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蔺国公讶异地挑起了眉,没想到自己这小孙女脑袋这般活泛,若是个男儿,必然能为蔺家立下百年基业。
“婵儿可是已经想到办法了?”
蔺玉婵拿手指绞着丝帕,纠结着自己该不该说,要是说了得罪了六皇子,那肯定要吃苦头的。可是若是不说,任由叶文监工毁了铭西,那更是千古罪人。
她可不想当罪人。
咬了咬牙,她干脆直接说:“祖父,皇上如今待六皇子那么好,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皇上是有心立储了。六皇子掌事时,叶家紧咬着监工这处肥肉不放,若是想做文章还不简单么。”
她眨着一双明亮的双眼,眸间似孩童般澄澈,说出的话却是又准又厉,当真是让蔺国公刮目相看。不停地揉着她的头发:
“婵儿长大了呀,比你那个爹都聪明。唉,看来我们蔺家唯一一个遗传了祖父的本事的就是婵儿了,呵呵。”
蔺玉婵缩了缩肩膀,没敢接话,她现在很懊恼,蔺家要是做了这件事,估计又要得罪那个脾气怪异的六皇子了。
唉,真是的,和未来的皇帝作对,她压力山大呀。
第15章
蔺国公听完了蔺玉婵的分析,也不知采纳了没有,就打算以“夜深该休息了”的理由把她打发掉。蔺玉婵还想再说两句让祖父相信她,于是赖着不肯走。
祖孙两人正大眼瞪小眼时,守夜的家丁敲了敲门:“老爷,宫里来人了。”
蔺玉婵一下瞪大了眼睛,皇上和贵妃如今都不在宫里,这宫里大半夜来人不一定是好事呀。
蔺国公沉声问道:“是何人?”
管家答道:“来人自称是六殿下的朋友,得郡主救过一命,特来致谢。”
六殿下的朋友,她救过一命,那不就是柳士杰?
他那日被她救下时可没见有一丝感激之情,现在来这里致谢,怎么感觉怪怪的呢。
不过她想了想这人的狡诈,还是摇着祖父手臂央求道:“祖父,既然是来谢恩的,就让他进来吧。”
蔺国公看了她一眼,略一沉思,道:“让他到偏殿吧,夜已深了,别惊着旁人了。”
“是。”
管家应下,便去府门处请人了。
蔺玉婵迈着小短腿领着萱儿,跟着蔺国公到了偏殿。她猜准是六皇子和那个柳士杰又预谋着什么坏主意了,既然那柳士杰打着给她致谢的名号来,她当然得光明正大地跟去听听了。
偏殿只燃了一盏小灯,烛影烁烁不甚清晰,柳士杰被家丁领着到了偏殿里面,蔺国公见他一身夜行衣而来,便知定是避过了宫中的守卫来的,因此便让家丁和奴婢关了门下去了。
蔺玉婵坐在一侧的红木凳子上,两条还没长开的短腿碰不到地面,无聊地晃荡着,噘着嘴看着站在殿中央沉默的少年:“喂,你不是来致谢的吗,怎么不说话?”
柳士杰拱了拱手:“国公大人,此事关系重大,可否避开闲杂人等?”
谁是闲杂人等?蔺玉婵当即瞪圆了眼睛,跳下凳子叫道:“喂,你不感谢本姑娘救了你一命就算了,还敢嫌弃本姑娘是闲杂人等!祖父,我们不要理他了,让管家把他赶出去!”
蔺玉婵在一旁大呼小叫,柳士杰仿若听不见般,一直垂首站着,墨蓝色的长袍不复那日般寒酸,只是脸上还是带着些倔强的神情。
蔺国公挥了挥手:“婵儿,回来。”
哼!
她冲他吐了吐舌头,乖乖地窝回了凳子上,等着听他口中“关系重大的”事情。
柳士杰微微抿了抿唇,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得缓缓道:“国公大人,六殿下托士杰交给您一封信。”
说着,他缓步走上前,将一封密封完好的信呈了上去:“叶文在铭西豢养小妾侵占良田的事情,六殿下已经着人调查清楚了,都在这封信里。只是叶丞相乃是皇后娘娘的母家,六殿下虽知叶文不堪重任,却终究无法代圣上下旨启用王丛大人。还请国公大人明日早朝时将那叶文罪行呈上,届时六殿下必会将其呈到陛下面前。”
蔺国公听了他的一番话,却是蹙起了眉,翻看了手中的信件,确实是那叶文豢养小妾侵占良田的证据,若是这东西到了皇上面前,叶家自是无力辩驳。
只是……
“六殿下的意思,老夫不明白。叶文固然有错,可到底是叶氏嫡出子弟,监工一事尚可任得。既然陛下对于监工人选已有论断,蔺家自是不会反对。却不知六殿下此时将这些信件传来是何意?”
蔺玉婵听着自己祖父的声音一下就变了味道,也没明白为什么他突然生气了。倒是柳士杰的身子一僵,随后解释道:“国公大人,六殿下说,为臣之道,百姓为先,想必大人也明白六殿下的苦衷。还请您明日呈上此奏,为铭西的百姓造福。”
听了他这番话,蔺国公的脸色说不上好看,哼了一声:“鬼滑头。罢了,看在他此举确有利于百姓的份上,你且回去复命吧。”
柳士杰立刻垂首应道:“多谢大人。”
说罢便不再停留,连夜回宫了。
柳士杰一走,蔺玉婵立刻凑上去看那所谓的证据。信纸里面夹带着许多票据,都是搜罗来的叶文侵占良田的证据。
“祖父,六皇子都把那叶文犯罪的证据送来了,您怎么不高兴呢?”
蔺国公叹了口气,竖起眉毛:“荀纪这小子滑头的很,想要下了叶文的官职,自己怕得罪叶家不敢出手,就送到老子这儿来。回头若是那叶文在他理政时被治了罪,皇上还会念他一个为了百姓大义灭亲的好处。真是好算计。”
这六皇子也太坏了,蔺玉婵也皱起细眉来,想到她梦里的情形。他登基之后没几年叶家就被抄了家,养育他多年的皇后母族被连根拔起,就连结发之妻都被废冷宫。可见这人有多狠心了。
那蔺家如今岂不是与虎谋皮?
赶紧说:“那祖父,您还是不要呈这个折子了吧,若是那六皇子在这证据里做了手脚回头反咬蔺家一口怎么办?”
蔺国公见她真是十分忧虑般,不禁笑了:“好了,你一个小小女儿家,还是不要插手这些,太晚了,快回去睡觉吧,要不你娘亲明日又要唠叨了。”
“好吧。”
想起明天早上起不来的后果,蔺玉婵还是耷拉着小脸回去了。
大云宫里,青松殿。
已是深夜,青松殿里依旧灯火通明,风七已经来回催了好几次:“殿下,明日还有早朝,今日还是早些休息吧。”
“士杰可回来了?”荀纪头也不抬,沉声问道。
“额,还没有……”
话还没落地,便见不远处一个墨蓝色身影走了进来。
“殿下,柳公子回来了。”
“嗯。”他淡淡地应道。
柳士杰迈入青松殿的大殿,向着案旁查阅档案的玄衣少年福了福身:“殿下,已经将东西送去了。”
“国公怎么说?”
他微微犹疑了一下:“应是会按殿下的意思来。不过,想必不会是国公亲手呈上这奏章了。”
荀纪挑了挑眉,这倒是他意料之中。这个烫手山芋,谁惹上了都不好,必得是一个与蔺家和叶家都没关系的人呈上才好。
“还有一件事……”
柳士杰又说道:“臣给蔺国公信的时候,郡主也在。”
握笔的手蓦地顿住了。
荀纪抬起头来:“婵儿?她也听到了?”
柳士杰带你点头:“蔺国公似乎不介意郡主听到。不过想来也无妨,郡主不过八岁,应当是不解这朝堂中事。”
想了想,他神色恢复了淡然,说道:“你去休息吧。”
柳士杰顿了一下,却是没走,而是从怀中掏出一物呈到桌案上,沉声道:“这是前几日从殿下寝宫里翻出来的,寒魇香,想来是贵妃娘娘人走了仍旧不放心,特意派宫里人放到这儿的。”
荀纪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寒魇香,和他宫里平常用的香料颜色味道都差不多,但是这种香是有慢性制毒的功效的。
“拿下去吧,让人多留心着点就好。”
柳士杰便将那香料交给一旁的风七下去处理了,无奈地笑了笑道:“待秋闱结束后,殿下去崇明国祭,贵妃娘娘的手够不到,殿下便可省些心思躲躲清闲了。”
荀纪只是笑了笑,与后来那位贵嫔比起来,蔺贵妃的手段倒是不足为惧。
不过,崇明,他记得蔺贵妃当时确实是用了些手段,让他留在崇明两年。两年啊,太长了,他不能再让许多事脱离他的掌控了。
“此去崇明怕是要许久才能回,许多事,要提前做打算。”他淡淡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便不再多说,安静地低头看着折子。
深夜漫长,不知多少人各怀心思。
蔺玉婵第二日还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免不了蔺夫人的一顿耳提面命。
不过她左耳进右耳出,用过膳后就溜达着到荣安堂等祖父下朝。
蔺国公回来时,笑声几乎是从府门口一路传到了荣安堂。听着声音,她大概也能猜到今日想必叶丞相是吃瘪了。
蔺国公一路笑呵呵地回了荣安堂,喝了口茶水就开始说朝上的事:
“叶城那个老家伙,今日那脸色你们是没看见,六殿下也是个机灵的,叶城几番浑水摸鱼想暗示六殿下将此事压下,那小子就装没听懂,到底还是让人呈给陛下了。”
蔺怀津也跟着嘿嘿乐:“父亲,那六皇子怎么不向着叶家?”
“这小子有野心,叶家?哼,几个叶家也降不住他。”蔺国公一派舒心,说话间口里也没了遮拦。
蔺夫人赶紧皱着眉领着蔺玉婵走了,她家女儿可不能沾染上这官场上的俗气。
圣驾在盛宁逗留了两个月,京都的天气渐凉爽时,京都三年一次的秋闱也要开始了,銮驾便启程回京了。
蔺敬轩在秋闱前一个月被蔺国傅关在屋里狂塞了好几天的书,又动用私下关系找来了前几年的题来给他。蔺敬轩每日只有日落后被允许去后花园练会儿箭,每每这个时候,蔺玉婵总是捧着自己的玩具在他旁边转来转去,直转的他心烦。
“妹妹,你跟父亲说说情,我哪里是读书的料啊。让我射箭骑马做个武将,也不算辱了门楣吧。”
蔺玉婵才不打算趟这趟浑水,她私心里其实希望蔺敬轩能考的好一点,这样说不定那个什么柳士杰就被比下去了,最好他没资格参加明年的春闱才好。虽然她也清楚以自己哥哥的智商不太可能。
“对了,你不是说过,那个南壤王的儿子薛公子很厉害吗?你说,他和柳士杰哪个厉害?”
蔺敬轩闻此诧异了一下:“咦?妹妹你怎么知道柳公子?”
“啊……我救过他一命呀。你快说,觉得他们两个谁厉害嘛?”她催促道。
蔺敬轩抬手嗖地射出一箭,正中红心。转头笑道:“这我可不知道,不过六殿下很是推崇柳公子,想必是自有他的能耐吧。”
那是当然了。蔺玉婵撅起了嘴,柳士杰可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不推崇谁推崇。
“婵儿,你干嘛呢?”
她正郁闷着,苏玥卿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发什么呆呢?”
蔺玉婵为秋闱的事情苦恼着,实在提不起兴趣:“我在想,怎么才能让一个笨蛋变聪明。”
苏玥卿呵呵地笑了起来:“怎么让笨蛋变聪明我不知道,不过让聪明人变笨我还是有办法的。”
让聪明人变笨?
要是柳士杰没有中秋闱,六皇子岂不是就不会重用他了?到时候她再想办法让表哥收了他,哇塞,一举两得。
“咦?真的吗?”蔺玉婵的眼睛亮了起来:“快说给我听听。”
第16章
苏玥卿说的方法特别简单,大概是一个所有人动动脑子都能想到的方法。
那就是,给他下药。
听完这个方法后,蔺玉婵表示,她果然不能期待跟自己一样长了个八岁大智商的人。
不过苏玥卿直接忽略了蔺玉婵嫌弃的眼神,一本正经地说:“婵儿你傻呀,这个方法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肯定有用啊。你只要在他的饮食里下些巴豆,保管他上吐下泻参加不了秋闱。”
“不过,是谁惹着你了,你竟然想下这么狠的手让他秋闱落榜。”
她这样一问,蔺玉婵也有些心虚,柳士杰倒是没招惹她,但是谁让他跟了一个与蔺家作对的主子呢。
看了一眼自家不争气的哥哥,她从石头上跳下来,拍了拍手:“好吧,虽然办法笨了一点,但是实用就行。”
她突然想起来,皇上銮驾自行宫回来,过两日是要在宫中宴饮的。那六皇子定会出现,六皇子出现,柳士杰不就出现了。她正好可以借着人多的机会,给他下点小东西。
柳士杰,你不要怪我呀,到时候即便你考不上秋闱,我也会让表哥重用你的。
她揣着这个小心思,回去就叫喊肚子痛,从管家那里弄了些腹泻的药物。这药药性霸道,准会让他腹泻几天,离秋闱不过五日了,这药定会起作用的。
蔺敬轩被这几日关书房关傻了,到了宫里宴饮这日,还是蔺玉婵特意去求了大伯,大伯才将他放出来。
蔺敬轩拉着她一顿千恩万谢,又回房得嗖着换上云锦袍,才慢慢吞吞地上了轿子跟他们一起进宫。
之所以叫上蔺敬轩,是因为她自己一个人没法接近那位六皇子。她若是乍然出现直接奔着柳士杰的食物去,还不得被那位阴晴不定的六皇子给绑起来。蔺玉婵打好了小算盘,等到进了宫,众人都落座宴席开始时,她就让蔺敬轩领着她去六皇子那儿溜达,然后找机会把药撒进去。
蔺府的马车行至宫门便停下了,皇宫内院,外人皆是不可乘坐轿撵的,于是众人便安步当车,一路说着话往芷兰宫去。
蔺国公一般不爱参加这等宴会,蔺国傅这些日子在宫中忙着,也未曾来,一起出席地便只有蔺怀津,蔺夫人领着蔺玉婵,还有大夫人带着蔺敬轩蔺敬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