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的情话实在高超,江凛忽略那一瞬间怦然加速的心跳,不予理会,不急不慢收拾东西。
第16章
贺从泽虽是自小锦衣玉食,但厨艺还是可以的,花样不算多,不过尚能算作丰盛。
总之不论如何,都比糙惯了的江凛要好些。
饭后,毕竟贺从泽是今晚的主厨,江凛便主动去收拾了残局,各有各的活可做。
她手下刷着盘子,难得肯说句夸奖话:“本以为你就是个公子哥,没想到厨艺还不错。”
“我还有很多优点等你发现。”身处客厅的贺从泽毫不谦虚,回她:“以及,你的外套怎么在沙发上窝着,还得我给你挂好……”
江凛敛眸擦盘子,思索是忽略他的话,还是忽略他的话。
但是……
江凛手下动作停顿,终是平平淡淡地“嗯”了声。
草率生活也好,饮食随意也罢,即使她早年为泄压而恶习缠身,也是因为知道,不会有任何人关心她。
从来没人告诉她要按时睡觉,要好好吃饭,要把生活过得有条不紊。
她孑然惯了,不曾觉得与他人有异,但现在看来,好像是有不一样的。
而这个房子,在贺从泽到来后,好似也多了几分别的感觉。
“对了,江凛。”声音突然接近,江凛回首看了眼,发现他不知何时到了厨房门口,姿态闲散地倚着墙,问她:“你是哪里人?”
江凛慢悠悠整理碗筷,“本地人。”
贺从泽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
“我小时候从这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去了S市定居。”她思忖数秒,道,“不过我离京快二十年了,重新回来也没什么情怀。”
“看来缘分妙不可言。”贺从泽深以为然,“你辗转两地多年,我们注定还是要遇见。”
“差不多了。”江凛懒得理会,十分隐晦的下了逐客令:“时间不早,你回去休息吧。”
贺从泽在心底感慨一声多么无情的女人,还未开口,江凛便已径直从他面前经过。
贺从泽眼疾手快,伸手握住她手腕,从容不迫道:“江凛,每次你拒绝我的时候,我都想对你做点什么。”
江凛扫了他一眼,淡淡:“做点什么?”
他轻笑,还没开口,便已被推在墙上,紧接着,一只手倏地撑在身旁。
由于对方身高不够,所以这动作有些古怪,但不论如何,眼前事实无从否定——
贺从泽,被壁咚了。
被一个女人。
被一个气势完全不输男性的女人。
贺从泽:“……?”
糟了,是心肌梗塞的感觉。
“所以,”江凛抬眼瞥他,姿势不变,“你就想做这种事?”
贺从泽闻言稍顿,随即他伸手扣住她下颌,哑声:“不,是这种。”
说完,他便俯首欲吻。
江凛早就料到如此,果断挡住他,贺从泽无奈,却还是有法子——他从善如流,侧首吻上了她的腕骨。
江凛蹙眉,迅速收手,“贺从泽,你就不能老实点儿。”
贺从泽笑得十分君子,懒散问她:“江凛,你打算什么时候来睡我?”
江凛说,“看情况。”
贺从泽:“……”
这女人的煞风景,实在是国际水平。
最终,在贺公子厚颜无耻的将时间磨到九点后,被江凛正式赶人了。
临走前,贺从泽趁江凛去阳台收拾衣服,走到桌上那捧玫瑰前,他从衣袋中摸出店家送的卡片和笔,思索了几秒。
潇洒风流如贺从泽,对写情书这事向来不屑,但凡事总有第一次,他很愿意贡献给江凛。
三水江,二水凛,他写得格外认真,眸底都漾着柔和情意。
我手写我心,情话哪需琢磨,但凡真正珍视,便是再平淡的语句也能跃出星光来。
江凛听到关门声时,并未出去送别,而是不急不慢地将一切整理好,才重回客厅。
方才那温暖的人间烟火气息,好似也被某人带走了些许。
桌上那捧花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她上前将其抱起,却有张卡片悄然滑落。
她捡起,望见纸上字体潇洒遒劲,意态跌宕——
“一见钟情太过敷衍,我遇见你,是惊鸿一瞥。”
江凛愣了愣,失神片刻后,她轻声失笑,缓缓摇首。
这还真是……唉。
-
回家后的贺公子饱食餍足,沐浴过后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夜景,心情舒畅。
闹总慢悠悠踱步而来,跃到床上,在他手边窝成毛茸茸的一团。
贺从泽唇微弯,揉揉它脑袋,回忆起了方才与江凛相处的点滴。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好似有什么信息自脑中闪过,如惊雷轰鸣,震醒了他。
贺从泽后知后觉,突然变了脸色,念起江凛无意间同他说,她离京已经快有二十年。
时间线迅速推回到叶董寿宴,那时司振华说“她才六岁”,也就是说,那场火灾是在他大女儿六岁那年引起的。
贺从泽曾看过江凛的档案,知道她出生年月,他在心底算了算,若是二十年前……
贺从泽蓦地顿住。
——那刚好是江凛五、六岁的时候。
他不由想起二人过分相似的眉眼与神态,一个荒谬的猜想无声萌发。
明明室内温暖如春,贺从泽却觉得,周遭比外界凛冬还要冷几分。
-
接下来的几日,贺从泽知江凛工作忙碌,便没常去叨扰,只每日让玫瑰花来替自己问候美人。
临近年末是加班高峰期,不过好在江凛平时没有堆积工作的习惯,这会儿全民熬夜加班,反倒是她闲下来了。
跨年那天,A院无数哀嚎,纷纷后悔自己平日不勤快,落得个跨年夜加班的下场。
江凛作为为数不多正常下班的人,心情平淡的回到家中,给母亲打电话问了问情况后,她便短暂的陷入了无聊之中。
打开电视,频道内正播着娱乐节目,江凛不太感兴趣,看得昏昏欲睡。
她平日生活简单,工作、吃饭、加班、睡觉,没有任何娱乐,人际关系也平平淡淡。
如此一来,闲暇之时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可做。
这生活真是难以过得积极起来。
江凛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望见朋友圈里清一色的跨年祝贺,仍旧乏味。
就在此时,一条微信消息自通知栏现出——
【江医生,晚上有约吗?】
字里行间犹如雅痞,打眼一看就知道发送者是谁。
江凛回复:【有事?】
【在跨年夜这么重要的日子,我觉得和你一起才算过得有意义。】
她心底腹诽几句,手指点出输入法,还未打字,对方便已将电话给打了过来。
她眉心微蹙,抬指接听,开门见山:“你要找我吃晚饭?”
“是邀请你跟我共进晚餐。”贺从泽好不耐心地将言辞美化,“怎么样,就当是这么多天没见面的补偿了?”
江凛考量几秒,想到自己今晚的确无聊,便嗯了声,“好。”
“就算你不答应……” 贺从泽几乎与她同时开口,紧接着他反应过来,愣住:“什么?”
“几点去?”
“……” 贺从泽花了三秒钟将自己的思路整理好,恢复冷静,“我晚上六点来接你。”
“好,电话联系。”
“欸,先别挂。”他料想到她接下来的行为,先行出言阻止,含笑道:“江凛,我觉得你可能有点喜欢我了。”
江凛想都没想,开口打消他的念头,“好感有余,喜欢还远。”
只八个字,落在贺从泽耳畔,像是骤然绽放的烟花,燃起满心欢喜。
“你倒实诚。”他眼底微亮,随即轻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样。”
“我去收拾了,待会打电话。”江凛不置可否,有话说话,也懒得多费口舌,便结束了通话。
准时如贺从泽,待她手机响铃时,她便探过窗户扫了眼楼下——果然已经候着了。
想不到今年最后一天,竟要与贺公子一同度过。
第17章
今年最后一顿晚餐,贺从泽的确安排得正式。
江凛平日习惯在小店铺买吃的,但自从遇到贺从泽,她的常去饮食地点就成了高档餐厅。
果真是快要过上了蛀虫般的生活。
江凛心底无奈,面上倒没泄露出半分心绪,她同贺从泽抵达目的地后,不多久便有服务员开始上餐。
他们都不是喜欢边吃边聊的人,因此这顿饭吃得慢条斯理,也十分安静。
但是气氛并不尴尬,反而称得上自然。
想起自己的心情已经很久没这么平静过,江凛不免稍稍出神。
前些日子实在忙碌,工作上的紧张并不是不会给她带来负面情绪,只是她惯性消化,不觉得压抑。
现在想想,果然还是有影响的。
而江凛陷入思绪的短暂时间内,贺从泽正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他自是能察觉到江凛的恍神,但他并未选择出声,只是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心里尚有闲情去揣测她的想法。
江凛平日寡淡,但当她思索时,便会有细碎的星屑自眼底渗透,平添几分人情味。
小心翼翼褪去那冷硬外壳,贺从泽只想去尽可能多的探寻她不为人知的一面,为她渡去或许微不足道的温暖。
饭后,江凛闲来无事,便同贺从泽去商业街逛了逛。
京内风光无限好,万家灯火,繁华热闹,更不必说今日是全民期待的跨年夜,广场与街道人满为患,游客络绎不绝。
江凛看了看身旁身份特殊的男人,淡声提醒:“这里人多。”
不过人潮拥挤间,贺从泽口罩都没戴,灯光倾泻晕了眼,竟也没人能准确识出他。
“是啊。”贺从泽似乎有意曲解了她的意思,抬手便揽过她,弯唇:“所以凛凛,你可要好好待在我身边,别走丢了。”
知道贺公子从来厚颜无耻,江凛习以为常,不冷不热地将他不安分的手给扯下,“在你身边更危险。”
“上次是意外。”贺从泽明了她是指先前的微博爆料事件,耸肩轻笑,“只要你想,全网就不会有任何与你有关的花边消息。”
“只要你想,”江凛意味不明地抬眼看他,却是几乎将话给重复了一遍:“全网就不会有任何与我有关的花边消息。”
换了个人称,句子里含的意思却是全然不同了。
贺从泽:“……”
江凛嘲讽于无形的能力,实在是炉火纯青。
二人虽是在交谈,但脚步却没停滞不前,贺从泽果真乖乖听话没再动手动脚,他不着痕迹地护着江凛,防止她被来往行人撞到。
江凛不是大条,这种小细节当然被她收入眼底,她看了看他,眸底最后一点冷冽也无声消融。
她并非冷情,只是身旁鲜少有真正愿意接近自己的人,她分辨得出对方的好意是真是假,对于每个人她也有自己的评判。
她不说,不代表看不见。
兴许是因为热闹,时间迅速流淌,不知不觉便到了跨年的最后一个小时,无数人聚集在中央广场,兴致勃勃地等待跨年倒计时。
江凛没太多兴致,但原来从未做过等候零点这种事,似乎还算新鲜,便也没赶着回去。
贺从泽俯首打量她,望见璀璨灯火映上她面庞,那双沉寂的眸中平静如海,不悲不喜,只添了几点星子,不过尔尔。
江凛似乎总与人间热闹格格不入,她习惯游离在人群之外,无法适应,也放弃适应,茕茕孑立地活。
他收回视线,含笑开口:“江凛,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江凛没多问,便颔首答应,随他走到不远处的一座小型塔楼,这里平日游客挺多,但这会儿人们都汇在广场,倒空无一人了。
二人乘电梯登塔,江凛跟在贺从泽身后,竟发现他是将自己带到了观赏台。
这观赏台的角度极好,面朝广场,能够望见攒动人群,以及正在进行倒计时的大屏幕,夜城风光尽入眼底,美不胜收。
江凛难得掷下一句好评价:“这地方还不错。”
“那今年就在这里画上句号吧。”贺从泽站在她身旁,唇角弧度清浅,“和我一起。”
江凛未应,望着眼下繁华景色,心底竟有些作怅。
贺从泽似是想起什么,便问她:“对了江凛,许新年愿望了吗?”
江凛道,“和往年一样。”
他随口追问:“那你往年的愿望都是什么?”
“爱自己。”
三个字,贺从泽眉眼间的笑意无声褪却几分。
而她的模样轻描淡写,却仿佛是在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江凛。”他开口唤她,语气轻缓,“有时候我觉得,你好像脱离社会在活。”
江凛闻言陷入沉默,并未立刻回应。
她习惯踟躇于黑夜,拒绝光明,自我封闭,她从不爱人,因此也不配被爱。她也想去热烈地活,她知道世上有很多美好,可她没有兴趣,也感受不到。
这世界是上苍给予众生最盛大的礼物,是一场可更改的奇迹,生活再如何枯燥无意义,她也依旧怀揣希翼。
可终究还是徒劳,毕竟只有在阳光下生活的人,才能长出挺拔的骨。
“人太想被爱,才会流连在各色人的身边。”江凛摇首,语气平淡如常:“我只是恰巧不需要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