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宁心下有些疑惑,凭着陆远这般的品貌,怎的竟连一根五色彩缕都没有收到,按她先前猜想的,他该是缀满了一腰带才是啊。
顾初宁暗暗琢磨着,许是陆远太冷,让人不敢靠近。
陆远就看见顾初宁盯着他,他问道:“表妹可是有什么事?”
顾初宁连忙摇了摇头:“我方才是在想现下也是时候该出去了,已经在花架下待了一会儿了,不如出去走走玩玩旁的。”
陆远点了点头:“也好,那表妹,咱们就此别过了。”
陆远说完话,二人就向着各自相反的方向去了,各自寻了自己的路。
万千花灯却依旧闪烁,莹莹的光,仿佛方才的热闹都不存在一般。
陆远又转过了几个弯儿,才出了这花架,里面花灯闪烁,外面也是热闹的很,他立在一旁的大树下,说来也是奇了,这么多人走的花架,他竟只遇见了顾初宁一个人。
这边程临一看着自家大人出来,立马就迎了上来,满脸笑意:“大人,您在里头可遇上什么姑娘了吗?”很是期待的样子。
陆远看了程临一眼,然后抬步往前走:“没有。”
他这假话说的信手拈来,看着就让人信服。陆远想起顾初宁问他为何会走花架,他想起了程临,若不是程临非要他走,说是寻个乐子,他是不会走的。
他本身就不信这些东西,先前也只是想着妧妧从没有走过这花架,这才替她看看的。
程临颇为疑惑的挠了挠头,语气很是不可置信:“不应当啊,大人,这走花架的男男女女今儿多了去了,您怎么能一个都没遇上呢?”
程临回想自己上次走花架的经历道:“大人,属下上回可还遇上了好几个人呢,”虽说有好几个都是男子,但似大人这般的实属少见。
程临叹了口气,实在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陆远现年二十岁,原是有一门亲事,可这亲事明眼人都知道几乎可以算是作废了的,这么些年了,大人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竟是连一个知心人都没有,他实在盼着大人能够娶妻生子啊。
陆远没有搭理程临,继续往前走。
程临一转眼就被落下了许多,他连忙追了上去,急匆匆地道:“别事大人您忽悠属下吧,属下的娘说了,这传闻可准得很,她当年就是在花架下遇上的我爹,这才成了如此姻缘,大人您若是遇上了什么姑娘,可千万要把握住啊。”
陆远的脚步滞了一下,他莫名想起了花灯下的顾初宁,然后又抬步往前走。
这厢顾初宁也继续往前走,一个转身,她竟然看见了沈慎,他穿着月白的直缀,月朗风清,丰神俊朗。
顾初宁有些惊讶:“沈世子……”
沈慎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顾初宁,他愣了片刻,继而笑了开来:“这还真是缘分了,没想到会在花架下遇上顾小姐。”
顾初宁就道:“可真是巧了,我方才正想着赶紧出去寻宋芷呢,没想到半路竟遇上了沈世子。”
沈慎为人处事极好,见状就关心起了顾瑾:“顾小姐,距上次一别,也有段时间了,也不知道瑾哥儿的身子大好了没。”
提起顾瑾,顾初宁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笑着道:“小孩子果然皮实些,上药以后不长时间就好全了,如今在学堂里过的可开心呢,”如今也没有人再针对于他了,自然是畅快的很。
顾初宁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就道:“沈世子,上次的事真是多亏您了,若是没有你的话,我们姐弟还不知道要如何呢,”她说完就蹙起了眉,失落地道:“就是我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不能报答你的恩情,”这事不论怎么说都是应该道谢的。
沈慎长身玉立,衣诀微动,看着就是极俊朗的模样,他忽而静了一下,他看见顾初宁腰间丝绦旁系着的一根五色彩缕,正随着顾初宁的动作而微摆。
他心下不知为何舒服了许多,这五色彩缕向来是一人一根,她的既然还缀在腰间,那就说明她没有送旁人。
想到这一点,沈慎心情大好,他笑吟吟地道:“依我看,还不如顾小姐请我一顿饭,这样就足够了。”
顾初宁微张了嘴,她没想到沈慎的要求如此之低,一顿饭她还是请得起的,因此笃定道:“沈世子不嫌弃就好,待来日有空,初宁一定拟了帖子邀您一起吃酒。”
沈慎看着顾初宁桃花瓣一样的眼尾,半倾身子道:“一定,顾小姐可不能反悔。”
顾初宁拍着胸脯道:“沈世子,您放心吧。”
二人又说了些话才辞别。
沈慎站在外头看夹道那侧热闹的街市,他没有告诉顾初宁,他第一个遇见的人就是她。
沈慎拧了眉头,不知道,她第一个遇见的人是不是他……
顾初宁出来以后就在出口看到了珊瑚,因而问道:“珊瑚,二小姐呢,还没出来吗,”她方才已经在里面耽搁许多时间了。
珊瑚摇了摇头:“二小姐还没出来呢,奴婢一直在这里守着。”
顾初宁猜宋芷是在里头玩上瘾了,一时间舍不得出来,就道:“咱们两个去河那边瞧瞧吧,先不等她了,待一会儿再回来。”
七夕节的游人虽多,可也有好些僻静的小去处,毕竟大晚上的,河岸上的树又多,一下子就遮住身形了,好些小娘子和公子们在这里说话。
顾初宁也寻了这样的一个去处,她静静地欣赏这景色。
顾初宁天生难得好颜色,兼着今日又打扮的美艳,此时一看真是说不出的漂亮,来人亦是心醉神驰。
一个公子哥儿上前走了几步,一摇折扇,自以为潇洒帅气:“这位姑娘,怎的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岂不是无聊的紧。”
顾初宁蹙了眉毛,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纨绔子弟,这人浑身裹着绫罗,一看着便是富家之子,但是这穿衣搭配一瞧着便是个暴发户,没什么底蕴的。
顾初宁想通了这一点也就不怕他了,这七夕之夜,家里稍有些底蕴的都该知道不能随意生事,说不定对方是大人物呢,眼前这男子一瞧着便不足为惧,她皱了鼻子:“珊瑚,咱们走。”
那登徒子却一伸折扇,将顾初宁拦在身前,笑道:“姑娘别走啊,我听说前面有卖好东西的,不若我陪姑娘走走,也好给你解解闷。”
他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绝色美人,再加上顾初宁打扮齐整,看着像是娇养长大的小姐,这样的小姐向来不知事,好忽悠。
顾初宁冷笑一声,她不想同这样的人说话。
珊瑚早就忍不住了,瞪着眼睛骂道:“无赖,小心咱们等会儿报官。”
那登徒子眼睛又是一亮,不说这小姐美若天仙,就是小丫鬟也生的颇是清秀,此时这般气呼呼的样子瞧着颇是娇憨,因而色眯眯的道:“诶呦,可快些报官,我瞧着你们能给咱安排什么罪名。”
他一本寻衅,二不生事,只是说几句话,就是官儿老爷知道了又能怎么办。
顾初宁斜睨了一下,冷冷笑道:“珊瑚,时候不早了,咱们过去吧。”
珊瑚又瞪了那人一眼,气呼呼应道:“是,咱们不跟这等登徒子计较,”这事传出去多少对女子的名声有碍,她是不愿意叫旁人看笑话的。
顾初宁也是这般想的,她不想因着这么个人牵扯出旁的事儿来。
那登徒子的眼神却有些飘忽了,他定定地望着顾初宁的手,顾初宁的手生的极好,手指修长,指节分明,皮肤又细白的很,他生来最爱姑娘家的手,此时见了就有些晕晕乎乎的,无耻地道:“若是登徒子,岂能就在这儿与你们只说话,至少……这拉手还是要的。”
顾初宁有些惊讶,却见那登徒子的手真的向她伸过来,面上的神色色眯眯的,让人作呕,顾初宁气的花枝乱颤,她悄悄地活动了一下脚,定要给这登徒子好看。
就当这的登徒子手抬起来的时候,还没等她落脚踹那登徒子,忽然有另一只手横空伸出,正正拦住了那登徒子。
新伸出的这手当真是好看极了,手指修长的很,在这花灯下好看的不像话。
顾初宁抬眼一看,熟悉的眉眼轮廓,竟然是陆远,她们俩人竟然又遇见了。
陆远习武出身,力气很大,就这般寻常的握着那登徒子的手腕,那登徒子就受不住了,他额上满是冷汗,却还是一幅恶狠狠的样子:“你是谁,也敢挡小爷的道儿。”
陆远没有说话,只是又加重了些力气,那登徒子立时就要晕过去,实在是太疼了,几乎像是被折断了一般,他一下子就哭喊了出来:“快放开我,我的手要断了。”
珊瑚暗暗唾弃,果然是个纨绔,这般哭爹喊娘的,丢脸死了,不成个样子。
陆远松了手,颇有些嫌弃的样子。
那登徒子软在身后的仆从身上,底气不足的道:“你是什么人,当心我报官,官老爷来了一定好好收拾你。”
珊瑚被气笑:“成啊,咱们这就去报官。”
陆远蹙了眉:“程临,”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程临一直为陆远办事,有什么不知道的,直接从腰间抽出了腰刀,那登徒子一看见刀腿都软了,什么话都没再说就跟着程临走了。
顾初宁向陆远道谢,然后道:“当真是巧了,方才花架下相遇,如今又在这岸边相遇,”她这话还没等说话,忽然脚下一滑,竟是要往河里摔下去。
顾初宁就站在岸边上,这里的路颇有些泥泞,正是容易滑倒,她的身子不受抑制的往后倒,虽说夏日不冷,可落入河水里也足够她喝一壶的了,她不自觉的幻想了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然后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忽然间腰间多了一只手,竟将她一下子拽了回来,顾初宁就觉得自己狠狠地撞在了陆远的胸膛上,撞得她鼻子生疼,眼泛泪光。
顾初宁一下子就完完整整的落入了陆远的怀抱,她撞得不轻,鼻子发酸,眼泪都要噙出来了,待最开始的疼痛过后,她就意识到这样有些不对劲儿了,呼吸间全是陆远身上的味道,是那种说不出来的淡淡的香味,她的脸忽然红了一下,她忽然意识到陆远已经是个大人了。
顾初宁一面从陆远的怀抱里抬头,一面闷闷的道:“表少爷……我这就起来……”
还没等说完话,她忽然觉得头皮牵扯的一阵疼痛,她的头发竟然缠在了陆远的衣襟上,密不可分。
珊瑚就看见自家姑娘乌沉沉的发丝丝缕缕地缠在表少爷的衣襟上,她心里跳了一下,古语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如今竟然是缠在了一起,好不暧昧。
从顾初宁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陆远的下巴和喉结,却看不清他的神情。
顾初宁不自觉咬了唇,好尴尬……
第39章
陆远闲来无事, 这七夕节于他来说并未有什么不同,此次出来也只是因着程临的唠叨而已。
走花架便是程临一力游说的, 待走完花架, 陆远便打算打道回府了,程临又说河边不仅风景好,还很安静, 他知道程临想时时守在他身边好保护他不受伤, 可程临也盼着他出来散心,好过整日里忙着政务, 他这才答应的,故而才在河边瞧见那登徒子欺负顾初宁。
之后的一切就发生的顺理成章了,只不过陆远没有料到,顾初宁竟然会不小心滑倒。
眼看着顾初宁脚下失滑, 整个人向着冰冷的河水里跌落, 陆远自然不能见死不救,他下意识就伸手将她捞进了怀里。
陆远不知所措的揽着顾初宁,他手下就是纤软如春柳一般的腰肢,鼻尖都是她发上的香味,淡淡的,像是草木的味道, 很清新。
陆远低下头看顾初宁,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乌沉沉的发, 还有上面缠绕的素馨花,再往下则是团扇一般的睫毛、挺直的鼻梁……以及嫣红若花瓣的嘴唇。
陆远忽然觉得手心有些烫, 他立时就松开了手掌,那股子纤软的感觉霎时就不见了,只剩下一丝残感。
陆远知道,他虽然救了顾初宁,但她也撞得不轻,方才他就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撞击,想必她一定很痛。
正巧这时就听见顾初宁不好意思的声音:“表少爷……我这就出来……”
可下一瞬,陆远就清晰的瞧见了她堆云的乌发缠在他交领的衣襟上,密不可分。
好似空气都静了几分,除了周遭人的说话声,当下却一丝声音都没有。
就这一瞬间,顾初宁的脸就由先前的白皙变得现在的红润,若是叫旁人看见了她的脸,还以为她是搽了好几斤的胭脂,红的不像话。
顾初宁不信邪,她又往出拽了一下,原本以为能轻松解开,没想到竟又是一番撕扯的疼痛,她禁不住痛呼出声。
陆远自然就听见了顾初宁的声音,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表妹,你现在还是别乱动了,我瞧着现下缠的有些紧,怕是一时半会儿解不开。”
顾初宁脸上的烧还没褪下去,虽说眼前之人是陆远,是她养大的孩子,但究其结果,如今他已经是个成年的郎君了,更何况,如今是她的头发缠上了他的衣襟。
古往今来,头发便是情感的寄托,有些人断发赠人,以证相思,更有所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就算时下风气开放,发丝也是顶顶私密的东西,似这般相缠,实在是暧昧至极。
两个人现下离的极近,顾初宁觉得她甚至能听见陆远的心跳声和呼吸声,这般近的距离如何自处。
因而顾初宁道:“表少爷,无妨,我瞧着还是使劲儿拽一下,也就掉几根头发,没什么打紧的,”如今这情况才是尴尬。
顾初宁还要动手,陆远却忽然开口:“表妹,我在这儿看的分明,你这发丝缠的极紧,需得好好解开,若是想硬来,那还是拿剪子吧……”这时珊瑚也过来了,她方才都吓呆了,见状就掂起脚仔细看,然后道:“姑娘,表少爷说的没错儿,这还是得慢慢解开。”
低了好一会儿的头了,顾初宁觉得她的脖颈有些酸,慢慢解……那得什么时候呀,她闷闷地道:“珊瑚,你去一旁的店铺里拿剪子过来,左不过是些头发,我头发多,不打紧。”
珊瑚却严词拒绝了,很是严肃的样子:“不行,这可不行,现下可是七夕节,姑娘您说什么浑话呢,现在断发可是大大的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