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孩子他爸留给我的，我知道这不值几个钱，甚至抵不上这几个月这孩子在您家吃下的东西。但是我还是厚着脸皮，想用这些东西向您做抵押，想向您借一笔钱。”
霍颜：“哦？蓝姨，您是急着用钱吗？”
蓝嫂子：“是这样的，我们家以前是做蜡果的，我想着以后养这孩子长大，总不能一直靠别人，但我除了从小跟着家里学习做蜡果，也没有什么本事，就想重新操起这行生意。”
蜡果？！
霍颜愣住，“蓝姨，能不能问一下，您本家姓什么？”
第172章 商圈一
蓝嫂子似乎有点意外霍颜为什么会突然问她这个：“我娘家姓林啊。”
霍颜：“……”
林氏蜡果啊……
蜡果, 顾名思义, 就是用蜡做的假水果，因为以前交通不便, 物资紧缺，普通的百姓很少能吃到水果，能在应季的时候吃上两三种水果, 已经是很殷实的人家了, 更多的水果，则是终其一生只听过没见过，更别提吃过了。在这种情况下, 蜡果便应运而生。
蜡果是以特殊的工艺制作而成，成品的蜡果完全能够以假乱真，而且色泽鲜亮，永久不坏, 经常会被大家买回去放在家里当做摆设，用以显示家境殷实，在民国时期尤为畅销。霍颜记得, 其中最有名的林氏蜡果，分号几乎开遍全国。
直到建国之后, 蜡果一度成为一种畅销工艺品出口苏联，为赚取外汇做出极大贡献。直到七十年代以后,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蜡果制造业的辉煌才走到尽头，同皮影一样, 逐渐成为一种濒危传统手工艺。
而事实上，蜡果比皮影的处境更为恶劣，霍颜还记得，就在她出车祸之前的一个月，看到网上一则新闻，说是北京最后一位蜡果制作传人去世，这项传承了数百年的工艺，终究成为了历史上的一段记载，再难寻觅踪迹。
如果这位蓝嫂子，就是后来的林氏蜡果的创始人……
霍颜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默默将蓝嫂子递过来的玉簪子和银镯子推还回去，笑道：“蓝姨，既然已经说了，这是您先生留给您的唯一念想，我又怎么忍心夺人所爱？”
蓝嫂子显示出焦急之色，还想说什么，却被霍颜抬手制止。
“蓝姨，您看这样行不行，您也不用给我抵押东西了，您不是要做蜡果么？我就给您出一笔钱当作投资，您给我入股。”
“入股？”蓝嫂子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我，我这就是个小作坊生意，怎么谈得上入股了……”
霍颜笑道：“哎呀，这个可不好说。也许以后您的生意比我这开戏楼的做得还要大呢！”
夜色愈深，满月宴即将结束时，魏小千的母亲和三位姨妈来向霍颜辞行，说是这就要带着魏小千回老家去了，谁知已经喝多了的魏小千却不管不顾地喊道：“要回你们自己回去！我哪儿也不去！”
魏夫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小千，不要在这里丢人。”
魏小千：“我怎么就丢人了？呵呵，回去？回去我能做什么？和你们一样，每天靠假扮别人欺骗别人讨生活吗？我觉得那才是丢人！”
魏三姨小声警告：“小千！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浑话？怎么能这样顶撞你娘？”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魏小千的脸红红的，眼睛里也有水光：“难道我说错了吗？在所有异兽之中，但凡提到我们讹兽，第一反应都是擅长伪装和欺骗。任凭是谁见了我们都要避而远之，都要心生三分警惕，甚至将我们当做无孔不入的害虫。顶着骗子和伪装者的头衔生活，又如何才能不丢人？”
原本和谐喜庆的气氛，因为魏小千和她这几位长辈而变得有些冷场，在场的众人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能沉默地看着，却是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魏夫人，您可愿意听我说几句？”终于，霍颜开口打破沉默。
魏夫人不说话，只是看了霍颜一眼，算是默许。
霍颜：“小千他在我们这里唱前声，不管您赞成与否，是不是都应该看过一次他的表演再作评价呢？”
魏夫人冷声道：“我已经看过了。”
霍颜：“上次的表演因为意外被打断，您应该也知道，这并非是小千的错。究竟是什么让魏小千成为‘魏老板’，又是因为什么，让那么多人对魏老板配的前声如此痴迷？难道您不想亲眼看一看吗？”
魏夫人却显得不为所动，“霍小姐，是不是只要我答应看一场小千的戏，你就愿意劝他和我回去？”
霍颜挑眉，斩钉截铁道：“不会。”
魏夫人：“……”
魏夫人没想到霍颜回答得这么干脆，气得直瞪眼。
霍颜：“实不相瞒，现在我们如意楼根本离不开魏老板，所以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挽留魏老板。”说到这里，霍颜似乎觉得力度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魏小千红红的眼睛看过来，委屈的模样，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霍颜冲他眨眨眼。
魏小千便好像渴了许久终于得到浇灌的小花苗，又精神起来。
魏夫人似乎真的气着了，当天晚上没有再回霍家住，而是去外面找了一间客栈。
魏四姨担忧地问：“大姐，我们真的要把小千一个人丢在这里，直接回去吗？”
魏三姨劝道：“何必跟孩子置气呢，他要是真的喜欢，就随他去吧！”
魏夫人不置可否，只是沉着脸道：“都在这里吵什么，睡觉！”
三位姨妈面面相觑，所以这是几个意思？到底是回去啊还是不回去啊！
于是，一口咬定要丢下不孝子直接回老家的魏夫人，就这样在北平城的客栈里住下来了。
蓝嫂子拿到了霍颜的投资，便和霍颜签订入股合同，承诺以后林氏蜡果一成的股份归霍颜所有。其实蓝嫂子本来想要将一半的股份给霍颜的，毕竟她心里觉得亏欠霍家，况且，做个小小的蜡果，哪里用得着那么多投资呢？
一百多块大洋呢！估计她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石膏，石蜡，蜂蜡，川白蜡，松香……”蓝嫂子购置了一批原料，此时正在霍家大门口点货。
霍颜凑过来看热闹，“蓝姨，这就是做蜡果的原料吗？”
都说女子为母则强，为了养活一个能吃的孩子，蓝嫂子如今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赚到钱。一个人一旦有了奔头和期盼，就会充满干劲，整个人都精神焕发。
“是呀，这就是我要做蜡果的材料了！根本没有多少钱，所以我就说阿颜你给我的那一百多块大洋，有点太多了！”如今蓝嫂子终于肯改口，不再称呼霍颜为霍小姐了。
霍颜：“多什么呀？您就用这笔钱找一家好的铺面盘下来。”
蓝嫂子：“卖几个不值钱的玩意儿而已，我就用一张席子去八井子集市那边摆摊就成，哪里还需要盘铺面了？”
霍颜：“这可不好说嘛，对了，蓝嫂子，您的蜡果若是做好了，可以给我看看嘛？”
蓝嫂子：“岂止是看看呀，你喜欢什么样的水果，我做好了送给你！”
霍颜想到现在这个时代的人，只怕没见过几种水果，尤其是在北方，常见的不过就是那几样，便好奇地问蓝嫂子：“您都会做什么样的水果呀？若只是苹果梨子之类的，好像不怎么稀奇呢！”
蓝嫂子常年如一潭死水的眼睛里，竟是忽然泛起少女般的神采，偷偷从怀里拿出一个册子，“给你看看，这可是我们家传的东西，不能给外人说啊！”
霍颜接过册子翻了翻，见里面画的都是一些水果，居然还是彩绘，而且是西方写实派的画法，像照片一样，“呦，这里面的水果种类还真多呢！”
蓝嫂子有点得意，“那是，家里就是做这行的，所以我爹他当年特意搜罗，几乎将说得出名字的水果样子都弄了来，所以我们家以前在东北那会儿，蜡果卖得特别好。”
霍颜没有问蓝嫂子现在家里的境况如何，唯恐那又是一个令人伤心的故事。毕竟，若是蓝嫂子家境依然如过去那般殷实，是无论如何不会无家可归，只能借住在他们这里的。
“蓝姨，正好我以前也见过几种水果，看你这画册上没有，等过几天我画出来送给你。”霍颜将画册还给蓝嫂子。
蓝嫂子喜道：“那敢情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看到上章有小天使问蜡果是什么，这章解释明白了嘛？七十年代那会儿，蜡果在苏联畅销，是为数不多几样能换取外汇的东西呢，民国时代更是家家户户有蜡果，现在却已经很少有人听说了，想想真的好感慨呀~
ps.上一章有一处笔误，按辈分论，蓝嫂子的丈夫和霍平章是一辈的，所以蓝嫂子应该是霍颜的长辈，霍颜不能叫蓝嫂子，前面霍颜都是叫她蓝姨的，上一章写错了，已经更改。细究起来，其实应该叫蓝婶子，不过改起来太麻烦，大家就忽略掉吧~
第173章 商圈二
年关将近, 按照惯例, 北平城里各大小梨园剧院都开始为封台做准备，然而这一天, 霍颜却将如意街上的大小店铺掌柜聚集在一起，在如意楼二层开会。
“什么？除夕不打烊？！阿颜，这怎么行得通！店里的伙计们都要回老家去了, 谁来干活儿呀？”五味斋的掌柜听霍颜提出, 希望如意街上各家商铺除夕能继续开张营业，当即反对道。
“是啊，阿颜, 大家伙忙了一年，就指望过年这几天好好歇歇呢！”李大娘也说道。
当然，也有人非常赞成霍颜的想法，其中代表人物就是孙老头。
“我觉得挺好的, 过年嘛，就要人多才热闹，咱们城里的人过年本来就没有乡下热闹, 有个看戏吃饭的地方，不是挺好的吗？”
“哎呦喂, 孙大爷，您敢情是老哥儿一个, 无家无口的，开张营业还能聚聚人气，我们不行呀！”有人一时嘴快, 被旁边的人踹了一脚。
孙大爷讪讪的不说话了，那人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敢再吭声了。
霍颜等大家发表了各自的意见，便开始解释自己这样做的理由。
霍颜：“诸位想一想，以往年三十儿大家都在家里做什么？”
有人道；“准备年夜饭，围在炕上玩牌打麻将，然后就是守岁，等着半夜放鞭炮了。”
“嗯嗯，我家也差不多。”
霍颜：“那么在吃完饭到守岁这段时间，有没有特别困，然后还要硬撑的时候呢？”
“有呀！像我们家，家里人口少，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为了守岁真的是强撑！每年都特别痛苦！”
霍颜笑了：“那我再问，除夕节的时候，是不是一般的商户都会关门歇业？”
话说到这里，已经有人领会了霍颜的用意。
除夕夜不少人家过年都很无趣，吃完了年夜饭也就没什么事干了，但是碍于祖宗传统，还是要守岁，也就是差不多从晚上七八点钟到午夜十二点这段时间，潜藏着巨大的商机。
“可是，人们早就习惯了在家里过年，谁会在年三十儿这天出来呀？”有人开始动摇了，说出心中忧虑。
霍颜终于祭出最后一根稻草，准备压垮这些还在犹豫的“骆驼”。
“我们如意楼会出资举办烟火会，承包整条街的花灯。”
各位掌柜都听傻眼了，“阿颜丫头，这可要不少钱吧？万一到时候真的没人来，你这钱不就打了水漂了？”
霍颜叹息一声，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竟是显得有几分伤感无奈：“我也是最后一搏了，天美娱乐`城现在把我们的生意抢得差不多了，若是再不想想办法，以后我这孩子出生，只怕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卖炒货的掌柜‘啧’了一声：“哎呦，阿颜啊，这你就是胡说八道了！再怎么说你背后也有谢少帅撑腰啊！就算我们这些人都去喝西北风，也轮不到你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
霍颜眼睛里水汪汪一片，“诸位有所不知，不过都是表面风光罢了。大帅如今正是年富力强，下面还有五个儿子呢。谢少帅从小就没有了娘，如今子强父壮，两人时常闹矛盾，以后会是什么情景，且说不定呢！再说了，谢少帅是入赘我霍家，又能有多少资产呢？这世上命最苦的，就是军妇啊！”
如意街上的大小掌柜听得都快跟着掉眼泪了。
“可是，阿颜啊，不是我们打击你，看如今这情形，你这如意楼的确是比不过人家洋鬼子的娱乐`城啊！人家有电影，有浴池，有听戏的，还有玩牌的，地方比你那里宽敞，装修也比你那里豪华，最要命的，价格和你们差不多，你说说，你还有什么优势啊？”
霍颜抬起头，忽然动情道：“我有各位街坊啊！”
众街坊：“……”
霍颜：“我们虽然不比洋鬼子有钱有势，但是我们心齐，我们有人情味儿啊！咱北平城的老百姓，吃了几辈子，喝了几辈子，玩了几辈子的东西，积累下的传统和习惯，难道就能轻易被几个洋鬼子改变吗？我们，能这么轻易被洋鬼子搞垮了？”
霍颜声音越说越高亢，煽`动的在场众人无不跟着热血激动。
是啊，洋鬼子的东西有啥了不起，就那么稀罕了？
什么巧克力蛋糕的，哪有咱的豌豆黄驴打滚吃着舒爽清甜？打小儿吃的东西呢！承载了多少回忆？
干他娘的！还就不信了，咱就杠不过那些黄毛鬼子？
“不就是除夕节开业吗！反正我们也不损失什么，有了如意楼主办的烟火会，只怕生意还要比寻常好呢！”卖煎饼的刘贵率先发话。
刘嫂子附和：“就是的！不就是出摊儿嘛，也不耽误过年！没准情形好了，连我家猴儿开春的学费都能赚出来呢！”
“我也开业！”陈嫂子拍板，还向霍颜心领神会地眨眨眼，“正好我让我家那口子这几日好好琢磨琢磨，争取弄出来几款符合除夕夜气氛，比较应景儿的糖人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