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朗姆酒——乔其紗
时间:2019-03-24 10:10:13

  陆湛剥了一颗糖,神色自若塞给她,“放心吧,我肯定跟你说。”转椅转过来,他手里拿刚才的试卷扇了两下风,说:“别说那个了,赶紧帮我看看,一会我还得去训练。”
  蒋柔接过卷子,心底还是觉得奇怪,迎上陆湛漆黑明亮的眼睛,叹气,“哪道题?”
  *
  三月末,下了几场潮湿的小雨,迎来了春天,二模过后,就是所有高校单招的日子。中国高校有帆板项目的少之又少,陆湛想在国内上大学就没什么选择,最后报了H大。
  H大是985,在省内名声极好,甚至比省大还要好,S省练帆船帆板的不少,竞争异常激烈,从网络报名到现场报名再到确认拿考号,都是人挤人。
  不过幸好有蒋海国,他虽然是小学老师,但也是教育职业者,圈里人不少,消息灵通,一路都很顺利。
  “报得早咱考场前,早考完早没心事,还能回学校多上几节课。”
  陆湛拿过准考证,感激地说:“谢谢叔叔。”
  “自家人,谢什么啊。”
  这一刻,他是真觉得,如果高考没有家长为自己忙活看通知四处跑,一个人真的很难。
  孩子的高考,也是父母的高考啊。
  考试安排在一个周日。
  离高考仅剩七十多天,天中要求周日也要去学校自习,不过比平时晚些,八点到校即可。
  蒋柔起床时天已大亮,揉着眼睛将窗帘拉开,看见小区里的樱花树一夜间全开了。
  之前有几树单樱,浅浅的白色花蕊,一小簇一小簇,淡淡的。现在旁边的双樱也跟着绽,花瓣粉嫩娇美,一朵一朵地缀在树枝上,互相映衬着,煞是好看。
  空气里还有着泥土的湿气。
  蒋柔心情也好起来。
  “柔柔,快来吃饭了,今天陆湛单招,你快点。”
  蒋柔哦一声,穿好校服。
  餐桌边,陆湛穿着黑色运动服,袖口挽在手肘,黑眸明亮,精神很不错的样子。
  他们单招先是素质考试,1500米,仰卧起坐,然后下午是专项技术,迎风侧顺风,以及实战绕标。
  这些对陆湛而言都是小儿科,所以餐桌上气氛挺轻松的。
  蒋柔起先很担心,但是看见父亲一点不紧张,也放下心来。身侧,陆湛饿得不行,掰开油条粘着豆浆,吃得又多又快。
  油条很腻,也没什么营养。
  蒋柔拿起一只茶蛋,小心翼翼地拨开壳,露出白白嫩嫩完整的蛋清,手肘戳了戳他。
  “嗯?”
  “你别老吃油条,吃颗鸡蛋。”
  她轻声说,将茶蛋放到他的盘子里。
  陆湛弯了弯唇,拿纸巾擦了擦手,张大嘴巴,将鸡蛋整个塞进嘴里,咀嚼几下,吞咽下去。
  “你慢点吃啊,不要那么急。”
  蒋柔打量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担心。
  “我没事啦。”陆湛觉得蒋柔今天挺好笑。
  “噢。”蒋柔说,也觉得自己太担心他了。
  陆湛出门的时候,蒋柔也刚好出门。蒋海国开车送陆湛过去,上车前,陆湛才将提了一路的书包还给她。
  风吹过,一小朵花瓣落在陆湛肩头。
  蒋柔将花瓣摘下,放进手里,说:“加油。”
  “一定要小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我太困了。
  这段剧情后就是成年人了…
 
 
第70章 
  八点, 陆湛抵达田径场,从蒋海国手里接过装有冲浪服的背包,背到肩膀。
  今日天气尚可, 风里有了春日的暖意, 阳光慵懒地晒在身上。上午的素质考试是在H大田径场, 下午则是在水校集合。
  现在是三月底, 大学开学没多久,又是周日,整个校园如加了糖的牛奶,学生们懒懒散散去食堂吃早饭, 还有小情侣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书。
  轻松的嬉笑声从远处传来, 青春, 自在, 美好。
  陆湛看了他们一会, 薄薄的嘴角扯出个淡淡的笑。风将细碎的黑发吹起,挡住英气的眉眼,陆湛感受了一下春天的暖风,只觉得神清气爽。
  突然间,他有一个美好的盼头, 可以和她一起念大学, 也像他们这样,多好。
  但是这念头在他心底打了个转,又随风拂去,他知道蒋柔想去S市的财经大学, 虽然最近她一直没有说,但他心底清楚。
  陆湛耸了耸肩膀,难免遗憾。
  后面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陆湛回过头,看见是刘明海。自从上次全运会退赛后,两人几乎没再见过。
  刘明海还是那副小孩样,鲶鱼脸皱了下,说:“我不会跟你一组吧?”
  陆湛看了看自己的号码,0203,刘明海0204,巧了。
  H大帆板的招生名额其实也不多,前面一千五百米什么无所谓,后面技术类顺迎风都是打分的,跟陆湛一组,亚历山大。
  两人按完指纹,鞋带绑好芯片走进田径场,才发现巧得令人意外,孙以军正在压腿,后背贴着0205的号码。
  上次孙以军赛前故意将刘成闵的事情告诉陆湛,导致他弃赛,刘明海对他印象差极,说:“全运会他第五还是第六,冠军轮差点吊车尾。”
  陆湛昂了一声。
  刘明海活动着手腕,他人不大脾气不小,说:“二十多岁还高考,这么大年纪去大学干吗?养老吗?”
  孙以军是一个人,没有其他队友同学,也不回嘴,躲得远远的。
  陆湛凉凉地看孙以军一眼,继续活动手腕脚腕。
  时隔许久,看见孙以军他就会想起舅舅,想到那一天。
  他不禁思索,如果那时候再干脆些,到夏威夷后不等那几个小时,而是直接下海,寻找,或许就不是救生衣了吧?
  原本轻松的心情变得沉重。
  上午很顺利,一千五和仰卧起坐陆湛都是满分。孙以军和刘明海速度慢个几秒,但都是满分。陆湛没跟他们一块儿,拿饭票去食堂吃饭。
  蒋海国没法进去看,一直都在校门口车上等他,中午才一块吃饭,问:“怎么样?”
  陆湛说:“满分。”
  蒋海国很高兴,简直比自己满分还高兴:“都说了,你没问题的。”
  他将一大块鸡胸肉拨到陆湛盘里,说:“现在高考忒严格了,还弄个什么体育单招,我们那时候都不用,像你这样的全国冠军啥考试都不用直接就念大学,多省心。”
  “不过咱们省人多,也就是走个过场,是吧?”
  哒的一声。
  陆湛手微松,筷子突然落到不锈钢餐盘上,一小块鸡胸肉也跟着落进去。
  “怎么了?”蒋海国看着他。
  年轻男人鼻尖有汗,眼眶格外黑沉,桌子下面的腿微微抖动,但面色不变。
  陆湛晃了晃腿,说:“可能没睡好昨天,没事。”
  蒋海国没有蒋柔一半心细,以为孩子紧张,鼓劲说:“没事的,别紧张啊,就是个过场。”
  下午一点,陆湛跟着蒋海国来到老水校,H大的赵武教练也来了,黑眸炯炯地看向陆湛。
  陆湛点头致意,跟着去更衣室换衣服。
  一切都很熟悉,从海域沙滩到风向,和过去训练时一样。更衣室人很多,单招除了S省还有别的省考生,叽叽喳喳地聊着海流潮汐气象。
  陆湛换好衣服,锁橱柜门时,左腿又开始痛,那种感觉,好像有把锋利的刀子从骨髓慢慢剐过似的,然后扩散,变成钝钝的痛。
  不是不能忍受。
  只是在一千五百米跑完后,这种痛突然加重。
  陆湛转过头,见更衣室没什么人注意到自己,撑着腿坐到椅子上,一下下抚摸着左腿膝盖周围,试图舒缓疼痛。
  陆湛深吸一口气,几分钟后,果然有所减轻。
  在美国他伤的是臀部,加上之前背伤,还有每个帆板运动员几乎都有的风湿和腰痛,他现在的伤也不少。
  二十岁,也不是特别年轻。
  所以他希望,无论现在是什么原因,都能等高考结束了被录取后再说。
  陆湛其实并不恐惧。
  虽然刘成闵很风光很耀眼,但陆湛也见过他身上大大小小训练时的伤口,也知道他有关节炎和腰肌劳损,这没什么的。
  只是陆湛并不知道现在的腿伤是什么原因。从美国回来以后——那天下雪开始,他的左腿膝盖就时不时会痛,一开始他以为是训练痛,就是练狠了,肌肉拉伤身上都有的伤痛,休息几天就好了。
  但是一段时间后,这种痛在深夜时逐渐加重。甚至在日常生活中,比如很冷,很累,也会突然得疼。
  不过应该也没什么事,陆湛猜测可能是关节炎之类,他放松完,时间差不多要点名了,跟着出去。
  但是当陆湛上了帆板,风混合着海水刮过他的身体,他才知道真正的痛楚。前面的迎风顺风时间短,他还能够坚持,但到最后的绕标实战,疼痛就像是一只凶猛的怪兽,随着每一次动作,在他的骨头里疯狂地撕咬啃噬。
  陆湛面色煞白,气喘吁吁,攥紧帆杆,勉强前行。三月末,北方的海边还是很冷的,冷冷的浪花一波一波打向板上,他脚趾缩起,腿用不上力,倚靠着经验操作帆,四两拨千斤前进。
  但是,太慢了……
  太慢了。
  “陆湛?”
  刘明海从他身边路过,不解这个前面都第一名的冠军怎么突然慢下来,吼了声,“喂,这不是比赛啊,没那么多轮让你拉成绩!!实战是占分最高的!”
  陆湛闭唇不语,神色冷凝,活动着左腿。
  刘明海超过他以后,孙以军也赶上来了。他一言不发,只是路过后,轻飘飘地看了陆湛一眼。
  陆湛的心陡然沉下去。
  一种羞辱感浇入他的心头,面庞火辣辣的,浑身热血流淌,疼痛感好像被强烈的求胜欲压下去。
  他怎么能输给他们?
  陆湛想到了刘成闵,咬紧牙齿。
  他拖着用不上力的左腿往前蹦了两下,拉帆前行。
  今天是不大不小的中风,很适宜比赛,只是陆湛稍一屈膝,就像只尖锐的手掌捏着他的膝盖骨,痛,酸,钝,甚至能听见咯的脆响。
  没多久,左腿渐渐无力,咬着牙拖着腿,再度发力。
  帆板是站在板上的运动,技术和体能同样重要,陆湛空有技术和经验,但是因为腿疼,勉勉强强撑到了小组第三。
  还好,只是落后了几分钟。陆湛心里缓缓松了口气,支着左腿摇摇欲坠地下来。
  H大的几个教练还有帆船协会的监考老师都不解地看他。
  陆湛没有理睬,不想让他们看出来自己腿伤,他知道自己熬过去了,虽然最后慢了些,但是加上前面的分值,总成绩是没问题的。
  还有两个月高考,等录取通知下来,他就是再检查出伤他们也不能怎么样了。
  “你腿怎么了?”
  陆湛忍着痛和所有考生一样,蹲在地上拆帆板,赵武突然走到他身边,沉声问。
  陆湛心里一跳,抬起头,面色却不着痕迹,说:“抽筋了。”
  “我问的是你膝盖。”赵武一只粗大的手突然碰上来,顿时一阵剧痛。
  赵武明显感觉年轻男人身体极轻得抖了下,可当他抬起头时,一张脸居然没有吃痛的表情。
  眼眸漆黑,鼻梁上细微的几滴汗。只有唇角微微绷紧,陆湛扯出一个浅浅的有点尴尬的表情,说:“有点关节炎。”陆湛忍得很到位,半开玩笑,“你们不会因为这个不要我吧?”
  赵武目光怀疑,“是吗?”
  陆湛昂了一声,利落地扛起拆好的帆与板,走进船室。
  他一走进船室,脚尖踮起,浑身哆嗦,疼得面色发白。
  陆湛怕别人起疑,放下帆板便强撑着拐进旁边的卫生间。
  他走进单独的隔间,锁好门,喘着气休息了许久,确认考生和老师们离开得差不多后,他才缓缓地、慢慢地走出来。
  天色逐渐暗了下去,卫生间灯光惨白,一明一灭,镜子里映出一个面容阴鸷的年轻男人,身上还穿着湿漉漉的冲浪服,漆黑的头发一缕缕垂在眉梢,好不狼狈。
  老水校的卫生间并不干净,瓷砖上积着污水,一股拖把的臭味。
  陆湛忽然很累。
  由内而外的一种累。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沉沉地出口气,摇了摇头。
  想起蒋海国肯定还在校门口等他,陆湛打起一点精神,往更衣室走了两步,隐忍的疼痛突然爆发,如同狂风骤雨袭来,他双腿一软,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
  琴市天中,还有五分钟就打铃下自习了。
  蒋柔下午就开始不在状态,她写完最后一个单词,合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开始收拾书包。
  教室的窗外,晚霞旖旎温柔,昏沉的紫色与橙色交织在一起,有成群结队的大雁飞过,风轻轻的。
  如果没有高考的压力,一定是一个怡人又惬意的傍晚。
  蒋柔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心里想着陆湛。
  几个女生背着书包往后山走去,拿着手机拍照。
  学校里的樱花今天也都开了,要比他们小区里的景致更好,后山一片雪白樱花林,风一吹飘飘扬扬的,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清冷美丽。不少高三的同学都去那里拍照留念。
  蒋柔争分夺秒学习,没有那闲工夫,可是想想错过就再赶不上,打定注意明后天拉着陆湛拍几张。
  就当纪念好了。
  也不知道陆湛到底怎么样了。
  ——单招,对他而言都是小儿科吧。
  空气里飘荡着花蕊的味道。蒋柔这么想着,吸了吸鼻子,从书包里掏出手机解开锁,屏幕很安静,没有未接电话和短信。
  这个时间,应该结束了吧?或者刚结束?
  蒋柔坐上公交车,将书包搁在大腿上,等来等去还是没有消息,忍不住给陆湛打了个电话。
  没有人接听。
  蒋柔蹙起眉心,再打,一串长长的嘀声后,还是无人接听。
  再打。
  她身体绷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漫过全身,心剧烈地跳起来,连续打了十多个,才终于接通,听筒里不是陆湛,而是蒋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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