦手掌很宽，随便一握，就可以把篮球玩转于鼓掌之中，并且随着运球行进间的动作，手背上的经脉骨节也随之凸起，煞是好看。
许绯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手很小，好在手指还算修长，如果被那样一双手一包，肯定是毫无挣脱之力的。
“次拉——”他的篮球鞋与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顾行倦没着急进攻，绕了大熊几道，等大熊脾气被挑上来了，他选择果断出手，随着球进筐，篮球网飘扬。
“好帅啊！”旁边的围观群众不由得感叹着顾行倦刚才那一套流畅的动作。
许绯也完全被吸引进去了，脚步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挪动一下。
他彻底放开了打，弹跳、排球停顿被他运用的出神入化，班上前来围观的也有人不时高喊：“我靠，倦哥好厉害啊！”
最后一球落下。
结果显然，顾行倦赢了，他似乎也是精疲力尽了，对手是篮球特长生，体力和战术都占上筹，这一战，他算是拼尽了全力。
顾行倦扭开瓶盖，剧烈运动后不宜大量喝水，他克制着只浅抿了几口，刚放下瓶子，陆宇森就带头围了上来，把他架在肩膀上，其他人防止他掉下来纷纷变成“围墙”，庆祝他one on one比赛的胜利。
在被举到空中时，顾行倦看到了愣在不远处的许绯，许绯慌乱了几秒，差点踩到了自己的鞋带，别过头去往前走着。
暗戳戳地偷看，许绯也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什么，总之，一向冷静的她也难以克制住眼神对接时的心跳加速。
身后的声音让她还是回头了。
原来是学校里的果树都成熟了，柿子树被压弯了树枝，成熟得都掉落下来一颗，别人听来无声，她听来有声，配合那心跳的，咚咚咚咚。
不是江高没有熊孩子，亦或是大家不爱吃柿子，实则“树在道旁而多子，其子必苦”是很有道理的，刚才差点被自己的鞋带绊倒摔跤，现在又差点被苦柿子砸到。
简直是兵荒马乱，不堪一击。
回到家，许母帮她放着书包，头低着，黑发中银丝已然丛生，这是过度操劳的结果。
许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她分明看到母亲的眼角还残留了泪水，把碗筷收拾了送去厨房时，许母突然开口道：“我下午做梦，又梦见你爸了。”
许绯的身体明显僵硬在原地，强忍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爸的忌日快到了吧。”
“你爸去了那么久，这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许母张口犹豫，却仍继续道：“今年过年你周叔叔和你昱哥要过来。”
许绯摆好的一只碗从她手中脱落，“啪嗒”一声摔在地上摔得粉碎，碎片飞得到处都是。
她想用手去捡，刚拿起来却被碎片划伤了一条口子，血滴在白色的瓷碗碎片上，格外突兀。
许母忙不迭进来收拾残局，默念着：“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眼泪被她锁在眼眶里打转，许绯忍着痛意给伤口用碘伏消毒然后用创口贴包扎好，眼泪却是不争气地如掉线的珠子往下急速下坠，开出一朵朵小花。
“妈，我突然想起来我作业忘在学校了，这个作业明天要交的，你放心，我拿完就回来。”许绯抓起新发的校服一套，走出家门时她大口喘着气，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不想待在家继续这个话题，那她还能去哪儿？
世界之大，她在人群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像一只无头苍蝇，说实话，还不如让她彻底迷失人海。
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了一个去处，一个她方便可以去又能在这个时刻属于她的秘密基地。
学校顶楼天台，夜幕将至，光晕消退。许绯任由风鼓动起她校服的衣摆，泪痕早已干涸，俯视着万千世界，她竟然觉得自己的存在不如那一颗细微的尘埃，尘埃归于泥土，而她生于泥沼、长于泥沼，对于一些事情没有选择或者发言权，这是成人世界对于她的屏蔽。
懂事、让步，这就是她一直在扮演的角色，现在好不容易适应的生活却又要被石子搅动一潭死水。
远处的白光被最后一丝黑夜吞噬，她在想，是不是除了接受，她别无选择？
“嗡嗡嗡——”
许绯以为自己听错了，是那种小型机器轰鸣的声音，可现在顶楼分明没人，哪儿来的轰鸣声？
许绯用衣袖抹去最后的泪痕，转过身来，果然，是一台无人机机翼在空中不停转动发出的声音。
这架无人机是典型的多螺旋桨，四面都有支架，扁扁的，如果类比成人的话，一定是那种呆呆的男孩子。
无人机都在这儿了，然而无人机的主人她环顾四周却愣是没见着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炒鸡心疼绯妹，不过这是成长必须经历的阵痛吧_(:з」∠)_依旧深夜更辽，晚安。
第13章 十三分甜
无人机离她更近了，机翼在她头顶呼呼作响，连带着掀起的气流不断翻涌，脖颈处凉意更甚。
许绯怔忪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小家伙”降低飞行高度，机身吊着的一袋子糖在她眼前晃动。
它又在空中转了一圈，像是在给她打招呼。
许绯愣了半天，伸出右手，手心向上。
“小家伙”也跟着安安分分把一袋子糖交付到她手上，等她细细端详时，它又像有感应一样再次腾飞，往天台的另一个方向飞去。
顾行倦收回手里的遥控，夜色吞没了他黑色衣服的身影，一切是少年恰到好处的清冷低戾。
他边嚼着口香糖边想着刚才cuckoo的所有的反应，无人机的姿态、位置都要算在事先的状态估计里面，基础传感器显然还不够灵敏，至少相比之下，cuckoo对许绯反应的时间慢了三秒。
许绯一时间心乱如麻，小型的无人机需要人来操控，所以它的主人到底是谁？目睹了她哭的不像样的全程还给她送了一袋子糖？
她缓了几秒，这太匪夷所思了吧。
突然，她又看见了那一排苦柿子树，脑子里如烟花蹦出一个名字。
顾行倦。
顾行倦让cuckoo降落在了天台的隔离网前，把耳机从手机连接口扯下来塞进棒球服的口袋里。
听见脚步声，许绯把那一袋子糖攥在手心，手背了过去，眼神闪烁，却是不自觉被他的一举一动吸引。
“Cuckoo”顾行倦轻轻唤了声，他难得戴了一次眼镜，隐去了浓稠如墨的眸色，那眼镜架泛起的银光直叫她心颤。
Cuckoo？布谷鸟？许绯心想着，这难道就是那架无人机的名字？
顾行倦坐在天台的边缘，他分明瞥见了女孩儿的惊讶和轻颤，晚风温柔，他低头扶了扶眼镜。
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哭得那么伤心，那种拼命忍住可又发出了小声啜泣的声音，完全乱了他的思绪。
两人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许绯调整状态调整得很快，很快恢复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问道：“这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小型无人机？”
问出口，连她自己觉得明知故问。
“算是，半成品而已。”顾行倦言简意赅。
许绯想起少年在课堂上的张扬自信，盯了几秒矮矮扁扁的小家伙:“运动会会用Cuckoo吗？”
“不太会。它反应太慢了。”顾行倦对于许绯的若无其事没有揭穿，嘴角扬起的弧度，侧面证明他心情还不错。
许绯犹豫了几秒，提出自己的疑问:“可我觉得它的状态估计程序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顾行倦眼眸里泛着几分惊喜的意味:“哦？你知道状态估计程序？”
许绯连连摆手，支吾道:“我不太会，只知道简单的Loop控制程序。”后半段她还没说出口，并且只限于理论上。
她看书杂，对于C语言的了解只限于书上晦涩难懂的文字，至于实践，她一次都没有操纵过，家里没有电脑的情况下，她的求知欲只能局限于八中破旧的机房里。
“真的没兴趣吗？”他难得低声下气，颇为认真。
许绯迟疑着，随后为难地回答道:“抱歉，我的能力实在有限......”
少年也不恼，似是早已预料到被拒绝的结果，淡然地说:“没关系，等哪天你有兴趣了，随时欢迎。”
他走的洒脱，留下许绯僵在原地，还有，那不知道是以什么名义留一下来的一袋子糖。
“诶——”他没回头。
“顾行倦，你的糖。”许绯追过去，还喘着气。
他以为他说的够明确了：“来哄你的。”
许绯心脏一紧，蓦然盯着那一袋子糖笑了，现在心情好像也没那么差。
第二天的化学课是实验专题，等老师把一部分实验器材搬到教室里来的时候，底下的小兔崽子都沸腾起来，后排的恨不得站起来看看那些实验用品。
“好啦好啦，大家先稍安勿躁，没想到大家这么喜欢实验课啊。”化学老师又接着道：“不过实验课在高中的比例不是很多，大家且看且珍惜吧。我会把器材按人数分发，这些同学组成一个小组，等会儿来给我们讲讲你们的实验报告。”
一个男生捂着耳朵：“邵晰，长点儿心行不行？你不会要把这个搞爆炸了吧？”
邵晰一脸无语：“怎么可能？你信不过我吗？”
“信不过......”
陆宇森在另一边，液体刚加进去，他怼了一鼻子，闻到了令人近乎癫狂的味道。
“同志们，我要是被熏死了，权当我为科学献身了...咳咳咳...”
“陆宇森，你戏可真多，能省省吗？书上是让你扇动广口瓶周围来闻气味，你可倒好，凑那么近——”
许绯和顾行倦这边进行的有条不紊，连化学老师走过来观看情况时都不由得赞叹道：“你们没有什么大问题，基本步骤都是对的，第一次做实验很不错了。”
季年年从座位上溜下来，端着烧杯到许绯面前，摇了摇杯中的蓝色液体：“绯绯，你看这个好好看啊。”
许绯接过杯壁：“哇，是铜离子的颜色。”
方屿提醒着季年年：“年年，老师走过来了。”
季年年猫着腰，又端着烧杯溜了回去，“吓死我了，我刚看他往后走了。”
方屿小心试探着：“年年，你喜欢蓝色啊？”
季年年稍加思索：“还可以吧。”
“我妈刚织了一条围巾，也是蓝色的，我看你生日快到了......”
“停停停”季年年打断少年鼓起勇气说的一番话，“哪儿有别人生日还没到就提前告诉别人送什么的啊。”
方屿的脸色涨红，竟是一时间懊恼自己的过失和莽撞。
最后几分钟，化学老师站上讲台通知道：“江高的竞赛历年来都很厉害，你们的学长学姐有不少在竞赛中拿过省级、国家级别的奖项，所以我认为有能力的同学都可以加入进来，我敢保证，你会学到很多高中课本以外有意思的学科知识。”
“有意向的同学可以先报名，本周四统一在实验楼二楼考试，卷子是数理化的混合内容，通过之后会有专门的竞赛老师带你们，我负责的是化学竞赛一类。”说罢，他捏起粉笔，在黑板上书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许绯一时陷入犹豫，对于竞赛，她的确有一定的想法，但是竞赛后期会占用大量的课余时间甚至是上课时间，如果赌了一把，她什么都没有赢得，未来的路将会愈发难走。
“绯绯，想什么呢？去上机啊。”季年年挠着她痒痒，许绯咯吱笑了起来：“好啦，就你最皮，走吧。”
去机房需要穿过高三的楼层，教室里静悄悄的，许绯脚步声都放缓了一些。
季年年小声道：“绯绯，你看这面板子。”
两人移动到教室外面的板子前，是他们高三动员大会的内容。
几乎是一扫就看到了，那样好看的字迹很显眼。
其他人的纸条都写了满满一堆，只有他的，一个简单的英语单词，Stanford。
落款是周立昱。
他毫不避讳彰显自己的野心，简单又干脆，往往令人臣服。
在奋斗的时刻，有赢家有输家。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但对周立昱而言，那不叫轻狂，那是深思熟虑后他对于所有道路的掌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