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揉了揉眼角,而后望向了御花园的方向,声音里满是淡漠:“去将顾温凉请过来,本宫倒要瞧瞧她是有什么本事迷得老七神魂颠倒。”
而顾温凉被秦衣竹拉着去瞧了牡丹,那花一朵朵开得正好,争奇斗艳雍容华贵,顾温凉现出一些笑意来。
这时候却见一个老嬷嬷冲着她们走了过来,福了福身道:“顾家小姐,皇后娘娘请您过去说话。”
顾温凉望着那老嬷嬷不怒而威的面容,心里咯噔了一下。
终于还是来了,怎么躲也躲不过!
回了秦衣竹一个安心的眼神,顾温凉白嫩的手心里出了不少汗,面上却仍是一副清浅镇定的模样。
跟着那嬷嬷一路到了南阁,顾温凉瞧着飘飞的帷幔之中映出的两人,不由得想起了前世。
她与皇后第一次碰面是在沈徹远走之后,皇后已成为了太后,而自己则顶着忠国公夫人的名头跪伏在慈宁宫的大殿之上。
皇后变成了太后,依旧是雍容华贵的样儿,她却颇为狼狈。太后冷眼望着她,许久都没有叫起。
面对太后的怒火,顾温凉已做了一死的准备。
可她仍是平平安安毫发无损地走出了皇宫,在砖红瓦绿的宫道上泣不成声。
沈徹便是远走边疆也替她想好了后路,不叫任何人为难她。
旁边老嬷嬷以为顾温凉心中紧张,不由得催促道:“顾家小姐不必紧张,娘娘是宫里顶顶和蔼的人。”
顾温凉这才从回忆里抽身,腼腆地笑了一笑:“娘娘威仪深重,温凉唯恐冒犯。”
一层又一层轻薄的帷幔自手指间、脸颊上飘过,顾温凉一步一步地走,脚下每抬一步都十分困难,许多零星的片段从脑海里蹿出来,叫她难以招架。
终于走到了里阁,亭子里的空间不大,摆放着一张石桌,石桌上放着一碟碟精致的点心果子,边缘还放着两杯冒热气的浓茶。
皇后娘娘斜斜躺在软榻之上,一双凤眸从她面上划过,而婷婷袅袅的舒妃娘娘浅浅扇动手中的玉扇,柔柔地笑。
“臣女请皇后娘娘安,请舒妃娘娘安。”
顾温凉声音清冷娇柔冲着两人行礼,难得还倒是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她半蹲在地上,却久久无人喊起。
气氛有些凝滞!
顾温凉面上慢慢染出了一缕霞红,她半咬着牙,动作依旧端庄优雅,不想丢了将军府的面子。
皇后最终轻轻一笑道:“你这孩子,这样注重礼数作甚,本宫早先便说了今日不必拘束。”
顾温凉这才起了身,也不敢乱瞥,只随着皇后肆意打量,安安静静的站得笔直。
皇后从软榻上起身,走到顾温凉跟前,冰凉的玉手抬起了顾温凉的下颚。
顾温凉微微瑟缩了一下,鼻尖冲上一股酸意,娇媚的瞳孔立马布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冰凉的手抚上额角的那道浅痕,如今已瞧不出什么痕迹,只是摸上去还有着一道凸起。
“将军府风水养人,竟养出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嫡姑娘,只可惜了额前这道疤,本宫瞧着心里便有些发堵。”
皇后瞧了片刻,目光凌冽如刀,出口的话语却仍是带着笑意的。
顾温凉如同在寒冬腊月掉进了冰水里,四肢百骸都是涌动的寒意,手臂上的细疙瘩起了一颗又一颗,半咬着下唇乖顺回话:“臣女少不更事,这道疤再过几日便无痕了。”
皇后是什么意思,她自然知晓,这是她做的事,自然也该认下。
沈徹受了这般侮辱仍要坚持娶她,给她正妃之位,如今她受些委屈倒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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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前功尽弃?
舒妃笑得和气,一双皎皎玉手拉住了皇后的衣角,声音如同春风拂面:“姐姐可莫一时太激动叫顾家姑娘害怕了才好。”
皇后冰凉的玉指这才离了顾温凉的脸庞,而后轻轻哼了一声:“只怕顾家姑娘是个胆大的,哪里会惧皇室威仪?”
顾温凉青葱的手指泛出青白的颜色,一张芙蓉面上倒依旧是娇娇怯怯的模样,声音如同十二月里滴落成冰的水珠:“皇后娘娘凤仪,温凉不敢冒犯,若有不妥之处,请娘娘责罚。”
皇后信手捻了那高脚盘上的一粒黝黑的葡萄,风韵犹存的面上终于现出几丝笑意。
“大将军府出来的姑娘,将老七交给你本宫自是放心的。”
满天的菱色帷幔随风起雾,将皇后的声音湮没在空气里,顾温凉却感受到了那威仪甚重的凤眸中冰冷的寒气。
果不其然,皇后顿了一顿,复又开了口。
“虽你还未过门,然圣旨已下,本宫心里面是将你当儿媳对待的。”
顾温凉纤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上下翻飞,投落下一小片的阴影,她乖顺地站在皇后身前道:“臣女谢皇后娘娘抬爱。”
皇后满意地笑了笑,而后才徐徐道:“老七如今正妃之位已定,侧妃之位空悬,本宫倒是瞧上眼了几个,你觉得如何?”
顾温凉抬眸,眼底沉沉的一片阴霾,心口处泛出麻麻的疼意。
若是往日里,依她的性子,不肖多说自是会应下。不说旁的,便是前世破落的忠国公府,卫彬也抬了一房又一房的姨娘小妾,更别说沈徹堂堂王爷,不可能只守着她一人过日子。
可……
她自己都觉着自己浑身的毛病,配不上清贵绝尘的沈徹,若是再来一个个千娇百媚的侧妃侍妾,她又该如何自处?
皇后凤目里的寒霜越聚越多,刚想冷笑出声,便听得顾温凉娇娇怯怯地开了口:“娘娘恕罪,臣女无能,万万做不得禹王殿下的主。”
这话说得实在,便是今日她应下了皇后,沈徹也不一定欢喜,说不得因为她的指手画脚而心存怒意。
既违心又不得沈徹的心,她一介小小的将军府嫡女,自然是没必要。
皇后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发出轻咦之声,按她的猜想,顾温凉应当一口应下才是。
既体现了她的大气胸襟,又讨好了身为皇后的自己,怎么如今反倒拒绝上了?
莫说皇后,绕是一向温文尔雅古井无波的舒妃,清透的眸子里也闪过丝丝惊意。
倒是没想到这个顾温凉,还存了些脑子,京都的传言倒是不尽然可信。
两人都是见过大风浪的,皇后当即就冷了脸色,后宫之主的威仪显露无疑,前一秒还带着浅笑,此刻却是暴风雨初来。
顾温凉有些紧张。
她自己做错了事自不会辩解半句,只是惩罚却不能是侧妃之位,在场的人都有资格定侧妃的人选,唯独她没有。
皇后明知若她应了便是僭越,不应便是不尊,应与不应该来的惩罚都逃不脱。
“既如此,本宫不妨与你直说了,该进禹王府的人一个也不会少。”
说完,再不想瞧顾温凉一眼,有些淡漠地挥了挥玉手:“嬷嬷,将顾家小姐送回去。”
顾温凉心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力之感尤为明显。
重生在这个当口,错事已然酿下,觉着做什么也无济于补。
现下瞧着一脸不善的嬷嬷,也只好将情绪尽敛于心中,冲着皇后与舒妃行了两个礼:“温凉告退。”
待她只剩下一个袅袅的黑影,舒妃隔着帷幔柔柔地笑:“姐姐如今可对这顾家姑娘满意了?”
皇后漫不经心地卧回了软榻上,听了这话不由得冷哼一声儿:“如今瞧来举止还算是得体,长得倒是一副清润柔雅的模样,老七原是喜欢这样儿的。”
这话到底有些孩子气,舒妃默了默,在软榻上坐了下来,瞥过皇后含着媚意的凤眸,倒是止不住轻笑:“姐姐倒是越发随性了。”
皇后再次瞧了瞧顾温凉的方向,言语间酸味十足:“老七性子颇冷,杀伐之气太盛,本宫倒是听着王府下人来报,老七特意去山庄上抱来了两头未断奶的雪狐,与这顾温凉一人养一只。”
皇后来了精神,越发的气不过:“那顾温凉喜欢小玩意,本宫也喜欢呢,怎么没见着他来送本宫一只?”
“如今越发大了还成日想着法儿来气本宫!”
舒妃好笑地望着,好半晌才问道:“姐姐是替老七瞧中了忠勇侯家的二姑娘?”
皇后的心思,再没有人比舒妃更了解了。
皇后高深莫测地笑:“那个姑娘本宫见过一两面儿,瞧着倒是个讨人欢喜的活跃性子,老七应当会欢喜的。”
却说这边的顾温凉自南阁走出来,心里就浑然不是滋味,又是悔恨又是委屈,矛盾地交织在一起,再没有什么赏花的心情。
却还是要回御花园的,宫里这里大,她一人漫无目的地游荡,到底不像话。
且秦衣竹还在忧心着。
顾温凉在那婆子的带领下穿过层层回廊幽道,眼瞧着快到御花园了,那婆子却猝不及防停下了脚步,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王爷。”
顾温凉猛的抬头,沈徹身着一身绣金线的龙蟒服,便是不言不语站立在雕龙画凤的宫廊里,也是一副风韵自存的画。
那人瞧见她,原本无甚波澜的眼中突然落入了星子,蓦地璀璨夺目起来,与此同时,薄唇也浅浅地勾了起来。
顾温凉从心底涌上一股酸涩,辛辣的滋味涌上鼻尖,她急忙低下头,匆匆行了一礼,而后跟在那嬷嬷后头去了御花园。
沈徹每回见了她比什么都要高兴,自己做了这样过分的事,也不见他发怒斥责,叫她心里堵得要命!
沈徹笑容还未彻底浮现出来,便得了这样一个结果,脸色当即就黑了下来。
他扭头望着顾温凉的背影,恨不得将人拽过来好好问个清楚,他这几日可并未招惹她不开心!
沈徹幽深如古井的黑瞳里泛出沉沉的怒焰,直至瞧不见顾温凉的背影,方才冷声问身边的小厮:“方才那嬷嬷是什么人?”
那小厮长久跟在沈徹身边,也是见过皇后身边的人,想了一会,才吞吞吐吐地道:“是……是皇后娘娘宫里的。”
沈徹瞳孔蓦地缩紧了一瞬,再联想到方才瞧见的顾温凉泛红的眼角,自心底传出一股凉意。
自家的母后什么性子他自然了解,怕是少不了刁难。
顾温凉性子倔又清傲,本就对这份亲事诸多不满,再加之母后这么一搅和……
沈徹紧握的双手青筋如虬龙般暴起,发出可怖的嘎吱声,心里的惊惧之感越发浓烈。
他认识顾温凉这样久,后者落泪的次数屈指可数,更是不愿在旁人面前展露,而如今,她在宫里这样多人面前红了眼……
沈徹不敢再想下去,黑瞳里隐隐出现了可怖的红血丝。
以往诸多努力,皆数……
前功尽弃!
沈徹心口钝痛,哑了声音:“吩咐人等会出了宫将将军府的马车拦下来。”
第25章 噬心
顾温凉到达御花园时,已敛了情绪,只是巴掌大的桃花面上有些素白,更显娇弱。
秦衣竹一直心不在焉地赏着花,瞧着顾温凉来了,急急地迎了上去,细细观察她的神色。
“这是怎的了?脸这样苍白?”秦衣竹微微皱眉,连声追问。
顾温凉瞧见周边的贵女或多或少都拿眼睛瞅着她,也只能按了按作痛的眉心回了秦衣竹:“娘娘人和气,等会子再与姐姐细说。”
赏花宴原就只有一上午,如今时间过去大半,那些个郡王世子皆在四周的亭阁上细细观望,或家族早已有所人选,或自身心有所想。
卫彬也在此列,与风度翩翩面色略显惨白的江王一处,坐在轮椅上由小厮推着,面色青紫。
“咳咳!”江王修长的手指虚虚握成一个拳头,掩在唇畔轻咳了几声,这样一来,他的面色就更惨白得可怕,像是下一秒便要倒下似的。
卫彬就在一旁,眸子里混混浊浊的不知想些什么,见江王这样,不免担忧地问:“王爷身子可还受得住?”
江王生得阴柔,长相更多随了言贵妃,不比沈唯的淡漠俊朗,也不比沈徹的硬朗阳刚,倒是带了些女子的柔美。
江王眯了眯那双水润的丹凤眼,若无其事地摆摆手,转身又轻咳了一下:“本王无事,方才听你说皇后将大将军府的姑娘请了去?”
卫彬温润的面庞闪过一丝狰狞,稍稍动了一下身子,感受到膝下刻骨的疼痛,出口的声音自然带了一丝无法忍耐的暗哑。
“许多人都瞧见了,王爷您说,这皇后是个什么意思?”
卫彬依旧抱有一丝幻想,顾温凉高傲,凡事都得顺着她来,而今在皇后那受了气,他就不信她还会撇下面子嫁给那禹王。
那禹王指使恶犬断他双腿,不报此仇,枉为人!
江王如何不知晓他的心思,嘴角勾出一抹深深的笑意:“娘娘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揣度的?”
“这段时间你先好生在府里休养,莫再生事,可知晓了?”江王沈慎声音有些干冷,配着面上的表情,竟叫人觉得十分阴寒。
卫彬低着头应了,瞧江王再无开口的意思,才叫小厮推着笨重的轮椅出了亭子。
四面八方的风灌进来,吹得江王身上的朝服猎猎作响,他直直立在风中屹然不动,时不时轻咳几声,瞧着那轮椅上的背影眯了眼睛。
“又是一个蠢货。”
淡漠至极的话语轻而又轻,下一瞬就湮没在徐徐的风里。
而顾温凉则寻了个小亭子携着秦衣竹坐下,瞧着三三两两的贵女瞧了这边又瞧那边,情绪倒是舒缓了不少。
秦衣竹仍是忧心忡忡地追问:“这样说来,皇后娘娘是想替沈徹找侧妃及侍妾进王府?”
她们与沈徹两兄弟私底下玩得熟,倒是不拘泥于称呼。
顾温凉瞧着亭外大朵大朵怒放的牡丹花,一时间除了点头竟找不着别的话来说。
“若是如此,那忠勇侯家的二姑娘就更得注意些。祖母与我说,宫里边十有八九选定了忠勇侯府大姑娘给宸王做正妃。”
“娘娘想将二姑娘许给禹王,也是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