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三生孑然一身,把家中的物件简单的一收拾,轻轻松松地跟在秦穗后面,粘着她同行。
他正在写一本武侠书,遇见了瓶颈,写的很痛苦。等他看见了长公主身上的侠义和大气,才明白他的这本武侠书写的太狭隘了。他努力写出来的正气凛然的男主人公,连长公主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孔三生跳到船上,毛遂自荐,“公主,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您需不需要这样的谋士?”
秦穗摇头,她不需要。
孔三生再接再厉,“我会砍柴做饭,也会捉猎捕鱼。”
秦穗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入船舱。
孔三生只当长公主同意了他的追随。
耳乐带着爹娘跳到了船上。
姜琴音对着秦穗解释道:“耳乐哭闹着要跟着您,我和夫君想着耳乐从小到大都在这片岛上,能有机会跟着您走一走看一看,千载难逢。”
秦穗轻轻点了点头。
姜琴音七窍玲珑心,早已摸透了她的喜静不喜言的性情,简单地解释了一句话,离开船舱。
船悠悠地向着余国的方向行驶,船上的五个人各司其职。
晨阳升起,在海上撒上第一缕金光之时,姜琴音有感而发,打开她的九尾琴,弹出一曲《海上问语》。
悠扬的琴声抚平着人心,让人慢慢地安静下来。
孔三生听着琴声,打了个哈欠,又睡了一个舒服的回笼觉。
余起走出船舱,看了一眼在外失传的九尾琴,不感兴趣地端水洗脸。
“这首曲,如何?”姜琴音问余起。
“千金难求。” 余起擦脸,面无表情。
姜琴音笑道:“上了岸,便把这首曲子卖了换盘缠。”
“可以”
对姜琴音的才华,秦穗和余起都没有感到意外,巳无岛上的人卧龙藏虎,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
耳乐反而新奇地看着姜琴音,手指头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琴弦。
姜琴音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刚被迷晕绑到这座岛上时,她日日惊惧,不敢冒出任何的声音。后来,慢慢地明白了他们被绑到这里的因由,她心中有怨,不想再碰它。
现在,她的心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她有了可以依恋夫君和聪明暖心的小耳乐,她领悟到了外祖母说的话,九尾琴不是个物件,是个有生命的灵体。
姜琴音给耳乐讲着九尾琴的故事,带着她与九尾琴说话。
余起稍懂音律,却也和耳乐一样,不理解姜琴音的话,只不过高低不一的声音,怎么就成了说话。
孔三生和耳雷也是一脸的懵。
秦穗吃完糯米饼,慢条斯理地擦擦手擦擦嘴,坐到姜琴音的面前,把手放在九尾琴上,用琴声说话。
姜琴音两眼含泪,黄金易得,知己难求。
一曲《落日回音》落下,秦穗站起身,背着手,仙气飘飘地走到船尾,看随行的海豚群。
她懂万物之声。
九尾琴有声,她懂。
孔三生敬仰地看着长公主,手上奋笔疾书。
长公主给她的这种感觉,让他灵感泉涌。
从一望无际的大海,到人声鼎沸的陆地,他们缓缓而行。
九尾琴的一曲《海上问语》在书楼中引起了轰动,各地的琴师痴迷在这首变化无穷的音符中,他们精雕细琢,想要给这首《海上问语》回话,无一成功,直至一曲《落日回音》平地而起。
这两首一问一答的琴曲,无任何曲谱能够超越,而《落日回音》中满是豪情的雄浑震音,再无其他的琴师能够弹奏出来。
《落日回音》成了绝曲。
姜琴音在书楼中的一曲《海上问语》被余起视为抛砖引玉,得到了十两黄金的盘缠。秦穗在诗楼中的一曲《落日回音》被余起卖出了千两黄金。
余起给姜琴音分一半,姜琴音推拒,只拿十两。
“这些一掷千金的琴痴,是听说了《海上问语》的作曲人也在这里,才拼着赌一赌的心来到这里听《落日回音》,这些钱里有你的一部分。”余起实事求是,这个用琴曲换盘缠的过程都是他安排的,他借用了姜琴音的名声,这笔钱就有她的一部分。
姜琴音摇头,“公主的《落日回音》比我的更精彩,这些琴痴才兴奋地一掷千金。如若长公主把《落日回音》先弹出来,我再弹《海上问语》,怕是连十两黄金都没有。这些琴痴能被挂上‘痴’这一字,便能看出他们的较真和讲究。要是后听我的琴谱,定然不满意地闹事。”
余起不再提此事。
有了足够的盘缠,一行人坐上马车去香山。
在朋悦客栈,秦穗在掌柜手里拿到了小十一他们写给她的信。
客栈中有他们放在这里的包裹。
余起打开包裹,有碎银和吃食,还有知夏写给他的厨艺大全。
余起看着厨艺大全,研究知夏留在客栈厨房中的调料用法。
余起做出来的菜,他尝了一口,端给秦穗吃。
秦穗全部吃完,她小徒弟子厨艺上有天赋,这一顿饭比客栈大厨做出来的更有滋味。她小徒弟的豆腐雕花更是比大厨的更漂亮复杂。
离开朋悦客栈第一夜,耳悦起夜受凉,闹了一场病,病不大,但也折腾着耽误了一天的行程,一行人到达香山时,整座香山都积满了人。
马车挤不上去,一行人弃车爬到山顶。
不出意外,名士和权贵都在山顶的寺院中,寺院外的人都是穷书生。
第一道辩题公布后,有四天的时间争辩,寺院外选出十人,寺院内选出十人。这二十人再进行阐述,由听众选出最后的圣人。
第一道辩题是《论五谷之道》,秦穗耳听八方,听他们的看法和想法。
三皇子和十一皇子站在寺院敲钟顶上,居高临下地找人,看到小姑姑后,飞冲过来。
十一皇子抱着小姑姑蹭了蹭脸,三皇子也弯腰抱着小姑姑,把脸放在她的肩膀着蹭了蹭。
秦穗挨个拍拍他们的头安抚。
五谷是百姓赖以生存的吃食,无论是寺外的穷书生还是寺内的名士都把话题提的太高,失了本真。
秦穗有些失望。
懂长公主一言一行的知秋还如以往一样,率先发现了长公主对这些论道之人的失望。
对这个五谷之道,她没有什么想法,但她也不喜欢听他们说,他们的话听起来空荡荡的,她听完就想不起他们说了什么。
知秋对长公主还是一贯的盲目崇拜,其他人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她家长公主可以。
“公主,交给我,我说不出来什么大道理,我只挑他们话里的刺就能挤进这二十人里,到时候公主上去,让他们都自惭形秽。”
知秋撸起袖子,风风火火地上前领牌争辩,知冬笑着过去帮她挑刺。
第073章 .书生
香山论道, 可组团论道, 但组团获胜的一方, 只能有一人参加晋级。
千里迢迢赶来这里的文人墨士都有一颗成圣的心, 在第一级都会单枪匹马地上,输的一方如若心服口服, 便会自发地加入到获胜一方的论道团队中,如若不想,只保持中立,或走, 或留下来看接下来的论道。
知秋出动,知冬和十一皇子在一侧辅助, 本不该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因这三人一针见血式击退对手,引的对方心里憋了一口老血, 饮恨。
无论他们说什么,这三人都能找到他们无法解决的关键之处。他们咬文嚼字费尽心思地赞美春风秋霜夏雨冬雪,他们来一句春荒秋蝗夏讯冬寒。
不能愉快地谈话了!
知秋所向披靡,她的自信是长公主给她的,她心里有个等式,只要她把眼前这乌压压的一群人压趴下, 她家长公主就能成圣,其他十九个阐道人就是陪衬的。
她对长公主就是这么地自信着。
知秋没研究过香山论道的套路,刚开始有些不顺畅,需要知冬和三皇子在一旁帮忙, 在说趴下一小半的人后,她就摸清了套路。
当年,她老哥当县长处理公务时,她就在一旁,为了跟她老哥交流感情,她都会把所有的公务过一遍,给她老哥找出毛病,让她老哥处理时更有针对性。
训练了三年,她要是没个逼数,没个眼力见,她老哥这么小心眼的人能把她当宝宠着?
这群人在她眼前嘚啵嘚啵地说完,她一眼就能看到他们说哪几句话时心虚,为啥子心虚,因为是道听途说的。抓住这一点,她能把对手问哭。
“他快哭了。”十一皇子提醒着知冬。
知冬拍了拍知秋的胳膊。
知秋适可而止。
文弱的小书生红着眼睛认输,带着稍许的沙哑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闭门造车要不得。”
十一皇子安慰地拍拍小书生的肩膀。
小书生退后,对十一皇子感慨道:“你们知道的真多。”
十一皇子看知秋和知冬配合的天衣无缝,从人堆里挤出来,百无聊赖地与小书生讲他们去过的地方。走过的地方多了,遇见的事儿多了,杂七杂八的问题解决的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
往日里,他与三哥还有知冬她们在一块,未曾注意到他肚子里装了多少的墨水,直到一年前,宫里的太傅来信说他已无所教,让他和三哥自行安排学习时,他还只当太傅学识有限,而父皇又写信询问他和三哥对一些国政实施的建议时,他意识到,这种询问已经不再是之前的课业抽查,而是真正的询问。他父皇比他和三哥更早地认识到他们两人的能力。
先不谈陵大源和孟古苗丝醉,单知秋、知夏、知春和知冬就胸有丘壑,比朝中的大臣更善于处理民生民情。
谈到这些年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十一皇子不由自主地提到了他的小姑姑,一提到他的小姑姑,什么皇子的矜贵和清高全都一扫而空,又开始激动地无脑吹捧他小姑姑。
“我这是哪儿跟哪儿,我小姑姑才是真的厉害。我的这点本事,不及我小姑姑的百分之一,天大的难事,摊在我小姑姑面前就不是事儿。”
“你信神或者信佛吗?不如信我小姑姑。你知道大康国祭拜的公主神吗?这个公主神就是我小姑姑。我小姑姑救了他们,免了大康国的生灵涂炭。只要有我小姑姑在,无论遇见再窘迫的困境,他们也能安心地解决。”
“我们敢天南地北地行走,不怕天灾人祸,全是因为队伍里有我小姑姑。”
小书生千里迢迢地来香山论道,还能拼过老书生与知秋在后半场遇上也是有学识有背景的,不想赢的不光彩才舍弃了门内的少数人比拼,来到门外进行人数众多的论道,学些他平日里学不到的观念和阐道方法。
他听到公主神,呆呆地挠了挠脑瓜,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后秦皇子?我听堂哥说,大康国的公主神,祭拜的是后秦的寿穂长公主。”
十一皇子拍拍小书生的肩膀,郑重地点了点头。
小书生一扫刚才的失落,眼里冒着光,兴奋道:“难怪我会输,是寿穂长公主的人。”
小书生怕别人偷听到他的话,把十一皇子拽到无人的角落里,激动地小声道:“我很早就听说了寿穂长公主的威名,我们全家都特别崇拜长公主。长公主也来论道了吗?哪个是长公主?你们有住的地方没?来我家住好不好?”
十一皇子有些后悔刚才的话,又多了一个跟他抢小姑姑的人。
他心里有点矛盾,想让所有人知道他有一个特别好的小姑姑,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后跟他抢小姑姑。
唉,甜蜜的矛盾。
小书生没有从十一皇子这里找到答案,便像个小影子一样,在知秋身后跟前跟后,代替了十一皇子的地位,成了知秋的左膀右臂。
读书人喜欢咬文嚼字,说一些知秋听不懂其他人又拍手称赞的话,小书生站在她身后,同步翻译。
这一点,知秋十分满意。
在寺院的钟声敲响时,知秋口干舌燥地挤进了前二十名。
第一轮论道结束,《论五谷之道》的二十人记录在册,等待其他论道亦选出二十人后的最终阐道,届时选出五位圣人。
知秋不负重任地完成了长公主的期待,心中升腾着一股豪情壮志,一拳头捶在小书生的胸上,豪迈道:“好兄弟!”
小书生被这一拳头捶的退了三步,满脸羞红地揉了揉被捶疼的胸,扭扭捏捏道:“你能在寿穂长公主面前引荐我吗?”
知秋嘴角下拉,斩钉截铁,“不行!”
小书生眼里闪着被辜负的震惊,他兢兢业业地忙碌了这般长的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就这么不留情面地拒绝了。
知秋虎着脸看他,“别像只羊羔求生似的,我是不会让不怀好意的人靠近我家公主的。”
小书生忙摆手,“我没有不怀好意,我只是想瞻仰一下长公主。”
“瞻仰也不需要非要见我家公主,大康来的走货商都拜着公主神,你不缺银两就去买一尊,每天都能瞻仰。”
小书生眼睛又开始变红,眼见着眼珠子开始往下掉,知秋学她哥训斥她的样子,皱着眉头,抿着嘴,直刺刺地盯着他,厉声道:“哭也没有用!”
小书生一个抽泣,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
知秋低声威胁,“不准哭!再哭,打你哟。”
小书生憋住泪,撒气道,“母老虎!难怪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有嫁出去,没人敢娶凶婆娘。”
知秋两眼一瞪,掐着腰凶巴巴道:“天下的臭男人,只有我不想嫁的,还没有我嫁不了的!”
小书生和知秋一言不合,背过身,谁也不搭理对方。
十一皇子长长地叹息一声,这便是知秋虽有本事却不能像科举进士那般入朝为官的原因,任性,娇蛮,有时又像个顽劣幼童般欺负人。
是没有她嫁不了的,她嫁不了的都被她归在不想嫁的人里面。
显然,不仅十一皇子察觉到了知秋话里的膨胀,小书生也察觉到了,转头就对十一皇子强调道:“她说天下的臭男人,把你也说进去了。”
十一皇子没有看知秋,反而一脸同情地看着小书生,小书生还是被家族看管的太单纯了。
“蠢的让人心疼。”知秋摇头叹息,“十一皇子当然是天下的好男人,天下的臭男人是指一定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