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颜微怔了一下，忙伸手接过。
军大衣还带着残存的体温，有股肥皂洗过的淡香，夹杂一种干净清爽的好闻味道，
霍颜觉得这味道有点熟悉。
谢时身高腿长，身法敏捷矫健，三两下攀上大树，利落又干脆。他伸手将那鸟窝里的虎斑猫抓出来。虎斑猫居然也不怕人，就那么老老实实地任凭谢时提着后颈肉，四只爪子和尾巴自然下垂，睁着圆圆的眼睛，连挣扎都不曾挣扎一下。
霍颜和春巧在下面仰头看着。
春巧捧着脸小声感叹：“啊，少帅他真是太帅了……”
霍颜也看得津津有味，“是啊……屁股还挺翘的。”
春巧：“……”
谢时抱着猫从树上下来，还是沉着脸。
“你的猫。”他将猫递给霍颜。
霍颜看了一眼，心中难免失望，摇头道：“哎，不是我的那只。”
谢时脸上神色稍缓，“哦？不是吗？”
霍颜很确定地摇头，“不是，我的猫没这么小。”
谢时：“除了大小，就没有什么别的不一样？”
霍颜：“……嗯，花纹好像也不太一样。”
谢时：“哪里不一样？”
霍颜：“……”
谢时似乎也觉得自己失态，轻咳了一声，撇开目光，“霍小姐可以形容一下那只猫的样子，或许我可以让人帮你留意。”
霍颜：“多谢少帅美意。不过我那只猫和大多数野猫长得差不多，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应该不那么好找。”
原本回暖的空气又蓦地降温。
谢时：“哦，既然没什么特别，霍小姐不如把这只猫带回去养吧。”
霍颜急忙推辞：“还是不要了，我看这只小虎斑身上很干净，毛色光亮柔顺，打理得很好，想必是只有主的猫。再说我那只猫很聪明，以前也跑走过，但是自己又回来了。不管怎么说也养了两个多月呢，已经有感情了，我还是想等它回来。”
“如此……那便告辞了，霍小姐保重。”谢时将猫放在地上，从霍颜手中接过军大衣和军帽重新穿戴好，然后转身走了。
转身之际，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那一直紧绷的唇角微微上扬。
“对了，霍小姐在帅府还是不要轻易靠近猫，它们都是有主的。”已经走出几步的少帅忽然转过头对霍颜道。
霍颜：“……是，多谢少帅提点。”
目送这位性格古怪的少帅离开，霍颜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来。心里琢磨着以后再见到这樽煞神，一定要绕着走。
心思这么难以揣摩，打起交道来太杀脑细胞了。
谢时离开后，那只被他从树上救下来的小虎斑猫一路倒腾着四只小短腿儿跟在他后面，因为还是只奶猫，它那两只猫耳朵不是像小脑斧那样支棱起来的，而是软软地贴服着脑瓜，走起路来猫耳朵也随着一颠一颠。
谢时余光里一扫，察觉到小猫跟在身后，直接脱下大衣丢过去，将整只猫劈头盖脸地罩住。大衣铺在地上，下面忽然隆起，然后钻出一颗小脑袋，居然是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小男孩。
男孩看着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水汪汪的眼睛和刚才的小虎斑如出一辙，怯怯地看着谢时，软软叫一声：“哥——”
谢时：“爬树上干什么？”
谢昭：“我想吃鸟蛋……”
谢时沉着脸，严厉地盯着小男孩。
谢昭怂了，“哥我错了。”
谢时：“回去穿衣服。”
谢昭：“哦……”
谢昭站起身，披着大哥的衣服默默往回走，却又被谢时叫住。
谢时：“还有，有外人在府里时，不要变出原型。”
谢昭一呆，这回表情才是真的崩溃了。
为什么呀！！以前也没这个规定呀！府里天天都有外人来，要是都不能变出原型，还能不能让人活了！！他不就是上树偷个鸟蛋么，至于受到这么严厉的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 谢时：你怎么能把别的喵错认成我！伐开心！
第40章 帅府三
谢少帅离开后不久, 五姨太终于来了, 这次居然没有抱着那只胖橘。
五姨太：“霍小姐，实在是对不住！本来我都要过来了, 结果我那猫忽然粘着我让我抱它，弄了一身的猫毛，害我不得不重新梳洗……”
霍颜：“您太客气了, 实不相瞒, 这帅府里景色这么好，我还想多看两眼，心里一直偷偷盼着您来晚一点儿呢！”
五姨太捂着嘴笑：“霍小姐真是个会说话的人, 听着让人心里舒坦！”
霍颜跟着笑：“我之前也养过猫，知道那些毛团子黏起人来根本招架不住。”
五姨太眼睛一亮，“霍小姐也养猫吗？可上次我去贵府上，好像只见过一个兔笼, 也没见猫啊？”
霍颜：“猫也养，兔子也养，只是我那猫不老实, 整天往外乱跑，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五姨太“呀”了一声, “别是丢了吧？”
霍颜叹气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丢。它都走了好几次了，每回以为走丢了不会回来了, 半夜又会趁我睡觉跑到我床上来，然后又是许多天不见踪影。”
五姨太愣了愣，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不自然, “啊……那您这猫，还真是稀奇了哈。”
铲屎官与铲屎官之间总是有着说不完的共同话题，五姨太和霍颜由猫入题，两人越说越投缘。当被问起为什么一只猫那么能吃辣的时候，五姨太却显得有些言辞闪躲：“啊，我这猫吧，他就是口味有点特殊，嗯，和别的猫不一样哈哈哈哈……”
霍颜总觉得这五姨太和少帅都有种相同的古怪，但也没有深究下去，怕惹对方不喜。
五姨太约霍颜见面的地方类似于一个小花园子，里面盖着二层小洋楼，小而精致。若是夏天来这里，景色应该非常好，很适合避暑消夏。
“我虽然已经进了帅府，但是这些日子都是住在这间花园子里的。”五姨太向霍颜解释，“等到大婚日当天，大帅再将我从这里接出去，正式搬进帅府。”
霍颜其实心里早就有疑问，为什么一个王府的格格会嫁给大帅做姨太太。不过此时听五姨太说出这番话，俨然是已经没有了娘家的意思，只能将这花园子当做出阁的地方，走个形式而已，再联系她所知道的清末很多满清贵族下场凄惨，一些王爷贝勒为了逃难，常常是卷了细软撇家舍业地独身逃跑，留下一府女眷饱受匪兵欺凌。再看这位王府格格，她便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那么，大婚日当天咱的戏台是摆在什么地方？应该是帅府里吧？不知道方不方便带我过去看一眼呢？”
五姨太见霍颜没有追着她问为什么会住在帅府，心中更觉熨帖，笑道：“今儿个找你来不就是为了这个？我知道，皮影戏不同于那种真人演的舞台戏，更适合场地小一点的地方，对室内的采光也有要求。走，现在就带你过去看！”
霍颜笑：“哎呀，这一看您就是行家！这么懂里面的门道！”
“那当然啦！我呀，从满月起就坐在我额娘腿上看影子戏，还亲自上手玩过呢！后来把我阿玛珍藏了好些年的崇祯年间的皮影人给弄坏了，差点被打烂屁股！”五姨太说起旧事，眉飞色舞，终于显出些未出嫁女孩的跳脱来。
霍颜惊叹：“崇祯年间？那可值钱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影人呀？”
五姨太道：“哎，是一套白蛇传的影人，许仙、白娘子、小青还有法海，做得可精致了！还有配套的西湖断桥布景！那布景我现在还留着呢！就在我那箱子底压着，要不给你看看呀？”
两人本来都要走出花园子了，五姨太又兴致勃勃挎着霍颜的胳膊折返回来，就和小孩子要炫耀自己的玩具一样，翻箱倒柜找出一个木箱子，一样样拿出里面的古玩字画，掀开一层红绸布，现出箱子底的一套皮影布景。
断桥白堤，荷花绿池，简单的雕刻和上色，便将那一处西湖盛景呈现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把雕工精致的小伞，中间做了个活扣，可以打开，也可以收拢。
五姨太轻轻抚摸着这套皮影，不无遗憾道：“哎，只可惜，当年淘气，把那么好的一套影子人给毁了，现在就只剩下这空布景了，也舍不得丢了。”
霍颜在看到这套皮影布景后，却愣愣地出了片刻神，不由伸出手，小心翼翼将那张断桥翻转过来，果然在角落看见“关中飞声”四个字。
如果没有记错，这套皮影她在上辈子见过，是在大英博物馆里，当时的解说就是民国军阀谢江汉的五姨太所有。
而这套皮影，也是陕西霍家皮影一脉的代表作品。
“霍小姐？霍小姐？”五姨太见霍颜看着皮影发呆，一连叫了两三声。
霍颜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道：“瞧瞧我，这看得都入了迷了。”
五姨太不禁哈哈大笑，“霍小姐真有趣，这单单一个布景而已，你就能入迷了，要是看到你几个影子人，看到那一场断桥相遇的戏，你还不得魔障了呀！”
中午吃过饭，五姨太又拉着霍颜去大帅府的主体建筑，领着她从侧门进去，来到一个差不多有五十多平的偏厅，结果一开门，就见三只猫跑出来，一只小毛色纯黑的小黑猫，一只金黄色小虎纹猫，还有一只黑白奶牛色的小花猫。
五姨太和霍颜没有任何防备，都被吓了一跳，三只猫从她们脚下飞快地窜出去，在脚踝处留下毛茸茸的触感。
一个穿着旗袍的漂亮女人这时从走廊另一头追过来，“哎呀，可算找到你们仨了！小二，小三，小五！快站住，别再跑了！再跑回头告诉你们大哥，让他挠你们！”
三只小猫看到女人，猫眼圆瞪，同时刹车，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滑行了好一段距离，然后猫爪乱抓地调头往回跑，一只窜到霍颜身后，两只窜到五姨太身后，同时探出猫脑袋偷偷打量女人。
女人说了一半，才发现站在走廊另一头的霍颜和五姨太，不禁愣了一下，眼睛往三只毛团子身上扫了一眼，再看向霍颜，笑道：“啊，五妹，这位小姐是……”
五姨太拉住霍颜，走到那女人面前介绍：“二姐，这位就是要给我们演皮影戏的霍家班小姐，我来带她看看场地，这影子戏呀不同于真人演的戏，要摆灯箱，拉帷幕，挺多门道呢！霍小姐，这位是二姨太太。”
霍颜向女人见礼：“二姨太。”
二姨太长着一张鹅蛋脸，身材婀娜皮肤白嫩，生得一身富贵相，身上穿金戴玉的，霍颜粗略扫了一眼，饶是她见多识广，也不禁倒抽凉气。
这位二姨太好阔气啊，这一身行头只怕能买下小半个皇城的地皮了。
二姨太上下打量霍颜，啧啧称赞，“这不就是报纸上说得那位中国娜拉么！哎呀！你肯定特别对四妹的脾气！可惜四妹今天去教堂了，哎，对了！”二姨太说到这里眼睛突然一亮，“霍小姐，你会不会打麻将呀！”
霍颜：“麻将……会一点。”
二姨太一拍手，高兴地对五姨太道：“太好了，今儿个四妹不在，咱正好三缺一呢！就让霍小姐凑个手吧！”
于是，十分钟后。
霍颜坐在了麻将桌旁，和帅府的二姨太、三姨太和未来五姨太一起打麻将。
三姨太：“红中！”
二姨太：“霍小姐，你今年多大了呀？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有没有心上人呢？”
霍颜：“……十六了，家里就我一个孩子。”
二姨太：“嗯？有没有心上人呀！”
五姨太：“哎，二姐！霍小姐这才第一次来咱们家呢，您怎么就这么直接地问了？”
二姨太：“我这不是看着霍小姐生得好，想要帮她物色一些好人家么！”
三姨太：“吃！”
五姨太：“霍小姐是我今天请来看场地的，您可别把人给我吓跑了。对了霍小姐，刚才那偏厅您看清了吗？怎么样？”
霍颜：“嗯，挺适合演皮影的，就是不知道到时候里面要容纳多少人。”
五姨太笑道：“霍小姐你也不用太紧张了，大婚当日大帅府已经请了满春园的班子唱戏，您这皮影戏呀，是晚上演给我们自己家里人看的，顶多有几位心腹军官和家眷作陪，没多少人的，您想怎么演，就怎么演！”
说话间，房门忽然开了，只见五姨太那只胖橘摇摇晃晃地溜达进来。但是让霍颜感到意外的是，胖橘竟然没有直接来找五姨太，而是先到二姨太腿边嗅了嗅，蹭一蹭。
二姨太顺手在猫脑袋上摸了一把，“别捣乱啊，我这局牌不错，要赢三家呢！”
胖橘蠕动着肥嘟嘟的身体，摇头晃脑又溜达到三姨太脚下，刚准备蹭一蹭，却被三姨太冷着脸一脚踢开，“边儿去，刚换的新衣服，又蹭我一腿毛。”
胖橘被踢得在地板上滚了几滚，委委屈屈地站起身抖了一下毛，然后来找五姨太求安慰。
五姨太挠了挠猫下巴，温柔哄了一声：“乖啊。”
胖橘立刻蹬鼻子上脸了，两只前爪往五姨太膝盖上一搭，直立起来，一双猫眼睛刚好越过桌面，像模像样地看起了五姨太的牌。
霍颜：“其实吧，我这次心里也挺没底的，我们霍家班子这次想了个新鲜的花样，用一种和以前不一样的方式演皮影。”
二姨太忙插嘴道：“新花样好呀！我就爱看新东西！”
五姨太也好奇，“皮影戏能有什么新花样呀？我也喜欢新鲜东西。”
霍颜：“就是不知道大帅……”
一直不怎么爱说话的三姨太突然开口：“哦，他你不用管，他什么都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