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迟疑着回:“林胥少爷只说这玉是林家的象征,旁的便什么也没说了。”
顾温凉手中的玉佩变得有些烫手,还有些灼人。
这种标志寻常大家族的嫡系子弟或者核心人物都会有那么一块,可代表家族。
青桃瞧她的脸色,犹疑着道:“小姐到底是将军府的人,林府将玉佩交到您手上,是个什么意思”
顾温凉轻轻扯了几下嘴角,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玉佩。
“这样一瞧,林府里的阴私也并不少啊。”
“小姐是怀疑大夫人”青桃不确定地问。
这些天跟在顾温凉身边,她自然也知晓了许多的事,最叫她疑惑的便是夫人死前的那一段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是各说纷纭,哪个都敢起毒誓,这才叫人昏了头。
“非也,爹爹也并未完全与我说实话。”顾温凉望着窗外的霏霏雨色,笑得有些牵强。
那俘虏的外番公主,如今怕是早已香消玉殒,无处考证,她自然也不可能问到圣上跟前去。
这变成了一个无可对证的死局。
左右不过是众说纷纭,谁都认为自己说出了真相,彼此间倒是越来越厌恶越想越瞧不上眼罢了。
昨日顾温凉叫人从调香馆取来了药婆婆所说的那味兰芷,今日一早便叫琴心给熏上了。
屋子里充斥着一股子的成熟青杏与茉莉的淡香味,闻着既有果子的清香又有花朵的幽香,积郁在屋里,光是闻着就叫人精神一振。
顾温凉抬眸望了望阴沉的天色,身子十分怠懒,实在是不想在这等天气里出门。
但再是不愿也还是轻启樱唇开了口:“青桃,等会子从后门备一顶马车,去庄子上。”
青桃原要开口劝阻的话在触到顾温凉眼底淡淡的乌青时咽了下去。
她跟在顾温凉身边这么多年,自然知晓她这是准备去干什么,若是一日不弄清楚夫人的事,小姐心里就一日不安。
她家小姐总是将什么都抗在自己肩上。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顾温凉瞧着青桃执着伞走出了院门,眼前浮现了林胥那日始终素淡得几乎冷漠的表情。
往日她这位表哥最是温润和气不过,对金氏和老太太极为孝顺,几乎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唯恐伺候不周的。
那日在听得她们同自己提起林宿时,他独独站在一旁不声不语,冷眼望着她们二人。
兴许,那并不是一个巧合,林胥应是知晓了其中的什么隐情,才会如此。
顾温凉吐出腹腔里的一股子热气,再浅浅叹了口气,她现在唯一能确认的便是林宿的死与顾奕怀无关。
至少这一点,他没有骗自己。
那么,金氏和老太太究竟是受人蒙蔽还是故意这样说,好叫她与顾奕怀暗生嫌隙,所为的又是什么呢
为了……拖将军府下趟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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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并不大,胜在清净无人扰,顾温凉执伞走入回廊时林胥还在捧着一卷书翻阅,见她来了也不意外,轻轻将书交给身侧的侍童。
“表妹。”林胥抬眸,见她执着伞立于曲廊之中,伞面上的水顺势而下,落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她亭亭而立宛若从画中走出。
林胥心底赞叹一声,随即歇了那份子心思。
顾温凉收了伞,对林胥这个表哥始终是心有感激的。她浅浅而笑,挽了挽鬓发。
“表哥住得可还习惯”她离着五六步的距离,显得有些疏离却不失礼节。
林胥何等聪慧,一下子就领悟到了她来的目的,当即苦笑。
“一切都习惯,多劳表妹费心了。”林胥虚虚行礼,一身青袍衬得人格外温润如玉。
顾温凉朝青桃使了个眼色,索性开门见山道:“温凉有一事不解,还望表哥解惑。”
林胥如何不知她想问的事,只是忆到林府中众人的再三叮嘱,也不好说什么。
“表哥聪颖过人,自然猜到我想问什么,舅母与外祖母所说之话,可信否”
林胥神色微妙,点了点头随后又苦笑着摇了头,雨下得有些大了,有雨珠斜斜飞入曲廊,溅到他的衣袍上。
顾温凉皱眉不解,这是何意
林胥见她眉心轻蹙,到底还是开了口:“有真有假,表妹,人死不能复生,再去追究前尘往事已没了意义,过好当下才是姑母想看见的。”
顾温凉轻启樱唇,声音清软,与这霏霏雨色融为一体:“是与不是,总要给母亲一个交代,也是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若林宿真是受人算计而死,顾温凉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当没事人一般
既然追究没有意义,那金氏与老太太却为何拿此说事,叫自己与爹爹之间生了嫌隙这样做对林府又有什么好处
林胥瞧她执拗的模样,沉默良久,也只得咬牙道:“母亲一心想着为姑母报仇,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一腔的愤恨尽数倾注在了顾将军身上,却殊不知顾将军对林府也是恨之入骨。”
顾温凉眨了眨眼睛,这与她自己的想法一样。
“这是为何”其中总有缘由,不可能平白无故叫人相互恨之入骨。
林胥张了张嘴,青秀的面庞上透出一股子颓然之色。
便是他猜到了缘由,也只能任由着事态发展,一声也说不得。
那样的人物,便是将军府碰上也惹不起,何况他一小小林府不过是商户之家。
“江王的计谋。”一冷冽中带了深深威严的男声透过层层雨幕传入顾温凉的耳里,她蓦然回首,沈徹身着杏色锦袍,骨节分明的手指执着伞,眉眼深沉略带怒气。
顾温凉一愣,旋即眉目弯弯,眼里闪出灼灼的亮光来。
“过来。”沈徹声音低沉,隔着二三十步的距离,朝着顾温凉伸出了修长的左手,剑眉深蹙。
顾温凉清浅偏头,而后走到沈徹身边,才一靠近他,便被他狠狠揽了腰肢,顿时红了脸。
“沈徹,你做什么!”顾温凉甚至都不敢瞧林胥的面色,精致的脸上红晕朵朵。
这人怎么总是这样,神出鬼没不说,还总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叫她以后怎样面对林胥
到底是还没成婚……
一想到成婚,顾温凉便晃神,一眨眼,她就要嫁予沈徹为妻了,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他的沈徹,荣辱与共。
林胥瞧着另一头的一对璧人,觉得被风雨迷了眼。迎上那男人毫无温度的眼眸,心底一沉,不由得紧了紧手中握着的书卷。
能如此姿态将他那个清冷异常的表妹占为己有的,除了那个威名深重的禹王殿下,再无第二人可想。
作者有话要说: 啊呜啊呜,你们都看不懂吗?蠢作者这几天回家,只能保证日更,等我到家,就加更,笔芯,奈你们呀!
第46章 小没良心的
因为沈徹的出现, 一行人移步到了小阁楼里,外头风雨交加,打得树枝簌簌作响。
沈徹独独坐在小桌一面, 手边有一壶热茶, 他浓眉浅蹙, 锐利如箭的目光在林胥身上四处游移, 瞧得后者手心直冒汗。
“王爷,请喝茶。”林胥收了手里的书卷,笑得云淡风轻,面上瞧不出任何一丝的慌张。
他亲自执了茶壶, 替沈徹斟满了小小的茶杯, 澄清的茶水上浮着舒卷的叶片, 浓郁的茶香之气格外惹人。
顾温凉站在一旁, 嗅了这股子味道, 不由得噙了笑意,道:“表哥远来帝京,倒还不忘将江南的名茶带过来。”
林胥一愣,旋即浅笑着点头回道:“左右带的东西也不多,除了书便是这些了。”
沈徹听了他们间的对话, 心底怎么着也不是滋味, 粗浓的剑眉一挑,再细细瞅了对面瞧起来弱不禁风的林胥,随手接过了白玉一般的茶杯。
先是一个卫彬,再来一个江南的表哥, 顾温凉怎的就喜欢这等子酸腐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说,还心思狡诈,与人说话也要拐弯抹角,真叫人生厌。
沈徹心底如是想,绝不承认自己心底的那股子酸味作祟。
外头豆大的雨珠打在窗子上,而后划出一条条湿痕来,沈徹凤眸微眯,抿了一口茶水,笑得张狂:“茶水略涩苦,江南名茶不过如是。”
说完,抬眸望向顾温凉,面上的笑容尽数化为宠溺之意,声音醇厚又带着某种较劲之意:“江南的茶哪有京都好”
心里想的却是江南的才子哪抵得上自己。
顾温凉一愣,先是不明其意,只觉他一反常态,在外人面前倒是冷漠得很,直触到他不满的眸子,才蓦地反应过来。
她神情微妙地望了望身子有些僵硬不知该如何作答的林胥,心头觉得好笑。
明明人前人后都积威深重的禹王殿下,实则心眼比黄豆还要小。
林胥明显听出了这位话语里的□□味,心底有些发怵。
他斟酌着道:“江南必是比不上京都的,倒是叫王爷笑话了。”
沈徹颔首,沉吟不语。
顾温凉瞧了眼才喝了一口便被他放下的茶杯,无奈地摇头,而后拿了个描着寒梅的干净杯子,素手如玉,肤若白雪,替沈徹斟满了一杯。
茶还是原先的茶,单看沈徹接与不接,喝与不喝。
沈徹凤眸里闪出几道亮光,手指轻敲,最后还是不动声色接了那素净的茶杯,十分给面子的抿了几口。
这个小没良心的,单向着外人,心都长偏了。
自此以后,矜贵的禹王殿下再没有说过江南的茶涩苦,因为以后王府里的所有茶叶,皆出自江南。
当然,这是后话。
现下顾温凉想不明白的问题,自然是林宿的死牵扯到了什么。
在场的另外两位,都隐隐像是知晓真相的模样,顾温凉不由有些急了。
“先前你说我娘亲的死是江王殿下暗中筹划”顾温凉轻咬下唇问,不错眼地瞧着沈徹的俊颜,姣美的面庞上现出些许纠结来。
若说与江王有关,她心底是不大信的。
林宿死时,江王不过才三四岁的年纪,能做出什么事来
因这事与林府也有干系,林胥也是严肃了起来,他心底虽有所猜测,却到底是拿不准真相,也不敢妄言。
青桃替顾温凉搬了一把软椅过来,她坐下,便见沈徹左手执杯,身上浓重的杀伐之气现出丝缕来,凤眸狭长眸光深幽。
“夫人的确是因为替顾奕怀挡刀而死,传到林府众人耳里的流言,却是太后同言贵妃的手笔。”
沈徹皱眉道,同时有些担忧地望了顾温凉一眼,瞧她黛眉轻蹙,不由心疼,心底对江慎就更是厌恶了几分。
宵小之辈,只会使这些下作手段,还妄想太子之位,难成大器。
顾温凉却提出了疑问:“若果真如此,那爹爹为何对林府也没什么好印象”
沈徹说到这,也有些吃不准了。若说林府无人在朝为官,使些小手段便能叫他们信以为真,那么大将军府呢
顾奕怀在朝中浸淫多年,若是随意就叫一些小把戏给戏弄了,也不太可能,大将军府早就落败了。
沈徹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眸光深幽不见底,心中瞬间有了计较。
若不是叫人蒙蔽得狠了,恐怕就是在扮猪吃老虎,配合着那群人做戏呢。
顾温凉澄清的目光与沈徹的目光撞到了一处,重生了一回,她再不似前世那般痴傻,心底和明镜一样,将事情看得通透。
如此看来,林府有明白人,将军府亦在自保,如今沈徹查出了这些事,想必沈唯也知晓了。
若真是这样,她就只需静待消息了,牵扯到朝堂之中的事,顾温凉深感无力更有自知之明。
只要林宿的死不若林府众人所说是顾奕怀一手造成的,她心底就落下了一块大石。
至于那些特意误人的流言,过不了许久,就会随着江王的销声匿迹而一同消失。
而等林胥在京都任职,大可以将林府搬至京都,两府的人再将当年的误会一一说清,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她想得有些简单,沈徹明显瞧透了她的想法,嘴角的弧度大了几分,衬得他气质矜贵若夜里朗朗清月,林胥的温润在他的身侧就完全没了可比性。
顾温凉偏头,美目里流动着亮光,轻轻笑出了声来,澄澈的眼睛弯成一个小小的月牙形。
既然事情已经说开,顾温凉也不好多留,在沈徹越见不满的眼神下同林胥打了个招呼,便执了伞走出了小楼阁里。
沈徹自然是在她左右的。
因着是并排而行,顾温凉的伞骨很容易蹭到他杏色的锦袍上,几次下来就湿了一小团。
顾温凉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下脚步,落后了他三五步的距离。
沈徹的面色迅速黑了下去,他回头不满道:“离那样远做什么”
好容易见一次,推了许多事情,这抱也抱过了,亲也亲了,还离着那样远做什么
顾温凉微楞,而后解释道:“离着太近打湿了你衣裳啊。”
她的声音娇软,带着一股子糯糯的意味,沉浸在这霏霏的雨色中,沈徹垂眸瞧瞧自己的胸口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一件衣裳罢了,哪值得这样在意
他声音微哑,面上又似乎带了一抹极浅淡的笑意,瞧不太真切,顾温凉却分明听到了他的声音响在耳边。
“过来。”
她身子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还未反应过来人却已到了他的身侧。
沈徹瞧她婷婷袅袅站在身侧,一股子幽香萦绕在鼻间,雨丝飘到她的发上,纯黑又娇美。
沈徹低低喟叹了一声,而后用素白的披风将她裹在了自己的怀中。
“真是个小傻子。”
顾温凉一愣,旋即莞尔。她似乎越来越适应了身侧有他的存在,再不会那样失措与……迷惘。
他们紧紧地靠在了一处,身后伺候的人见怪不怪,纷纷当做没看见一般,互相望了一眼就低下了头去。
怀中的娇躯慢慢热了起来,沈徹咬牙,一股子热力从下腹涌到全身,小心翼翼地遮盖着不叫她瞧出自己的囧状。
这时候放开她是明智的选择,沈徹却觉得手却如同一对铁钳,完全不由自己控制了。
顾温凉咬牙,眸中含水,念着他对自己的事如此上心,到底没将他推了开来,一路走一路红着脸,最后羞得连眼都红了,惹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