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少帝刚走,且恐怕会查出那床寝之事,京中正等着抓他的把柄呢,倘若此时出了事,搭上一个儿子不说,还恐怕会引来大祸。
因为他还没做好完全的准备,倘若贸然动手,未必有胜算。
所以……他只好暂且忍下这被人闯进府邸,劫持儿子的奇耻大辱。
凌瑧见那弓弩手俱已退下,也命人往后撤退,却依然不放赵汐,安顺王见他挟着赵汐一步步退出王府,胸中怒火就要翻腾而出,朝身后人招手,道,“追!”
领命的正是杨毅,带着一批人立刻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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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凌瑧能直接闯进王府动手,也自是做了准备,出去王府没多远,也有更多的手下接应,他直到彻底回了安全范围内,才松开了赵汐。
尽管方才已经怕得要死,但见身后杨毅等人已经追到了不远处,赵汐便又有恃无恐了,恶狠狠的跟他说,“凌瑧,你今日敢得罪王府,不会有好下场的。”
凌瑧倒冷笑了一声,咬牙道,“今日先留着你的脑袋,下回见面,我必定毫不留情!”
说着转身抱起齐萱登上早已等候的马车,扬长而去。
杨毅此时领着人到了跟前,眼看自己人到了,想起方才在阖府面前自己的丑态,赵汐重又怒不可遏起来,指着前方吼道:“给我追!”
出乎意料的,杨毅却没打算听他的吩咐,朝远处望了望,低头跟他谏言,“此处恐有埋伏,世子,还是先回府治伤为好,您……流了好多血。”
赵汐一听,赶紧伸手摸了摸,这才发觉脖子上不知何时竟被割了个口子,鲜血淙淙直流,竟然已经染红了前襟,这下可是再也硬气不起来了,万一那剑上有毒可就不好了,他慌忙喊了声,“回府!”立刻带着一班菁英侍卫回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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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飞奔出去老远,周围已然安全了,凌瑧紧紧抱着齐萱,缓声道:“好了,好了,我们安全了。”
直到他这样说,齐萱才终于彻底放心下来,抬头把他看了又看,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有热泪涌了出来,她本不想哭的,可见到他,又历经方才的惊险,她实在忍不住。
他伸手给她擦泪,满满的内疚,叹道:“从你离开临安,我便一直跟着你,前些日子看你在王府还算安稳,我就先去了趟别处,前日刚到齐州,本要来接你走,结果安顺王府拒不见客。我等了一晚,实在不放心你,恰巧接到清鹤的信号,知道你们有难,便赶紧赶了过来。”
说罢捧起她的脸仔细看,满眼的心疼,“对不起,本来不应该叫你来,当初就算抗旨,也不该叫他们带你走。”
她眼里还有泪花,重又把头靠近他的胸前,此时只有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才能叫她安心。
这些日子经历了太多,她有数不完的话想告诉他,但是感觉马车在急速狂奔,她还是先问道:“我们要去哪儿?要回临安吗?”
他摇摇头,温柔的告诉她,“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第五十九章
五百里的路, 除了中途换马, 一行人几乎没停,狂奔一昼夜后,终于到了墨城。
因为才受过惊吓, 又着急赶路, 若叫她知道要去见谁,恐怕会更加叫她休息不好,凌瑧为着齐萱的身体着想,便暂时保了密, 直到马车进了墨城的城门,她终于在睡过一觉后醒来,他才告诉她, “萱萱,我们待会会见一个人,是你的亲人。”
“亲人?”齐萱显然很意外,“我的亲人不是都已经去世了吗?”
经历了这一出, 她终于明白, 齐玉瑾也不是她的亲人。
凌瑧握着她的手,摇头说:“其实并没有, 这世上还有你的一位至亲,他依然在世。”
呼吸忽然一滞,齐萱疑惑道,“至亲?”何为至亲,爹跟娘……难道他们中有谁还活着?
她刚想继续问下去, 马车忽然停了,凌瑧拍拍她的肩,说,“跟我来。”语罢把她牵了下来。
脚落地,迎面是携着咸腥水汽的寒风,虽然冷,倒还算温和,今儿是个大晴天,海边的天空尤其蓝,阳光也尤其透净,她环顾一圈周围,然后就看见了不远处正等着他们的一群人。
她心一顿,但距离叫她不能看得真切,凌瑧便继续牵她过去,短短几步间,她的目光在那群人里搜寻,很快就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那个男子。
面容未改,只是鬓边多了几缕白发,与大半的黑发梳在一起,尤其扎眼,乍一见到她,他先前在翘首期盼的脸上涌起一种复杂的表情,笑中掺着辛酸,眼眶忽然泛起了红。
她瞪大了眼睛,樱唇微张,全然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脚步迟疑一下,那对面的人却先开了口,颤抖着唤她,“萱萱……”
“爹?”
随着这一声呼唤出口,她再也忍不住了,立刻流着泪狂奔过去,扑在了那人怀中。
虽然事先鹿十七千叮万嘱,但此时齐景天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这是他的女儿啊!是他生命里最为重要的东西,犹如曾经遗失沧海的明珠,如今,终于重回到他的怀抱了。
父女俩抱头痛哭,在场众人心中皆是五味杂陈,而此时的齐景天,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动,跟着来的鹿十七忍不住皱眉,凌濯知道神医这是要动怒了,赶紧上来劝,对着鹿十七连连点头阖眼,意思是,先叫他们宣泄一下这些年的离别之苦吧,毕竟这父女俩的这种经历,非一般人能体会的。
生离死别,平生至痛啊!
鹿十七眼见凌濯这样,也只好叹息一声作罢。
虽然他无家无室一身轻,但也能想来齐景天心中的滋味不好受,算了,大不了,回去多替他行几次针吧,反正按针收费,疼的还是他!
阳光虽好,毕竟是在寒冬里,等这父女二人痛哭过一阵,凌濯出声劝道:“好了,既然人已经平安到达,我们就都能放心了,咱们还是进屋叙话吧!你们两个如今可都经不得冻啊!”
凌瑧也上来劝,“齐叔叔,萱萱,咱们还进屋吧!”
齐景天红着眼眶,叹息着说好,齐萱也擦了擦泪,跟着众人进到了屋里。
久别重逢,加之此前根本不知爹还在世,齐萱有许多话要问爹,进到房中连坐也顾不上坐,齐景天坐在轮椅上,她索性就跪在他身旁的地上,一双手摩挲爹爹腿上覆着的厚皮褥,眼睛里噙满泪水,满是心疼,“爹,你怎么会在这里呢?我还以为你也不在了……还有你的腿,又是怎么了?”
此时的屋里,只有凌濯父子与齐景天父女四人,齐景天不用避讳谁,跟女儿坦言道:“那年出事后,爹有幸大难不死,别处还有些余钱,就辗转买了这块地,”他笑了一下,补充说,“那时候地价便宜得很!”
“这里虽然荒一些,但有几处矿藏,其实是个好地方,别人不识货而已。后来我联系上你凌伯父,他得知我在世,一下放下家中事,过来帮我……有他在,事情好办多了,再后来,金铁陆续出矿,我又放宽条件,引了许多人来,这墨城也就越来越像样了……”
齐景天大致把这些年的经历说完,齐萱也明白了,而凌瑧也是头一次听这些,也恍然点头,下人已被遣了出去,凌濯亲自上手为几人煮茶,面上带着淡笑。
说完这些,齐景天赶紧给女儿介绍,“来,这位是你凌伯父,是爹的恩人,萱萱,快来叫人。”
听见爹这样说,齐萱赶紧立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向凌濯行了个礼,“拜见凌伯父。”她有些不好意思,本来一见面就该行礼的,可刚才光顾抱着爹哭,竟把人家忽略了。
凌濯当然能体谅她,呵呵笑道,“好了好了,快坐吧。一晃这么多年,萱萱都这么大了!”
而后又瞥了眼儿子,目露赞赏之意,把这么好的媳妇儿给找了回来,给凌家立了大功!
茶壶沸腾起来,齐萱见状要去提,凌瑧赶紧伸手替她,“你跟叔叔好好说话,我来就好。”
“嗯。”她赶紧坐回爹身边,又问,“爹,那你的腿是怎么弄的?”
齐景天叹道,“当年腿上不小心中了箭,箭上浸了毒,腿没了知觉,就走不了路了。”
“走不了路了?”
齐萱含着泪心疼的重复。
小时候爹最喜欢将她抱在肩头,带她去各处玩,她那么高大的爹,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了……
凌瑧赶紧安慰她说,“放心,师父已经在给叔叔医治了,情况正在好转。”
“真的吗?”齐萱有些意外,看着他问,“师父……是你的师父吗?”
凌瑧点头说是,眼中有笑意。
凌濯也笑着跟她确认,“的确是长启的师父,神医鹿十七。”
这样一听,齐萱终于放心了些,还笑着跟齐景天说,“凌哥哥的医术就很厉害,他的师父必定更厉害,爹你放心吧,腿肯定能好!”
这世上最开心的事莫过于见到女儿的笑,齐景天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满眼慈爱,凌濯也是笑了,问她,“萱萱怎么知道阿启的医术很厉害?”
齐萱一本正经的回答,“他把他自己的眼睛给治好,还把我也治好了,我之前也去看过几个大夫,谁都拿我没有办法,只有他可以,当然很厉害了!”
闻言这两个爹都是一愣,凌家按时来信,凌瑧被凌昌陷害致眼盲的事他们早都已经知道了,但她中毒的事他们却是不知情的,此时一听,齐景天便赶紧问她,“长启把你治好?你怎么了?”
凌瑧替她回答,“萱萱曾中过一种名叫春红落的夷毒,我们重逢时,她刚刚毒发,不过叔叔放心,我已经替她解了。”
已经到了齐景天服药的时辰,凌瑧才刚说完这句话,恰逢鹿十七端着药碗进来,问道:“春红落?谁中了?”
齐景天赶紧答说,“正是小女,能不能劳烦神医给看看,我女儿可安好?”
这回鹿十七好说话的很,加之也是对病患感兴趣,便伸手为齐萱把了把脉,过了一会儿,抬起手来,极轻松的说,“嗯,都好了,无虞了。”
齐景天这才放了心,鹿十七倒是依然对此事有些兴趣,问自己的徒弟,“你怎么解的?用的谁的血?”
凌瑧微微一笑,“自然是我的。”
这师徒二人说得轻松,旁人听的可是心惊胆战,齐萱不明所以的问,“血?”两位父亲也是一头雾水。
“你不知道?”鹿十七倒是一愣,反问齐萱。齐萱诚实的摇头,“不知道啊,什么血?”
鹿十七跟众人解释,“春红落是专门针对女子的一类毒,幼年种下,及笄时毒发,毒发初之初,表现为肌肤斑块,而后迅速蔓延全身,最后由内里破溃,人会相当痛苦,对于注重外貌的女子而言,这可谓是最毒辣的手段了……”介绍完症状,他继续道:“因只针对女子,这类毒有极重的阴寒之气,所以若想解毒,唯有彻底清除体内阴寒之气。而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以盛阳之血制药,以血中至阳之气驱除阴寒,方得圆满。”
顺着鹿十七的话,齐萱边回忆当初服药的情形,脑子轰然一声,终于明白那时瀚尘送的药为什么总有浓重的腥味,原来那是以人血制成的吗?
她赶紧去看凌瑧,“是你的血?”
见凌瑧点头承认,她当即说不出话来,心中涌动一种暖暖的情感,若不是房中还有别人,简直想立刻将他抱住。
她有些自责,“那时我也觉得药有腥味,但是从来没有往那上面想过……我真的是太笨了,难为你的苦心。”
凌瑧笑的暖,“不懂医术的人都不会往这方面想,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她还是很心疼,又问他,“是不是用了很多血?你还好吗?”
他失笑,“都这么长时间了,我不是一直很好吗?”
她这才稍稍放心,见爹要喝药,赶紧挪过去帮忙。
齐景天一口气将热乎乎的药汁喝完,齐萱赶紧将清水递上,齐景天接过漱了漱口,欣慰的摸摸她的头,叫了声乖女儿,随后又问鹿十七,“神医,我女儿好端端的,怎么会中这样的毒?”
鹿十七瞥了他一眼,“这得问你自己啊,你是人家的爹,闺女小时候中了毒,你都没有察觉?”
齐景天敛眉摇头,“这倒真没有……倘若我有察觉,定然饶不了那下毒之人!”
凌瑧这时接话上来,“叔叔,这毒跟前朝夷邦有关,您当初可认识那里的人?或者,结过那里的什么仇家?”
仇家倒是不可能的,他们齐家的势力都在江北一带,前夷邦地处西南,隔得远着呢,但听到“前夷邦”这个地方,齐景天脑间轰然一声,立刻想到了一个人——齐玉瑾。
他皱着眉,缓缓说,“玉瑾……我那个妹妹,是我爹娘早年从西南收养的,大约是夷邦的后人……只是那时她才不过七八岁,就会制毒了吗?”
齐萱一顿,赶紧跟爹说,“我就知道她有问题,我被关起来的时候,她根本没来问一问,凌哥哥去就我,她居然……要叫侍卫们放箭。”
他们一路从齐州赶路过来,速度已经是极快,因为这里的人还并不知那夜在安顺王府惊险的一幕,听他这样说,两位父亲都是一惊,齐景天脸色大变,赶紧问她,“把你关起来?他们对你怎么了?你有没有受伤?”
她摇摇头,看了看房中众人,解释说,“那个……皇上前几天到了安顺王府,我跟清鹤却见到他们往他的床寝上下药,我那时找了机会悄悄提醒了他,没想到却被他们发现了,我猜想他们把我关起来,是想灭借口来着……”
这话叫众人听着后怕不已,可却还有更叫人恼火的,她续道:“赵汐趁人之危,还想对我……幸亏凌哥哥及时赶到,救了我们出来。”
“什么?”
齐景天一听,简直想把轮椅扶手拍碎,怒道:“他们居然这么对你……赵汐……我非得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