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夫的腰弯的更往下了:“姑娘,您放心,奴才事先在那老马的食物里加了料,再过半刻钟就是发作的时候,奴才掐点儿掐的准呢,都说老马性情温和,其实老马发起狂来才叫一个厉害呢,这西山虽说有侍卫守着,可却没人守在林子周遭,奴才都听说了,这林子可险的很,都是陡坡,往下一掉指不定就掉哪儿去了,”他接着小声道:“那样一掉,哪里还能有命在。”
杜曼珠又道:“那往后的事情你都处理好了,万万不可叫人发现,”顾初宁虽则只是个小官庶女,但背靠济宁侯府,饶是她也要避人耳目,不露出手脚来。
马夫弯下脖颈:“姑娘放心,奴才这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是有人寻到了马尸检验,也不会验出那药来的,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杜曼珠的手紧紧握住了缰绳,握的有些疼。
她不可抑制的想起陆远生辰那晚看到的画面,大红灯笼下顾初宁和陆远相对而立……
杜曼珠又想起那些宴会上夺人目光的顾初宁,她恨,之前没有顾初宁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在仰望着她的,可顾初宁一来京城,却抢了她所有的风头。
尤其是顾初宁那张脸,狐媚的不像话,生就一副勾人的样子,似是狐狸精变的,不要脸。
若说之前那些不算什么,可陆远,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她等了陆远这么多年,好容易熬到那莲娘远走他乡,她如何能忍顾初宁,更何况,顾初宁要更美上几分。
杜曼珠的心里一直有一道声音,杀了顾初宁,杀了她,那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抢你的风头了,也不会有人同你抢陆远了。
杜曼珠缓缓笑了开来,那笑容妖冶至极。
…
林子里还有些当季的花儿,顾初宁骑马转了几圈儿,周遭还是一个人影都没有,她估计那些人是远远地把她给甩在后面了。
马儿不耐烦的打了好几个响鼻,后蹄也时不时登起来,顾初宁轻轻摸了摸马儿的颈子,这马是怎么了,怎么忽然不耐烦起来。
顾初宁用手扯了扯缰绳,她打算回营地了,可就在这时,马儿忽然像疯了一般的往前跑,顾初宁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差点被甩下去。
顾初宁不擅骑马,更是只骑过几次马,每回都是走的稳稳当当的,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她登时就慌了起来,可这马儿丝毫没有停歇,还是疯了一般的往前跑。
顾初宁只觉得她的胃都要被颠出来了,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她也没办法求助,只能紧紧地握住缰绳,马儿风驰电掣,她原还想着跳下马来,可一想这般的速度,周围又全是树,只怕她一跳下来就要被摔死了,可她还不想死啊。
顾初宁现在什么都想不到了,凭着本能,她只会握住缰绳,试图能牵住这马,可她的手都被勒出血了,这马还是丝毫都没有停下来。
一时间她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再往前豁然就是一处斜坡,顾初宁的心咯噔一声,若是滚落斜坡她是活不成了,还不如跳马一搏,兴许还能捡条命。
就在她这般想着的时候,马儿已经嘶鸣地撞到了斜坡前的树上,发出了惨烈的声音,顾初宁整个人就被甩了出去,甩到了斜坡上。
她的动作还是太慢了,没有赶上,一步错,步步错。
顾初宁莫名其妙的想起了珊瑚的话,那斜坡陡的很,往下看像个无底洞似的,什么都看不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生死一刻的时候,她竟会想到这等不相关的小事。
顾初宁一直往下滚,她觉得身子好痛,她想起了宋芷说要带她玩儿,还有纪氏和顾瑾若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难过,最后是陆远……
她喘着气想道,这辈子他还不知道她就是徐槿,她若是死了,他怕是也只当她是一个毫不相干的表小姐吧,顾初宁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又要死第二次了,可是这太疼了,她不想死。
就在这时,顾初宁忽然觉得身子一紧,她被扯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呼吸间是一股极熟悉的清冽的味道。
顾初宁睁开眼惊讶道:“怎么会是你?”
顾初宁没想到,她最后闭上眼想到的人竟真的来了。
第46章
顾初宁就感觉她的身子被一双强有力的手给揽住了, 她整个人落进了陆远的怀里。
山坡陡且险,又生长着许多草木和石头, 很是尖锐, 她和陆远继续不可抑制的往下坠,天旋地转间,顾初宁抬眼看着陆远:“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滚落的速度太快, 顾初宁几乎望不到底, 她感觉山坡下面就是一个吞噬人的无底洞,难道她和陆远就要这样一直滚落下去吗。
陆远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只是沉声道:“抱紧我。”
这样的情况下,陆远的神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好似这一切都只是无关生死的小事一般,就这一瞬间, 顾初宁觉得天大的事在陆远的面前都不算事, 她忽然什么都不怕了,她想,她要听陆远的话,然后紧紧的抱住了陆远。
陆远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然后将她整个人包住,他不断地调整着姿势往下, 以防她受到伤害。
陆远想起了顾初宁的问题,是的, 他们只能这样滚落下去,这山坡极险, 还生着许多粗壮的树木,若是不小心撞上了这些树木,以这样的冲击力怕是会肺腑内伤,故而他一直调整着姿势。
陆远轻喘了一口气,只能避开这些树木,然后滑落到最下面,西山他来过许多次,知道这底下不是水,而是实地,这样才有活命的机会。
顾初宁的世界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她一直被掩在陆远的怀中,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闻见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可她却一点都不害怕。
在这一方黑暗中,她看不见像无底洞一般的山坡,看不见横生的树木,也看不见尖锐的石头,这一切都有陆远。
这山坡好似没有尽头,顾初宁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终于感觉滑落的速度变缓,好像到了尽头。
忽然一阵闷声传来,顾初宁感觉她终于接触到了实地,方要落下,就感觉陆远将她的身子一带,反而是陆远落在了地上,她则是倒在了陆远的身上。
好半晌,那些呼啸的摩擦声终于不见了,只剩下俩人的喘气声,顾初宁被晃的发晕的头也渐渐醒转过来。
顾初宁从陆远的怀里起身,她的眼睛稍有些不适应光明,也是这时,她才想起来她还在陆远的身上。
顾初宁挣扎着从陆远的身上起来,却没料到陆远的手臂还紧紧地揽着她,陆远的力气极大,这般动作之下,顾初宁不小心又扑在了陆远的怀里。
一丝闷哼声传来,若不是离的如此之近,顾初宁几乎听不见,她有些着急:“是我弄伤你了吗?”她怎么说也有一定分量,若是撞伤了陆远可怎么办。
陆远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已经安全了,他的手这才无力的垂落下来,他缓缓道:“无事……”
顾初宁终于能直起身子,也是这时,她才适应了光明,彻底的睁开了眼睛,待她看到陆远现下的状况时惊呼出声。
陆远整个人躺在地上,发髻散乱,铺在草地上,原本白皙俊秀的脸也划伤了些许口子,而身上穿着的玄色衣袍亦是残破不堪,整个人狼狈不已。
顾初宁几乎是瞬间就想明白了,她被陆远揽在了怀里,自然是没受到什么伤,可陆远却是直面这些伤害的,不仅有粗壮的树木,还有尖锐的草木和石头,这才成了现在的模样。
顾初宁俯下身子,就看见陆远的面色有些苍白,她紧张道:“你还好吗,能撑得住吗。”
陆远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微拧了眉头:“无碍,你不必担心,”他看向周遭,又道:“咱们现在该着急的是怎么离开这里。”顾初宁闻言也打量起了四周,可入目就是青山翠柏,数不尽的树木,看着就像是没有尽头一般,四面八方都没有路,她抬眼往上看,只看见了些微天光。
顾初宁心里不妙的感觉越来越浓,这根本就是传说中的深山老林,还是从未有人涉足的那种,压根儿就没有路。
顾初宁站了起来,仔细往外看,可只能看见野蛮生长的草,那草几乎有半人高,她只能看着陆远了:“这里没有路,又这么大,我们该往哪里走。”
顾初宁说着又蹙了眉:“若不然我们在这里等着人来救援吧,算了,还是咱们往外走走试试,既然是皇上来狩猎,这西山脚下定然也有侍卫把守,我们若是走出去了叫他们看见了就能得救了。”
陆远自然也知道了现在的处境,他思考了片刻道:“此次西山狩猎,虽说猎物基本都是放进来的,但难保这山里没有野兽,若是我们贸贸然往外走,怕是不妥。”
顾初宁也摸不准主意了,她试探着道:“那我们还是等在这里吧,待上面的人发现咱们不见了,定然会派人来寻的,皇上的侍卫亲兵肯定厉害,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咱们了。”
陆远却摇了摇头:“狩猎本就是分散的行动,最后清点人数时也是在今天晚上,也就是说,到晚上才会有人发现咱们不见,而西山山坡众多,会分散兵力,再加上夜晚难行,找到咱们说不定要什么时候了。”
顾初宁是彻底慌了神了,她下意识的咬唇。
山里本就较城里凉,风又大,此时一吹起风来,顾初宁就觉得她肌骨泛冷,她看着这漫无边际的山野,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也是在这时,顾初宁才发现陆远的不对劲儿,她们俩说了这么久的话了,可陆远一直坐在地上,从没起身过。
顾初宁蹲在他的身前,紧张问道:“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顾初宁说着才发现陆远肩头的衣袍处竟是丝丝缕缕的血迹,正是因着他穿了玄色的衣袍,那血浸入了衣袍里才没叫发现。
“你伤到了……哪里,”顾初宁说着就要落下泪来,她明白陆远的性子,若不是真的伤的厉害了,凭着他那般要强,定然是会起来看看的。
陆远却没有回答她,现下俩人的处境已然这般艰难了,他何必再告诉她他的伤势呢。
顾初宁却已经耐不住,上下左右的打量起了陆远,她赫然发现,陆远身后的有一个极尖锐的石头,而那上面全是血。
顾初宁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想起了要落地时陆远的动作,他是为了她……才受的伤,况且,这山坡之上有那么多石头和树木,他定是伤的极厉害。
陆远自然知道顾初宁发现他的伤了,他轻描淡写道:“旁的地方都是小伤,只是肩上磕到了石头上。”
肩膀……顾初宁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那次庆云县主组织的宴会上,他从河水中带着对穿的肩伤爬出来。
那时的伤便已经穿透了整个肩膀,而且陆远还有许多别的旧伤在身上,这回又正好磕到了伤过的肩上,怕是很不好了。
顾初宁一双眼睛看着陆远:“我扶着你,咱们找一个能避风的地方,山里风大又冷,咱们要过一个晚上,一定要找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陆远还要回话,就看见顾初宁的目光,那眼神像极了他年少时生病不肯喝药,妧妧逼着他喝药的目光,他忽然不想再逞强了,于是道:“好。”
顾初宁也不废话,她交代陆远在这里等她,她自己一个人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遮风的地方,也是巧了,就在不远处有一个山洞,那山洞虽然破败不堪,但却是个能躲避的好地方。
顾初宁找到地方以后就回了原地,陆远还坐在那里,看着竟有几分乖巧的样子,以前他生病被她逼着喝药以后,就是这样的神情。
顾初宁将陆远搀扶起来:“我在前面发现了一个山洞,里面只有几捆稻草,再就是石头了,许是很久以前有人来过,咱们去那里避风正好。”
陆远强撑着和顾初宁走了过去,好在那地方离的当真不远,他到了地方力气几乎就已经泄尽了。
顾初宁事先铺好了那两捆稻草,然后将陆远慢慢地扶到上面躺好,她才稍微松了口气,山洞里头虽说挡风,到底湿冷,还好有这两捆稻草在。
陆远闭上了眼睛,这山洞里果然挡风,他觉得舒服多了。
顾初宁忙完后才坐下喘了两口气,她看着紧闭双眼的陆远,陆远此时面色苍白的不像话,就是一贯红润的唇也变得煞白,整个人都像是失了几分生气,她看着就有些心惊。
山洞里静谧无声,只有外面呼啸的风声,打着旋儿的钻进人的耳朵。
待得时间长了,顾初宁就觉得愈发冷了,到底是山间,这些衣服根本不足以御寒,也不知道这一晚上要怎么熬过去,她接着就想到,她已经耐不住寒冷了,那陆远又要如何。
顾初宁轻声道:“我出去寻些干柴来,咱们燃了火也好取暖,”她说着轻叹了口气:“现在只能等着他们来救咱们了。”
顾初宁说完好半天都没有回音,她转过头仔细去看陆远,却发现他身上已然发起热来,竟然晕了过去。
这般受了伤,天气又如此寒冷,顾初宁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她得赶快去寻柴火过来,她想罢就出山洞寻柴火去了。
…
西山猎场上,一众小娘子呼和着驾起马来,接着就是不绝于耳的响鼻声,再就是打到猎物的欢喜声。
世家贵女们可不只是拘在屋里绣花,大多都擅马,故而这一帮子小娘子几乎是玩疯了,同那些男子比不了,可她们之间也可以比试。
这一下午的狩猎下来,宋芷的嗓子都喊哑了,她虽嗓子难受,但却开心的紧,她满足的扫了下自己打到的猎物。
天也黑了,小娘子们也玩儿累了,俱都清点起猎物来,按着大小数量比个高低,也好在皇上面前讨几分好。宋芷早就点完了猎物,她也不着急,就笑滋滋地坐在马上看着旁的小娘子,这些小娘子们打的猎物都差不多,唯独杜曼珠的猎物比往年少了些。
宋芷也不搭腔,就这般暗暗看着,果然就有旁的小娘子开始奉承,说杜小姐今年虽打的猎物少,但个个壮实云云,宋芷也有些好奇,似杜曼珠这般爱出风头的人怎么这次反而低调了起来。
杜曼珠就道:“今年这马选的不好,有些不服管。”
众人这才明白了原因,宋芷忙活完了就带着猎物走了。
第一个要去的地方自然是马场,好将马还回去,宋芷还完了马就等着顾初宁,可她左等右等也没见顾初宁的身影,宋芷想起顾初宁不爱骑马,只是应个景儿,就寻思着顾初宁不耐烦跑马先回去了。
宋芷就转身往住处走,她先是交代自己的丫鬟把猎物放好,才过去找顾初宁,她撩开帘子就兴冲冲的道:“初宁,今儿我可是打了好多猎物,你过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