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皇帝的白月光——江山微雨
时间:2019-03-24 10:11:32

  “……”
  沉默了会儿,江晚晴开口:“别擦了,再擦手背破皮了,你手怎么了?”
  容定道:“方才那丫鬟纠缠我,碰到了。”
  江晚晴无言以对。
  差点忘记,他是有洁癖的人。
  她又问:“那满池子的死鱼……”
  容定轻笑一声:“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不就有人上钩了?”
  江晚晴道:“以后你别搀和这些事……”看一眼他伤口,摇头:“姜太公钓鱼,自己磕伤了腿。”
  容定凝视着她,柔声道:“姑娘早上恼了我,这下……消气了吗?”
  江晚晴一怔:“你——”
  容定轻轻一叹:“你替我上药,我就当你消气了,嗯?”目光暗了暗,他声音渐低:“世间万物,能动摇我心者,寥寥无几。可我害怕姑娘不理我,赶我走,我……”
  ——我那么喜欢你。
  这句话,终究说不出口。
  他眉心拧起,闭上眼睛,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
  晚上,皇帝听说了西殿的事,过来了一趟,见江晚晴精神不振,问道:“还头疼么?”
  他颇为无奈地笑了笑,轻点她额头:“以后还敢不敢喝醉酒了?”
  江晚晴抬起眸,看了他一眼,叹气:“我只是在想,我和皇上可能八字不合,除了打仗的时候,你平时很少擦着碰着,但跟我在一起——”她指了指他手背上的划伤:“这是当年你来府上寻我的时候,被我的簪子划到的。”又卷起他袖子,指着他的手臂:“这是昨晚上割伤的,加上你胸前的,可不是命中相冲?”
  凌昭拧眉:“歪理。”
  他坐到她身边,很自然地圈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朕早就叫张远拿着生辰八字去找大师算过,和你最是般配,命中注定是要白头到老的。”
  江晚晴有点惊讶:“你何时信这个了?”
  凌昭便笑:“偶尔信一信,吉言入耳,其它的就算了。”
  江晚晴瞪他一眼。
  凌昭轻抚她柔软的黑发,温声道:“朕知道,你是因为白天的事,心中不快。”他沉默了会,道:“你生性纯善,太容易遭人算计,朕的身边,只能有你一人。”
  江晚晴看着他:“皇上就认定我纯善吗?”
  ——若是有一天,真相与你所想不同呢?
  倘若所有证据都指向她,千夫所指之下,他又会如何,还能轻易说出这句话么?
 
 
第56章 
  慈宁宫,正殿。
  李太后自庑房回来,旧疾发作,又头疼了好一阵子。
  清早,贵女们结伴前来请安,在殿前等了会儿,最终却是彭嬷嬷出来告知,太后近来凤体不适,这两天的请安都免了。
  待众人走后,彭嬷嬷回到殿内,见太后正站在窗前,透过切割成精致图案的窗格子,望着少女们年轻俏丽的背影。
  彭嬷嬷侍立在旁,不敢出声。
  良久,李太后转过身,叹了口气。
  彭嬷嬷这才开口:“太后娘娘,虽然是旧疾,但还是请太医来看一看吧……”
  李太后在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盏,抿了口清茶:“若是请太医来,必定惊动皇帝,你也知道头疼是哀家的老毛病,清清静静地休息几天,自个儿就会好起来,何必兴师动众。”
  彭嬷嬷走过去,压低声音:“太后是觉得,最近不太清静?”
  李太后看了她一眼,笑起来:“瞧你这话问的。你在哀家身边,这一桩接着一桩的烦心事,全都看在眼里,你会不知道吗?”
  彭嬷嬷便有些惭愧,也笑了笑:“太后指的是罗姑娘和孟姑娘?”
  李太后垂眸,凝视杯中茶叶,淡淡道:“明面上,是她们闹出了事,可暗地里……只怕还有更多人不甘寂寞,在心里谋划。”
  彭嬷嬷点了点头,唇边溢出一声叹息。
  李太后皱眉,恨铁不成钢:“这一双双的眼睛,都盯着哀家的慈宁宫,盯着宛儿的西殿不放,整天都琢磨些什么呢?换作哀家,圣祖爷若有这么一位和善的红颜知己,哀家定会想方设法交好,多有往来,不仅见皇帝的机会多,更能讨好圣心,可你瞧她们……唉!”
  彭嬷嬷叹道:“太后说的都是过来人的话了,刚进宫那会儿,哪能想的通透呢?”
  李太后微微颔首,道:“你说的不错,刚进宫,没有子嗣,自然执着于争宠承恩,但是她们如今都没有名分,不把心思放在如何讨皇帝喜欢上面,反而天天围着哀家的宛儿打转,难道斗倒了宛儿,皇上就能高看她们一眼?”
  彭嬷嬷抬眸,欲言又止。
  李太后摆了摆手:“你有话大可直说,别藏着掖着。”
  彭嬷嬷便道:“太后娘娘,恕奴婢直言,这些日子,皇上几乎没一天不去西殿的,且留宿也不稀奇,连敬事房的人都一再询问,是否要记下……这等荣宠,看在不知内情的人眼里,只能是宛儿姑娘独揽圣心,不许皇上雨露均沾。”
  李太后冷哼一声:“皇帝那性子,谁能拘束他?从前哀家不准他亲近宛儿,宛儿也不愿意,你看他听过吗?”
  彭嬷嬷无奈笑道:“话是这么说,可旁人哪里知道。”
  李太后沉默下来,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当彭嬷嬷撤下冷茶,换上新的,才听她长叹一声:“也许,哀家真的错了。当时,哀家只想着传召这些世家贵女进宫,真的要斗、要争,总会等到侍寝定了位份后,谁知……”
  她捧起热茶,苦笑道:“画像上看着,都是多么可人疼的姑娘,谁知心思却能这般阴毒。哀家是真的老了,忘记了当年刚进宫,仔细算起来,和她们没差上两岁。后宫的女子怎会不争不抢不算计?算计别人,算计皇上,算计……哀家。”
  彭嬷嬷皱眉:“谅她们还没这个胆子。”
  李太后笑了声,素来温和慈祥的目光,沧桑中透出厚重的悲哀:“圣祖爷在时,宫中的阴私,一件件,难道不骇人听闻吗?入宫前杀鱼杀鸡都不忍看,入宫久了,为了争宠设计杀人,谋害皇嗣,眼睛都不眨一下,全疯魔了。”
  彭嬷嬷低下头,暗自叹息。
  李太后又静默片刻,忽然道:“哀家是真的怀念,当初和宛儿两个人在慈宁宫,每天过的都开心,反倒是现在——”
  她深深拧眉,声音渐渐低下去:“夜半惊梦,总梦见哀家还是圣祖爷的妃子,过着如履薄冰、步步惊心的日子,唯恐一个行差踏错,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族人的荣华和前途……夜里总也睡不踏实。”
  彭嬷嬷心生不忍,轻声唤道:“太后。”
  李太后闭上眼,又是一声沉沉的叹息:“……真的错了。”
  *
  这一转眼,很快就到了孟珍儿离宫的时候。
  其实,宫中管事的太监并未前来催促,慈宁宫也没再派人过来,可红鲤鱼事件后,雁儿被赶出宫,孟珍儿身边没有可靠的人照应,其他宫人都知道她遭了太后厌恶,再无翻身余地,不落井下石已经算好的,更不可能指望的上。
  于是,突然之间,偌大的皇城,孟珍儿成了一个无名无姓、可有可无的空气人,终日被忽视。
  宫里的下人见了她,就连一声懒洋洋的‘孟姑娘’都懒得施舍,直接当没看见扬长而去,神色间还总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的嘲讽。
  这么些年来,宫女和太监换了一茬又一茬,只这跟红顶白,踩低捧高的风气,从来不曾变过。
  这种日子,再过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孟珍儿一边自己打包行李,一边忍不住心酸,默默垂泪,想起雁儿和此行的目的,又觉得不甘和愤恨。
  那天雁儿被拉下去打板子,那哀叫声,听得她不寒而栗,午夜梦回,还会因此惊醒。
  这一切原本都不会发生。
  如果江晚晴愿意帮她,打从一开始就像对待江雪晴一般对待她,而不是不闻不问,她怎会有所谓的害人之心?
  再说,她牵连进去的只是那个可恨的小太监,从未直接陷害过江晚晴,她为何不肯施以援手?
  一个下贱的阉人,一条奴才的贱命,难道比她们的血缘亲情更重要?
  孟珍儿越想越悲伤,趴在床上,又哭了一场。
  过了会儿,她犹自啜泣不止,忽听外面响起宫女的声音:“齐姑娘,您是来看孟姑娘的吗?”
  孟珍儿心里一惊,只当齐婉月是来看热闹的,忙用袖子擦干了眼泪。
  齐婉月和那宫女说了两句,推门进来,见孟珍儿红着眼,防备地看着自己,目光移开,又见床上放着个摊开的包袱,不由轻轻一叹:“孟姐姐是准备离开了吗?”
  孟珍儿冷冷道:“明知故问。”
  齐婉月笑了笑,并不计较她排斥的态度,语气温和亲切:“孟姐姐的气色好多了,我送来的药,你喝了吗?”
  孟珍儿微微一愣,神色变了变:“是你送的?”
  这些天是有药送进来,煎药的宫女虽然很不耐烦,但每天早上总会按时送上,也多亏了良药苦口,她才能尽快康复。
  以前,她只当是太医院不想宫里添个死人,因此怜悯她,如今一想,太医院又怎会这般好心。
  齐婉月淡淡道:“姐姐犯了事,惹怒太后娘娘,我自然不能明着来,只好求了你宫里的人,替我照顾姐姐。”
  孟珍儿沉默地看着她,半晌,笑了笑,目光不无讽刺:“齐姑娘,我和你并无任何交情,也不相熟,你费了这么大周折买通宫女,是想我帮你做什么呢?”顿了顿,声音冷淡:“多谢你的药,可这份恩情,只怕我无以为报,我现在落到这境地,自保都难,更帮不到你。”
  齐婉月轻声一叹:“姐姐就当我是兔死狐悲吧。”
  孟珍儿皱起眉。
  齐婉月坐到她身边,弯起唇角,笑容带着一丝自嘲:“先是罗姐姐,再是你,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轮到我了……这也只是早晚的事。”
  孟珍儿淡声道:“你有太后娘娘撑腰,和我们不同。”
  齐婉月轻轻笑出声,眼底的讽刺更深:“姐姐说笑了,在太后心中,我比不得西殿那人十分之一的地位。太后见皇上冷待我,见我窘迫难堪,何曾替我说过一句话?我家中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孩子,我不成,以后总还有别人。”
  孟珍儿不语。
  齐婉月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又落到那还未收拾好的包袱上,温温一笑:“孟姐姐,难道你真以为出宫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孟珍儿心头一颤,蓦地抬眸。
  齐婉月平静道:“宫里的事,总有许多种法子向外传,何况还有江五小姐在——现在出了这种事情,你觉得回到尚书府,江尚书和江夫人会毫无芥蒂地接纳你吗?以后还会给你安排一门好亲事?”
  孟珍儿只觉得心上阴雨连绵,放眼将来,诉不尽凄凉。
  齐婉月看见她眸中的凄楚畏惧之色,微不可觉地勾了勾唇,接着分析道:“且不论宛儿姑娘,江五小姐的性子,你比我更清楚,一向最是记仇,将来她、又或者宛儿姑娘成了皇后,少不得秋后算账。”
  孟珍儿心口闷沉沉的,深吸一口气,低下头颅,看着微微发颤的指尖。
  江雪晴是怎样的人,不需要任何人告诉她。
  从小就睚眦必报,不达目的不罢休,此番自己的作为,江雪晴全看在眼里,这仇是结下了。
  耳畔又响起那天江雪晴的话。
  ——造因得果,都是咎由自取。
  江雪晴是不会任由她回去后,过上安生日子的,或早或晚,定会跟她清算。
  齐婉月伸手过去,握住她冰冷而颤抖的手,语气依旧是那样的温柔宛转,然而一字一字,清晰有力:“姐姐,你帮我,就是在帮你自己。只有那两个人倒下了,我们才是安全的。”
  *
  慈宁宫,西殿。
  晋阳郡主打定主意要送皇帝亲手绣的帕子,江晚晴说话算话,认真地教她,一点也不含糊。
  可问题是,郡主的天赋显然不在女红上。
  这会儿,晋阳郡主才来了一刻钟,便觉得无聊,一边笨拙地穿针引线,偷偷又去瞧江晚晴,一不小心扎伤了手。
  晋阳郡主吃痛,手指含进嘴里。
  江晚晴轻叹:“郡主,不能分心。”
  晋阳郡主哼了声,赌气地扔下绣绷,趾高气扬的问:“你一直都这么闷的吗?”
  江晚晴笑笑:“还好。”
  晋阳郡主又问:“你在皇上面前也不爱说话?那你们平时都谈什么?”
  江晚晴没有多想:“我不说话的时候,他会自己找话。”
  准确的说,是没话找话。
  犹记得有一年秋天,凌昭随军出征,凯旋归来,特别高兴,可刚回来就听说有人上江家提亲,他心中不快,非得想方设法打听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和他抢人,喜冬不说,尚书府的其他下人也不说,就来问她。
  当时临近中秋,每逢佳节倍思亲,江晚晴思乡情浓,上门提亲的又是原作中不曾出现的路人甲,根本无关紧要,便不愿意搭理他动不动就翻的醋坛子。
  凌昭问不出来,又见她神色冷淡,以为她着恼了,一阵漫长而尴尬的沉默后,他突然开口:“九十九个。”
  江晚晴一怔,问:“什么九十九个?”
  抬头望天,见是大白天,没星星,更是奇怪。
  凌昭唇角微扬,那笑意也很有几分肆意:“我斩杀的人头数,这一次出征,已经累计到九十九个。”
  江晚晴彻底呆住,看着眼前意气飞扬的少年,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他杀的人,没准真比她踩死的蚂蚁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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