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有诈,特地出去看了看。”
羽林卫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此次少帝突发奇想微服出宫,返程路过齐州,坚持要来安顺王府。安顺王府是太后颇多忌讳的地方,他想劝阻却没用,只好陪着少帝在此停留几天。
好在少帝说好了,只是三天而已,算来明日午后就可回京了。少帝近身有得力太监伺候,饮食都仔细查验过,而他们几名羽林卫负责周围安保,撑到回宫,应是绰绰有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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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萱怀着心事,勉强睡了半夜,等天一亮,就赶紧起来了。
因为昨夜得知了孙姑姑给人下药的事,她连早饭都吃的不踏实,清鹤知道她在担忧什么,给她出主意说,“小姐不如先吃一颗少主给您的药丸。”
齐萱一顿,清鹤说的对,那药丸是凌瑧专门调配的,可以规避一般的毒物,她赶紧拿出小瓶,服下一颗,才勉强又吃下半碗粥。
又过一会儿,等外面日头好了一些,她这才终于出了门。
主仆俩假装要去赏腊梅,一路在院子里兜兜转转,却并未碰见要找的人,刚想放弃的时候,却听见不远处渐渐传来说话的声音。
清鹤赶紧拉她躲到一边,屏息聆听。
似乎有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在说话,“皇叔实在太过盛情了,我不过是想来赏赏景,自己走动就好,你们用不着都跟着。”
接着便传来安顺王的声音,“臣可不敢留您一人,您的安危要紧。”
那少年笑了一声,“皇叔自己的宅子,难道还会不安全吗?”
安顺王倒是四平八稳,“大家万金之躯,不容有半点差池。”
少年似乎心中有气,冷哼一声,“宫中禁军三千,也不及皇叔府中这般天罗地网,皇叔如此安排,怕是连只蛾子也飞不进来吧?”
安顺王似是一噎,品出了弦外之音,赶紧道:“臣绝无他意,只是陛下万金之体,臣唯恐会有所疏漏,怕扰到您。”
少帝嗯了一声,“那朕便多谢皇叔好意。”语罢略不耐烦的挥挥手,“朕想自己待一会儿,有他们几个在身边,皇叔大可放心,退下吧!”
安顺王目光轻轻扫过少帝带来的这几名羽林卫,自知都非等闲之辈,只好应道:“是。”接着挥挥手,叫四周跟随的侍卫们都退下了,只留了少帝自己及随身的三四人。
眼前没了闲杂人等,少年脸色才终于舒缓了几分,在府中逛了一圈,大约有些乏了,踱进了一座亭中休息。
齐萱与清鹤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躲在暗处打晕了几个送茶的婢女,换了衣裳,亲自上阵。
齐萱端着茶点踏进亭中,清鹤留在外面替她把守,一旁有人见状,预备着上前来伺候,周围还有几个带着刀的侍卫模样的人,个个神情肃杀,脸上没有温度。齐萱头一次做这样的事,只觉得一颗心在胸中通通跳的剧烈。
少年看起来脸色不佳,正在扶额休息,这大概是她唯一的能接近这少年的机会了,她努力稳住动作,在放下茶杯的一瞬,忽然小声道,“公子所用床寝有异,要小心。”
这声音虽然小,但亭中人却足以听到,而这少年还未有什么反应,那太监却先眯起眼来,一把扼住她的手腕,低声问,“你说什么?”
齐萱虽是吓了一跳,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公子没有察觉吗,没有不舒服吗?”
语罢赶紧拿出准备好的药丸,说,“我只知道公子的床寝被人动了手脚,请您务必留意,这是可以解毒的药,虽然不一定对症,却也有一定的效果……”知道他们不会轻易相信,她赶紧将那药丸掰出一半自己吞进嘴里,自证道,“没有毒。”
亭中的太监一惊,少年也抬眼好好打量她,大约是头一次见到这样跟他说话的人吧,并没急着叫人把她拿下,而是凝眉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虽然年纪不大,但方才听见安顺王与这少年的对话,齐萱也隐约能猜到对方的身份了,她努力战胜心中的惊骇,尽量平稳着说,“我不姓赵,不是王府的人,”至于为什么……只好简明扼要的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少年眸中一亮,这是什么话?
时间紧迫,倘若继续下去,唯恐王府的人要起疑了,齐萱赶紧又多拿出一颗药丸,说,“我自己也要留着防身,所以不能多给你们,反正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还是多做打算吧!”
说着拿起托盘,赶紧撤出了亭子。
见她要走,那太监立刻使眼色叫羽林卫拦人,却被那少年抬手一挡,“我觉得她不像坏人。”
那太监一顿,在心中腹诽,陛下啊陛下,您才几年的阅历,还凭直觉看人?刚想谏言几句,却见那少年皱起眉头,“我也觉得,有些浑身无力……”
太监顿时大骇,什么也顾不上了,赶紧问道:“陛下您怎么了?”
这千防万防,倘若叫陛下出了岔子,还得了?
少帝看看齐萱留下的药丸,“你来试一试。”
太监不敢忤逆,赶紧应下,齐萱第一次拿出来的那颗,自己吃了一半,可断定是无毒的,太监便拿起第二颗,冒着视死如归的心,同样分了一半放进嘴里,见服下后并无异常,这才终于放了心。
然对这药丸放了心,陛下的身体……
太监面如死灰,立刻问道:“陛下觉得如何?”
少年敛起眉来,咬牙道:“他竟敢害朕!”
第五十七章
看着那两颗只剩一半的药丸, 十四岁的少帝赵驰眉头紧敛。
此次陪他出来的太监袁高也是脸色大变, 待服侍主子回到房中,立刻跪下谏言,“请陛下赎罪, 奴才求求您了, 咱们还是尽快回宫吧!”
赵驰一言不发,心中却郁闷的不行。
好端端的,安顺王府不会有人活腻味了,过来跟他无中生有, 这药丸既然无事,那方才那姑娘说的话,或许也不假了。
他虽然只有十四岁, 却当皇帝却有五年了,自九岁登基,这五年来自己从未亲政。他的父皇为他留下了一班阁老大臣,还有太后在为他操持, 所以过去的五年, 他虽日日端坐在朝堂上,发号施令的却从来不是他。
初时他小, 自然只能看着大人们拿主意,可后来他渐渐长大,想自己做主的念头也就渐渐起来了,可太后与辅臣们却以他的年纪做借口,依旧不肯放权。其实太后虽不是他的生母, 却也是一手把他抚养长大的人,而且今后也只得依赖他,所以各种决定,都还是从他的角度出发,因此他也并不是恨她,但唯有一件事,叫这母子俩别扭了半年,赵驰至今想起来,仍是耿耿于怀。
那便是东厂察觉到了风声,猜测安顺王或有异动,为了防赵颐,太后居然想把他的姐姐德清公主下嫁江南,与凌氏联姻,好换取巨大的财力支持。
那是他的胞姐,早年生母去世后,冰凉又深重的宫闱中,只有这个姐姐与他相依为命,姐姐遵从生母临终的嘱托,在他年幼的时候,常常小心翼翼的保护他,他也曾想过,等将来他登上大统,一定要让姐姐过上快乐的日子……
可现在,居然为了维护他,就要牺牲她的幸福?
他被困在宫闱,并不认识什么凌家少主,而且不管这人好不好,这样做其实就是在用姐姐来交换利益,这叫正值心高气傲年纪的少帝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后来曹兴虽然带了银票回来,姐姐下嫁的事也暂时搁下了,但少帝心中却埋了根刺,他觉得他一定得早日强大起来,如此才能保护自己最亲的人。
他想了很久,觉得赵颐当然得除,《孙子兵法》也说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所以他为自己策划这场微服出宫,以祭拜葬在齐州的生母借口来亲自探一探安顺王府的虚实。
当然,这一步棋是很不妥的,但凡赵颐动了大不敬的念头,少帝有机可能会有去无回,然身边的太监并羽林卫们也都是无法,主子正处于热血沸腾蒙头莽撞的年纪,尤其近来常爱与太后对着干,谁也劝不住!
不过今天经历这一出,犹如当头一棒,终于叫这少年清醒了些,倘若这姑娘说的是真的,那他真是不知不觉已经糟了赵颐的毒手了。
正这么想着,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胸口忽然传来一阵惊悸,他面色一凝,袁高察言观色,几乎吓破了胆,立刻问道:“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赵驰强忍着那非常不舒服的感受,摇摇手,问道:“刚才那药丸呢?”
袁高一愣,立刻将齐萱留下的药丸取了出来,但还是犹疑,“陛下,这东西不敢轻易入口啊!”
赵驰一皱眉头,“你刚才不是吃了吗?可有什么异常?”
袁高仔细体会了一下,如实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刚才那姑娘也吃了的……”赵驰将药丸取过来,索性一口吞了下去,对面露惊骇的袁高等人发话,“若朕有何不妥,就夷平安顺王府!”
袁高并几名羽林卫立刻跪下尊是,赵驰将药咽下后等了一会儿,那不舒服的感觉竟然果真一点一点退了去。
见他脸色正常,房中众人才终于松了口气,可了不得,陪着主子出宫已是罪过,回去少不得得领太后的罚,可若是叫主子有何不测,那所有人可都活不了了!
袁高也总算又还了魂儿,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赶紧又劝道:“陛下,陛下,奴才求求您了,还是赶紧回宫吧!”
赵驰也是有点怕了,想了想,问道,“曹兴什么时候过来?”
一名羽林卫立刻回答,“回陛下,督主已在来的路上,预计下午能到。”
少年一拳砸在沉香桌案上,“等他一到就启程。”
厅内众人立刻俯首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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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办完了大事,齐萱一口气逃回了自己的院子,直到进了屋关上门,才敢大口呼吸。
等到气稍微顺了一些,她问清鹤,“那两个丫鬟怎么办了?等她们醒来,会不会去告状?”
清鹤看起来沉稳多了,淡定的安慰她说,“小姐放心,那两个人还要几个时辰才能醒,醒来记不记得刚才的事都难说,就算记起来,她们又没看见我们,就算告状也告不到您头上的。”
“那就好。”齐萱这才点了点头。
哪知刚刚才稍稍松了口气,忽然听见外面有人问,“表小姐可在?”
她吓了一跳,这可才刚回来没多久……她赶紧去看清鹤,清鹤面色如常的前去开门,见是个婆子,便回答说,“我们小姐在呢,请问嬷嬷有什么事吗?”
婆子笑答道:“是这样的,王妃说今日后院有些事儿,就不邀表小姐一起吃饭了,等晚饭后,请表小姐过去一趟,那时候王妃有空,想跟小姐说说话。”
这婆子看起来虽有些眼生,但每天齐玉瑾几乎都会差人来请她去一起用饭,这几日都是这么过来的,齐萱便也没有多想,而且这婆子说的不错,今日那身份尊贵的少帝在后院,的确是不太方便的,她便在屋里应了声好,这婆子站在门外给她福了个礼,也就自行离去了。
做完那件事后,一直到午后,除过那来传话的婆子,再也没人来过,齐萱这才松了口气,正想要歇息一下,却见有人急急忙忙来传话,“表小姐,王府里有位贵客要走,王妃叫所有人都出去送客呢!”
贵客……要走了?
她此时也知道,那便是少帝无疑了,听说他要走,总算放了放心,点头道:“知道了。”便去换了身衣裳,跟着众人去到了前院里。
少帝还未现身,所有人已经跪成了一片,她不例外,挨在姚雨薇身边,大气不敢出。
又等了一会儿,应是少帝从屋里出来了,只听有人亮声通报,“陛下驾到。”齐萱于是跟着众人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额头触着地面,连抬都不敢抬。
出乎意料的,那少帝跟安顺王说过一两句话后,却忽然把视线转向人群里,扫过一遍后,叫所有人抬头。
于是齐萱又跟着众人抬起头来,悄悄朝前面觑了一眼,见那被尊称陛下的人,果然就是亭中的那个少年。
赵驰装模作样的跟赵颐道:“朕此次微服,虽然匆忙些,但在皇叔这里极为舒畅,为感谢皇叔的尽心招待,特赏安顺王府,人人有份。”
赵颐替众人道了谢,只见赵驰将目光在人群中扫过一眼,没费多少功夫,很快就找到了目标,落在了齐萱的身上。
少帝赵驰问赵颐:“这位姑娘是谁?可是朕的堂姐吗?以前似乎并未见过。”
这话问的倒也不太突兀,毕竟身为赵家皇室的子女,安顺王府的公子小姐们时不时都要进京向太后皇帝请安,而齐萱是才到的,他以前并未见过,面生合情合理。
赵颐转头看过一眼,目光稍稍一凝,但很快掩去异样,回答道:“回禀陛下,那是拙荆的娘家侄女,前几天才到齐州。”
赵驰微微颌首,不再多言,只是再跟赵颐告别,“朕先回宫,日后同皇叔再续。”
赵颐领着众人齐呼,“恭送陛下。”
待那宫中的马车彻底走远,众人才纷纷散了,而赵颐才走两步,却听见有人喊他,回头看,是自己府里的管家。
那管家来到近前,凝眉向他禀报说,“王爷,刚才圣驾起行,带走了先前陛下用过的床寝……”
只见赵颐顿时一惊,敛眉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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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御驾,齐萱回到自己房中,想了想,觉得此事应该算是揭过了,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见门外喧闹起来。
听动静似乎连侍卫都进了院子,她一惊,心里忽然惴惴不安,清鹤也很是奇怪,想去查看一下,谁知才刚打开门,屋外却忽然进来两个婆子,神情似乎很是不善。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没等张嘴问一问,就见那两个婆子主动开口了,问她说,“表小姐莫怕,今儿上午府里丢了样宝贝,奴婢们奉命来查一下……敢问表小姐,您今日上午都去过何处?”
说完,这俩婆子就紧紧盯着她,生怕错过她任何表情,齐萱心跳得,就差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知道事态严重,却也仍然强撑着做出惊讶的表情,“什么,丢了宝贝?丢了什么样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