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不悲不喜。
待她讲完了，少女侧眸瞧他，却见他神色专注地望着她，不知是在听她的故事，还是单纯地看着她。
“喂，”她挥了挥手：“你听见了么？”
荀纪仿若从沉思中惊醒，瞧见她以为他不在意而愠怒的目光，勾唇笑了，伸手包住了她的小手：“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他一点也不在意般，缓缓地道：“我会当皇帝，但我不会娶叶采薇，我做皇帝，只是为了你。”
他眼底泛起了一抹光亮，似是轻轻地笑了。
是啊，这一辈子，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面前这个姑娘。若要与她站在一起，他便要如上一世那样，去争那个位子。
蔺家权势滔天，断不会将长孙女嫁给一个两袖清风的皇子，况且还是叶家的养子。
他不由地苦笑了一声。
上一世啊，他为了给母妃报仇，她为了她的家族，他们为了许多事情，许多无关的事情，生生错过了两人厮守的机会。
他永远忘不了那年雪梅园，满宫红妆，他逃离了那让人窒息的奉承谄媚，独自一人捧着酒坛倚靠在她最爱的梅树下，而她莲步纤纤，站在他的不远处，就那样看着他。
他原本该拥抱她的，他也想抱一抱她，问问她，过得好不好。
可是他没有机会了，她怀中的孩子，是他的亲侄子，是两人之间最大的鸿沟。
他抚着她的鬓时，曾轻声问她，可曾后悔，她回答了什么，他没听清，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身体里传来，仿佛要将他抽离这个身体。
他抗拒着，他还想再看看她，看看她眼底是否还有一丝笑意。
但是那股力量不容人选择，将他抽离了身体，接着，一阵光怪陆离的景象浮现在他眼前，他竟回到了十一年前，婵儿还只有八岁。
她那日从华清宫溜出来偷偷看他时，他差点忍不住叫住她。
他那时很怕这是自己的一个梦，怕他一不留神便醒了。像每次在皇宫里那些孤寂的夜一样。
好在上天似乎真的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再给他一次和她厮守的机会。
此刻看着面前脸上有些涩然的姑娘，他轻声笑了，带着丝丝满足：“婵儿，你告诉我，现在不是梦对不对？”
“当然不是。”
她轻轻地挣了一下，想扯回自己的手。
荀纪却更紧地握住了，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纹路：“那我明年便过府提亲好不好？”
蔺玉婵有些怔住，不敢回答。
她没有办法这么简单地便应下，她也不能这般随着自己的心意。
她的婚事，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但她又私心里不想拒绝，想到未来同他一同携手江山的会是旁人，她便觉得心头一阵抽痛。
“六殿下这个要求，臣女却无法答应。京都贵公子良多，能不能娶我，要看你的本事了。”
她眨眨眼，略有些俏皮地说。
荀纪见她有意回避，便也不逼她，只低声承诺道：“婵儿，荀纪此生非你不娶。”
我也是。
她低头敛眉，在心里悄声应了。
只是这般誓言能作数到几时，蔺玉婵想，自己是不清楚的。若是蔺家不许，她定不会为了一己私情而嫁。
夏末时，四皇子妃在四皇子府宴请京都女眷，一来是她初登皇子妃的位子，需要和众位世家女眷打通关系，二来是皇家最近事多，朝堂上风波多，众位女眷聚在一起，多少能冲淡萦绕在朝堂上的压抑气氛。
蔺府的马车自是一早就出发了，饶是前些日子蔺家被四皇子暗害触了皇上的怒，此刻在众臣眼里，相比于被霸占良田罪名困扰的叶家，实在是喜事临门，更何况宫里盛宠的华贵嫔又有了身孕。
皇上龙虎之龄，朝堂动荡不休，这储位，倒真是无法预测。
蔺玉婵穿了一件湖水蓝的对襟小衣，搭一条淡青色的罗裙，和苏玥卿一身浅碧色相应，倒是都不显得太过招摇。
玥宛姐姐的宴，京都女眷皆至，未免人诟病，她们还是素淡了些。
只是自一出门，苏玥卿便呆在蔺玉婵的身上。
这条掐腰罗裙刚好将她纤细的腰身衬托了出来，一头温婉地顺着的乌发，与她平日的样子颇有不符，只是她很少着这般颜色素淡的衣衫，乍一穿来，还是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苏玥卿凑在她耳边低声耳语：“婵儿，好在你还只有十二岁，不然京都那些纨绔子弟见了你，怕是连魂儿都没了。”
“去你的。”
她装作羞恼的样子去打她。
心里却不由地想，她还这样小，荀纪看上她什么了呢？
第56章
在蔺夫人的叮嘱里,蔺家的马车缓缓地停在了四皇子府外。
马车刚一停下,便有府上小厮前来行礼领路,几人一一下了马车,跟着小厮穿过植满花树的院落,又绕过雕花回廊,才到了众位女眷休息着的凉亭。
四皇子妃（苏玥宛）年岁虽小,但是到底是皇室中人，又是主家，此刻坐在众人中央,言笑晏晏，一身端庄的皇子妃服饰，碧绿色的圆领襟裙绣着海棠,正衬她温婉的气质。
几人还未及时,小厮便先去通报了。
苏玥宛立即起身上前去迎她们，笑意不减：“两位伯母终于来了,玥宛与众位夫人刚还说着,待两位伯母来了便去院里赏花呢。”
苏玥宛前几年才离开京都,因着蔺家和苏家交好,她小时候也经常来蔺家玩，因而这声伯母倒是没有假。
大伯母和娘亲挂上了温和的笑意,连声应着不敢当四皇子妃一声伯母。
苏玥卿说着又看向一旁的苏玥卿和蔺玉婵,微微笑了笑：“婵儿快来这边坐,刚做好的点心,知道你爱吃,特意留着呢。”
苏玥卿登时便不依了：“二姐，到底谁是你的妹妹呀，怎么没给我留点心？”
苏玥宛轻轻拍了一下她的额头：“都多大了，怎么还像孩子一样。”
虽是嗔怪的语气，但是看她一脸宠溺的微笑，便知这姐妹俩感情极好了。
苏玥宛上前来拉她，亲昵地拉着她的袖子往凉亭下走：“婵儿不是最喜欢吃玫瑰糯米糕吗，今日特意让小厨房加了百合花露，你尝尝看。”
蔺玉婵的确喜欢这些加了花香的吃食，不过她一来玥宛姐就拉着她吃东西，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这样想着，她便轻轻拽了她一下，弯着眉眼：“娘娘，臣女在府里刚用过早膳，这会儿还不饿呢。”
苏玥宛的手被她推开，不知为何姣好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僵硬。她笑了笑：“这样啊，你瞧我，光想着你喜欢吃，都忘了现在还没到晌午呢。”
说着，她吩咐一旁的侍女：“翠云，去给郡主和三姑娘拿些牛乳茶来。”
蔺玉婵和苏玥卿相视一笑。
众位女眷都聚集在凉亭下，都是在各个宴上常见的，一会儿便聊做了一处。
蔺玉婵和苏玥卿捧着牛乳茶也和其他小姐凑在了一处，，薛宁一见她们来了，便凑了过来，三人笑嘻嘻地混作一处，说些女儿家的悄悄话。
叶家今日早早地便回了信说不来，因而她们心情都放松了不少。
薛宁四处扫着众人，将手藏在蔺玉婵的胸前，给她们指那边柱子旁站着的穿着藕荷色罗裙的姑娘，悄声说：“那个就是赵家的千金，我未来的嫂嫂。我瞧着模样还挺端正的，看着像个知书达理的姑娘。”
蔺玉婵拍掉了她四处作乱的手，悄悄瞪了她一眼：“你都说了那是你未来的嫂嫂，还对人家评头论足的。”
薛宁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拿眼神去瞟那边的姑娘。
众人歇了一会儿，便移步去花园里，夏日里阳光正好，园子里的花开得娇艳。
众人刚到园子里，四皇子府的小厮便匆匆地来了，到苏玥宛身边道：“娘娘，殿下回来了，让您去前殿一趟，似乎是有要事。”
不知是不是蔺玉婵特意观察的原因，感觉苏玥宛的脸色似乎微微变了一下。
但只是一瞬间，她便又恢复了文雅的笑意，柔声道：“好，你去吧。”
小厮退下了，苏玥宛回头打量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在了蔺玉婵身上，挥挥手唤她过来：
“婵儿，你跟我来。”
蔺玉婵不明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苏玥宛拉着她的手，两人缓步往前殿走去：“玥卿性子太闹，让她在前面闷着。四殿下应是有事要嘱咐，你就在那边的厢房里等我，也好歇歇。”
蔺玉婵点头应了。
苏玥宛挽着她的手，临走时又嘱咐了她一番。
待她一离开，蔺玉婵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袖袍，果不其然，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她刚想起身离开，便有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郡主，娘娘吩咐给您上壶茶。”
那小丫鬟低头将一壶茶端过来，经过蔺玉婵身边时，极其明显地绊了一下。
伴随着一声惊呼，她整个人便向她这边倒过来。
蔺玉婵面色不变，伸手推开了她。
那小丫鬟似乎没料到，一时不防，重心不稳，倒在了桌子上，那壶茶也顺势泼在了桌面上，茶壶轱辘轱辘地滚了下去。
“怎么了？”
茶壶滚动的声音还没落，已经离开了的苏玥宛便带着两个丫鬟出现在了门口。
一身碧绿色正装依旧稳重大方，只是看着屋内始料不及的情景却是怔住了。
她愣了一会儿，便快步走过来，想要察看蔺玉婵有没有受伤：“婵儿没伤着吧？”
蔺玉婵轻轻地推开了她的手，自如地笑着：“娘娘，婵儿没事。那个小丫鬟不知怎的没站稳，自己歪在了桌子上，您快让人带她下去吧，看看有没有被热水烫伤。”
苏玥宛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着自己糊涂，让人将那婢女带了下去。
蔺玉婵垂眸不语，瞧见苏玥宛想要上前询问她什么，便低声快速说道：“娘娘，四殿下还等着您呢。臣女没事，这里都被弄湿了，臣女先去园子里了。”
语毕，也不待苏玥宛回答，便快步离开了厢房，往侍女小厮多的地方走去。
萱儿原本在门外等着，看见蔺玉婵匆匆忙忙地走出来，便连忙跟了上去。
等到没人的地方，蔺玉婵才悄悄从袖子中拿出了那个圆柱形的小信筒。
在手心转了一会儿，她眸色淡淡的，也没打开。
想了想，道：“萱儿，我们先回府上，一会儿我上了马车，你便告诉四皇子府的小厮，让他转告娘亲，我先回去了。”
萱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她面色沉重，刚刚又听见屋里砰地一声，也猜到大抵不是什么好事。连声应了，两人便避开众人出了府。
未免惹得旁人怀疑，她离开时特意绕过了园子。
蔺家来的时候分了两辆马车，蔺玉婵便没通知旁人，直接吩咐家丁驾马车回了蔺府。
她进屋时，祖父刚好下朝回来，看见她匆匆忙忙地往屋里跑，便开口叫住了她：“婵儿，今日不是四殿下府上设宴么，你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蔺玉婵听见祖父叫她，便停下了脚步，想了想，拉着祖父进了屋子，将手中的小信筒给他看：“祖父您看，这是近日四皇子妃塞进我的袖袍中的。想来她本是想借着我的衣服湿了的由头让我去换衣衫，然后府里的丫鬟或许就会在我身上发现这个信筒……”
然后蔺家和蔺贵妃七皇子谋夺皇位的消息就会像鸟儿一样，从四皇子府飞出去。
她也不愿这么去猜测苏玥宛，毕竟是从小便熟稔的姐妹，但是今日发生的一切让她不得不去怀疑。
储位争夺之战，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蔺国公将那信筒打开，里面是一张油纸条，娟秀的字体写着几句话，却是让蔺国公的脸色大变。
蔺玉婵之前已经看过，所以此时倒是没有太惊讶。神色敛了敛，问道：“祖父，您看这件事是四皇子妃自己策划的，还是连同四殿下一起？“
蔺国公脸色缓了一下，将那信纸收了起来，叹了口气：“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这件事情解决之前少去苏家走动吧。”
她点点头，神色复杂：“那哥哥和玥卿……”
“不适宜再提。”
蔺国公神色肃穆，虽然苏家的那个三姑娘他也喜欢，但是若是苏家也参与到四皇子的阵营，此事还是不提为妙。
傍晚时分蔺家的马车才缓缓地回来，苏玥卿被苏夫人接回了苏府，蔺玉婵一听说这个消息便瞧见蔺敬轩的神情闷闷的，心下不由地为他们两个着急。
蔺夫人一回来就抓着她左看右看，蔺国公替她寻了个由头打发过去了，娘亲这才作罢。
又说起宴上的事情，蔺夫人提到席间不光四殿下回来了，六殿下也一同到四皇子府上坐了一会儿。
蔺玉婵和蔺国公对视一眼，瞧见祖父眼中的凝重，便知他是想多了。
轻咳了声，她也没法解释，只能任由祖父调查下去了。
说着说着，娘亲又说过几日四殿下要去晋州巡视，四皇子妃悄悄地跟她说到时候要约上婵儿一同去京郊逛逛。
她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对于此事倒是乐见其成，所以便帮女儿应下了。
蔺玉婵看着娘亲的笑容，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左右她定会叫上玥卿的，有玥卿在，苏玥宛若不是丧心病狂，便不会对她做什么不利的举动。
第57章
夏日里天气燥热,加上这两日下了几场雨,宫里的蔺贵妃身子便又不大爽利了。
娘亲进宫瞧了一回,回来时脸色不太好看,大概姑姑身子真的不太好。
蔺玉婵原想问的,不过娘亲拿眼神示意她别多问,只柔声对她说让她乖乖的。
最近前朝琐事多,叶家在被揪出了侵占良田的事情后，也不知收敛，叶家大公子下京时被官员逮到调戏良家妇女,还欲用强将人带走。
那地方官原本没认出来这是叶家的大公子，直接便让府衙上的人抓人，后来叶津甩出身份来,地方官也吓了一跳,不过事情被好多人看见，又闹大了,藏也藏不住。
叶津倒是躲过了地方官的审查,只不过人直接被送回京都带到皇上面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