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许是过生辰的缘故,陆远穿了身绯色的襟子,唇红齿白的,越发显得他俊秀无比,一行人围在他周围贺礼。
顾初宁欣赏着面前的表哥们,宋景、宋淮,再算上宋裕和顾瑾,实在是养眼的很。
大家说了一通话,就开始送起生辰贺礼来,这贺礼都由着制式差不多的匣子装着,那边宋淮和宋景已经嘻嘻哈哈地将匣子堆在旁边的长条案几上。
很快便到小娘子们了,第一个自然是宋芙,可还没等她说话,宋莹就笑吟吟地道:“大姐姐,你给表哥准备的是什么礼物啊,妹妹好想瞧一瞧。”
宋莹对陆远也有好感,她虽平素有些敬畏宋芙,可也想看看宋芙给陆远准备的是什么礼物,俩人也好比一下,看谁的更得陆远的心意。
旁人都是没意见的,唯独顾初宁苦了脸,可不要这样啊……
宋芙就道:“好啊,左右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说着就打开了匣子,只见那里面竟然是一轴画卷。
宋芙小心的打开了画卷,这画画的极好,落款是雪安居士,这雪安居士的名头连顾初宁都听过,是时下很得人敬重的大家,这幅画当真是抢手的紧。
宋莹被噎的不说话儿了,她原以为自己准备的生辰礼物已然是极好,可没想到宋芙竟然寻到了雪安居士的画儿,她是比不过了,她嘟着嘴看着宋芙,这样金贵的东西都说不贵重,那还有什么贵重的。
宋莹准备的一方砚台,乃是京里手艺最好的老师傅准备的,可与宋芙的一比就算不得什么了,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原本她就是庶女,虽然得父亲的喜欢,可与宋芙还是不能比的,她落寞地瞧着陆远,又渐渐放下了几分,她是比不过宋芙了。
宋莹这般想着,心里又冒出了另一个想头,反正她与陆远是不可能的,若是能有另一个女子出来比下宋芙该有多好,也叫一贯是天之骄女的宋芙吃瘪。
陆远皱了眉,他一向不喜欢这等俗事烦扰,今日这般过生辰也是为了与济宁侯府交好关系而已。
接着宋芷也打开了礼物,只剩下顾初宁一个人了,众人就都看着她。
顾初宁笑的有些僵硬,她不打开成不成,完蛋了,要丢脸了,都是宋莹琢磨着跟宋芙比,反倒连累她了。
宋莹果然凑起了热闹:“宁姐姐,你准备的是什么礼物啊,”她这般说着,就是宋淮和宋景也看向这边了。
顾初宁很是无奈,也只能打开了匣子,众人就看见各式各样的糕点,比如桂花糕、芙蓉糕、菱粉糕等等。
宋莹干干的笑了起来,嗯,这糕点去外面的糕点铺子里几两银子就能买一大堆了,再者说了,这糕点一般都是女子喜欢吃的,还没见哪个男子喜欢。
宋景最是见不得顾初宁受苦了,就欢欢喜喜的道:“糕点好,旁人送的都是字画物件儿,这送糕点的还是头一个呢。”
顾初宁:“……”宋景你真的不如不说。
其实这糕点都是她亲手做的,做了好半晌呢,可旁人估计不会信的,顾初宁是想着左右她也买不起珍贵的礼物,只能做些糕点了,这些糕点都是陆远喜欢的,可她们也不知道。
陆远却接了过来:“表妹送的,我很喜欢,”他如是说道,而且很是真诚。
这送糕点的事就过去了,正好外面天儿也黑了,府里的厨娘们正张罗着宴席,众人就都出去赏玩了。
这院子极大,顾初宁自己默默地走到了池子的栏杆旁,上面挂着好几盏风灯,随着风微动,漂亮极了。
屋里,陆远指挥双瑞将这些生辰礼物搬到库房里头登记在册,毕竟外面还送了许多礼物,虽然人没有进来,但以后还是要回礼的。
双瑞就有些为难了:“大人,旁的倒也好说,可这表小姐送的糕点要怎么办……”糕点不经放,过个一两日就坏了,双瑞默默感叹了一番,表小姐也是个奇人了,竟会送这样的寿礼。
双瑞又道:“不过表小姐竟歪打正着了,大人您最喜甜食,外头还没人知道呢。”
陆远没有说话,他原打算吩咐双瑞将这匣子糕点收起来,如今却有些想尝尝了,他随意捡起了一块菱粉糕,然后尝了起来。
双瑞就看见陆远的神色变的有些陌生,接着就看见陆远一阵风似的走远了。
陆远一路往前走,他的心里像是揣了一块炭,火热的不得了,那味道太熟悉了……他什么都想不到了,就是往前走,终于在栏杆前头看见了顾初宁。
顾初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她的手腕被陆远握住了,就这一瞬间,她就觉得她的手腕像是被一块烙铁给握住了,疼的她冷汗直流。
陆远也不似往常那般风轻云淡,他几乎是在掐顾初宁。
陆远的声音很是低沉,但字字都敲击在了她的心上:“这糕点是谁做的,是谁……”
夜色下的陆远穿着绯色的直缀,俊秀至极,像是黑夜中的妖魅。
第44章
朱红色栏杆上的风灯滴溜溜地转, 暗红的灯光打在陆远的侧脸上,他的面色犹如地狱里的罗刹, 骇人的很。
顾初宁的心不可抑制地跳了起来, 她觉得她的手腕几乎要断掉了,而陆远……现下也太吓人了。
陆远觉得他的心里好似有一团火在烧,燃的他五内俱焚, 五感具失,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她在哪儿。
顾初宁整个人被陆远逼迫到了廊柱上, 她想甩掉陆远的手,可陆远的手犹如烙铁,一丝也动弹不得。
珊瑚在一旁愣了好半晌,她被陆远这一系列的动作给吓懵了, 此刻才反应过来, 她连忙上前,着急道:“表少爷,您这是在做什么,快放开我们姑娘,若是叫旁人瞧见了该怎么说。”
陆远却丝毫没有理会珊瑚,他上前一步, 俯下身:“是谁做的……”
顾初宁的呼吸滞了一下,她完全没想到陆远的反应竟然会如此激烈, 之前在琢磨着给陆远准备寿礼时,她就想到了糕点, 都是她以前时常给陆远做的,正好他也喜欢吃,这礼物正正好。
她知道陆远熟悉她做的糕点,但她平时所做的糕点都是最寻常的样式,同外面卖的味道也大同小异,陆远怎么会认出来。
顾初宁拧了眉头,终于开口说话:“是我做的。”
陆远微有些失神,他看着顾初宁:“你?是谁教你的,”他记得分明,那味道就是她做的糕点的味道。
顾初宁轻“嘶”了一声:“你放开我,疼……”
珊瑚虽然听的懵了,但还是上前使劲掰开了陆远的手,她怒道:“表少爷,原您也是风度翩翩的公子,如何会对我们姑娘下此狠手,我们姑娘虽只是个表姑娘,也是有脾性的。”
顾初宁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她抬起右手腕,就看见白皙皮肤上一圈狞红,看着可怖极了。
珊瑚一看见顾初宁的手腕,眼泪就含在眼眶了,她看着陆远喊道:“表少爷,您方才这话什么意思,这糕点还是我看着我们家姑娘做的,姑娘她做了昨儿一下午,您若是不喜欢就当看不见罢了,为什么要这样作践我家姑娘。”
陆远却仿佛没有听见珊瑚说的话,他只是看着顾初宁:“这糕点的味道,我曾经尝过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做出一样的味道……到底是谁教你的。”
顾初宁却道:“表少爷这话就是在说笑了,我做的糕点都是最寻常的糕点,与外面的相差无几,”她顿了顿又道:“表少爷所说的相同,许是我在糕点里揉了糖霜,味道才有些不同。”
陆远疑惑道:“糖霜?”
珊瑚就接着道:“我们姑娘爱吃甜的,这些糕点里她就喜欢揉一些糖霜,味道才比外面的好一些,我一直看着姑娘这般做糕点,如何会是旁人教她的。”
珊瑚想起了顾初宁从小佛堂罚跪后就喜欢上了甜食,顾初宁自那以后就时常在糕点里加糖霜,味道也确实要比外面的好上一些。
陆远没有说话,他渐渐冷静下来了,方才一尝到相似的味道,他就下意识以为是她。
陆远闭了闭眼睛,那个人已经死了六年了,还是他亲手下葬的,但他总奢望她还活着,有任何蛛丝马迹都以为是她,是他糊涂了。
陆远后退了两步:“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我去叫双瑞帮你拿伤药,”他说完就走了。
陆远的背影很是萧瑟,明明是这样热闹布置的宅院,却让人看见就觉得孤单,珊瑚原本还在瞪着陆远,可现在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珊瑚小心翼翼地看着顾初宁:“姑娘,奴婢看着表少爷好像是误会了……”
顾初宁半垂着眼眸,她本就是重活一次,逆天改命,如何能告诉陆远,若是连累了他……所以,她不能再犯这样的错儿了,双瑞来的很快,他手里拿着上好的祛瘀消肿膏,送到了以后就走了,没有多问多管,这也是他在陆远身边多年的习惯。
顾初宁上好药膏以后就回了正厅,正厅里已经摆好了宴席,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菜色,陆远是此次生辰宴会的主人翁,自然坐在首位,其余人围着陆远,正是吃的热闹。
顾初宁仔细打量陆远,他现下已经恢复了平素的模样,一点都瞧不出来方才发生了那种事,席间的人自然不知情,用的很开心。
顾初宁却叹了口气,陆远的手劲儿太大,她现在觉得右手腕还是疼肿的很,几乎不能拿筷子夹菜,故而她只是坐在座位上看着众人吃菜。
席上热闹的很,宋景很快就注意到顾初宁没有吃菜,他巴巴地凑了过来:“表妹,你怎么不用膳,表哥家的厨子手艺很好,席上的菜味道着实不错,我方才都瞧见了,你一筷子都没动,就喝了几口汤。”
顾初宁笑了下:“没什么。”
宋景皱了皱眉:“这怎么好呢,是不是你喜欢的菜色离你太远了,我帮你夹,”很是仗义的样子。
顾初宁在他耳边悄声道:“我是在减肥,最近有些胖了,这才没有用膳,”她自然是在扯谎了。
宋景闻言眼睛瞪得老大:“你还用减肥……家里的姐妹里你是最纤弱的了……”他一副震惊的模样,不敢相信。
顾初宁郑重的点了点头,没错,说谎就是要这样气定神闲,她接着就看见了宋景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宋景抿了抿唇,面色复杂的道:“表妹,按我瞧着,你是太瘦了,还是脸上有些肉好,那样才可爱。”
顾初宁:“……”她又不是小狗,要可爱作什么。
宋景想起了他之前养的小狗,都是胖乎乎的可爱,表妹可不要再瘦了,脸上没肉就不好看了。
…
众人很快就吃完了席,陆远特意从外面请了一个戏班来唱戏,正好外面已经准备妥当了,陆远就领着一大帮人出去看戏,戏台子就搭在花园旁边,离的颇有些远,要走一会儿才能到。
正厅里就剩下了顾初宁一个人,她原也想去听戏,可是手上的伤疼的紧,出去了还要笑着迎人,倒不如在屋里头歇着,就说方才喝了几口酒有些头晕,好在没人怀疑她。
双瑞领着顾初宁到了一旁的套间里:“表姑娘,咱们大人说了,让您在这儿好好歇着,外面的事儿都不用管,等戏散场了再走。”
珊瑚扶着顾初宁歪在榻上,她恨恨地瞪了眼双瑞,都是那劳什子表少爷,若不然姑娘怎么会吃这样的苦。
双瑞自然是受了珊瑚好几个眼刀,都交代完了才往前院儿去寻陆远。
顾初宁借着灯光细细地看了手腕,那药膏的效用很快,这才一顿宴席的时间,就已经消了许多,现在看着没那么恐怖了,只是还有些疼。
顾初宁安抚珊瑚道:“索性就在这儿歪着眯一会儿吧,省的出去吵嚷,我这手腕上的伤也好了许多了,你不必担心。”
珊瑚点了点头,主仆二人就在套间歇了下来。
…
前院儿里,陆远随着众人一起听戏,正好此时程临进来在他耳边附着说了些话儿,陆远的神色微变,继而就走了出去。
惹得宋芙等人都好奇起来,众人估摸着是陆远相识之人前来拜寿,陆远这才迎出去,也就没当回事,继续听起戏来。
陆远面色冷厉,肃声问道:“不是吩咐你了,宁国公府的人一律不见,我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吗。”
程临神色紧张,道:“属下是吩咐了门房的,可那起子看门的人一听见是国公府二房的人,想着是您的本家……就给放进来了。”
陆远忽而冷笑道:“本家?我从没有这样的亲人。”
只不过请佛容易送佛难,最后还是要陆远出去才算完事,陆远一路往前走,终于到了地方,他停下了步子。
前头的大树下立着一个男子,他穿着玄色杭绸的锦袍,腰间还坠了一块墨玉,身材高大,看着竟是俊朗极了。
程临的心里渐渐往上冒寒气,陆斐怎么会亲自来了,他转过头看了看自家大人,又看了看陆斐,只觉得不会有好事。
原来这陆斐,乃是宁国公府的人,正是国公爷继室杜氏所在的二房长孙,在宁国公府里行二,就在陆显之下,是陆远的二哥,能力出众,也算是陆远的劲敌。陆远的面色冷彻依旧,倒是陆斐笑着说:“今儿是四弟的生辰,祖父在府里还念叨着你呢,这不才叫我过来瞧瞧你,”全然一派兄友弟恭的景象。
陆远就道:“那倒是劳烦宁国公记挂了,”他嘲讽道。
陆斐叹了口气:“四弟,祖父到底是你的祖父,”他说着道:“这是给你的生辰贺礼,”然后抬手。
程临过去接了下来,甭管自家大人再怎么不喜欢二房的人,这面子情还是要做的。
陆斐就道:“若是有空,不妨回去看看祖父。”
陆远却道:“前头还有客人在,我就先过去了,”他心下冷笑,宁国公竟会挂念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至于陆斐,这般惺惺作态,他也不想陪他演下去。
很快就只剩了陆斐一人,他抬步往前走,却看见前面郁郁葱葱的树下,有个姑娘在那里看大红灯笼。
陆斐有片刻的失神,他好似在哪儿见过这姑娘,只看着这背影,就觉得熟悉极了。
陆斐等着那姑娘转身,那姑娘生的极美,乌沉沉的发坠在肩上,稍有一束未挽的长发垂在胸前,眉目玲珑精致,皮肤皎皎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