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这些,目光落在他前襟,那衣料这样名贵,她笨手绣出来的腰带,如何配得上?
“阿蓉。”他忽然开口问,“你有没有对我动过心?”
她怔楞抬眼,又对上他一直在看着她的目光,那里有一泓温柔的秋水,她要深陷在里面了……
她忽然像中了蛊惑,不再躲避,也专注的看着他,喃喃的说,“从你在山上醒来的时候,我就很吃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有你在山上,我一点也不寂寞,你下山的时候,我就像丢了魂,很想跟着你一起走……”
她头一次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并不懂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动心”。
但他已经知道答案了,心间忽然脩的一疼,他曾经急匆匆的返回临安,把她丢在山上,他当时只顾着自己的大事,怎么没有考虑到她的感受?
他叹息说,“对不起,我当时考虑不周。”
她却摇摇头,说,“不,本来就该这样,你是你我是我,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我不该来打扰你的。我配不上你,我什么都没有。还是我太自私了……”
那一张被雨淋过的脸庞,眸中也涵了一汪水,绯色薄唇轻启,却说出这样一番令人心碎的话……他忽然不想再说什么,没有什么能更好的证明自己的心,他低下头去,将唇覆在了那两片樱唇之上,接触的那一瞬,能明显感觉到她又吓了一跳,他再次将她拢进怀,紧紧的拥住。
阿蓉彻底懵了,这一刻,天地间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了他,她如此清楚的感觉到了他的呼吸,心跳,甚至舌尖的温暖,她不知该如何是好,身体僵硬的厉害,他在她耳边温柔低语,“不要怕。”紧接着再次覆唇上去,重蹈覆辙。
他很小心,却足够温柔,温柔到叫她忘了反抗,忘了自己方才在心间打定的主意,原本要坚守的原则。她没了力量,跟着他辗转,直到他离开,神志才一点一点回来。
他温柔的唤她:“阿蓉。”
她的脸烧得厉害,听到他的声音,睫毛微颤,终于抬眼来看他。
他认真道:“我喜欢你。所做的这一切并不仅仅是为了报恩,都是因为喜欢你。不要再说什么配与不配,我如果在意这些,早已经成婚了,何苦要拖到现在?”
“可是,可是……”
她想说,可是喜欢又能怎么样呢?白蛇精还与许仙结成了夫妻,因为犯了天条,还不是永世分离?
他就像能猜到她所想一样,没等她说完,便道:“我说过的,如果彼此都是真心,便没有什么力量能叫他们分开。我们都是凡胎肉体,在一起又不触犯天条,为什么要分开?”
在她眼中看到了惊讶,他笑笑,又道:“不必在乎别人的看法,我跟你差不多,母亲已经仙逝多年,父亲归隐山林不问世事,所以没人能管我。”他缓了一下,看着她坚定道:“我要娶你为妻。”
她又惊了一下,一双眸子看着他,说,“你傻了吗?我什么都没有。”
他紧握着她的手,回道:“我有就够了,放心,我养得起你。”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自嘲道:“我中了那么蹊跷的毒,以前那么丑,你不嫌弃我吗?”
他微微挑了下眉,回道:“那时候我还是个瞎子呢,你怎么不嫌弃我?”
所以,一个丑八怪,一个瞎子,听起来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她忍不住苦笑,一张脸沾满了雨水。
他的衣裳也湿透了,无法,只好先用手来擦去她脸上的雨珠,再去拾地上的伞,为两人撑起。如今已是心意相通,他一手撑伞,一手再度将她揽进怀中,柔声道:“跟我回去吧,不用再为身世难过,找不到家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重新造一个。”
这是多么动人的话语,他一下就为她描绘出了一个美好的世界。她含着泪,轻声问,“你会后悔吗?”
他举起手来对天盟誓,“如有反悔,天打雷劈。”
她赶紧抬手捂住他的嘴,说,“不要乱说话。”
他笑起来,顺势亲了亲她的手。
细密雨丝坠落在伞上,天地间只剩沙沙雨声。
第二十九章
雨幕, 西湖, 油纸伞下满满的甜蜜。
天色越来越暗,风雨也愈加冰冷,阿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凌瑧皱起眉来, 方才只顾着互诉衷肠,竟忘了她淋雨走了一路。他摸了下她的额头,道:“怕是要着凉,走吧, 先回去换身衣裳。”
她点点头,这才注意到,他也湿透了, 也一脸心疼地说,“刚才为什么要把伞扔掉,瞧瞧你,把自己也淋湿了。”
他倒并不在意, 只是说, “方才急着出来找你,没顾上拿伞。看见到你以后才拿的, 本想着给你撑的。”
“还是个大夫,都不顾着自己的身体,”她心疼的责备:“光秃秃的在雨里淋,叫人以为是傻瓜。”
他失笑,逗她说, “因为你先傻的,所以我陪你一起。”
她一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说话间马车已经来到近前,他说,“走吧,先上车。”然后陪她一起进到了车里。
马车里十分暖和,还有备好的毯子,他拿起来给她披上,不忘顺便帮她擦擦头发,缓声道:“着急出来找你,也没想到你跑了这么远,没来得及准备替换衣裳,先将就一下,等会回去泡个药浴,再喝碗驱寒汤,应该不会有大碍。”
她听话的嗯了一声,不忘叮嘱他,“你也是。”
他笑了笑,跟她说,“你知道你走错方向了吗,这里已经离玲珑坊越来越远了。”
她倒是一顿,低下头闷声说,“本来不想回玲珑坊了。”
“嗯?”他很意外,问她,“那是要去哪里?”
她摇头,“我也不知道……走着走着看见了雷峰塔,我就想,不然出家算了,反正孤孤单单的,也没什么尘缘……”
他吓了一跳,盯着她看了半天,幽怨的说,“这么狠心!才惹下我这笔红尘帐,还想了却尘缘……”
她不甘示弱,反过来道:“明明是你惹下的。”
若不是他,她怎么会变成傻瓜,绕着西湖在雨里走半天。
他笑笑,把她迎进怀里,虽然湿哒哒的却宝贝的不肯放手。哎,不管是谁惹得,这笔账留着往后慢慢算吧!两人偎在一起,任由马车在雨中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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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雨中行驶一路,终于到达了凌府,阿蓉还有些意外,问道,“不是该回玲珑坊的吗?”
凌瑧直接说,“今晚就先留在这里吧,那里住着始终不太方便,况且你淋了雨,我不放心。”
她确实有些冷,只好听话的下了车,晚彤一直在等她,这时一见到她,立刻高兴地迎上来,但见她是这幅模样,又心疼的说,“姐姐,你怎么跑的那么快,我都追不上你,瞧瞧,浑身都湿透了。”
凌臻吩咐侯着的婢女们,“去备药浴,再熬一些驱寒汤,预备伺候姑娘。”
“是。”婢女们应下,纷纷去准备,凌臻略想了想,跟阿蓉说,“你先住琳琅阁吧,那里……离我近些,方便我去看你。”
他丝毫不避人,说话的语声偏还那般温柔,随侍周围的人们心里皆是悄悄一顿,阿蓉羞得不敢抬头,红着脸说好。倒是晚彤,见到两人现在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
晚彤陪着阿蓉去了琳琅阁休息,凌臻自己也沐浴换了衣裳,才刚刚忙完,就听见房门外传来声音,“表哥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你快去跟他说一声啊,我有事,我要见他。”
差点忘了这件事,凌臻心内叹息一声,吩咐门外的人道,“叫她进来吧!”
有了他的吩咐,守门的小厮们也不再拦着了,跟李蔓儿客气道,“表小姐请进。”
李蔓儿哼了一声,抬脚迈进了房中,才一看见他就赶紧上来说,“表哥,我等了一天了,终于见到你了。”
皱着眉,语声娇娇的,还带着几分哀怨,丝毫不见她下午对待阿蓉的那份汹汹气势。
只可惜凌臻并不领情,凉声说,“等我做什么?”
瞧见他这幅冷清模样,李蔓儿就更加觉得委屈了,噘着嘴说,“知道你这两天忙,我今日特地跑过来给你煮了汤,我亲自煮的,手都烫伤了,你瞧!”说着举起手来给他看,但见他连看都不看,只好又自己道:“我白日里来过好几趟了,你都没空……”
话说到这,凌臻终于不耐烦了,打断她问,“除了这个,你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
李蔓儿心一虚,顿了顿,却依然嘴硬道,“别的什么啊……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我,我关心你嘛!”
凌臻冷冷盯着她,沉声道,“不要以这个借口为所欲为,你今日把我的客人赶走了。我很奇怪,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姑母是那样知书达礼的人,你身为她的女儿,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还没至于暴怒,但这副模样,把话又说到了这份上,李蔓儿这样娇生惯养的小姐,当然受不了,一下哭了起来,抽抽搭搭的说,“表哥这样凶做什么!我才是你的亲人啊,就为了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你就这样说我……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采青赶紧上前去哄,李蔓儿趴在她肩上哭的梨花带雨,倘被不知情的人看到,会以为是她受了莫大的委屈。
凌臻却毫不为她的哭声所动,铁石心肠的冷声道,“我只是这样说,你就已经受不了了,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下午跟她说的,定然比这严重的多吧?你们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你扪心自问,她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我管她什么感受?我就是想要她难过!就是想要她知难而退!让她离开你!”李蔓儿哭的更加厉害了,索性直说道,“她是什么样的身份,凭什么你要陪她去游逛?还买点心?我不甘心!”
凌瑧一怔,她是什么身份?
看来问题的症结还是在于阿蓉的身份,他心内感叹一声,是,也怪他,瞻前顾后的太多了,一直遮着掩着,才叫今日生出这样一场风波。
于是他尽量平静的说,“她是我要娶的人。我喜欢她,所以把她带回临安。我想念她,所以中秋夜特地跟她同游。我要娶她为妻,她将会成为凌家少夫人,你的表嫂。所以你不可再说,她是来历不明的女人。”
“什么?”
李蔓儿惊得忘记了哭,一双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他却还在说,“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你下午的所作所为,让我很生气。现在既然你也已经承认了,那么等会儿去跟她道歉。态度好一些,我再考虑一下是否要追究。”
“你疯了!”
李蔓儿又哭起来,且开始叫喊,“我才不要跟她道歉!”她几乎要绝望了,哭着说,“你要娶她?还想要她做少夫人?你一定是疯了!他们不会同意的,舅父一定不会同意的!”
“娶妻的是我,不需要别人同意。”他强硬道。
但见她哭成这幅样子,全然没了姑娘家的仪态,凌瑧又在心中替姑母叹息一声,“你今日大约累了,这么晚不回家,姑母该着急的,早点回家歇着吧。”
小姐都哭成了这副样子,表公子却还这样冷静,还下了逐客令,一旁的采青也是又惊又怕,只好小声劝李蔓儿,“小姐,小姐你是不是太累了?奴婢扶您回芝兰院吧……”
“我不要!”李蔓儿一把甩开她,对着凌瑧喊,“你不能娶她!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好多年了……你为什么不想想我!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
她已经全没了姑娘家的矜持,这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充斥在屋里,凌瑧只觉得头疼,只好派人去传安澜,吩咐道:“把表小姐送回李府,跟姑母说一声,她累了,这几天叫她好好在家中休息,不要乱跑。”
安澜看了看一旁绝望的李蔓儿,低头道,“是。”又对李蔓儿说,“表小姐,马车就在门外,请吧。”
李蔓儿并不理会安澜,依然满脸哀怨的看着凌瑧,凌瑧却也懒得再理她了,理了理衣袖,踏出门外,去了阿蓉所在的琳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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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阁里,阿蓉泡完热气腾腾的药浴,身子立刻舒服了不少,才出浴房,便有几个婢女一起围了上来,替她更衣梳头。
对于一个野草一样独自生活了很久的人来说,这实在是太过盛情了,让她很是不好意思。不过方才拒绝了她们帮她沐浴,眼下只好任由她们来摆弄,自己则眼花缭乱的看着镜中她们忙碌的身影。
大户人家的丫鬟们,果然手脚极为麻利,很快就为她换好了舒适的衣裳,梳了一个好看却不累赘的发式,她礼貌跟她们说谢谢,丫鬟们也赶紧向她回礼,晚彤呢,则在一旁盯着她的头发,仔细研究。
驱寒汤也煮好了,盛在甜白釉的碗盏中,送到她手上,阿蓉乖乖喝下,浑身发了些汗,却舒适无比。
才放下碗,凌瑧就进来了,婢女们纷纷退了出去,此时见到他,阿蓉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问他,“我刚喝了汤,你呢,你喝了吗?”
他笑笑,说不用,“我有内功,调调息就好了,这点小风寒,难不倒我。”
她感觉神奇,问他,“内功这么厉害?”
他说是啊,“练武使人强身健体,好的话,一般无需医药。”
她更奇怪了,“既然无需医药,那你怎么还要学医术?”
他怔了怔,缓声说,“原是为我母亲学的,她以前身体不太好,我以为学会了医术,能留住她……”
思绪回到了小时候。
凌家是典型的严父慈母,母亲的呵护是年幼的他最眷恋的温暖,然而母亲身体很差,父亲花重金请来神医鹿十七。有神医在,母亲就会好一些,可鹿十七不是凡夫俗子,不愿被富贵圈禁,做凌府的大夫,总想着去云游,他便主动请缨,要拜鹿十七为师,好学会医术后,亲自守护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