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芷撩开帘子却只看见了珊瑚一个人,珊瑚笑道:“二姑娘,您同谁说话呢,咱们姑娘还没回来呢。”
宋芷的脸色就变了:“你是说初宁还没回来?”
宋芷和珊瑚的眼神一对,就知道坏事了。
这猎场的猎物都是挑好了放进来的,女眷这边儿的大多是性情温和的,自然不可能是被猛兽袭击,说不得是在林子里迷路了。
宋芷这般想着,就出去挨个问小娘子有没有见到顾初宁,可都问遍了,她才发现竟没有一个人看见过顾初宁。
珊瑚见了顿时就要摊在地上,姑娘不会是遇见不测了吧。
…
杜曼珠的贴身丫鬟将帘子撂了下来,乖顺地走到杜曼珠前头,声音一丝波澜都没有:“姑娘,外面正闹着呢,济宁侯府的二姑娘挨个问小娘子们顾小姐的下落,可谁都没看见,大家都说……”说道这里就没有再往下说了。
杜曼珠却道:“说什么?”
小丫鬟弯下身子:“说顾小姐怕是遇上了什么不测呢。”
杜曼珠微点了下巴:“行了,你出去吧,别叫旁人进来。”
屋子里就剩下了杜曼珠一人,她弯唇笑了起来,艳丽至极,然后低低说出声来:“顾初宁,就凭你,也敢和我斗。”
那么高险的山坡,怕是一掉下去就没命了,就算还有一口气在,怕是也熬不到人去救她了。
屋子里的烛火忽然跳了一下,杜曼珠抬手碾碎了一片花瓣,继而,零落在地上。
…
萧烨的身旁围了一大群臣子,脸上俱都笑做了一团,下面纷纷扬扬的摆着不少猎物,奉承个没完。
萧烨却心思听这些话儿,他的眉头微皱:“陆大人还没回来吗?”
在萧烨身边伺候的人眉峰都没有动弹:“还没有,派出去的人还没回话,皇上您别担心,旁的不说,就单是陆大人的身手就不会有事的。”
萧烨闻言稍稍放下了心,他当时只是叫陆远去场间松快松快,可是一个下午过去了,如今都到晚上了,大臣们已经全都回来了,只有陆远下落不明……
正在这时,程临快步上前,萧烨微点了头,程临才敢凑过去小声道:“皇上,我在林子里发现了大人的马,可大人却不在上头……”
程临这话一出,萧烨就知道陆远是遇到不测了,他立时就道:“快率人去找,记住,带足兵力,越快越好。”
下面的人见状也乱起来了,为着同皇上表忠心,每个人都说要遣侍卫去寻陆大人,整个围场乱成了一团。
…
宋芷是彻底慌了神,就在这时围场里一阵喧嚣,热闹的不像话,一队队的人马奔走不停,她打听了才知道陆远也失踪了。
珊瑚满脑子都是顾初宁不成,什么都想不到了。
宋芷见了珊瑚的样子越发六神无主了,如今陆远不见了,皇上定然将所有人都派去找陆远了,更不会有人去寻初宁了,她该怎么办,初宁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路上忽然走过来一个穿着石青袍子的人,他眉目英挺温和,不是沈慎是谁,沈慎自然发现了宋芷难看的神色,他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初宁不见了……”宋芷说完才发现她竟然哭了。
沈慎闻言什么都没说,只道:“我去找她,”然后便走了。
宋芷这才反应过来,她竟然忘了自家侯爷和兄弟,反而对沈慎说了出来,她现在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再往前去寻自家人,自然也没有发现沈慎对顾初宁的不寻常,竟会亲自去找。
天已经黑了,围场却热闹了起来,火把攒动。
…
山洞里。
就在陆远不远处,一处火堆已然燃了起来,山洞里顿时暖和了不少,陆远的面色看着也不那么苍白了。
顾初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好在现在不是冬天,外面随便一寻便能寻到许多干燥的枯树枝子,若是冬天那树枝就受潮不好燃了。
顾初宁拿起一个树枝凑了凑火堆,好叫那火堆燃的更旺些,免得叫陆远再着了凉,她前世便是个野猴儿,山上下河的,自然同那些小伙伴们点过火,故而能将这火点着取暖。
可是……陆远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顾初宁担忧地看着陆远,他已经晕了好半晌的时间了,她该怎么办呢。
顾初宁凑近了才发现陆远的额上出了许多汗,好在她听了珊瑚的话带了一块帕子,正好给他擦汗。
离的尽了,顾初宁才发现陆远生的是当真好看。
陆远的眼睛闭着,可睫毛极长,若是那双眼睛睁开,也不知是怎样的灵秀,他的鼻梁挺直,下巴的弧线也好看,处处都精致,唯独眉心处有一道皱痕。
顾初宁叹了口气,这还是在睡梦中,他就这样皱着眉头,她忽然想将他的眉头抚平,可还没等她的帕子落到那处,她的手腕就被握住了。
顾初宁顾不上这些,她惊喜道:“你醒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陆远过了片刻才想起来方才都发生了些什么,他松开手,嗓音微有些干涩:“嗯。”
顾初宁连忙扶他坐起来:“这里燃了火,你凑过来烤一烤,免得着凉。”
陆远半靠在石头上,火光在他的脸上投上了一道长长的阴影。
顾初宁觉得她的眼眶有些湿,她问他:“你为什么要救我……”她在心里默默加上了舍命二字,他可不是舍命救她。
陆远的声音有些低沉:“第一次,你因我而伤了脖颈,第二次,你救我于冰冷河水之中,第三次,我将你的手腕握伤了……”他说完这些就不再说了。
顾初宁的眼泪一下子就落在了地上,她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
陆远看着火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说,他想起了以前。
她死了六年了,时间越久,她留下的痕迹越少,故而再遇见与她相像的,他莫名的宽容。
所以,第四个原因——
我知道我的妧妧不在了,但这世间若是能有与她相似的人,有她的影子,那么,我会很欢喜。
第47章
山洞里黑漆漆的, 火堆处是唯一的亮光,偶尔传来些“噼啪”的燃火声。
顾初宁低头看着火堆, 那滴泪瞬间就落到了尘土中, 被那火光一烤,就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顾初宁低低说了两字:“谢谢,”此时此刻, 似乎再说什么也无法表达她的谢意, 毕竟如果今天没有陆远,她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她只能在以后看着有什么地方能帮到陆远了。
陆远的双目闭阖着,看着很是宁静,顾初宁缓缓叹了口气,先前她以为陆远变了, 不似少时那般, 可如今他舍命救她,她就知道他从没变过,还是那般的善良。
洞穴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陆远闭着眼休息,顾初宁取来树枝添火,陆远受了伤, 身体虚弱,可这天儿又这么冷, 必须得时时有火燃着。
陆远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顾初宁拿着树枝的手, 淡淡道:“表妹竟然会燃火,”他醒来时便已看见这火堆了。
若说起时下的闺秀,大多擅长的都是琴棋书画,就是有擅做糕点的,也只是在嬷嬷们的提点下下厨而已,哪里有会燃火的。
顾初宁把树枝放在一旁的石头上,她道:“原本我在扬州府长大,母亲不在,自然什么都学会了。”
她这话自然是在扯谎,就是原主这个小官庶女也从没燃过火,那可时时有万嬷嬷伺候着,再不济也有珊瑚帮忙,她这身本事都是前世学来的,顾初宁想到这里默默感叹了下,幸好她前世在庄子里长大,懂的这么多有的没的的东西。
陆远就没有说话了,他靠在火堆旁,面色已经恢复了些血色,看着颇有些红润,不那么渗人了,只不过还是很苍白。
顾初宁轻声问他:“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能坚持住吗,我们说不定要在这里待多长时间呢,到那时……”
顾初宁说着就望了望山洞外的天色,现在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到了晚间就只有些许星子闪亮,好在还有一弯残月,能照的几分光亮。
顾初宁有些担忧,就像陆远说的那样,围场上的人最快也是在傍晚狩猎结束时才会发现人不见了,还有清点兵力才能去寻找,可这西山极大,陡峭的山坡多的数不过来,他们要找到这里说不定要什么时候。
若是陆远没有受伤,那熬到那时自然是可以的,但现在陆远身体如此虚弱……顾初宁几乎是不敢想象。
陆远的额上开始渗出冷汗来,他忽然说道:“好像是撑不住了。”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刻,他忽然觉得好累,不想再逞强了,陆远看着火堆旁的顾初宁,真的很像妧妧在他身边。
顾初宁先前一直离陆远有些远,闻言几步就冲了过去,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扶正他的身子,就看见了陆远身后的石头上一大片的血迹。
顾初宁懵了好半晌,然后才反应过来,她颤抖着说:“你肩上的伤……”
这石头上都染满了血迹,顾初宁不敢想他到底伤的有多严重,明明他方才还在同她说话,她才以为那只是撞得狠了些,却没有想象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陆远轻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以为能撑得住,许是血流的有些多了,才……”
顾初宁觉得她的脑子都乱成了一团,她咬唇道:“你带了那药粉吗,就是上回我给你敷的那个药粉,”她记得那药药效极佳,那时候陆远伤的比现在还严重,只上了那药,过了一晚上就能站起来了。
陆远摇了摇头,顾初宁才意识到她方才说的都是蠢话,如果陆远带了药,早就上药了,何必等到现在。
顾初宁喃喃道:“怎么办。”
她虽已燃了火堆,好叫陆远不失温,但陆远流了这么多血,如果不止住的话就会失血过多而死,这般的伤若是有了止血药粉根本算不得什么,可若是没能止血,那最后只有一条路,就是死。
陆远忽而笑了起来,如玉一般俊秀的脸在这黑夜里熠熠生辉:“没关系,这样就很好了。”
陆远是真的这样想的,这样就很好了,反正她也不在了,这世间没有什么再值得他留恋的了,若是能早早去地下,说不定会见到她。
顾初宁的手猩红一片,全都是陆远身上的血,她不会让陆远死的。
顾初宁看着陆远的眼睛:“你在这儿等我,我会想到法子救你的,等我,”她的神情是那样的郑重而认真。
陆远望着这样的一双眼睛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想起他少时曾染过时疫,府里来了一拨又一拨的大夫,每个大夫诊了脉以后都是摇头,看他的目光犹如在看将死之人一般。
他被那样的目光看的发凉,或许他是活不成了,不过那样也好,他死了就能看见父母和兄长了,不必再担着宁国公府长房的名头熬着了。
可她却道:“阿远,你会好的,相信我。”
那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是了,他看着她的眼睛道:“妧妧,我信你。”
时光错转,陆远下意识道:“好,我等你。”
顾初宁没有再废话,她说完就转身往山洞外去了,陆远则是看着顾初宁的背影发呆。
山洞外面就像是一个吞噬人的怪洞,到处都是夜里如墨一般的树木和荒草,一眼望不到尽头,顾初宁看着天上的半弯残月,她庆幸的舒了口气,好歹还能照亮这路。
顾初宁一路用手拨开荒草,她一面走一面想着,她该怎么样才能救陆远呢,陆远如今已经失了许多血了,必须要有止血的药草,她要到哪里去寻呢。
顾初宁仔细的回想着,但还是一头雾水,她前世身强体壮,不怎么生病,又没有学习过医术,根本不知道这些药草。
顾初宁的脸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原来是那荒草生了倒刺,打在了她的脸上,颇是疼痛,可顾初宁却顾不得这么多。
脸上丝丝缕缕的痛意袭来,顾初宁有些不耐烦,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她想起她幼时在庄子里的一件事。
那时候她和一堆小伙伴们去爬树,有一个人不小心跌落了下来,腿被树枝划破,流了好多血,那时候小伙伴们都吓坏了,立时就找了大人过来。
庄子里大多是农户,哪里有大夫,等大夫过来就晚了,她记得清楚,有个婆子掳来了一大把小蓟,将小蓟揉碎敷在伤口上,血很快就不流了,也因此撑到了大夫过来。
小蓟……顾初宁喃喃道,那也是一味药草,止血的效果很好,陆远有救了,那婆子说过,田野和山间有许多小蓟,这山里定然也是有的。
顾初宁忽然充满了力气,这山里一定有,她可以找到的。
不知道穿过了多少半人高的荒草,顾初宁终于在一处野地上找到了小蓟,这一片小蓟生的茂密郁葱。
山洞中,陆远觉得他的身子时冷时热,额上也不时有冷汗渗出来,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顾初宁。
陆远拧着眉头:“你的脸……怎么了?”
…
围场上。
宋芷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将自己掐的生疼,她的脑子也渐渐清明起来,珊瑚的眼泪早就流了满脸:“二姑娘,咱们怎么办,表少爷也不见了,所有人一定是先紧着表少爷的,哪里能有人去找姑娘。”
宋芷一路往前走:“去找大伯父,他一定有办法的,初宁毕竟是咱们侯府的人。”
她说的大伯父显然是济宁侯,济宁侯府在京城屹立不倒,全都是济宁侯的功劳,济宁侯经营多年,定然有人脉。
宋芷说着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陆远和顾初宁俩人一起失踪,难不成是一起遇上了危险,可这念头也只是转了几转就撂下了。
营帐里,杜曼珠正小口的喝着牛乳茶,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缓缓笑了开来,这个时候顾初宁怕是已经生死不知了。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声,杜曼珠蹙了眉道:“外面可是有什么事,这么吵嚷,你出去打听打听。”
小丫鬟闻言就出去打听了一番,然后才回来回话。
杜曼珠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是顾初宁失踪,济宁侯府派人出去找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