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朗姆酒——乔其紗
时间:2019-03-24 10:10:13

  那应该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刘成闵还很年轻,健壮而俊美,笑容和煦阳光,不像舅舅,就是一个让他崇拜的大哥哥。
  陆湛从来没有叫过他舅舅,从来都是“刘成闵”“刘成闵”的直呼其名,哪怕最后在瑞士时,也没有……
  瑞士…
  陆湛的心又紧紧缩起来,他懊悔又自责,那个时候自己明明察觉到刘成闵的不对劲,刘成闵的身体根本没修养好,就再度出海……
  可是他根本没阻拦他!
  陆湛捏了捏眉心,各种负面情绪翻涌上来,下意识想摸向床头柜,找烟盒和火机。
  没有。
  他只摸到一只圆滚滚的闹钟。
  陆湛收回手,涣散的意识清醒些许。
  这是蒋家。
  蒋家。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里还残存着黑芝麻的甜味,以及和蒋柔身上类似的,蒋家特有的味道,像是肥皂的味道,清爽又温暖。
  陆湛慢慢平静一些,想躺回去继续睡。只是床铺和暖气片是挨着的,上面就是窗,陆湛感觉后背被汗水濡湿,热得要命,怎么都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是刘成闵。
  他甚至能想到刘成闵浑身冰冷,惨白着脸,缓缓落入大海的画面。
  !!!
  陆湛再次抱着头坐起来,迫切地希望此刻有酒,或者香烟,能麻醉几分钟。
  他的手指插进发根。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陆湛半眯眼睛,以为自己是幻听,小指抠了抠耳朵。
  敲门声又响了两下。
  “…是叔叔吗?”
  他整整背心,不认为蒋柔这么晚还会没睡,也不认为她会胆大到来找自己,穿上拖鞋下床,打开门。
  蒋柔握着手机,手电筒的光被她的手指捂住,光芒昏暗。
  她抬起头,长发散在肩膀,眼睛却亮晶晶的。
  然后蒋柔快速闪了进来,将门关好。
  陆湛愣住,压低声:“你干什么?”
  他攥着她的手腕要往外扯,轻声说:“这么晚了,你怎么到我房间来。”
  陆湛虽然色,虽然混,但是他很有分寸,蒋爸蒋妈待他这么好,他不想给他们留下坏印象,在上大学以前,绝对不会跟蒋柔黏糊的——哪怕他再想。
  “快出去,影响不好。”
  蒋柔愣了两秒,好像第一天认识这个老实的陆湛,歪头说:“什么你的房间,这不都是我家。”
  陆湛嘴唇绷成直线,皱眉说:“你别害我啊,妹妹。”
  蒋柔比了个嘘的手指,悄声说:“你别怕,我爸他们都睡了,刚才我路过时还听见我爸在打呼噜。”
  “我妈她一直要哄帆帆,一睡觉就会睡得很熟,别担心。”
  陆湛倚靠着桌子,不说话。
  他穿着黑色的工字背心,脖颈上还挂着汗珠,古铜色手臂肌理分明,深吸口气,说:“好吧,你来干什么?”
  陆湛不得不承认,虽然他怕蒋爸蒋妈生气,但看见心爱的少女能过来,心里还是高兴的。
  刚才梦里带来的痛苦也缓和。
  要比烟与酒都有用。
  蒋柔垂下眼睫,“嗯…”
  “你,听见了?”陆湛望着她,眼眸暗沉。
  蒋柔看了他一会,点点头。
  她和陆湛房间紧紧挨着,刚才在温书,听见他那几声痛楚又艰涩的舅舅,实在是不放心。
  蒋柔将手机放在边上,亮着一团光,她没多问,从睡衣口袋掏出一袋牛奶,说:“你要不要喝点奶再睡啊,这样睡眠能好一点。”
  陆湛接过牛奶,发现居然是温热的。
  “放在暖气片上的,我本来想明天早上喝的。”蒋柔说。
  陆湛说:“我喝了,那你明天喝什么?”
  “我明天喝你的,我放了两袋牛奶。”
  陆湛点点头,撕开一道口子,咕嘟咕嘟灌下去。一口气喝完,温暖的热流从喉咙滚进胃里,他舔了舔唇角,说:“好了,你快回去吧。”
  “陆湛。”蒋柔站起来,仰头看着他。
  少女穿着珊瑚绒的分体睡衣,粉白相间,兔子的款式,绵绵软软的,双手插在中间的大口袋里。
  蒋柔犹豫几秒,展开手臂,轻轻地抱了抱他,带有安慰意味,“你要是还睡不着,或者还做噩梦,你就给我发短信,我就在隔壁,随时可以过来陪你说说话。”
  陆湛下颌线绷紧,眼里染上光。
  蒋柔说:“你不要担心,我们家对你而言可能挺陌生的,我爸妈能理解的,他们也相信我们。”
  陆湛点了点头。
  蒋柔打了个哈欠,见他情绪平静多了,揉揉眼睛,“好吧,那你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你要是有事再找我。”
  蒋柔说:“那,晚安?”
  陆湛:“等等。”
  “怎么了?”
  蒋柔以为他要说什么。
  陆湛却没有出声,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眼尾微勾。
  片刻,他缓缓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揪了揪她帽子后面的兔子耳朵。
  蒋柔:“……”
  她早就发现陆湛有这个坏毛病,总是喜欢揪些小玩意儿,比如毛线帽上的小球,羽绒服帽檐的狐狸毛,还有这个兔子耳朵。
  特别讨厌。
  “晚安。”陆湛又揪了两下,迎上少女无语的眼神,感觉心情好受多了。
  “你放心,我会尽量调整自己的。”陆湛垂下漆黑的眸,最后揪了一下绒绒的耳朵。
  “晚安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营养液~
  读者“兔小姐”,灌溉营养液+1
  读者“”,灌溉营养液+2
  读者“milky”,灌溉营养液+5
  读者“A.MERLIN”,灌溉营养液+2
  读者“我喜欢包子”,灌溉营养液+7
  读者“橙子面包”,灌溉营养液+2
  读者“酥饼吖”,灌溉营养液+5
 
 
第69章 
  雪下, 雪停,时间快得不可思议。转眼间,陆湛已在蒋家住了两个月, 进入新年。
  与此同时, 陆湛让丹继续花重金雇用搜寻的船只, 也都陆陆续续报回了消息。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这个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在律师来回几次快跑崩溃后,陆湛终于不得不抬笔,签下遗嘱。
  或许时间改变不了什么,但能抚去伤口。
  两个月时间, 陆湛渐渐习惯现在的生活, 也接受了现实。
  刘成闵是真的去世了。
  去世了, 再不会回来, 再也不会。
  只是午夜梦回, 陆湛还会回忆起那片大海,沉默的礁石,以及白色的、随波飘荡的小小帆船。
  唉。
  深夜里,陆湛看着空白天花板,手背贴在额头上, 叹息。
  ……
  过年期间, 高考生只放五天假,二十九到大年初三。
  陆湛曾提出一个人回涵海山庄过年,但蒋海国和叶莺哪里忍心,强行将他留下来, 五个人热热闹闹地过了个年。
  年一过完,时间愈发紧迫。
  大年初三这一天,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高三生,糖果蜜饯堆积在茶几的塑料盘中,空气里还飘荡着灌肠的香味。
  蒋海国他们带着幼女蒋帆去走亲戚,蒋柔原本也要去的,只是实在不想浪费学习时间,而且也不忍撇下陆湛一个人。
  没有父母在,家里挺安静的。
  此时此刻,陆湛正在房间里做题。
  窗帘被系到一侧,冬日明媚的阳光撒下来,桌上一杯冷却的咖啡,还有一盘子牛乳糖。他没写多久,眉梢便拧在一起,从盘子里抓了颗糖,剥开塞进嘴里。
  糖是叶莺手工自制的,不是很甜,味道刚好。
  咽下糖后,他的视线重回到数学卷子上,眉头越蹙越紧,仍是看不懂。经过两个月的复习,他前面选择填空能蒙,大题的数列统计函数也能写出第一问,但后面就不行了。
  陆湛放下笔,冲门外喊:“柔柔?”
  没有人回应他。
  “妹妹?”
  陆湛抖了抖腿,等了会见还是没人回应,起身走进客厅。他环视一圈,卧室里开着门,也是空无一人。
  陆湛斜靠在旁边墙上,单脚勾起,问:“你是在卫生间吗?”
  “……”
  陆湛说:“你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在马桶上学习?也不怕被自己熏死?”
  蒋柔:“……”
  她的确在。
  卫生间里的蒋柔仰起脖颈,将腿上的练习册合上,嘟起嘴唇。
  好烦他啊。
  这两个月有蒋家人的热情陪伴,沉默阴厉的少年逐渐走出阴影,慢慢变好。尤其是在蒋柔面前,又有了过去熟悉的坏痞。
  “赶紧出来。”陆湛走到门口,指骨敲了敲门,说:“再不出来我进去了啊。”
  蒋柔拨了拨软软的刘海,低下头,“知道了。”
  这方法是宋贝珊说的,在卫生间学习,可以让同学们在过年期间不受聒噪亲戚们的影响。蒋柔压力大,也觉得封闭狭窄的卫生间确实有效率。
  心很静。
  陆湛等了一会,卫生间还是毫无动静,逐渐没耐心。
  “你这样真会长痔疮的知道么?”
  他单手叉腰,想要再敲门,指尖刚触到,门突然从里面打开,陆湛还没反应过来,苗条的人影一晃,趔趄半步,然后是“啊——”,“哎哟!”
  陆湛:“……”
  蒋柔坐太久小腿整个发麻,开门又急,脚下一崴。她扶住暖气片稳住身型,蹲下来,单手揉自己脚踝,咬着下唇。
  沉默了两秒。
  陆湛忍住笑意,好整以暇蹲下来,手肘搭在膝盖上,眉眼浮上一丝戏谑,上下打量她,“腿麻了啊?”
  不等蒋柔反应,一只爪子快速地捏了下她的小腿。霎时,好像千万根金针扎着血管,特别难受。“嘶——”蒋柔抽着气,“干什么你。”
  陆湛哼笑,目光游移到她屁股上,淡淡的,又带点失落,“幸好你提了裤子,没光着腚出来。”
  蒋柔不理他,要支撑着站起来。
  陆湛故意吸了吸鼻子,瞟了卫生间一眼,促狭道:“挺香啊。”
  他这么说,好像内里很臭的样子。
  “什么啊。”蒋柔面色泛红,她从头到尾连裤子都没脱,就是坐在里面学习。
  蒋柔动了两下,还是很麻,似有一排蚂蚁密密麻麻啃咬,加上脚崴,浑身上下疼得厉害。
  陆湛戏谑地瞧了她一会,一只手绕到她背后,一只手环在她腿窝,将人直接打横抱起。
  陆湛叱道: “真是学傻了你,不知道空气不流通,学起来更难受?”
  这些日子陆湛老实得像木头,蒋柔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呆了,唔了声,倒也没拒绝。
  她安静地窝在他怀里。
  陆湛现在早晚跟着蒋海国锻炼,马上单招,寒假重新跟着高天远他们冬训,加上吃得好,整个人都壮了许多,健壮有力的双臂圈过她,走进自己房间。
  “你就知道吃糖,都不学习。”蒋柔随意地瞥了眼垃圾桶里的糖纸,责怪说。
  陆湛说:“是阿姨做得太好吃了。”
  蒋柔见他要把自己往床上放,脸微红,“好了陆湛,我腿不麻了,脚腕也没事了,把我放椅子…”
  话没说完,感觉环住她的手臂一松,好像力量失衡,耳边咚咚几声脚步声,然后她似乎悬空了半秒,重重被甩落在床上。
  啪的一声。
  蒋柔被摔得吃痛,双手捂腰直起身:“怎么回事?”
  半刻,也没等来回应,蒋柔抬起头,陆湛脸色沉沉的,牙齿咬住轻薄的下唇。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很快起身,手搭住椅背,坐到椅子上,手不着痕迹地从膝盖拿开。
  “你怎么了?”蒋柔仔细看他。
  “妈的,腿麻还会传染啊。”
  蒋柔越看越不对,从床上坐起来,眉心轻蹙,蹲到他身侧,问:“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摔倒——陆湛?”
  陆湛说:“你太重了。”
  “你别开玩笑。”蒋柔摇摇头,“不对,那上次呢,就是你回来的时候,你怎么会从台阶上摔下去?”
  “废话,那天下着雪,老子还要扶你,能不摔吗?”
  蒋柔仰起头,乌黑的眼睛盯着他,对视几秒,说:“我爸说,你最近训练状态也不太好。”
  陆湛唇角绷紧又舒缓,翘起二郎腿,说:“我每天被你逼着写几套卷子,我状态能好了?”
  蒋柔不信:“陆湛,报纸上说你在美国的时候撞到了暗礁,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啊,那是外伤,我腚差点被戳烂了,你想想啊,要是有事丹是不会让我出院的。”
  陆湛从桌上拿出一只笔转着,见她不信,说:“真的,要不我现在脱裤子给你看?”他站起来,真要往下扒拉裤腰。
  蒋柔忙用手挡住眼睛,说:“你别闹了!”
  “我没闹。”陆湛坐好,“我真的没事,你别老是咒我。”
  “真的没事?”
  “没有。”
  蒋柔狐疑地皱起眉毛,目光在他小腿搜寻,却又看不出什么,最后说:“陆湛,你有什么事一定跟我说,可不要瞒着我。”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