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姚在心里对无辜的小眼镜说了句抱歉,缓步走到骆廷之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抓着他不放,难不成是对他有意思?”
这句话声音很轻,只有骆廷之一个人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他飞快地“呸呸呸”了好几声,连忙松开手,在身上蹭了好几下,这才看向近在咫尺的虞姚。
“你你你、你说话就说话,离那么近干什么!”
气得他耳朵都红了!
第47章
虞姚十分无辜, 看着狭窄的楼道和身边围观的人,摊了摊手,“这位学长, 你看,也不是我想要离你这么近的, 地方就这么大,你需要我和你保持距离吗?”
骆廷之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了下去。
“你想和我保持距离吗?”他垂着眼看她。
虞姚对这个身高差距显然不太满意。
她踮起脚, 对着他的头顶比划了一下, 轻笑着说道, “这好像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吧。”
围观的人不少, 骆廷之看了看四周,觉得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干脆拉着她的手腕,大步往外走去。
两个人一路走到了后操场。
现在走读生都已经走得七七八八, 住校生也快要开始上晚自习, 操场上没什么人, 骆廷之从场边捡了个篮球, 单手三步上篮。
一记漂亮的空心球,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骆廷之没有回身,背对着她,闷声开口, “我以为你一辈子不回来了。”
虞姚也不讲究, 在场边的台阶上随便坐了下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拎了一瓶水, 自己灌了一口,随手递到他手上。
她不太一样了,这是骆廷之的第一个反应。
放在小时候,别说席地而坐了,她就算是出去野餐的时候也要坐得端端正正的。
等他下意识地灌了口水,才后知后觉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这、这瓶水她刚刚……她刚刚……
骆廷之瞬间转开头,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要爆炸。
“这里是我的家,我怎么可能一辈子不回来。”虞姚弯唇一笑,对他眨了眨眼,“你希望听到我这么说吗?”
骆廷之的手指紧紧攥住瓶身,因为过度用力,手背上隐隐浮起几道青筋。
矿泉水瓶可不是什么坚强的容器,在他的大力之下,终于忍无可忍,爆了。
虞姚挑了挑眉,淡定的“哎呀”了一声,示意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炸了。”
在她面前总是反应慢半拍的骆廷之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攥着瓶子跳了起来,看着自己湿了一片的鞋袜和小腿,欲哭无泪。
他动了动脚趾,湿哒哒的,很快就变得一片冰凉。
时隔多年突然重逢的惊喜也打了个对折。
他这个人看着潇洒,其实小气得要命。
她当年抛下他独自离开的事,他可一直都记着呢。
“其实我这些年参加了很多比赛,拿了不少奖。”虞姚撑着下巴,淡定的换了话题,“光是凭借这些资历,足够我进入各大音乐学院继续我的学业,何况我老师还给了我一个推荐名额。”
“是吗,那恭喜你。”骆廷之耷拉着头,无精打采,提不起精神来思考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图。
“你就真的一点都没关注我的消息吗?”虞姚佯作生气,瞪着一双圆杏眼,不高兴地看着他。
要知道,她这些年对他大大小小的事都了如指掌呢!
听了这话,骆廷之身体顿时一僵。
“果然,还是在关注的对吧?”虞姚嘴角微翘,显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你就该知道,我现在根本没有回国的必要,我只要按部就班读下去,就可以顺顺利利进入心仪的学校,走到一条正确的道路上,所以,我为什么要回国呢?”
骆廷之气结,直接站了起来,口不择言,“对,国外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回国,反正国内也没有人想看到你,你走啊,走得越远越好!”
“没有人想见我,你这话认真的?”虞姚挑眉问道。
骆廷之转过身,不想搭理她。
他怀疑今天那个拼命寻找她的自己是个智障。
虞姚慢条斯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把枪,熟悉的造型,还带着几分古朴,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来,你再说一遍,只要你是认真的,我保证和你一枪两断。”
说着,她举起枪,对准了他的胸口,威胁似的扣动了扳机,“Biu~~~~~”
骆廷之低头看着湿漉漉的胸口,愤怒地看着她。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坏!居然拿着他送的枪对他开枪!这简直就是恩将仇报!
不小心失手的虞姚轻咳一声,收起水枪,假装无事发生过。
鞋袜都湿透了,胸口也湿了一片,哪怕是在炎炎盛夏,也依然会有生病的风险。
虞姚站起身,拽着他往回走,“走吧,带你去换衣服。”
“别动手动脚的,你矜持一点好吗?”拿她毫无办法的骆廷之非常不走心地挣扎了一下,跟着她往校门口走,“等等,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当然是带你回家。”虞姚一脸“你是在说废话吗”的表情,抓住他手腕的手指又用力了几分。
“我早就没有家了。”骆廷之扯着嘴角笑了一声,声音像是低到了尘埃里。
虞姚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脚步蓦地一顿。
没刹住车的骆廷之一下子撞到了她的后背上,下巴在她头顶重重磕了一下。
虞姚捂着脑袋,眼泪差点掉下来,“疼……”
很多年没见到她哭,骆廷之的抵抗力下降了不止一点半点,看着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急得抓耳挠腮,“你别哭啊,你哭什么啊,我都没哭呢!”
虞姚气得想踩他一脚,“你撞了人还有理了!”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骆廷之忙着给她揉了揉撞疼的地方,还鼓起腮帮子吹了好几下,吹得她头顶的头发乱了一片。
被摸头的虞姚眯着眼,往他手底下蹭了蹭,眼泪说收就收,声音也带了几分被顺毛之后的温润绵软,“知道错了就好,没事长那么高干什么。”
骆廷之也不反驳她的话,总归是他撞了人,被骂几句也是应当。
何况,何况他已经太久没听过她和他说话了,即使是听她教训,他也忍不住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
两人已经走到了校门口,骆廷之低头开车锁,站在一边的虞姚耳朵一动,突然听到了一点其他动静。
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躲在墙角的几个人。
这个偷听技术可以说非常不精湛了。
尤其是从墙后冒出来三个圆咕隆冬的黑脑袋,要不是她早有了心理准备,说不定就要被他们几个吓一跳。
樊凡得意于自己出众的偷听技术,眉飞色舞冲在八卦最前线,“你们刚才看见了没有?传说中的摸头杀!简直了!”
黄灯灯一脸困惑,“廷哥真的没交过女朋友吗?这个摸头的动作怎么看着这么熟练呢?”
“嗨,这还不简单,这就叫天赋!”
“天赋是什么?”
“天赋就是一种你现在没有以后也绝对不会拥有的东西。”
虞姚憋笑憋到牙疼。
骆廷之单脚撑着地,回头看她,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不耐烦,“看什么呢,走了!”
虞姚看着他那辆黑色的山地车,忍不住怀疑道,“走……怎么走?”
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的骆廷之一下子就被她问住了!
“这下可以确定,你是真的没有交过女朋友了。”不知怎么,这句话顺嘴就跑了出来。
话音刚落,骆廷之还没来得及反应,她自己先捂住了脸——
都是黄灯灯的那句话把她给带偏了!
“算了,我走回去就好。”虞姚重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一点都看不出说错话的羞赧,淡定的模样一点儿都看不出她其实是在生硬地转移话题,“反正我在这里读高中就是因为离家近。”
骆廷之跳下车,没说话,单手推着车往前走,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凹造型凹得一丝不苟。
过了半天,都快走到家门口了,他才不咸不淡地开口问道,“你来四十中就是为了离家近?”
原本正准备低头踩他影子的虞姚蓦地抬起头,正好看到他放在口袋里突然攥紧的拳头。
骆廷之狠狠一皱眉,突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太明显,眉眼间染上一点焦躁的戾气,单方面对自己的问题做出了回答,“算了,你在哪儿上学和我有什么关系!”
爱出国就出国,爱回国就回国,爱去哪个学校就去哪个学校,和他骆廷之又有什么关系了!
道理他也明明白白,可他心里就是难受得要死。
就好像,就好像当初的亲近和陪伴都是假的,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就彻底被她排除在生命之外了一样。
“一中离家更近,就一条街,走三分钟就到了,我去了吗?”虞姚看着少年满是戾气的侧脸,停住了脚步。
骆廷之脸上的表情一顿,“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
其实在她回国不久之前,母亲就在着手给她安排学校。她从小到大一直名列前茅,全市最好的高中也能让她轻松进入实验班,她为什么不去?
她为什么执意要来四十中?
“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一定要来四十中?”她扬着一张雪白的小脸,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咄咄逼人。
只有骆廷之自己知道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像是下一秒就要从胸口破体而出,咚咚咚的,让他嘴里都开始发干,耳朵也有一瞬间的轰鸣。
没出息,不就是和她说两句话吗?怎么就激动成这样。
可她说的话……她说的话……
骆廷之手指微微发抖,看着那个人慢悠悠走到自己身前,近在咫尺,甜软的声音却没有放柔半分,“我和我妈说,四十中是实验高中,师资力量雄厚,教学经验丰富,艺术生也多,注重培养学生的爱好特长,比起一心比学习的一中要更适合我,我妈就同意了。”
骆廷之低着头,原本跳得飞快的心重新落回了肚子里,脸色也慢慢黯淡下来。
他就知道。
他到底在不切实际地幻想些什么。
夕阳早已落下,天色越发灰暗,只有头顶路灯的光温柔地落在她脸上。
“我在说谎。”安静到极致的气氛之中,虞姚突然笑了一声,对他轻轻眨了眨右眼,“其实我只说了一句话,我和我妈说,我要去四十中,因为有人在等我。”
骆廷之像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整个人都有点呆愣愣的,极其缓慢地张开了嘴,过了好几秒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发出来,“……谁?”
他嗓子都哑了。
期待和不安交杂在一起,让他有点不敢听她的回答。
“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虞姚对他笑得温柔无比。
柔软的灯光落在她眼睛里,像是化作了满天星辰,亮晶晶的,让他不知不觉,傻乎乎跟着笑了起来。
就在骆廷之以为会在下一秒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虞姚坏心地给了他会心一击,“当然是黄橙橙了。”
骆廷之:我恨!!!
青涩的少年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颓丧的神色几乎是直接挂在了脸上,虞姚摇头,抬起手,捏住他的脸颊往两边扯,“你傻不傻呀,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我说我喜欢你,你信不信?”
骆廷之想也不想,郑重点头,“我信。”
扑通,扑通,扑通。
虞姚显然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会换来这个答案,当时就怔住了。
她微张着嘴,手指渐渐蜷在了一起。
骆廷之从未在她面前占过上风,头一次看见她露出这种失神的模样,心里却不像是以前想象中的得意。
“蠢死了。”他伸手按住了她的头顶,眼神飘到一边,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
虞姚低垂着睫毛,手指缓慢地爬上了他的衣角,轻轻一拽,“那我说我为你而来,你信不信?”
第48章
骆廷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
人心就是潘多拉魔盒, 贪婪和痛苦都被盛放在其中,一旦打开就会很容易失控。
以前他认定了她无情将他留在原地,还勉强可以忍耐下来, 可如果给了他希望,最终又让他失望,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承受得住后果。
骆廷之垂下眼,死死地盯着她看。
这个人, 她惯来是会装模作样的。
说哭就哭, 说笑就笑, 谁也不知道真假。
如果这次她也只是在骗他呢?
骆廷之盯着她可怜兮兮的小脸, 又看着她抓着他衣角的那只手,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
他大概永远也赢不过她的。
就算她真的骗他,他也……
“……我信。”他盯着她的眼睛,低低地重复了一遍, “我信。”
“真的信?”
“真的信。”
“就不怕我骗你?”虞姚挑眉问道。
她这个人心眼特别小, 到现在都记得这人临走之前骂她是个虚伪的骗子, 每次想起来都要在心里暴打他狗头。
“……我习惯了。”骆廷之看着她被自己揉乱的头顶, 闷声说道。
“习惯被人骗,还是习惯被我骗?”
骆廷之瞪眼,“除了你还有谁这么胆大包天敢骗我?”
虞姚的声线拖得老长,“哦……原来是习惯被我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