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自从霍颜无意间发现了太清池,便好像找到了宝,只要手里有些闲钱,就会找机会过来享受享受。
春巧不同于霍颜,她可是实打实第一次进公共澡堂子,像只受了惊的小兽一样,亦步亦趋跟在自家小姐身边,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着,有点惧怕,又非常好奇。
浴池分为内外两个房间,外面的房间立着一圈衣箱,中间摆了长条的木凳,供人坐着脱衣,里面的房间有个砖砌的四方池子,池子旁边放着木桶木桌椅等洗具,是洗澡的地方。
霍颜进去以后就开始毫无顾忌地宽衣解带,见春巧不动弹,便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脱呀!”
春巧含泪:“阿颜姐,我不洗了吧,我去门外给你守着。”
霍颜:“用你守什么,外面不是有浴池的人看着?”
春巧死死揪着自己衣领,顽固抵抗中:“不行呀,外面的人又不可靠,万一让登徒子闯进来怎么办!”
霍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索性亲自上阵扒春巧衣服,顺道瞄见里面那个房间冷冷清清,一点热乎气都没有,便冲外面喊,“黄莺?里面浴池的水是不是还没烧热呀?”
黄莺在门外道:“之前没客,这边放的都是冷水。霍小姐您放心,这就让人去烧水,很快就好的。”
然而片刻后,黄莺却一脸为难地走进来。
霍颜这时身上只剩下内衫,将衣服一卷丢进衣箱,回头看黄莺,“怎么了?”
黄莺用手绞着手帕,似乎有点难以启齿,“霍小姐,对不住,我们掌柜说,女池这边只您一个人洗澡,烧一池水太赔钱了,劳烦您换个地儿洗涮。”
春巧如蒙大赦,看黄莺的目光就像看观世音菩萨一样,“阿颜姐,你看,这澡不能洗了,咱还是回去吧!”
黄莺在一旁连连赔罪,春巧已经手脚麻利地开始拾掇霍颜脱下来的衣物。
而那只虎斑猫则是一直端端正正蹲坐在长条木凳上,从霍颜和春巧开始脱衣服起,就一直冷漠地背对着她们。
“等等,先不急。”霍颜一抬手,制止了正兴致勃勃准备服侍自己穿衣服的春巧,对黄莺道:“劳烦去柜上问一问,你们烧一池水,要收多少才不赔钱?”
黄莺一愣,呆呆地出去了,再回来时,见霍颜正披着外衣,大马金刀坐在那长条凳上,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黄莺:“霍小姐,我们掌柜说了,算上烧水换水的钱,若要不赔,至少也要有四十人来洗。”
霍颜听了,表情非但没什么变化,反而点点头:“嗯,你们家是两文一人?”
黄莺:“是。”
“那四十人就是八十文了。”霍颜说着,便将一袋子钱丢给黄莺,“我和春巧再加上那只猫,算三人,加上八十文的起灶烧水钱,你就收我八十六文吧。”
春巧震惊了,阿颜姐居然要花八十六文洗澡!??
一斤猪肉也就是50文钱,他们小姐居然为了洗澡,将近两斤的猪肉丢出去?!
咋这么败家呢!
黄莺也很懵逼啊,捧着那沉甸甸的钱袋子不知所措,他们这边是平民区,又不是王侯贵族聚居的地界,哪里见过出手这么大方的客人,更何况还是个没有出阁的女孩子。
霍颜拖过石化的春巧,继续扒衣服,神色自然道:“这浴池由我们独享,和对面那下饺子的价钱肯定不一样,咱们这里都是小本生意,能理解。”
黄莺讷讷地捧着钱袋子出去了,到了柜上从钱袋里数出八十六文入账,又将霍颜的话和那掌柜的学了。
太清池的掌柜是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听了黄莺的复述,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只是吩咐道:“好好伺候着,热水烧足,再备上果盘,茶水,点心,务必不能怠慢了!”
不多时,内里的浴池便蒸腾出白蒙蒙的热气,霍颜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只在身上围了一条浴池里提供的塘布。春巧以咬舌自尽相威胁,总算是保住了身上的肚兜。
霍颜一手搂着猫,一手拽着小丫头,走进内屋,一脚便将春巧踢进池子,可怜的春巧在池子里一通扑腾,头发也散了,肚兜也完全贴在了身上。而罪魁祸首则又低下头,微笑地看猫。
猫似乎预感到什么,努力挣扎着想要从霍颜怀里跳出去。
霍颜狞笑着用另一只手按住猫头,“小脑斧,哪儿跑去?”说罢,抱着猫,连人带猫一起跳进了池子里。虎斑猫瞬间变成了落汤猫,整只猫被霍颜箍在怀里,小了一圈儿。
这个时代可不比霍颜上辈子,想要通通透透地洗个澡可不是容易事。天底下就没有花钱的坏处,钱到位了,浴池的服务也自然尽心竭力。此时水温正合适,霍颜当务之急是洗猫,于是也不管春巧在旁边嘤嘤的控诉,一手提留着两只猫爪子就开始了洗猫大业。
她先是用水将猫彻底浸湿,然后拿过池边的皂粉盒子,用手挖了一点往猫身上涂抹,一边打泡沫一边自言自语地嘀咕:“这里可没有婴儿无泪浴液给你,你要老实一点,若是弄进眼睛里可不好受。也不要乱舔哦,否则回头拉肚子,再搭上我好不容易给你救回来的小命。”
霍颜是个熟练工种,没多久就给猫洗好了一个战斗澡。
猫几乎是在霍颜松手的一瞬,迫不及待窜出了浴池,站在浴池边狂抖毛,然后头也不回往外跑。
“喂,不许乱跑!”霍颜嗔道。
猫却不为所动,迈着猫步继续往外面走。
霍颜:“乖乖回来,出去给你买好吃的!”
猫仿若未闻。
霍颜提高声音:“你要是敢跑出去,看我抓住你怎么收拾你!”
猫紧紧抿着嘴,眼中流露出不屑,脚下不停,眼看着就要跑出去了。
霍颜见威逼利诱都不管用,最后使出杀手锏,叫魂一样,“小脑斧~~你要是不听话,我以后但凡看见猫猫狗狗,鸡鸭鱼兔,就把你被我摸过蛋蛋,又被捉进女浴池洗澡的事讲给他们听哦。”
猫:“……”
泡在热水里,霍颜懒洋洋地半眯着眼,透过一片氤氲水汽,看着那去而复返,正背对着她蹲在池边的猫,心中充满惊奇。她不过是试一试,怎么这猫还真的回来了?难道真的成精,还懂得礼义廉耻之心了?
不管猫是不是有廉耻心,此时春巧的心,还在为那八十六文钱而汩汩流血,不知道第几遍念叨:“八十六文啊八十六文,阿颜姐,八十六文钱呢!班主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霍颜闭着眼靠在池边,一脸享受地感叹:“啊,钱是王八蛋,花完了再去赚。”
春巧一脸忧愁,“阿颜姐,幸亏你这话没被男人听去,不然以后谁敢娶你?”
霍颜却努努嘴:“怎么没男人,那边不就是一个?”
春巧刚开始吓得脸都白了,等反应过来,才知道霍颜是在逗弄她,差点气结。
霍颜在热水中泡得愈发惫懒,哼哼道:“不过么,很快就不是了,明天我就去找胡师傅,给他做个绝育,把那俩碍事儿的蛋蛋割掉……”
蹲在池边的猫:“……”
第9章 洗澡二
黄莺谨遵掌柜的嘱咐,准备好了果盘和茶点,亲自端进来,一进门便看到两条胳膊搭在浴池边沿,被热水泡得浑身泛红的霍家小姐。
他们太清池的少东家是个妙人,不知从哪里听说洋人的公共澡堂里有女浴池,于是为了刷时髦值,不顾老东家反对,也在太清池里开设女池。可是从开门到现在,女池的客人一只巴掌都能数过来,除了霍颜这位常客,刚开张那会儿也有几个家境殷实的小姐来过,只是一次之后便再也不见人影。
黄莺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霍颜第一次来太清池洗澡的情形,不同于其他女客的拘谨害羞,这位小姐不仅进门就表现出女客少有的轻车熟路,甚至还询问有没有搓澡推油的服务,那老太爷一样怡然自得的做派,简直碾压一众男客。
春巧这会儿总算体会出泡热水澡的舒坦来,小脸红红的,黑顺的头发服帖在头上,更显乖巧。她见黄莺又送来食物,惊讶道:“哎呀,阿颜姐,这里还能吃东西呢?”
霍颜闭着眼,额上还顶着一块折叠起来的塘布,唇角微勾,“何止是吃东西,对面的男池还有搓澡修脚擦背的呢。”
春巧瞪圆了眼睛,“啊?那不是要别人碰自己的身体?!”
“哦?”霍颜睁眼,在水中凑近了,抬胳膊环住春巧的脖子,色眯眯道:“就是碰了,又如何?”
春巧:“……”
猫原本坐在浴池边霍颜的正后方,因为黄莺过来送茶点,不得不往旁边挪一下,就是这转身之际,余光里瞥见霍颜像个流氓一样调戏自家小丫头,猫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
真是……不矜持的小姐!
黄莺将各色吃食摆好了,半跪在池边,一边帮霍颜按摩头皮一边笑道:“春巧姑娘,大多数女客都和您一个样,不愿别人碰自己身体,所以我们女池这边就没有安排搓澡工和修脚工,再说了,这些个行当里,也没有女人在做呀。在浴池里这些年,我还真没见过像霍小姐这样洒脱的人物呢。”
已经摆脱了霍颜魔爪的春巧暗暗吐槽,心说应该是没见过这么像登徒子的小姐才对吧,然后拖过水池上飘浮的木盘,开始吃上面摆设的瓜果点心。不得不说,通体舒畅地泡在热水里,再吃一口清冽酸甜,用深井水冰镇的果子,那滋味儿别提多美!此时还只是入秋,若三九的大雪天,能在这里泡上一汤,再美美地喝上一壶热花茶,恐怕要赛神仙了吧!
春巧越想越觉得不妙,由简入奢易啊,她甚至已经开始期盼第二次来这里洗澡了!跟着败家小姐变成败家丫鬟,她以后可怎么嫁人?
霍颜在一旁半眯着眼,看小丫头那满足的表情,不禁笑起来。世道艰难,女孩子来这人世间走一遭更加不易,该宠的时候,就是要宠的。
“对了黄莺,你们太清池是不是要将女池关闭了?”霍颜忽然问。
黄莺惊讶:“霍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霍颜笑:“这消息你应该也是刚听说,对吧?”
黄莺彻底震惊,“霍小姐,你可真是神了!”
霍颜:“其实这很好猜嘛,刚进来的时候你对我们盛情相迎,我们这边衣服都脱了,你却又来辞客,摆明了不怕开罪常客,是不想再做我们的生意了。而你若是早知道如此,一开始也就不会放我们进来。”
黄莺连连点头:“的确是这样!我刚才去叫人烧水,才听掌柜的说从今天开始女池不再接客,要关闭改成男池。不然也不会让霍小姐破费这么多呀!”
霍颜摆手道:“哎,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倒是你们这里关了,我日后该去哪里洗澡?真是可惜了。”
黄莺跟着叹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谁让来洗澡的女客那么少呢?刚开始还有些客人,渐渐地就只剩下霍小姐你了。”
霍颜道:“女客和男客不一样,大多脸皮薄,不愿让人看了身子。你们与其在这里放个大池子,不如用木板将这池子打出一些隔断,唔……要是想省点钱,用木架子绷上油纸布也成。这一个池子隔成两排十列,一次能洗二十个人吧?在隔断外摆独立衣箱,争取让每一个女客从脱衣到洗澡,除了自己谁也看不见。”
春巧在旁边听得无比赞同,急忙插嘴:“这样好,这样好啊!”
霍颜又道:“而且改造之后一定要弄些免费洗澡的体验券,在附近的街坊中分发。不要给未出阁的小姐,直接送到已婚妇人手里,岁数越大越好。女池外也要增加些看守,只是你们几个小丫鬟可不行,最好雇两个壮点的男人守门,让女客们多些安全感。”
黄莺听得一愣一愣的,连给霍颜按头的手都不知不觉停了下来,被霍颜提醒,才连忙继续,眼睛亮亮地问:“霍小姐这想法,我能不能和我们掌柜的说说呀?”
霍颜有点意外,回头认真看了一眼黄莺,只觉得这姑娘眼眸漆黑明澈,虽只是个丫鬟,却生得大气端庄,于是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当然,你说便是了。”
黄莺莫名被霍颜看得脸红,指间滑过那光顺如缎的黑发,目光落在那露出水面的半截香肩和锁骨上,竟是不由吞了吞口水,竭力控制自己想要摸摸那瓷白肌肤的冲动。果然,爱洗澡爱干净就是容易皮肤好啊!看来她以后也应该多蒸洗蒸洗了。
洗完了澡,顺便填饱了肚子,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街道两边纷纷挂起了灯笼。霍颜抱着猫,和春巧一起往家走,两人一猫都洗得香喷喷的,浑身的骨头都被热水泡酥了。
霍颜的钱袋子出门时还是满的,此时里面却完全瘪下去了,只剩下可怜兮兮的十几个铜板,随着她吊儿郎当地甩着钱袋,发出稀里哗啦的碰撞声。
然而很快,就连这十几个铜板也要保不住了。
“哎呦黄大叔,要收摊了?来来来,剩下的红枣糕就都给我装上吧!啥?七文钱一斤?不行不行,你这都是人家挑剩下的了,你看这里都糊了!给你五文钱,全给我包圆吧!”
“啊,王爷爷,鸭脖子还剩多少?三根?正好正好,我全要了!二十文?还是留着自己回家吃吧您!哦?十四文?你看我这就剩下十二文了……哈哈那就谢谢您了哈!”
春巧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一路锱铢必较地将最后一点钱败光,路过街头一个老乞丐身边时,还将从钱袋子里暗度陈仓的一文钱丢在老乞丐碗里,彻底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忍不住抬头望天,默默叹了口气。
有些事,习惯就好。
回家后,霍平章他们竟然还在戏楼里议事没出来,霍颜将卤鸭脖和红枣糕丢给霍刘氏,赶在收获一箩筐的唠叨之前撒丫子跑路,钻回自己的狗窝睡觉。
因为洗了澡,这一晚上霍颜睡得格外舒适惬意,而且因为把猫也洗了,她便没有那么嫌弃,开始肆无忌惮地睡猫。一会儿搂在怀里蹭,一会儿用脑袋蹭,再一会儿直接面朝下趴在猫身上睡,嘴里还不停地感叹:“好软,好软……”
偷偷藏在窗边的兔子听见霍颜的话,差点笑岔气了。
哎呦喂不得了,堂堂上古四大凶兽之一,居然被人说软!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