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幅架势,倘若不收,他似乎就不打算走了,齐萱想了想,只好先接下来,笑道:“那真是谢谢表哥了,我虽然没了爹娘,但还有表哥和姑母这么疼我,可真幸福啊!”
语罢做随意一问的样子,“表哥给表嫂带礼物了吗?你们新婚燕尔,表哥可不能忽略啊!”
赵汐一愣,这小丫头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犯得着给姚雨薇带礼物吗?那个女人满腹大道理,才进门几天就想着管他,一开口比韦之贤还烦人……
为了不破坏自己正人君子的形象,他还是违心点头道:“当然有,多谢表妹提醒,我已经给她备好了。”
齐萱点头赞他,“表哥真是位好夫君,等回去,相信表嫂一定会很开心的……对了,总让表嫂独守空房也不好,我们是不是该快些赶路啊?”
赵汐嗯了一声,“我来也正是为告诉表妹这件事,咱们明天要继续走了,往前更加天寒地冻,表妹记得多穿几件衣裳,千万不要着凉。”
齐萱说好,一脸天真无邪的感谢他,赵汐再寒暄几句,告辞出来了。
只是心中还是不甚舒服,这小丫头,一口一个表嫂叫的这么亲热,是故意刺激他的吗?在乡下养了这么多年,按说应是见识短浅,怎么会这么难上钩呢?
他叹口气,先回了房。
算了,从长计议吧!
赵汐走后,清鹤在门边听了一会儿,确定他是真的回了自己的房间,才跟齐萱点头说,“小姐放心,已经走了。”
齐萱叹了口气,把手中的檀木盒扔在桌上,蹙眉想事情。
难道果真如凌瑧所说,这个赵要对她图谋不轨?每天都来找她说话,还要带她出去游逛,幸亏她拒绝了。可眼看还有多半的路,如果每天都这样,岂不是烦死了!
清鹤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安慰她说,“小姐不用这么烦恼,奴婢时刻在旁陪着您,他来了也做不了什么。”
齐萱只好点头。现在在路上,料想他也不能太过分,等回了齐州,那王府里还有他的新婚老婆,他也总不能太任意妄为的。
只是想到齐州,她心里忽然有些酸涩,一别六年了,她的故乡会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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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功于韦之贤不断苦口婆心的谏言催促,原打算悠哉行路的赵汐没有拖沓的太过分,二十来天过后,一行人终于进了江北的地界。齐州,近在眼前了。
赵汐说的没错,越往北上越是地冻天寒,而那记忆深处故乡的气味,却在冷冽的寒风中扑面而来。
天晴的甚好,湛蓝的天空与透亮的阳光,是记忆中的冬日惯常的模样,屋檐与道路两旁,尚有未化完的雪堆,身穿厚棉衣的行人们,纷纷揣着手走。
街上很热闹,有各种吆喝声,齐萱小心翼翼的撩开车帘,恰巧看见了路边有个冰糖葫芦摊,再往后面看,又看到一座牌坊。
心里猛然一下,像针扎一样疼,她放下车帘,蹙眉不说话。
清鹤察言观色,立刻上来问她,“姑娘不舒服了吗?”
她摇摇头,小声跟清鹤说,“快到我家了……”
她还记得,转过那座牌坊,再经过两个街道,就是齐府,只是不知道,在她们离开后,那座宅院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杂草丛生,一片断壁颓垣?
还有,爹娘的坟茔……又会在哪儿呢?
清鹤年长一些,联想下她的身世,能体谅她此时的感受,话不能多说,只好握住她的手,给她安慰。她沉默一会儿,又说,“我没关系,只是待会儿他们若是问起我……就说我一直在睡。”
这么敏感的地方,他们说不准还要试探她。
清鹤点头应下来,又拿来条毯子披在她身上,刚才握她的手,发觉冰冰凉凉的。
她轻声道了声谢,闭上眼,假装入了眠。
而马车外头,果然,在路过一处很大的府邸时,赵汐与韦之贤都不约而同看了看她的方向,而她,却连睁眼都不敢。
齐萱闭着眼,一个人沉浸在旧时的回忆里头,心间不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因为她知道,再往前走一阵,就要到安顺王府了,从前两家就离的不远。
而一旦到了那个地方,她就更需打起精神来。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她,稍有不慎,说不定会引来大祸。
果然,过了才两刻钟的功夫,马车就停了下来,赵汐在车外头唤她,“萱萱,咱们到了,先下车吧。”
她故意等了一下,在心间沉了沉气,终于迈下车来。
第五十三章
齐州不是王侯云集的京城, 唯一的安顺王府, 是这个地方最大最高的府邸。
齐萱从马车上下来,见已经进了王府内,她悄悄打量一眼, 这里似乎是王府的后院, 跟以前变化不大,而见他们下了车,一旁等候的人也立刻迎了上来。
有几个丫鬟,领头的是一个中年妇人, 虽然容颜苍老了几分,但她仍能一眼认出,那是孙姑姑, 是她姑母的陪嫁丫鬟。
因为赵汐在旁,孙姑姑带着小丫鬟们先向他行礼问候,紧接着便马上来到她的面前。
孙姑姑打量她一眼,试探着问道:“小姐……果真是你?”
姑母出嫁前, 这孙姑姑好歹也是齐家的人, 叫她一声小姐,并不为过。
她虽是认出来了, 却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跟孙姑姑说,“你是在叫我吗?不好意思,我记不起你。”说着还特意求助似的看了看赵汐。
孙姑姑果然一怔,那赵汐上前跟她解释道:“萱萱失忆了, 记不得以前的事,所以姑姑别见怪。”又跟她介绍,“这是我母妃身边的孙姑姑,都是看着你我长大的。”
“哦。”齐萱便叫了一声,“孙姑姑。”
孙姑姑点头“哎”了一声,目光却仍有迟疑,又问她,“小姐去了哪儿?我们还以为您不在了,伤心了这么多年。”
齐萱倒还想跟她说几句,一旁的赵汐却打断道:“外头天冷,咱们还是先进屋吧,母妃也久等了吧!”
孙姑姑连连说是,赶紧引着她们一路往前走,进到了安顺王妃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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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萱小时候来过安顺王府,对庭院布局大体还有些印象,然而这回这位孙姑姑带她走的,却不同以往,她想了一下,也明白了过来,从前她的姑母是侧妃,而现在已是正正当当的王妃,地位换了,住的地方自然也换了。
这里已是北方,庭院是典型的北派建筑,尤其是王府,处处张扬的恢弘气势,一进院子,便有婢女纷纷屈膝行礼,正房门外悬着棉帘,他们才来到近前,自然有人上前为他们掀开,屋内的温暖气息顿时扑面而来,她抬眼望去,见到一个华贵的妇人正站在厅的中央。
孙姑姑将他们引进屋中,对那位贵妇屈膝行礼,道:“王妃,世子与表小姐到了!”
“萱萱?”
孙姑姑的话音才落,她便听见了这一声呼唤,她抬头望着唤她的人,六年多了,除过稍稍显得老了一些,她的姑母似乎并未变样——当然,衣着打扮更为华丽,在这富丽堂皇的厅中,叫她差点不敢相认。
一旁的赵汐一进屋便先行了礼,“儿子拜见母妃。这么多天没见,叫您担心了。我把表妹带回来了。”
她也跟着上前,对她的姑母,屈膝端了个陌生疏离的礼,“小女叩见王妃。”
齐玉瑾挣了身边丫鬟们的搀扶,一下把她扶了起来,仔细打量她,问,“萱萱,果真是你?”
其实只是这样看一眼,齐玉瑾就打消了怀疑,这果然是齐萱,这幅长相多有她的母亲霍婉柔当年的风姿,她的身材也高一些,一如她的父亲齐景天,这副模样,算是集合了父母两人的优点。
看来,不会有假了。
而齐萱,则忍住心中忽然翻涌的情绪,淡定又陌生的点点头,说,“是我,可是我记不得您了。”
她失忆的事先前韦之贤已经上报过,齐玉瑾知道,仔细看她的表情,也觉得并不太像是装的,再悄悄看看赵汐,见赵汐朝她微微颌首,便叹息着应道:“我都听说了。我可怜的孩子,你真的忘了我了吗?我是你的姑母啊……”说着语声竟哽咽起来,再度握紧她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自打得了消息,我就巴不得能马上看见你,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
齐萱乖巧点头说,“谢谢姑母挂念,我很好,请您放心。”
齐玉瑾拭了拭泪,叹道:“老天开眼,总算把你留了下来,我这后半辈子,也终于有了些盼头了!”
听她这样说,齐萱还未来得及开口,旁边一位少妇忙上前劝道:“表妹既已平安回来了,母妃应该开心才是啊!”
齐玉瑾擦擦眼泪,道了两声好。齐萱则朝那少妇看了过去,凭着那一身新妇的装扮,猜到这大概就是赵汐的新婚妻子姚雨薇了。
其实来之前的几天,凌瑧已经把这座安顺王府现状都给她讲过了,加上从前的记忆,就算没见面,她对这里的人物脉络也都能有大体的了解,那天在路上时,其实是故意问赵汐的。
见齐萱在看姚雨薇,齐玉瑾马上为她介绍,“来,萱萱,这位是你的表嫂。”
她便上前跟姚雨薇互端了个礼,姚雨薇虽然长相并不十分出众,却是一脸端庄,举手投足非常得体,瞧得出来是官宦人家的闺秀,只是摊上赵汐这么个夫君……齐萱在心中替她叹息一声。
不知姚雨薇与赵汐私下是什么样的,但现在这位表嫂倒是热情的招呼她,“表妹远道而来,路上辛苦了,今日先好好歇歇,改明儿去我那里坐坐啊!”
她道了声谢,一旁的孙姑姑适时跟她的主子说道:“现在表小姐也回来了,今年过年,咱们王府可热闹了!”
齐玉瑾点头,又拉过她来问,“总归来信说不清楚,来,萱萱,你来给我说说,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怎么会去了江南呢?”
她于是把对赵汐说过的话拿出来又说了一遍,至于为什么会去江南,自然是因为失忆,想不起来了。
失忆好歹也是一种顽疾,齐玉瑾心疼的安慰了她几句,又问起在她乡下的生活。
她简单的说了一些,因为口音有些软哝,姚雨薇忍不住夸她,“表妹说话真好听。”
她其实是故意将江南说话的习惯带了进来,也是为了打消别人的疑虑,笑着跟姚雨薇道了声谢,她问齐玉瑾,“姑母,我虽记不起来,但是听别人说过,我的爹娘是意外去世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从前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一门心思的想找他们来着。”
齐玉瑾神色没有明显异常,只是叹道:“也是老天不开眼,那年冬天,你父母原想带你回你外祖家省亲,谁料半路遇见了悍匪,咱们齐家是布衣,又没有什么府兵,自然抵不过那些恶人了……”
原来现在外面流传的是这样的故事吗?齐萱在心中冷笑,嘲讽那恶人的虚伪,又看了看她的姑母,暗自在心中琢磨,关于当时的真相,齐玉瑾到底知不知道呢?凭着记忆并不能判断出来,因为她记得,那时齐玉瑾一直缠绵病榻,约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下过床……
她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齐玉瑾同孙姑姑几个长吁短叹了一阵,又来安慰她说,“王爷得知此事后,震怒异常,特地发了函给当地的官府,叫他们一定严查。后来,那案子破了,恶人全都绳之于法,只可惜……你的爹娘……”
是啊,只可惜,她的爹娘……
她心内斟酌一番,还是问道:“那姑母知不知道,我爹娘如今葬在什么地方呢?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去给他们磕个头。”
这是人之常情,齐玉瑾倒没有多想,跟她说,“坟冢在咱们齐家的墓园里,你先休养几天,等着叫人领你去看看,既然都回来了,总该去拜拜的,你爹娘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她点头说好,神情落寞。
一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孤女,如今终于能回归故里,这场景实在感人,一旁的姚雨薇忍不住落了泪,她一个新嫁娘,应是不知这件事的真相,齐萱心里暗叹,这样一个单纯的姑娘,怎么嫁进了这样的虎狼之窝。
姚雨薇拿着帕子拭了拭泪,被赵汐看在眼里,然这做夫君的却没为妻子动心,倒是咳了一声,上前安慰齐萱,“萱萱,改日等你休养好了,表哥带你去祭拜舅父舅母。”
齐萱心中腹诽几句,面上感激笑笑,“多谢表哥,这事就不劳烦你了。这一路带我回来,你也辛苦了。”
话说到此,齐玉瑾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儿子,打断道,“汐儿今次的确辛苦了,你父王还在前院,趁着天还早,赶紧过去请个安吧!”
这是正事不假,赵汐点头说好,跟堂中妇人们告了个别,往前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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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赵汐冒着屋外的严寒,一路走到前院的书房,门口值守的小厮见他来,赶紧进去通传,他得了允许迈进门去,一眼就瞧见父王阴云密布的脸。
赵汐心内一顿,弯腰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道:“父王,孩儿回来了。”
书案后的安顺王赵颐朝他瞧了过来,回应道:“回来了,那个丫头怎么样?”
在父王面前,连站姿都比其他时候挺拔些,赵汐老老实实的回答说,“看起来应该不会有错,只是失了忆,从前的事一概记不起了。”
“果真失忆了?”
这事可容不得弄虚作假。
赵汐点头说,“孩儿这一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方才也已经带她去见过母妃,母妃那里倒也没说什么。”
虽然这样说,赵颐还是有些不放心,发话道:“明日找个大夫给她瞧瞧,不得大意。”
赵汐赶紧应好,想了想,还是问道:“父王,人既然已经带了回来,您打算如何处置?”
这话一出,赵颐抬眼好好看了看他,忽然冷笑一声,“她长得还不错?”
赵汐一怔,点头说,“是挺漂亮的,颇有当初舅母之风。”
知子莫如父,赵颐便明白了,冷哼道:“无论如何,与凌家的婚事不能成!”
这正中赵汐下怀,赵汐忙不迭点头,却听父王又加了一句,“但是你也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