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戏楼——柳木桃
时间:2019-03-28 09:34:48

  街坊邻里?说不好听的,都是非亲非故,谁又能给谁出头?
  这时有人悄悄跑过来,在徐金刀耳边低语:“班主,您还是过去看看吧,咱们派去砌墙的伙计见了那霍家小姐,都被镇住了,现在僵在那里不敢动工呢!”
  “真没用,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娃娃,还能翻出天去不成么?”徐金刀不屑,带着人走向霍家大门。
  此时霍家大宅的外院里,霍颜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把椅子上,垂着眼不紧不慢地喝着茶,面前站着一群愁眉苦脸的汉子,手里拿着铁锹铲子等家伙事儿,却谁都不敢乱动。
  倒不是他们真的怕了这么一个小姑娘,刚才她进来的时候,他们其实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拍砖的拍砖,抹水泥的抹水泥,都各自闷头干自己的活。
  可是这小姑娘只轻飘飘说了一句话,就让他们全都停了工。
  她说:“各位大叔大伯,你们可看仔细了些,到底哪里是霍家的地盘,哪里是徐家的地盘,这围墙要是砌得偏歪了,占了我霍家一寸土一寸地,回头我可要去鸣冤击鼓,把你们全都告上衙门的!”
  众工人傻眼了,再回头看那横在院子当中,才砌了一半的墙,手都哆嗦了。
  这上哪儿看仔细了啊?人家就说要把戏楼隔出来,可是这中间的地到底哪边姓霍,哪边姓徐,谁能说清楚?
  这活儿没法干了!
  工头:“霍小姐!您体谅体谅,我们也是拿钱办事,人家给了我们施工钱,我们就要干活呀!再说,这如意楼已经被朝廷盘给了徐家,不是你们霍家的了,这已经是没法儿更改的事实,您在这又是何必呢?”
  霍颜用茶杯盖轻轻撇着浮沫,笑道:“知道你们是拿钱办事,所以我不是说了么,诸位先坐下,喝两杯茶歇歇脚。我们等拿钱的人来。”
  工头:“可总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呀!”
  这时徐金刀带着徐家班的人走进来,霍颜抬头看了一眼,勾起唇角,“看看,这不是来了么?”
  徐金刀早就知道霍平章有个闺女,可是却从来没放在心上。
  霍颜定定地看了一眼这个一手造成霍家今日局面的男人,走上前施了一礼,“徐伯伯好。”
  徐金刀:“没想到你还能叫我一声伯伯。”
  霍颜:“您是长辈,提起京城的皮影班子,唯徐霍两家,这声伯伯我是应该叫的。”
  徐金刀呵呵一笑:“恐怕以后就只有徐家了。”
  霍颜:“以后的事,谁又知道呢?”
  徐金刀挑了挑眉,算是头回正眼打量霍颜,“你和你爹的性格不太一样。”
  霍颜沉默。
  徐金刀目光落在霍颜穿的孝服上,片刻后又开口:“听说你爹在斩立决的前一天晚上病死在了大牢里,怎么没见你家里人去收尸?”
  “我爹是在牢里染了瘟疫,衙门的人怕传染,当晚就把我爹火化,拉出城埋了。”说到这里,霍颜还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
  徐金刀冷眼看着,皮笑肉不笑,“这下倒好,连尸首都没有了,想要核查对证一下都不能了。”
  霍颜面露不解,“哦?徐伯伯要对证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徐金刀也不再多说,只是将目光移到那些干活的伙计身上,“丫头,你们霍家的戏楼现在已经连同地契一起盘给我们了,这围墙如今是砌也得砌,不砌也得砌,你拦不住的,这叫规矩。再闹下去不但半点用处也没有,最后只能是你自己没脸。”
  霍颜也不生气,心平气和道:“既然徐伯伯和我讲规矩,那咱们就来好好讲一下。这面墙可以砌,但是您把这墙砌在院子正当中,恐怕不太合适吧?我们家只是戏楼盘出去了,连同戏楼下面的地皮盘出去了,可是这周边的地面,却还是姓霍,您也不能看着我们霍家好欺负,说占就占吧?”
  徐家班有人听不下去了,“小丫头,你这就不讲理了,我们盘戏楼是为了做生意,总不能就紧贴着楼边儿围一道墙吧?”
  霍颜:“这我也没有办法了呀。我是霍家的闺女,只能管霍家的事。徐家的事我管不了,再说我就算想管,徐伯伯也不乐意啊。”
  那徐家班的人急了,正要再分辨,徐金刀却沉着脸抬手制止。
  徐金刀:“好,我们就按她说的,在戏楼边上砌墙,绝对不占霍家一寸地!小丫头,这下你总不能再说什么了吧?”
  霍颜摇摇头,后退一步,“徐伯伯请便吧。”
  徐家的工人终于又开工了,霍颜冷冷看着,目光转向如意楼,盯着那“天下第一戏楼”的匾额看了半晌,对朱河道:“去给我搬个梯子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下一更在下午三点~
  作为多年的老扑街,昨天桃子第一次在V章收到一百条以上的留言,真的差点激动哭!这篇文数据一直很冷,以前写文桃子总是在入V之前就会察觉到文中的硬伤,所以扑街也没啥好遗憾的,但是这篇文写到目前为止,我自己觉得是没有太大硬伤,而一开始每章抽红包连20个都抽不上,真的特别绝望特别灰心。
 
 
第30章 纷争二
  青砖一层层叠起, 和着水泥垒成高高的围墙。
  从今以后, 这如意街上的如意楼,可就再也不姓霍了。
  工匠们在里面干着活, 如意街上的人在外面看着楼,心中都有些感慨。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好好的一个京城皮影班子, 正是如日中天春风得意的时候, 居然就这么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了。
  有和霍平章交好的人,渐渐看不下去了,不想再受这口窝囊气, 正准备各自散了,谁知就在这时,霍家班里那没走的小学徒朱河,和他哥一起扛着高高的木梯子从那已经被砸得只剩下半扇的霍家大门出来。
  “哎, 让一让,让一让,麻烦大家给我们腾个地方了!”朱河一边放梯子一边吆喝, 结果非但没把人吆喝走,连那些本来要散去的人也都纷纷折返回来, 凑上前问:“小朱兄弟,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朱河理所当然道:“架梯子呀!”
  “自然是知道你在架梯子, 但你架梯子干嘛呐?”
  朱河往上一指:“我们小姐说了,要上去取一样东西。”
  “取东西?”众人仰起脑袋看了看,不明所以, “取什么东西?”
  朱河骄傲地扬起下巴:“自然是取康熙爷给我们家题的匾啊!天下第一戏楼!”
  说话间,春巧已经搀扶着霍颜从霍家大门里走出来,春巧小声说:“阿颜姐,为啥你一定要我搀着你走路呀!”
  霍颜也小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谱儿!咱们要摘牌子,就要摘得堂堂正正,大张旗鼓!”
  这时朱江也从后面追上来,他肩膀上挂了一串“大地红”,手里还拎着一面大铜锣,黑灿灿的脸上满是兴奋,“阿颜妹子,你让我准备的鞭炮我找来了,你不是说动静越大越好?所以我把咱戏班里的大铜锣也带来了,你听听看,成不?”
  朱江说着,也不等霍颜反应,提起铜锣就是狠狠一下。
  咣——
  铜锣一声巨响,带着余音的颤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了。
  春巧:“……”
  霍颜:“……”
  春巧内心:阿颜姐,我觉得我耳朵聋了。
  霍颜看着那一脸求表扬的愣头青年,强行扯开嘴角,挤出一抹笑,“嗯,挺,挺好的。”
  徐金刀本来以为霍家这边的事已经解决了,正带着人准备回府,谁知道才走到半路,就有人火急火燎地找过来。
  “徐班主!您快看看去吧,那,那臭丫头要摘如意楼上的匾呢!”这气喘吁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霍平文。
  徐家班的人莫名其妙,“匾?什么匾?”
  霍平文:“就是那块康熙爷题的匾啊!天下第一戏楼!”
  徐家班里有人不屑道;“不就是一块匾么,那小妮子要摘,给她不就完了!”
  霍平文:“不就是一块匾?如意楼为什么能名震京城,霍家班为什么能被老佛爷点了名字进宫?还不就是这天下第一的名号!摘了这块匾,如意楼就和普通戏楼没什么区别了!”
  徐家班里有人笑了,“霍掌柜的,您这个霍家人,怎么比我们徐家班的人还着急呢?”
  霍平文以前在戏楼里帮忙,霍平章让他做掌柜,所以平时在外面走动,大家都这么称呼他。霍平文表情不太自然地看了徐金刀一眼,两人讳莫如深地视线相对。
  徐金刀沉下脸:“都别吵了,这块匾不能让她摘,都跟我回去!”
  霍颜在如意楼下拉开了架势,在一众围观群众的起哄叫好声中就要爬上梯子摘匾了,这时徐金刀带人赶到。
  “慢着!”
  霍颜一只脚还踩在梯子上,回过头笑道:“呦,徐伯伯,您怎么又回来了?有什么事吗?”
  徐金刀面沉似水,“丫头,我看你是个小姑娘,不想对你赶尽杀绝,你也不要太过分了。”
  霍颜不解:“嗯?徐伯伯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徐金刀:“如意楼已经盘给了我们,按照朝廷的说法,这戏楼内外所有东西都是我们徐家的了,你不能动。”
  “徐伯伯,这就不对了吧。”霍颜从梯子上下来,抱拳向紫禁城的方向拱了拱手,“这块匾可是当年康熙万岁爷亲笔写下赐给我霍家的,我听您这个意思,是说先帝赐下的御物,也能像平常物件那样买卖?”
  徐金刀冷笑道:“霍家丫头,你也不用给我扣帽子,我就问你一句,这牌匾可是给你霍家的?”
  霍颜;“没错!”
  徐金刀面上笑容更深,“那如果我说,这如意楼也有你霍家人的股份,你又怎么说?”
  徐金刀此言一出,围观的人全都惊了。现在这一片谁不知道,老徐家和老霍家那是结了死仇的,倒是哪个霍家人,居然能和徐金刀勾搭在一起,把这原本属于霍家的戏楼盘了过去?
  真是其心可诛啊!
  霍颜目光往人群中一扫,正看到那半遮半掩弯着腰,恨不能把自己埋进地里的霍平文,“哦?是吗?那徐伯伯倒是和我说一说,到底是哪个吃里扒外忘恩负义卑鄙无耻狼心狗肺的霍家人,入了您的股?”
  徐金刀转身道:“霍掌柜,都到了这个时候,您就不用再隐瞒了吧?”
  正打算偷偷溜走的霍平文:“……”
  徐金刀你姥姥的!说好的入暗股呢!
  “三堂伯?你入了徐班主的股?”霍颜目光仿佛有穿透力,一下一下戳在霍平文的肺管子上,叫他难受得不行。
  “嗯,是,是呀……呵呵,阿颜啊,我这也是没办法。堂伯还要养你们一家人啊,但是咱也不能没个进项不是?我这也是为了你和你娘好啊!”霍平文咬咬牙也是豁出去了,反正能保住这天下第一楼的名号,以后如意楼能够日进斗金,就算让人戳一戳脊梁骨,他也认了!
  霍颜呵呵冷笑,心说你还真是为了我和我娘好。
  徐金刀:“怎么样,丫头,现在这块匾,你是不是摘不得了?”
  霍颜却是一抬眼,笑得顾盼生辉,“哦?为什么就摘不得了?”
  徐金刀愣了愣,“这里面可有你三堂伯的股份!”
  霍颜眼睛笑弯:“您也说了,那是我三堂伯的股份。历朝历代世袭公侯之位,传承御赐之物,哪个不是一脉嫡系传承?没道理我京城霍家皮影一脉的东西,就理所当然被偏支旁系的拿去。若是如此,所谓五百年前是一家,天底下岂不是姓氏相同的人家,都可以不分彼此地互通家财了?”
  这番话一气呵成,说得掷地有声,听得满场鼓掌叫好。
  如意街的人聚集起来齐声呼喊:“摘匾!摘匾!”
  徐金刀瞬间成为众矢之的,那一道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如芒刺在背,羞恼得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霍颜让朱河架好梯子,朱江稳住梯子,春巧扶住她的手,就要登上木梯摘匾,却听徐金刀大声喝道:“等一下!你留下这块匾,我分你一成干股!”
  徐班主也是上过戏台子的人,这一声喊得洪亮如钟,又满载气势,顿时就将场子压了下来。
  人群中安静了片刻,开始一阵窃窃私语。
  一块匾,就给如意楼一成的股?!
  这买卖也太划算了吧!
  这下就连很多向着霍颜的人都动心了,如意街上的邻里们甚至想上前小声劝说霍颜,给一成的股份不少了,傲气不能当饭吃,有了这笔进项,她们祖孙娘仨活得也不至于太艰苦。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霍颜,就等着看她的决定。
  霍颜站在半截木梯上,居高临下看着那一脸胸有成竹,觉得她一定不会拒绝的徐金刀,忽然开口:“朱江哥!”
  朱江上前:“来了!”
  霍颜:“敲锣!放鞭炮!咱们摘匾!!”
  朱江:“好~嘞!”
  噼里啪啦鞭炮炸响,炸了他个满地红花开。
  伴随着一阵敲锣声,霍颜登上梯子,将那块写有“天下第一戏楼”的牌匾摘下来,转身面向众人。
  “多谢乡亲邻里们的好心,我知道很多人觉得,用这一块牌匾换一成股份,不亏!但是这块匾的背后,是我们霍家祖祖辈辈心血,是对皮影戏传承的坚持,是我们家族的荣光!我就算穷到砸锅卖铁,也不能将我家老祖宗的尊严卖了!”霍颜说到最后,眼含热泪,声音发颤,“今天我将这块匾摘下来,不仅要让这条街上的人都看见,还要让整个北京城的人都知道,如意楼不姓霍了,但是天下第一戏楼这个称号,永远姓霍!”
  “说得好!”朱江一个七尺高的壮实汉子瞬间哭崩了,啪啪拍起手来。
  有他这个领头的,下面也越来越多的人鼓掌叫好,更有一些媳妇大婶,哭得眼睛像兔子一样红,鼻子一抽一抽。
  博了个满堂彩,霍颜带着朱河等人扛着匾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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