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瑧安静听完,等又替姑母倒过一杯茶,才回道,“姑母处处为我着想,我甚是感激。您说的我都明白,只是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即是要相伴一生的人,自然不能太过随意。”
凌慕兰点头说是,又试探问道:“那你现在,心中可有中意的姑娘了?倘若有,你尽管告诉姑母,姑母替你做主,婚娶的礼数,我替你操心。”
凌瑧一顿,他心中的那个姑娘,倘若公之于众,想必要引起天下大乱的,所以他打算暂时守口如瓶,只笑笑道:“多谢姑母的关怀,以后若果真要操办喜事,我必定要麻烦您的。至于现在……我并没有婚娶的打算。”
坐在这样的位子上,虽然看起来是呼风唤雨,但只有他知道,想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会有多难,所以那些真心,从来不能随意表露。
在别人眼里,阿蓉只是个孤女,无论如何都配不上他,他晓得这些世俗的眼光,甚至能想到那些长辈们会一起跳出来反对他的理由……
所以他只能再等等,现在要紧的是先把凌昌的余党择干净,还有凌昌背后是谁……他还没查出头绪。
等忙完这些,他想他应该可以想出办法来,能顺顺当当的把意中人娶回家。
他这样说,凌慕兰自知不好再问了,只是轻叹一声,状似玩笑道:“不知将来我们凌家的少夫人,会是哪家的名门闺秀呢!”
凌瑧笑着饮过一杯茶,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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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慕兰无功而返,才刚踏进芝兰院,李蔓儿就急忙迎了上来。
这毕竟是在外祖家,她不能太随意,等母亲进了房,才赶紧问,“娘,您刚才避着我去见表哥,是为什么事呀?”
凌慕兰淡淡道:“谈一些大人的事。”
李蔓儿微微撅起嘴来,试探问道:“什么大人的事,您是不是问表哥的亲事去了?”
凌慕兰脸上浮起不悦,问,“哪个嘴碎的告诉你了?”
李蔓儿哼了一声,“还用别人告诉我?前天那个王夫人来找你,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你……”凌慕兰刚要说她,她又道:“就她那个外甥女,还想高攀表哥!”
凌慕兰叹息一声,轻点着她的脑门,“你啊你,什么时候能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李蔓儿毫不在意这个,挽着娘的手撒娇问,“娘你跟我说说,表哥现在有心上人了吗?”
凌慕兰无奈的摇头,“没问出来。”
李蔓儿顿时两眼放光,缓了一会儿,厚着脸皮道:“娘,我想……”
凌慕兰手挡住她的嘴,嗔道:“女儿家的矜持呢?”李蔓儿撒娇掰开她的手,她也无法,只好叹息着道:“娘不是不明白你的心思,只是你表哥这个人呢,不似寻常男子,他的想法,别人左右不了的。”
李蔓儿才不当回事,“表哥这么尊重你,你说的话他一定会听。”
凌慕兰无奈的笑了,“他会听?他要是那么轻易听别人的话,也不会在这位子上坐得这么安稳了。”
她语重心长的劝女儿,“蔓儿,听娘的话,不要再花心思在你表哥身上了,好好的当个大家闺秀,临安有的是优秀男子……”
话未说完,李蔓儿却生气起来,扁着嘴道:“我为什么不能喜欢表哥?我,我又不丑!”
这傻丫头,凌慕兰都不知如何说她了。
她是过来人,很清楚,凌瑧若对蔓儿有一点心思,都不会是这样的表现,他总是表面温温和和的,实则拒人心里之外,蔓儿娇惯又没有什么城府,降不住这样的男子的。
凌慕兰只好道:“你表哥……不喜欢你这样的。”
话才刚出口,却见李蔓儿哼了一声,捂着耳朵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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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为前一天经历的事情太过曲折,阿蓉有些身心俱疲,等第二日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
想起这是在哪里,她顿时慌起来,赶紧穿衣裳下床,外面的晚彤听见她的动静,推门进来了。
晚彤已经收拾整齐,看起来不慌不忙,还笑着问她,“姐姐起来了?”
她不好意思的说,“昨天可能马车坐累了,一下睡到这么晚……什么时辰了?”
“辰时过半了,”见她很是匆忙,晚彤奇怪问她,“姐姐有什么急事吗?”
她说,“初来乍到,怎么能第一天就起的这么晚呢?陈掌柜一定觉得我懒了……”
第一印象坏了,以后行事万难啊!
晚彤才不以为然,安慰她说,“没事的姐姐,方才陈掌柜还派了人过来,叫外面洒扫的轻一点,不要吵了您的美梦呢!”
她更加无地自容了,也不跟晚彤多说什么,匆忙收拾好,赶紧跑去见陈掌柜。
陈掌柜也才起来没多久,绣庄不是早点铺,不用那么早开门,所以他早上一向很悠闲,但见阿蓉来找他,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赶紧出来问,“姑娘有何事吩咐?”
阿蓉摇手笑道:“不敢当不敢当,陈掌柜您太客气了……我来是想问问您,我在这里,该做些什么?”
这倒把陈掌柜问住了,少主把这姑娘安排在这,只交代要好吃好喝的供着,可没告诉他人家的兴趣爱好啊,他该怎么安排才好呢?
他想了想,觉得还不如直接一问,便说,“不知姑娘平素喜欢什么?”
阿蓉一愣,她喜欢什么,跟她该干什么有关系吗?
她只好道:“我昨天听晚彤说了这里的规矩……可是,我的绣功很差,嗯,之前阿启,哦不,你们少主说,可以给我派个师傅,先教教我……”
陈掌柜面上笑着,心中却一顿,“阿启”?难道是在叫少主?
啧啧,原来人家已经亲密到这份儿上了……
还有,陈掌柜觉得自己终于明白少主为什么把人安排在这里了——投其所好嘛,她喜欢刺绣啊……他赶紧点头道,“这好办,咱们这最不缺绣娘了,请姑娘先等等,等会儿绣娘们来了,我找人给您带过去。”
“好。”阿蓉笑笑,回了自己的小院里。
不一会儿功夫,陈掌柜专门给她指派的绣娘就来了。
阿蓉觉得,这位师傅真是太和蔼了,知道她底子差,就从最基本的针法来教她,讲解特别仔细,语气也很温柔,一点师傅的架子都没有。最难得的是,人家的绣功真的极好,不过半天的功夫,就能在一方小手帕上绣出朵牡丹花来,还活灵活现,极其逼真。
有了这样的机会,她于是也特别认真的去学,白天常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练习,被针扎了也不喊疼,只巴望着能早点出师,为玲珑坊做些贡献。总不能白吃白喝人家的啊!
见她如此认真,晚彤在旁提议,“姐姐应该给少主绣个什么……您不如给少主绣条腰带吧!”
阿蓉觉得自己的确该向凌瑧表达一下感谢,可是略有担忧,“他的衣裳都有专门的师傅打理,我的手艺可配不上。”
晚彤摇头说,“怎么会?再说,这礼物送的是份心意,就算少主不用,收着也好啊,他知道您的心意,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话说得倒不错,料想凌瑧是什么都不缺的,可也不能因为人家什么都不缺,她就不知恩图报啊!
她点头嗯了一声,更加勤勉地练习。盼望着自己赶快长进,好能快些绣出礼物来送给他。
第二十六章
全新的日子就这么铺展开来,阿蓉沉浸在对于刺绣的研习中,直觉才来了没有几日,居然就到了中秋。
秋夕是大节,在各处忙碌的人们都盼望着在这一天合家团聚,玲珑坊里也一早就放了假,只留下几个看家的丫鬟伙计。
见大家都各回各家,晚彤也眼红起来,吞吞吐吐的向阿蓉表达,说想去看望在临安的姐姐,阿蓉当然没有意见,痛快的答应下来,于是小丫头连午饭都没吃,高高兴兴的出门探亲去了。
前头没做生意,绣娘们也都放了假,玲珑坊显得有些冷清,晚彤不在,阿蓉居住的小院很是安静,她没有亲人,陈氏待她凉薄,是以从前在邵家,她也没有体会过什么阖家团圆的乐趣,只是这段时间跟晚彤待久了,耳边一下没人说话,她竟有些不习惯了。
哎,忽然特别想念自己的猫,那只雪白的棉花团子赛雪。
那天晚上匆匆从邵家跑出来,根本顾不上那个小东西,现在她姑且有了落脚之处,而且过的还算不错,她心头就源源不断的涌上愧疚来。
她哀愁的想,不知赛雪吃饱没有,陈氏心冷,不知有没有嫌费粮食而把它赶走?没了她在身边,它一定又脏又瘦,变成土猫了……
原来叫阿林把它抱上山,是打算跟它相依为命的,结果她有了麻烦就自己跑了。阿蓉开始背上道德的包袱,不停在心里谴责自己,她是个极不称职的主人,赛雪一定恨死她了。
也许是想念太过刻骨,一个恍惚,她竟隐约听到了“喵喵”声,像极了赛雪的叫声,她一惊,竖起耳朵来听,然而等了一会儿,那声音又没了。
难道自己幻听了?阿蓉摇摇脑袋,忽然又听到了猫叫。
这次没有消失,那声音接二连三,且越来越近,仿佛正在朝自己走过来,她坐不住了,起身循着声音去找,才走过月亮门,却瞧见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个熟悉的身影,抱着一个雪白绒团,正往她的方向走来。
越走越近,她认了出来,那恍若嫡仙的不是别人,正是凌瑧。
她意外又惊喜,问道:“你怎么来了?”忽然想到此处还是人家的地盘,又改口,“我……我是说,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抬抬手中抱着的小东西,道:“把它给你送过来。”
她靠进去看那只猫,不敢置信的问,“真的是赛雪?你把它带过来了?”
凌瑧嗯了一声,“前几天叫人带回来的,在我府上养了几天,本来想早点给你送过来,但是一直忙,今天总算有些时间了,就赶紧带它过来找你。”
语罢低着头跟怀中的小东西说,“瞧,这才是你的主人,还记得吗?”
小东西又喵了一声,一如从前那样爱撒娇,阿蓉欢喜接过,抱进怀中大量了半天,感叹道:“果真是你啊!我刚才还在想你,你就过来了,咱们真是心有灵犀!”
嗯?凌瑧一愣,心有灵犀的不应该是他么?明明是他把猫送过来的……
她只顾着低头看猫,丝毫没有瞧见头顶那张俊脸上暗含哀怨的眼神,凌瑧瞧了她一会儿,问她,“在这儿住的习惯吗?”
她把猫放下,很诚恳的说,“这里很好,我以前从没想过能住在这样的地方,真是太感谢你了……陈掌柜还给我找了位师傅,我现在每天练习,师傅说我很有长进。”
她笑起来,他心里也跟着甜,算起来快有半个多月未见,她脸色好了许多,换上了绣庄里的衣裳,裙裾翩然,更衬得这张脸灵动醉人,他能看出来,她是真心快乐。
这样就好,证明他没有做错。他笑了笑,缓声说,“那就好。”
阿蓉又说,“还有,你送来的药,我也每天按时喝,不知道好些了没……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他心里悄悄一顿,上次为了让她来临安,骗她说那余毒又要复发,事后为了圆谎,又装模作样的叫人送了些滋补的药剂过来,不知情的她却很虔诚的按时喝下去,生怕那毒解不了……
晓得她很在意这个,他有些内疚,她自然没有什么毛病,但他还不能实话实说,怕她会生气,也怕她还是要去漂泊。他只好又装模作样的伸手过来,替她把脉,继续骗她道,“有些效果,但不可掉以轻心,还要继续服药才是。”
阿蓉认真点头,说,“上次送来的药快喝完了。”
纵使是滋补的,也不能常吃,他只好继续撒谎,“先歇一歇,过几天再吃。”
她不懂这些,自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赶紧说好,又关问他,“你怎么样,眼睛完全好了吗?”
他说是。眼睛现在好的很,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所有的一切,包括她。
那就好了,她又去看她的猫,见小东西雪白雪白的,问他说,“是你给它洗的澡吗,它好香啊!”
凌瑧实话是说,“我没怎么有时间,下人弄的。”
她哦了一声,又跟赛雪说,“哎呀,你可不得了,都有人伺候了!来跟我说说,凌府好玩吗?”
说者无心,听者倒是有意了。凌瑧心间一动,试探着说,“凌府还不错,改天邀请你去做客,好吗?”
她一愣,赶忙摇头,“我跟赛雪逗着玩的,不敢去你府上打扰。”
他微笑,“我家现在只有我自己,不怕打扰。”
她摇手说,“还是不去了……”她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大摇大摆的去到凌府里做客,虽然人家不介意,可她自己有自知之明的。
见她这样抗拒,他只好暂时放下这个想法。切忌用力过猛,否则她会退缩。
这条路行不通,他只好退一步,轻咳一声,问:“来了这么多天,出去逛过吗?”
她摇头说没有,玲珑坊只有她跟晚彤是闲人,可两人都是初来乍到,谁陪谁去逛呢!
他便笑着提议:“这旁边就是西湖,想不想去看看?”
西湖啊……
她当然是想去的,那么有名的地方,谁不向往呢,他看得出来她在蠢蠢欲动,说,“走吧,我们一起看看。”
她欣然点头,刚要走,想起赛雪,犹豫道:“把它留下,它会不会乱跑啊?”
凌瑧安慰她说,“它很聪明的,从前在山上,它也经常出去玩,不是也没跑丢过吗?”
那倒也是,阿蓉从厨房里找了些吃的,用小盘装好放在猫跟前,猫凑过去闻了闻,吃了起来,阿蓉放下心来,跟着凌瑧往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