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皇帝前两年,可以称的上一代明君,唯独在女色上摔了无数的跟头。后十年,面上如初,私底下却像极了疯子,视人命如草芥,把所有的人当做木偶来摆设,就为了他成为大陆霸主的野心,即使死了,他也要拼着牺牲所有的皇室中人,让他亲自挑选出来的人成为大陆唯一的天。
这个疯子把他最爱的女人生下的儿子当做出头鸟逼在了皇位上,更何况是女儿,他竟想着把他唯一的女儿培养成六情不认的杀人魔,用来作为他挑中之人手中的一把刀。
意识海的崩塌,些许的碎片,无法让他看清疯子挑中的那个人,和疯子的计划。
他接管这幅枯骨,虽被九天道长误以为回光返照,却也道明了,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平息已埋深的狱火。
他唯一能够改变的便是被疯子亏待的七公主。
他从深林中接过了年仅六岁的小公主,她被疯子扔进万兽坑和深林中的两年,让她几乎忘记了她不是野兽,而是一个人。
他从深林抱回她时,她已成为冷静敏锐的兽王,对擅闯之人,不惊不慌,站至对面,无声地威胁着外人不得靠近。
让他真的把她当成小女儿的是,他抱起她时,她停止了威胁,安安静静地窝在他的怀里,无意识地用脸蛋蹭了蹭他的脖颈。
她是如此地留恋人的温度,即使是一个从未善待过她、把她扔进万兽坑的人。
她不说话,但仰头看他时,他知晓,只要不伤她,她亦不会伤任何人。
万幸,疯子死的早,她还没有被他驯化。
在教她重新说话时,她总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你,她不喜欢说话。
他不愿意再逼迫她,便放弃了教她说话的时候,让她守在他的床头,听他讲故事。
他记忆力很好,讲的故事,都是他小时候听到的故事,他也不知晓这个时代的孩子会喜欢什么样的故事,他也不知晓小女孩是不是跟小男孩喜欢的故事不一样,他看她黑沉沉的眼睛越来越明亮,便坚持了下来。
他昼夜不停地给她讲故事,他的时间不多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他掌控的这幅身体越来越沉重,他希望在他离开之前,能让她对是与非有基本的判断。
他看的出来,她很听话,她在认真地学。
再不舍也无用,他在合眼之时,听见了她糯糯软软的一声“父皇”,她学故事中的小乌龟蓓蓓,慢吞吞地爬上床,亲了亲他的额头,也抵着头,让她的额头碰了碰他苍白的嘴唇。
他安心地让他的魂魄被小世界驱散。
小乌龟蓓蓓是个不骄不躁,善解人意,喜欢装大人的可爱小姑娘。
他的小姑娘也定会如此地可爱。
斑驳的树影,悄悄地挪动,时间在流走。
孟舒仰躺在地上,享受这个小世界的新鲜空气,每吸一口都能让人的精神舒缓下来,这不同于他那个充满病毒和浊气的时代。
秦穗一如幼时那般,盘腿坐在他的耳侧,认真地问道:“我死后,能去找你吗?”
孟舒一下子笑出了声,“不可以。”
一根无辜的小草被秦穗两根拔起。
孟舒敲了下她的头,“蓓蓓是个爱护环境的小乌龟。”
秦穗的手僵了僵,用手指挖了个坑,小心翼翼地把小草又种了进去。
孟舒闷笑。
“穗穗,我刚附身到你父皇身上时便发现了,这个世界是一本书里的内容,我陷入沉睡修补灵魂时,你父皇不愧为开国皇帝,携小世界气运,窃取了我的部分记忆。”
“所幸,你父皇只窃取了部分的消息,让他提前收复了富城和泽国,话本后半部内容,他并不知晓。”
“可惜,太过轻易的收复撑大了你父皇的野心,他挑中了一个人,来征战一统大陆,不仅仅是后秦的皇室,其他国家的皇室也会陷入危险当中。这已与话本的内容有所出入,所以,我给你的话本内容,你需根据具体情况估量。”
孟舒叮嘱一声,秦穗便缓缓地点一点头。
“你父皇挑选了何人?在何处?都需要你自己找出来了。”
“我是打破时空,强行进入了这个小世界,已引起未来时空局的注意,恐怕,以后再也来不到这里。小世界由众多话本读者的精神猜想构架而成,尚未成熟,有很多不稳定的地方,你好好地照顾它。”
秦穗的心紧了紧,“怎么照顾它?”
“一个小世界的诞生,最难的便是孕育生命。山河破碎,生灵涂炭,百兽寂灭。这些都会毁掉一个刚刚诞生的小世界。”
秦穗抿抿嘴,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第020章 .侄子
秦穗背着孟舒给她的旅行包,慢慢地向前走,每一步重若千斤。
十步,再回头,他已消散。
秦穗两眼茫然地盯着地上的影,宛若守望的稻草人,不知今夕是何夕。
从日落到日升,日升到日落。
他没有再出现。
她在月影下缓缓离开,满身的凝霜。
阴蛇门在江湖上走的是邪路,被无数想要名扬天下的人追杀。
阴蛇门做的了亏心事,就不怕被追杀,他们自有自保的法子,可一直被乱七八糟的人打扰着,心中也是厌烦,便在水上和岛上设了八卦阵,旁的人进不去,就是隐蛇门弟子也往往陷入迷阵中。
自摆了八卦阵,阴蛇岛再无外人踏入。
阴蛇门崇拜蛇,图腾为三蛇交缠,岛上的蛇无人捕捉,虽未成灾,却也处处可见,在门派护佑下,活了上百个年头的蛇便多了些灵性,不伤门派中弟子。
秦穗撑船渡过阴雾连绵的海水,来到阴蛇岛。
入口处,十米长巨蟒,盘在高耸入云的大树上休憩。
即使在入口处,也是杂草丛生,不见路。
秦穗查看四周,寻找阵眼。
阵眼在水下。
她只带了一身的衣服,不想入水。
秦穗唤醒巨蟒,让它带路。
人路走不通,她便要走蛇路。
巨蟒褐黄色的竖瞳看着秦穗,带着被打扰的怒火。
秦穗与它对视。
巨蟒瞳孔收缩,张大嘴巴攻向秦穗。
秦穗扬起拳头,携着风,轻飘飘地给了一拳。
巨蟒轰然倒地,小眼神里全是惊慌,嘶嘶地呼朋唤友。
一瞬间,地上和树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蛇。
“你们打不过我。”秦穗实事求是。
巨蟒的尾巴僵硬地垂在树杈下,急促地嘶嘶叫着。
一群蛇慌忙逃窜。
巨蟒的小眼神含着泪花,娇弱无助地看着秦穗。
秦穗缓缓地抬起手,摸了摸它的头,“别怕,不杀你。”
巨蟒强撑起来的力气一下子耗尽,面条似的瘫在地上,滚来滚去,嘶嘶地喊疼。
秦穗认真解释,“你先动的手。”
巨蟒撒娇地用尾巴尖蹭她的脚腕。
秦穗心软,蹲下来,给它揉了揉脊椎骨。
此时,阴蛇门的向阳正房中,三皇子正耀武扬威,“你好好侍候本皇子,本皇子还能看在你有眼色的份上,在姑姑的面前美言两句。”
尽管他还没有见过他姑姑,已经学会了狐假虎威,这几天,他全靠编造姑侄情深来骗吃骗喝。
这一次,也不例外,阴蛇门大长老隐忍地看着他亲自带大的小少爷给这所谓的三皇子端茶倒酒。
阴蛇门外,秦穗坐在巨蟒头颅上,慢吞吞地来到阴蛇门雕刻着三条缠蛇的大门下,知礼懂节地敲了敲门。
门内忙碌走动的众人听见敲门的声音,一瞬间的寂静,惊恐地看向大门。
这个大门已有上百年未曾响起。
阴蛇门的两位帮主匆匆来到大门下,心中压着内火。
自从他们的父亲,阴蛇门掌门人,死后,他们两人开始争夺阴蛇门掌门人的位子,眼见今年便能争出个子丑寅卯,图腾大门却响了起来。
阴蛇门有规矩,谁敲响了这扇图腾大门便意味着征服了阴蛇岛的群蛇,如若被蛇主带进了门,会赢得全门派长老们的认可,成为阴蛇派掌门人。
看似容易,百年来也无人被蛇主认可。
也有那自负的阴蛇派弟子去挑战,都丧命在蛇主嘴里。
巨蟒没什么耐心,等了半晌,也没见有人来开门,一尾巴砸破了图腾大门。
嘶!嘶!
它头上坐着个不怕蛇的,它心理压力很大!都没个人理解一下!全傻兮兮地站在那里,一群没脑子的傻蛋!
巨蟒气哼哼地甩动尾巴,把大院捣腾的一片狼藉。
秦穗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待巨蟒撒足了气,安静了下来,阴蛇门上上下下全聚在了这里,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地上,拜见新任掌门人。
秦穗沉默着,她曾听二师兄说过阴蛇门的规矩,因百年来无人走入图腾门,她二师兄对这个规矩也如江湖上的其他人那般将信将疑。
如今看来,这是真的了。
阴蛇门掌门人……
听说阴蛇岛上有紫丹木,紫丹木结的无籽果很是香甜。
要不,她先担任阴蛇门掌门人一年,等尝到了无籽果的味道,她再卸任。
“起身。”秦穗略带威压的声音让一群人知晓了她深不可测的内力,面上愈发的恭敬。
阴蛇门的两位暂代掌门人职务的帮主对这雄厚的内力服气,但心里还是憋的慌。
煮好的鸭子,被人生生地给抢走了,搁谁心里都不好受。
阴蛇门所有的人都赶往了大院,已满十一岁的小少爷不可能不知晓。
他在很多年前就知江湖排名第一的是无情派九师祖。
五年前,武林盟主进隐龙山与她比拼,被她在五招内打下隐龙山,不敢再认江湖第一。
他想拜九师祖为师,便要照顾好九师祖的亲侄子三皇子。
三皇子受重伤,被阴蛇门掳到了阴蛇岛,一开始,他跟其他的人一样,被关在地牢中做药人。
他身为后秦三皇子,有着孑孑傲骨,怎为这点困难折腰。
但,他看到了被带走又被送回来药的药人惨样。
为了这条小命,他给自己重新定位了人设。
他在勾心斗角的皇宫中长大,又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上做事,他也是有心机的人,他就不信他斗不过这群没脑子的江湖人。
事实证明,只要他把脸皮子扔掉,他就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再借着他姑姑的名,他就能混的如鱼得水。
皇子这个身份在江湖上不管事,侄子这个身份才管用。
尽管他还没见过七姑姑,七姑姑在他心里的地位已胜过父皇。
第021章 .乞丐
浓密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下,宛若翩跹的蝶翅,眼睫毛下清澈透亮的眼睛看着抱她大腿的人,满是疑惑。
秦穗想,八师兄叮嘱过她,要注意男女大防,她注意了的,是他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
那她是不是可以摸摸他的头,他的头发看着软软的细细的。
隐蛇门小少爷抱着秦穗的小腿,仰着头,跪坐在地,满眼期待:“我把三皇子的伤治好了,我也好好地照顾他了,能不能收我为徒?”
秦穗低头,手指捏了捏他的手骨,微微点了点头。
“师傅!”
阴蛇门小少爷以头磕地,吭吭的声音让大长老听的心疼。
秦穗背着手,让他磕满八十一个头。
她昨日收到八师兄的信,这才知晓师门在外收徒的规矩。她在师门排行为九,想拜她为师的人必须磕满九九八十一个头才能正式成为她的徒弟,如若不满八十一个就恼羞成怒的人,不可为徒。
她的大徒弟和二徒弟都磕了三个头,她回皇城后会让他们补齐。
江湖上,拜师只需磕三个头,苗丝醉看师傅没吭声,便执拗地一直磕头,大长老劝不住小少爷,央求地看向秦穗。
阴蛇门两位副帮主和阴蛇门上上下下的人看着小少爷不停地磕头而她却无动于衷的模样,只以为她在故意刁难折辱小少爷,眼睛中渐渐地缠上了阴晦的血丝。
秦穗闻见血腥味,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
她听小徒孙说过阴蛇门的无魂功,无魂功以门派所有人的性命为代价,散内力,碎筋脉,与敌人玉石俱焚。
是一门有些不太妥当的武功。
如果是她的徒弟徒孙,她不会让他们练这门武功,活着,更重要,受委屈了,可以告诉她,她可以替他们撑腰,不必死磕。
苗丝醉用力地磕着头,额头青肿。
秦穗的手指蜷缩了起来,认真地看着他,数着个数。
本来坐视不管的三皇子看着周围愈发压抑的阴霾之气,拉了拉秦穗的衣袖,他还不想死,好不容易丢掉了脸皮子,尝到了另一种活着的方式,他很惜命。
秦穗缓缓地抬起手,卷起落叶散向四方。
看似飘摇无力地落叶,仿若有了生命,躲开他们的阻拦,点了他们的身上。
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终于安静了下来。
秦穗满意地点了点头。
吵吵闹闹的,容易让她数错数。
苗丝醉半闭着眼睛,一下又一下地磕头,现在支撑着他的是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只要她没有走开,他就会一直磕下去。
秦穗专心致志地在心里数着数,数到最后一个,弯腰摸了摸他的头。
一望无际的海,白茫茫地水雾。
三皇子坐到苗丝醉的身前,嬉皮笑脸地问道:“我小姑这么刁难你,你恨不恨?”
苗丝醉帮着师傅辨别海水上的方向,听到三皇子的问话,鄙视道:“只不过磕头而已,师傅那么厉害,岂是一个人随随便便就能进入师门的。”
三皇子蹭到秦穗前面,盘着腿坐下来,眼神闪着精光,“小姑姑~我可以不可以拜你为师?”
秦穗把浆交给小徒弟,坐到三皇子的对面,伸出手,仔细地捏了捏他的手指,踟蹰了片刻后,又摸了摸他的手腕和胳膊,看了他一眼。
“小姑姑,我从你眼里看到了怜惜。”
秦穗微微地点了点头。
三皇子长叹了一口气,从船板上爬起来,对着海风的方向,惆怅道:“说,从死门关走了一趟的人,不畏惧任何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