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景天为凌瑧准备了丰盛的接风宴,望海阁风景甚佳,几人便索性也不挪地方了,直接命人将酒菜送到这里来,观海饮酒。
其实说是饮酒,但席间的三人中,齐景天因为尚在治疗期,并不能饮酒,所以只是凌家父子俩在对饮罢了。
昔日离家时,儿子还是个青涩少年,如今再见,他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凌濯颇为感慨,一时想起远在千里外的家宅与已经逝去的妻子,心中五味杂陈。
而凌瑧呢,如今亲眼看见父亲,齐景天,以及这座新兴的城池,才终于真正理解父亲心中的大义。
从前父子间其实一向话不太多,但今次,却敞开了心中的河流,凌濯为凌瑧讲自己这些年在墨城的所作所为,凌瑧则向父亲交代他离开后家中的旧事。这样的时候,父子像是从未分开过似的,反而比从前更贴近了。
看得齐景天羡慕不已,他也极度思念自己的那个小丫头,可一别这么久,他只能在脑间想象她的模样。
齐景天独自默默饮茶,凌瑧将这副样子看在眼里,心间一动,道:“齐叔叔,晚辈一直想征求您的意见,可否叫萱萱见您一面?”
齐景天一愣,他难道不想吗?只是……
只是心中顾虑太多,为着女儿的安危,也为着这些年辛苦部下的局,毕竟原来计划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萱萱还在世。
凌濯想了想,跟他建议道:“左右萱萱已在齐州,你们父女离得这么近,倘若不见面,实在太残忍了……这样吧,叫长启接她过来,哪儿也不去,就在墨城见面。”
齐景天一怔,“可是……”
凌濯知道他在顾虑什么,笑道:“长启既能顺利过来,萱萱便也能,再说,你以为他们非要把萱萱接回来,是安得什么心?”
顿了顿,又问道:“你真的信得过你的那个妹妹?”
齐景天敛眉叹息,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齐玉瑾到底能不能信得过了……
没有过多犹豫,他点头道:“你们说的对,把萱萱接过来,我现在应该亲自护着她。”
凌瑧喜出望外,立刻主动请缨,“那晚辈改日便动身。”
齐景天倒是问他,“现在还不宜撕破脸,倘若光明正大的接走……以什么理由呢?”
凌瑧一顿,厚着脸皮道:“就说我想她想得厉害,实在离不了……”
齐景天:“……”
凌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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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决定好了,凌瑧简直片刻也等不了,甚至顾不得旅途疲乏,勉强在墨城睡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又踏上了去齐州的路,虽然一路跟着她来,但两人却连话也没能说上一句,他想她想的简直要憋出内伤了!
于是又是一路马不停蹄,两日后到达齐州,他稍作休整,便要去登安顺王府的门,熟料却从手下那里得了一个消息,这几日安顺王府这几日谢绝见客,且忽然戒备森严,府里府外满满的侍卫,几乎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他心一紧,当下便想到了齐萱,赶紧问,“她怎么样?”
暗卫道:“萱萱小姐应该没事,清鹤一直在她身边,倘若有危险,一定会发消息出来的。”
这倒说得有理,清鹤虽是个姑娘,但功夫也是极高的,保护齐萱,应是绰绰有余。
可他还是不放心,问道:“安顺王府为何会忽然升级戒备?”大过年的,上门拜年的人多,本该是最热闹的时候,这样一反常态,实在太过奇怪!
暗卫道:“似乎是来了什么贵客……”
“贵客?”
赵颐本身已是亲王,这天底下还能有什么人能当得上他的贵客吗?
凌瑧眉间一皱,忽然问,“可是从京城来的?”
暗卫知道他问的是谁,回道:“属下已经联络过京城的人手,可据说,京城这几日似乎并无异动。”
这可真是奇怪了。
可好好的忽然这样,定是有什么事的……凌瑧琢磨了一会儿,一时下不了判断,只是说,“继续盯着京城,这边……我亲自去一趟。”
亲自去探一探,也比闷在这里猜的好。幸好天色还不晚,他换了衣裳,坐上马车,去了安顺王府。
然而一切却真如暗卫所说,到了安顺王府门外,他也吃了闭门羹。
王府派了个管事,看样子知道他的名号,亲自来到他的马车前跟他解释说,“不好意思凌少主,我们王府这几天有贵客临门,王爷世子他们都在招待,暂时无暇旁顾,就劳烦您先等等,过几天我们主子得空了,一定派人去请您。”
他把疑问全压在肚子里,面上略略惊讶一下,随即道好,又回到了自家在齐州的别院。
可是不能就这样回来,齐萱还在那里,况且他也得弄清楚,安顺王府所谓的“贵客”到底是谁,也好可化被动为主动,所不定能帮上齐景天的忙。
所以他决定,等晚上,再去一趟,亲自夜探安顺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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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萱也觉得,这王府里忽然变得很奇怪,从前那些侍卫只在前院,后院女眷们住的地方,是鲜少见到的,然现在就连她住的院子外面也一下多了巡逻的人,个个手握刀戟,神情严肃。
她悄悄问清鹤,但清鹤整天守着她,轻易不去外面转,也只是知道这府中来了几位客人,大约身份不俗,所以需要严防罢了,其他的事,也是不知情。
她倒并不关心这府中来了谁,只是觉得在此度日如年,想尽快离开。
因来了贵客,赵颐与赵汐父子多数在前院,毕竟是把她接了回来,不常常关怀总不像话,她的姑母齐玉瑾就时常把她叫过去吃饭,没了赵汐在,她倒也不拒绝,时常去走走,只是有时候瞧见那位表嫂,心里还是忍不住要骂几声赵汐人渣。
这日才来到齐玉瑾的院子,还没进门,冷不丁跟一个人撞到了一起,齐萱一瞧,发现正是齐玉瑾身边的孙姑姑。
原本只轻轻撞了一下,人都没什么事,只是却从孙姑姑身上掉下来个小盒子,一下摔倒了地上,而那老婆子似乎很紧张,一把摸了起来,怕人看见似的,赶紧揣到了兜里。
不知为什么,看见她这幅样子,齐萱就无端的心里一紧,直觉告诉她,那个盒子里头,必定藏着什么秘密。
她悄悄看了清鹤一眼,清鹤心领神会。
待吃完饭再回到房中,两个姑娘就赶紧讨论起来,齐萱说,“我觉得,那个盒子里放着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清鹤也赞成,“那老婆子神色异常紧张,定然有问题。”
她想了想,心里忽然一紧,“你说那盒子里的,会不会是什么毒药?”起了这个想法,再联想到当初自己中的那春红落,她就更加不安起来,问清鹤道,“你会武功是不是?你能不能帮我查查,那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的?”
查这个没什么困难,可清鹤担心的是她,“若是留小姐一人,奴婢不放心……”
她说,“我就待在房里,谁来也不开门,直到你回来。”
这件事的确也很重要,万一那东西真的是冲齐萱来的呢?清鹤想了想,只能先照她说的办,待到入夜后,便悄悄去打探。
然而等清鹤回来,却带给她一个惊讶的消息,那东西似乎就是毒物,但却不是对付她的,似乎与前院的那位贵客有关。
第五十六章
“前院?”
齐萱大感意外, 问清鹤, “你确定吗?”
清鹤非常肯定的点头,“奴婢不会看错的,那婆子去了浣衣房, 专挑要送去前院的床寝织物, 仔仔细细把那些药粉撒上,这必定是针对住在前院的人。”
齐萱当然相信清鹤,只是实在搞不明白,自打听说来了位贵客, 王府里到处戒备森严,赵颐和赵汐父子俩也一直待在前院相陪,这么诚惶诚恐的情况下, 这孙姑姑为什么要往前院送毒药?
送去前院……一定不是给这父子俩准备的,孙姑姑是齐玉瑾的人,齐玉瑾没道理要害自己的夫君儿子啊!
那这样一来,只能是那位不明身份的神秘客人了!
他到底是谁?既叫这安顺王府好好招待着, 又叫他们使出这种阴险的法子来对付呢?
这一点, 还是太难猜到,只是有一件事却可以十足肯定了……
清鹤低声跟她分析, “这孙姑姑既是王妃的人,那这件事必定王妃肯定是知情的,说不定……正是她叫孙姑姑做的。”
这一点齐萱自己也想到了,说实话,虽然回来后对一切充满了戒备, 但看到齐玉瑾对她的态度,她内心还是期盼这个姑母是无辜的,希望她是个好人。毕竟……这已经是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可是她其实已经隐约感觉到,齐玉瑾已经跟赵颐牢牢绑在了一起,所以她的这个姑母……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些事像团乱麻,叫人心寒也头疼,她简直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了,只想赶快离开。
可眼下这档子事该怎么办呢?清鹤问她,“小姐,这件事……我们要不要管?”
管……要怎么管呢?
她说,“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可是现在我们连人都见不着,况且前院看的那么紧,连只蚊子恐怕也飞不进去……”
清鹤摇头说不是的,“奴婢方才见那婆子跟府里司苑处的人交代,说明日那客人要到后院来,叫他们务必将庭院收拾整齐呢!”
“要到后院来?”齐萱想了想,问道:“临行前凌哥哥给的那些药丸还在吗?”
清鹤点头说在,立刻转身去找了出来。
齐萱将那个白瓷的小瓶握到手里,说,“这个就随身带着吧,明天出去转转,见机行事。”
清鹤点点头,外面恰有巡夜的嬷嬷经过,见她屋里亮着灯,扬声问道:“表小姐还没睡吗?”
正在筹谋要事呢,冷不丁听见这样一声,齐萱吓了一跳,清鹤则赶紧朝屋外回道:“小姐口渴,奴婢起来倒茶,嬷嬷放心,早就歇下了。”
外头“哎”了一声,再没动静了。
清鹤朝她使使眼色,齐萱明白,赶紧熄了灯躺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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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萱怀着心事进入梦乡的时候,换好夜行衣的凌少主,才刚刚到达。
王府不同于等闲民居,除了建筑气派,周围环境也单一,皆是笔直宽阔的街道,并无什么民居楼宇树木,因此想要不动声色的一探虚实,实在不是易事。
出发前,他看过手下绘制的王府地形图,所以此时不必费工夫,直接去了王府前院,那防守最严的地方。
他轻功不错,又穿着特制的夜行衣,一路飞檐走壁,很快找好了位置,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阵,前院中的侍卫都是王府的人,没什么特别之处,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有所发现。
侍卫换班,有个头目一样的人亲自从房中出来查看,那人穿着并无异常,但借着院子里明亮的灯火,凌瑧却一下就看出那人的不同之处。
腰间象牙牌,手中绣春刀,举手投足间渗出的冷冽气势……
呵,居然是羽林卫!
猜出了这人的身份,他随即也明白了安顺王府里那位尊贵的客人到底是谁了,普天之下,能使动羽林卫,又能叫赵颐父子毕恭毕敬的人,不会有第二个。
这是个足以让人震惊的发现,年关近在眼前,好端端的,少帝不在宫里待着,跑到齐州来做什么?
而且据他得到的消息,京城并未有异动,而这安顺王府虽是升级了戒备,却也并未对外通报……
难道少帝这是微服出宫的不成?
他凝眉思索这背后的利害关系,没留神,有些没站稳,脚下的瓦片冷不防活动了一下,虽是极微弱的动静,却也引来了院中人的注意,当即便有一人飞身上来找寻。
若果真就是少帝,那他若此时被人发现实在不妙,凌瑧旋即撤身,然那追上来的人武功不俗,竟然还是发现了他,他努力想遁走,无奈那人穷追不舍,无奈之下,他将人引到离王府较远的一处地方,见躲不过去了,索性拔剑一战。
他蒙着面,来人或许并不能认出他,然他却是认出了来人,虽然曾经只见过一两面,他却还能记起这人的名字,这人便是曾陪韦之贤去临安的安顺王府的侍卫,名叫杨毅。
当时乍一见面,他就知道这人内力不俗,如今交起手来,更加验证他的直觉,这人刀用的极好,出手敏捷,几十招下来,与他竟是势均力敌,不落分毫。
看来若要决个胜负,还不知要费多少功夫,凌瑧只想尽快脱身,而那人似乎也不想浪费时间,索性直接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夜袭王府?”
他道:“夜袭之名,在下实在担不起,只是恰巧路过而已,并无歹心。”
恰巧路过?也能巧到身穿夜行衣爬到人家屋顶上去了吗?这个理由实在太荒唐,不过凌瑧自己倒不太介意,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人快来了。
而出乎他意料的,那人低声道:“你的人暂时平安,况且不是已经留了人看着她吗?多此一举做什么?小心打草惊蛇!”
凌瑧一愣,直觉一阵寒凉,他这是已经暴露自己了……
然而瞬息之间,却又听这姓杨的说,“不想闹大的话,各自收手。”
嗯?
这姓杨的要放他走?
这是何意?
他惊诧万分,只是把这惊诧搁置一边,他也晓得此人说的对,此时不宜再拖下去,倘若招来了羽林卫,这事可就闹大了……他道了声好,收了剑,见那人也收了刀,顾不上多说,迅速各自撤回。
周围寒气逼人,他今晚忽然得了这两个惊人发现,得需要好好思量一下,于是对已经赶来的手下们摆了摆手,撤回了别院。
而王府里,见到杨毅两手空空的回来,那一脸冷冽的羽林卫有些奇怪,警惕问道,“如何?”
杨毅面色无异,只是说,“一只野猫而已。”
羽林卫不太相信,“那你怎么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