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就地取材,拿了些砖在草地口那里现成垒了三个大灶,又搭了个临时的大棚子。几口大灶从早到晚没断过火。一个灶专门用来烧热水,另外两个灶则一个负责煮糊糊汤之类,另一个蒸煮焖,锅里传出来的动人香味比什么口号都有用,工人们的干劲儿一天比一天足,角口的围墙大门和一排大仓库眼见着渐渐起来了,成型了。
尽管程冬至没有发话,其他人也都没闲着,他们主动给工人们打下手,顺便学学这些事儿怎么做。活到老学到老,技多不压身!以后木屋那边要是想搭建点啥鸡窝猪圈的,自己人动手也方便,哪能次次花粮食请人家来弄呢?多心疼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程冬至也不例外。
她散过烟后,把剩下的烟交给宋二马,嘱咐他完工那天再散一轮,几个工头给整包儿的,然后自己就开始认真地考察起了草地上的那几样毒草。她拿把小铲子,又背着一个小背篓,这里挖挖那里铲铲。有时候走得里角口那里近了,她这个样子落在工人们眼里,便是好一阵感慨:果然是做研究的人物呀!地上的草都要这样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真像个样儿。电影里也是这么演的,就差个白大褂子了!
程冬至本人并不是学农科的,她收集这些毒草不是为了自己研究,而是给系统那边分析分析,看一下用啥除草剂比较好,顺便分析一下这部的土壤到底出了啥问题,怎么尽长毒草。
系统分析的答案是土壤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只长毒草纯粹是因为土地变贫瘠了,酸碱度略有变化,一般草长不住,只有这几种毒草恰好适应了下来。它们的根部很顽强,再贫瘠的土都能拼命吸收营养活下来。解决这些毒草的选择有很多种,她挑了一个最好的解决方式——沃土四号!
沃土四号是系统出产的一种特殊除草剂,之所以说它特殊,是因为它安全高效无隐患——药如其名,沃土四号解决野草毒草的方式是“捧杀”,大概原理即是用高密度的营养撑死这些草,烧坏它们的根,然后同归于尽一起分解成对土壤有益的营养物质,等再过几个月后便可以恢复成适合大部分植物生长的土壤了。
这样一来,不仅除了草,还肥了土基底,后面的良草不会受到任何毒性影响,一举多得哇。
草地的面积实在是太大了,况且团里的人有农活儿经验的也不多,程冬至干脆一事不烦二主,把撒沃土四号的事儿拜托给了完事儿了的工人们,报酬同样是玉米面。
这些人做泥瓦工只是农闲时的兼职,平时的本职本就是农民,撒起药来十分熟练,一听程冬至说比例和方法立马就懂了,十分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蔡鹏程他们马不停蹄,又赶紧学习了一波撒药手法。
就这样,原本长着毒草的草地没多久后彻底秃了。
除了草地这一块儿,走遍海疙瘩的角角落落,硬是发现不了半棵草芽子。为了保险起见,程冬至让大家把全角都喷洒了一遍,反正现在角上没啥大改变,不能见人的东西还没拿出来呢。这样一喷后,除了树和灌木丛之类的不太受影响,那些杂草无论有毒无毒全都没了,看着十分清爽。
做完了这一切后,程冬至算算药劲儿存在的时间,觉得是时候该去黑牛庄一趟了。
去之前,她开着卡车出去了两趟,带回来五头小猪崽子和一些半大的鸡鸭,都是公少母多,还有满满一车的饲料。
“我要出去一趟,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们看着搭个圈啥的,好好照顾这些小家伙。等养肥养大了,来年过年的时候咱们就有好吃的了。”
宋二马眉飞色舞,总算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放心大姐!虽然地我不太会种,养这些东西我在行!啥时候喂,咋喂,怎么洗圈儿,我都门清着呢!”
“那行,你顺便好好教教大家,等它们能配种了,以后咱们要养的就不止这么些了。”
“没问题,包我身上!”
安排好角上的事情后,程冬至坐车来到了黑牛庄。还没来得及和阿则细说,就被彭叔连拉带扯地给请走了。
由于上次牵线买农具的事情,她变成了彭叔眼里的头号好孩子,一见她来,二话不说就把两人带回家里,叫老婆把准备已久的辣椒肉桂粑热上了,杂合窝窝也蒸上了。
“这粑还是我老丈人家过年的时候送来的,我一心想着你来了后给你俩吃,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不是啥子贵重玩意儿,就吃个新鲜劲儿,别客气,多吃点唻!”
程冬至推辞不过,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后,迫不及待地切入了正题。
“叔,其实这次来,我有件事儿想求你帮忙……”
“啥子事儿?”
“我参加了一个开荒团,以后就不能经常来这边儿了,实在不放心我弟一个人在这儿,就想着能不能把他也弄到我那边儿去,姐弟俩好歹有个照应。”
阿则有些震惊地看着程冬至。
彭叔惊讶无比:“你……居然去了开荒团?那很苦的啊!”
程冬至忙说:“不苦不苦,再苦苦不过两万五!”
彭叔倒吸口气,皱眉苦脸:“你的精神很值得表扬,我也很想帮你们的忙,只是怕是行不通哇。”
“为啥?”程冬至心里一沉。
“前些时公社里有几个知青也是嚷嚷着要去开荒,表还没到南平那边儿就被退了回来。咱们这边县里管事儿的人有些不好说话,非说这边不比那些开荒的地方好到哪儿去,也需要知青的支援,所以……”
之前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一个固定章程,现在一乱更是互相不通,遇到这种事的确很麻烦。
程冬至问:“没有一点儿别的办法了吗?”
彭叔很为难。本来,以他的身份立场不适合说这种话,可阿则是那么地听话招人疼,他又欠程冬至这么大一个人情,实在是不能不提点一下。
“也不是完全没法子,可以先想办法回城,然后再过去。到时候人都走了,也有正规手续了,估计也不会再大老远地去追回来,地方不同互不干涉嘛。”
尽管彭叔说得很含糊,可程冬至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一亮。
“谢谢彭叔!我这就去想法子!”说着她拽着阿则跑了出去。
“怎么就这么快急上了!你们去哪儿?”彭叔在后面喊。
“去卫生所!”
第157章
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 程冬至用两罐子跌打膏和一些基础医疗用品换来了赤脚医生的一张条子, 靠着这张条子程冬至瞒天过海把阿则带出了黑牛庄, 一路颠簸回到了省城。
由于阿则的身份和这件事的不宜高调, 程冬至回去了也没和大姐他们说, 而是悄悄儿地帮阿则打了申请, 又悄悄儿地等到了批准, 这才做贼也似的带着阿则跑回望天角上了。
一路上阿则都很沉默寡言。程冬至起初是忙得没发现这一点,等快要到木屋那边儿了, 才想起阿则一直安静得有点不对劲,便问他:“你咋了?”
“姐, 对不起。”
“啥?”
“我不该和你说想去开荒的事,早知道你会因为这个来这边吃苦, 我就……”
“你就和上次一样悄没声儿地跑了, 是不?我告诉你,你再来这么一次我就不找你了,咱们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你自个儿看着掂量。”
阿则没说话。
程冬至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解释道:“放心, 这里不是你想的那种特别苦的地方。这个角上全都是咱们帮派的人,没人管, 吃喝啥的管够, 比省城里还自在呢!你可别对外头说出去——这都是淮海哥帮的忙。”
“真的?”
“真的。以后你天长日久呆在这边,哪里撒得了谎啊!啊,到啦!”
程冬至把车蹬子使劲儿踩了几下, 叮叮当当地揿着自行车铃,呼啸着一路冲进了焕然一新的小木屋群里。
真是大变样了,她都有些没认出来了!
除了原来的几间小木屋和仓库厨棚子,蔡鹏程他们又弄了一个长长的木栅栏围成了院儿,把几个房子全都圈在了一起。
院儿后头有鸡鸭草棚窝,靠南边儿的地方还特地划出一块地方用砖头搭了个猪圈,都是有顶子的。猪崽子们齐齐地躺在在猪圈里,舒服得直哼哼,小鸡小鸭们则在温暖的窝棚里乱跑,外头冷,它们也知道不出去受冻,聪明着呢。
这样一来,这些零散的房屋就正正经经地融合为了一体,成了一个居家合院儿了,看着还挺温馨。
大美出来倒水,发现程冬至回来后立马嚷了起来,没几下子门都开了,大家都抢着出来迎接她。
然而,在看到旁边的阿则后,大家都不做声了,直勾勾看着程冬至,等她介绍。
他们都对阿则印象十分深刻,一看就立即认出来了——这不就是那天给他们送信的吗?!
虽然年纪不大,可眼神特别吓人的那个!
他怎么来这边儿了?
并且,今天的他看起来格外地乖巧温顺,和那天判若两人,难道是双胞胎……
“这个是我弟,他这人比较老实听话,以后大家别欺负他,知道不?”程冬至说。
宋二马壮着胆子问:“是认的弟弟,还是亲的啊?”
“废话,当然是亲的了!”程冬至仗着自己家里的情况这些人从来不敢打听,自信满满地胡诌道。
“难怪呢!”蔡鹏程回过神,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我就说呢,咋俩人长得一模一样儿的,原来是亲姐弟,这派头一看就知道是亲的!咋称呼啊?”
“你们叫他阿则就行,我平常也这么叫他。”程冬至差点没笑,蔡鹏程这马屁也拍得太假了!
这下子,大家心底都认定阿则的大名叫王阿则了。
“行!阿则,我叫猴子!”
“阿则啊,你今年多大啦?”
“家里就你和你姐?”
几乎所有人都跑来和阿则说话,起初大家都还有点试探和拘束,可阿则回应的态度让每一个人都觉得很舒服,本来就长得漂亮顺眼,再加上是程冬至的弟弟,谁都肯发自内心地笑脸对他,都渐渐忘记了那天浑身泛冰气儿的他。
程冬至看了看几间屋子,决定把阿则安排到人最少的一间里。
“等天气再暖和点儿了,大家闲点儿了,我让他们重新再盖几间住的屋子,到时候给你一个小的让你单独住。你别只顾着干农活儿,平常也记得看看书,学习一下。我这边书可多了,你想看啥都有!”
程冬至模模糊糊记得恢复高考大概是在六七年以后,那个时候阿则也才二十多,去考大学很合适,一点都不晚,或许还是其中最嫩的一波呢。
阿则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后,问了她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姐,这个帮派是你建的吗?”
程冬至楞了一愣:“不是啊,你咋这么问?那个说咱俩长得像的平头大哥,就是姓蔡的那个,是他建的。”
“我看大家对姐你的态度和对别人有些不一样。”
“是这样的,虽然不是我建的,我也不是老大,可我关系门路多,很多地方用得着我。所以他们平常也都让着我几分,说白了主要是我狐假虎威,借了淮海哥的威风,以后你就明白啦!”
“原来是这样。”
程冬至暂时不太愿意告诉阿则她在帮派里所扮演的角色,怕没带好头。阿则是一个好孩子,还是少接触这些事为妙。
说到这,得空她应该去嘱咐嘱咐蔡鹏程他们才对,让他们别说漏嘴了。
一开始,大家看阿则的外表,还以为他是那种手不能拿肩不能挑的小少爷。没想到,一动起手来他比这儿所有的人都有经验!
无论是通水渠,上顶子,还是筢沙平地什么的,他永远都是不声不响地把活计做得相当漂亮,叫人发自心底地佩服。而且他不居功,也不好吹捧自己,做完事就走,别人遇到困难了他也默默帮手从来不带含糊的,十分叫人肃然起敬。
渐渐的,大家不再仅仅因为程冬至的关系对他友好,而是彻彻底底接纳了他这个人的存在,每天都围在他身边请教各种各样的问题,几乎每个问题他都能给出很好的答案,宋二马的“军师”绰号几乎要不保。
只有程冬至在欣慰的同时也有点心酸,这孩子懂这么多,可见以前吃了多少苦!如果不是啥都做了,怎么可能啥都会呢?
心酸劲儿过了,她又飘了起来——这是捡了个宝回来哇!至少以后试着搞试验的时候,有亲近的人可以在旁边拿主意了,不用什么都去问别人泄露机密。
望天角的春天和秋天一样短暂,再加上角上的地被药给齁秃了,除了几片磕碜的树叶子,啥野花野草都没,大家完全感受不到啥春天的气息,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春末夏初了。
程冬至算了算日历上的时间,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便出去了一趟。
她回来后没多久,又是一波车接又一波车呼啸而来,运来了无数车满满的大麻袋子,也不知道里头装的啥玩意,堆在了角口门外新建的一排仓库里。仓库放不下了就堆在仓库外头,像是洪水要来了堆的大堤。
“菩萨,这是啥玩意儿啊?”蔡鹏程目瞪口呆地看着堆成山一般延绵不绝的麻袋子。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蔡鹏程连忙跑过去,解开了其中一个麻袋的绳子疙瘩,看清到里面的东西后顿时傻了眼:“土?”
“对,这个是调配土,特制的。”系统特制,适用绝大部分环境,顶级好土壤。
“条……什么来着?”
“调配土,很有营养的。晚点儿你叫兄弟们去把车都开过来,咱们从最远的地方开始,用卡车帮着洒,把这些土都给慢慢儿地洒在地上铺匀了,整个角铺完一层后,在我指定的地方接着铺第二层,直到我圈的那些地厚度达标为止。”
和程冬至认识这么久,蔡鹏程头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这个女人疯了!!
她这是要干啥?愚公移山?女娲补天?夸父追日?
蔡鹏程的文化水平有限,想出来的词儿不伦不类,可他觉得这些词每一个都很适合眼前的境况——这不可能哇!
也太吓人儿了,把整个角都铺上,还得有一定的厚度,那得多少土啊!那是把其他地方都给挖平了才能弄到这么多土?别的地方的人能答应她这么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