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穗从挂在腰上的荷包中,慢吞吞地掏吃一块麦芽糖递给他。
三皇子不客气地扔到嘴里,转过身,斜对着海风,任由海风吹歪他头上的玉冠。
三皇子猜测道:“我是不是根骨不佳,不适合练武。”
秦穗又缓缓地点了点头。
“天纵英才,我头脑灵活了,老天爷就不舍再给我一副好地筋骨了,这可以理解。练不成绝世高手,强身健体也很好。”三皇子自我劝解,很快就平衡了内心世界。
秦穗不言不语,三皇侄的骨头是她摸骨中最差的,现在他年轻气盛尚且显不出来,待老了,轻微的撞击便能让他骨折。
如果是困苦人家的孩子,因吃食粗陋而骨头脆软,尚能快速地补过来,不耽误练功。
而三皇子是先天不足,再补也难以承受住练武过程中的摔摔打打。
三皇子显然也想到了自己从小就娘胎里带来地体弱多病,现在不会三天两头地大病一场,也是他母妃用千金从鬼医手中买了药丸吃着。
接受了这个现实,三皇子也没因此影响心情,继续兴致勃勃地问道:“小姑姑摸过的骨头里,谁的最好?”
“二徒弟。”秦穗没有任何的犹疑。她刚学会摸骨时,就摸过了师傅和师兄们的手骨,师傅的比师兄们的好一些,而她二徒弟地手骨比师傅的还好上一些。
“二徒弟是谁?”三皇子激动地问着。
“戎执。”
三皇子怔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脸色迅速地涨红,气急败坏道:“小姑收他为徒了?就这么个阴险狡诈的小人,没资格成为小姑的徒弟!”
秦穗眼神清冷地瞥了他一眼。
三皇子围着秦穗团团转,焦急地解释道:“小姑,不是我嫉妒或者不甘心。你信我,他确实不是好人。”
三皇子甩掉鞋子,一把拽掉脚上的袜子,露出脚上的烧伤,“小姑,你看,这个就是证据。他看起来光风霁月的,心全是黑的,当初我只是把他的书撕掉了又奚落了他一句,他就想放火烧死我。别人都说是意外,但我知道,就是他干的。”
秦穗拍了拍他的背,让他放松下来,安抚道:“他现在是我徒弟了,不会再做这些事儿,有我看着他。”
三皇子将信将疑地闭上了嘴巴,戎执太狡诈了,每次他做的事儿,别人抓不住他丝毫的把柄,就连父皇也以为都是意外,小姑能看住他?
“小姑,我敢保证,他心里藏着个大阴谋,只是现在还没有人发现。”
“嗯。”秦穗微微地点了点头,背对着两人,坐到船头,两眼无神地看着海中游走的群鱼,心中想着许许多多的事情,很多事情看似无意,却又恰恰好地与她收的徒弟戎执有关。
戎执伪装的很成功,他只在与她比武的时候,稍稍地露出了他真正的秉性,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强硬。
如果有人站出来统一五国,非他莫属。
从日出到日落,海面染了一层金黄。
仅能承下三人的小船在苗丝醉的指路下,飘飘荡荡地到达了临海小镇。
三皇子半死不活地摊在客栈的床上,他头昏脑胀,四肢无力。
苗丝醉端着一碗撒了芝麻的米粥放到他的床头,道:“师傅让你吃点东西。”
三皇子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不想吃,小姑呢?”
苗丝醉固执地拿着勺子喂到他的嘴边,“我只听师傅的话,师傅让你吃东西。”
三皇子看在阴蛇们大长老给了他护身软甲的份上,不跟这个顽固的不知灵活应变的小家伙计较,心不甘情不愿地张开了嘴巴。
苗丝醉一勺一勺地喂着他吃饭,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师傅说去荒郊看看灾民情况。”
三皇子听到灾民,心沉了下来。
阴蛇门大帮主看见他腰上的玉牌,知晓了他是皇室中人,这才想着把他绑回去,敲诈官府一笔。这个时候,他身边的护卫皆已没了气息,只有他还留着几口气。
卓老和赈银并不在阴蛇门。
三皇子正思索着地方官和朝臣的勾结,听见了熟悉的让他恨的牙痒痒的声音了,噌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满眼怒火地看向来人。
秦穗身后跟着个浑身补丁的乞丐。
乞丐敲了敲他手上的破碗,抬头,微微一笑,如莲花绽放。
苗丝醉被乞丐的相貌惊艳,长大了嘴巴。
“师傅,他真漂亮。”
秦穗缓缓地抬手,拍了拍乞丐的肩膀,“收敛。”
乞丐无辜地眨巴眨巴眼。
第022章 .神水
“小姑,他为什么在这里!”三皇子宛若暴躁的小狮子,焦急地吼叫示威。
秦穗看向戎执,让他自己解释。
戎执悠哉哉地敲着破碗道:“你能在这里,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三皇子咬牙切齿道:“你是质子,不得出皇城!”
戎执耸耸肩,懒洋洋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交换的《质子条约》上可没有写这一条。”
三皇子愣了愣,他未曾亲眼看过《质子条约》。
戎执坐下来,翘着二郎腿,支着下巴,眯眼笑着。
三皇子看向秦穗,求证道:“小姑,质子可出皇城?”
戎执替小师傅回答道:“《质子条约》上有这一条,三年前,涵盖这一条制约的下半卷被盗。”
三皇子看向戎执,肯定道:“你偷的。”
戎执笑着默认,神情中带着些得意。
“小姑姑,你看,就是他偷的。”三皇子告状。
“嗯。”秦穗低头研究着她从灾民随身携带的神水。
三皇子被秦穗轻描淡写的模样气着,夺走她手中的羊皮囊,气哄哄地强调道:“小姑!这是件很严肃的事情。”
秦穗幽幽地看着他。
三皇子一个激灵,恭恭敬敬地用双手把羊皮囊放到她的手里。
秦穗低头,继续盯着羊皮囊中的水看。
三皇子拍了怕小心脏。
小姑姑的眼神,快吓死他了,还好他反应快。
秦穗盯着羊皮囊中的水看了半晌,对着小徒弟招了招手,从袖笼中掏出一小块银子,让他去药堂买她需要的几味药粉。
苗丝醉笑咧咧地点点头,拿起银子跑向客栈对面的药堂,回来后,又从掌柜那里取了六个茶杯。
秦穗把六个茶杯依次摆开,倒入羊皮囊中的水,每个茶杯都撒入不同的药粉,没有任何的变化时,便相互对掺,直至对掺了无味药粉的茶杯变了色。
抬头,三双眼睛,皆是好奇地看着她。
秦穗缓缓道:“在灾民手中流传的神水,贵比黄金,很多疾病蔓延的灾区倾家荡产地购买这个神水。”
“小姑花了多少钱买了这么一皮囊的神水?”三皇子在被追杀前就已听手下说过了这件事,没有太过吃惊,他只好奇他小姑是如何得到这满满一皮囊的水,他派出去三个得力侍卫,都没有买到神水。
秦穗清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神水不是买的,她在地下黑市看见了大师兄的小徒孙,小徒孙送她的。
三皇子摸摸鼻子,掀过这一茬,继续好奇地问道:“小姑姑发现了什么吗?”
秦穗温温吞吞地“嗯”了一声,让小徒弟把茶杯收拾起来,在发黄的草纸上写下一个方子。
苗丝醉吹干方子上的墨迹,仔细地看着方子上的草药,其中三味是他刚刚购买的药粉,其他的草药名也是常见的。
三皇子没脸没皮地摇着秦穗的袖子撒娇,“小姑姑~”
秦穗慢吞吞地扯了扯衣袖,没扯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可解决灾区瘟疫,喝,泡澡,喷洒,皆可。”
言简意赅地说完,秦穗想回房间休息,她去荒郊查看灾民情况时,用无相功第四层物无形,挨个挑出了染有疾病的灾民,让衙役把他们集中起来治疗,带着戎执回到客栈后,又运转无相宫第五层水无形,把养皮囊水中多出来的有用药粉和迷惑旁人的杂物一一分辨出来,已是耗尽了她的体力。
她有些累,需要休息。
戎执看出了她的疲倦,踢了三皇子一脚,“三傻子,放手。”
三皇子反踹过去一脚,手上扔拽着秦穗的衣袖,仗着有小姑姑撑腰,连踹了戎执两脚。
戎执眯着眼睛,嗤笑了一声,端起桌上的破碗,再要狠狠地教三傻子做人,被秦穗拦了下来。
秦穗对身边的人总是有足够的耐心,站起身,摸了摸戎执头。
戎执恍惚了片刻,藏在破衣下的脖颈迅速地漫上一层红,他第一次被人摸头,心里有些别扭,又有些雀跃。
“何事?”秦穗用巧劲把袖口从三皇子的手中抽出来。
“《质子条约》下半卷在他手上。”三皇子指着戎执。
戎执安静乖巧地眨巴眨巴眼,像一只装鹌鹑的大雕。
“已取出,放至翰林院。”秦穗话罢,提着背篓慢吞吞地离开房间。
戎执变了脸色。
《质子条约》放在了皇城之外的密室中,密室中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见不得光。
三皇子看戎执没了那股子睥睨天下的傲慢劲儿,心里乐的不得了,把行李甩在背上,潇潇洒洒地去找掌柜再开一间房,这个房间被碍眼的人熏臭了,不能住人。
一盏茶后,戎执站在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
秦穗不理会敲门声,不紧不慢地收拾着床铺。
戎执敲了两声,便乖觉地站在一侧,安静地等着。
秦穗把旅行包小心地折叠起来,用路上买的厚布包裹起来,放置竹篓底层,珍藏了起来。
把拿到外面的东西重新整理到竹篓中,秦穗站起来,打开房门,静静地看着戎执。
有些话,戎执不知该从何说起,心中忐忑,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师傅”。
秦穗知他所忧,面无波澜道:“只取了《质子条约》。”
戎执安心了下来,也不打算更换密室的位置,凭他小师傅这神出鬼没的本事,他也防不过来。
他想,小师傅已经看过了密室,应该已经知道了他想要的。
“师傅……”戎执眼巴巴地看着秦穗,“有什么话想要告诫我的吗?”
秦穗思忖了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戎执眼含期待地看着她。
“下不为例。”秦穗想了想,又补充道:“拜师需八十一拜。”
戎执愣神了片刻,又迅速地跟上了秦穗跳跃式的思维方式,道:“小师傅,我们戎族拜师,只需一只山羊祭天地既可。要不,我给小师傅八十一只山羊?”
八十一只山羊,许许多多的羊肉,腌成咸肉干,可以让留在山上学武的小徒孙们吃一年了。
秦穗有些心动,道:“此事后议。”
戎执把带过来的硬奶块留给小师傅晚上充饥,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看见小师弟坐在走廊的台阶上与客栈掌柜的小儿子玩弹珠,走过去,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回到房间,戎执浑身气势重归冷硬,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只言片语。
隐在暗处的死士悄无声息地离开。
秦穗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几个人影飘过,宛若风过摇晃的树影。
她重新闭上眼睛,想着,明日大概会有很多门派的人跟踪,这样也好,省的她去挨门挨户地寻问赈银走向。
天不亮,很多的客官还在睡梦中,掌柜打着哈欠给秦穗一行人打开客栈的大门,喉咙带着刚起床的干涩,道:“客栈早餐,今日是海菜馄饨和鱼丸,客观要是不着急,可以再等一等,炉子正烧着柴,马上就能煮好。”
已走出客栈大门的秦穗又走了回来,把背篓放下,安安静静地坐到距离厨房最近的红漆大木桌上。
三皇子困的厉害,也不像昨夜那般嫌弃饭桌油腻,直接趴在上面,睡回笼觉。
戎执昨夜失眠,刚睡着便被小师弟喊醒,胳膊肘放在木桌上借力,支着侧脸入睡。
只有早睡早起的秦穗和苗丝醉精神奕奕地等着海菜馄饨和鱼丸。
正如掌柜所言,海菜馄饨和鱼丸很快就煮好。掌柜在厨房里喊了一嗓子,秦穗和苗丝醉进厨房,端各自的早饭,挪到另一张桌子上吃。
三皇子和戎执不吃早饭,继续补觉。
馄饨有些烫,苗丝醉吃的有些慢,秦穗连续从厨房换了五大碗馄饨,苗丝醉才将将吃完一小碗馄饨。
秦穗把掌柜打包给她的鱼丸放到竹篓中,带着其他人赶往白虎山。
白虎山脚下的无影楼在江湖上有着响当当的名声,只要给钱到位,能得到所有想知道的消息。
三皇子一路听着苗丝醉将无影楼的厉害之处,听的热血沸腾,只觉无影楼无所不知不无所不晓,脑海里想象着无影楼楼主光芒万丈的模样。
直到,他们一行人进入了无影楼中,三皇子还不相信这个破破烂烂的屋子就是苗丝醉口中的无影楼,而面前扛着锄头的农家汉就是无影楼楼主。
苗丝醉熟门熟路地蹲坐在大院里,跟无影楼楼主的小孙子一块在菜地里捉蚯蚓玩。
无影楼楼主吸了一口自家婆娘卷的老汉烟,浑浊发黄的眼睛看了一眼秦穗,道:“你是打败武林盟主的龙隐山九师祖?”
惜字如金的秦穗背着手,一派大师风范地点了点头,浑身的沉稳和冷静。
无影楼楼主又悠悠地吸了一口烟,道:“找我询问何事?”
“赈银。”
“藏白宫。”
自始至终,三皇子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去东梨谷找藏白宫的路上,三皇子质问苗丝醉,“什么无影楼!就是一个破屋子。小苗子!你编故事呢!”
苗丝醉把蚯蚓绑在树干上,钓了三条鱼给秦穗,转身道:“我没骗人,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是你孤陋寡闻。”
眼见两个人就要打起来,秦穗把鱼交给戎执处理,走到两人中间。
两人头一转,争抢着向秦穗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