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行却没仙容县主这样好打发,他径直坐在了旁边摆着的一溜儿玫瑰椅里最上头的那把椅子上,挑了挑眉直截了当的问:“出事了?”
他才不会相信身经百战深藏不露的长安长公主仅仅会因为儿子迷恋上了一个风尘女子就气的病倒,且还要惊动嫁出去了的女儿。
长安长公主这样的人,完全有无数的法子把这件事妥当的处置好。
唯一的可能性是,出了什么大事,她不得不用这种法子通知他。
长安长公主面色苍白的咳嗽了一声,倒也没有否认,径直跟楚景行说了实话:“出事了,白先生写信回来,说是有人捷足先登,把那孩子抢走了。”
捷足先登?!
楚景行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他看了长安长公主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我记得当初您说过,这件事不会出纰漏……”
长安长公主的脸色更不好看,她沉默了片刻才叹了口气:“是我疏漏了。”
有人识破了白先生,并且从中设了个圈套给白先生钻,以至于白先生马失前蹄,透露了那孩子的藏身地点。
然后功亏一篑,让那孩子被人捷足先登带走了。
只是不管怎么说,这就是她们办事不力。
长安长公主干脆利落的认错,也咳嗽了一声道:“不过也不是线索全无,白先生说,有人中途一直跟着他们,且原先便等在西安的死士们也有发现,那孩子至少不是被刘必平的人带走的。”
楚景行静静的听了,冷淡的笑了一笑,问她:“所以呢?”
长安长公主没有介意他的冷淡,压低了声音道:“所以,我们的计划可以接下去进行,只不过那个孩子不在我们手里了而已。不过就算是孩子不在我们手里,也同样不要紧------我们可以让他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毕竟我们都不是傻子,都知道这孩子若是没被刘必平带走,是被谁带走了。”
的确是这样,除了卫家和郑王,还有谁有这个能力且有这个渠道,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并且费尽周折的逃出他的下落然后把他带走?
长安长公主面色冷淡到了极点,说出来的话也像是浸在水里,冷冷的没有一丝情绪:“我已经去信给刘必平了,告诉了他这孩子的去向,并且跟他说了些很有趣的事。”
这有趣的事,便包括郑王早先在彭家的案子当中便出过力,协助过沈琛和卫安调查他。
杀人的理由很多,对于刘必平来说,这个理由就足够让他不顾郑王这个威胁,对卫安动手了。
长安长公主握紧了拳头,难得的咬牙切齿:“我要让卫安永远到不了福建。”
找到了那个孩子又怎么样?
把那个孩子给转移走了又怎么样?
她会让这些人一辈子也见不到那个孩子。
不,也是能见到的。
等死了以后吧,一大家子也刚好去地府团圆,这才是她们该有的归宿。
楚景行没有表态,片刻后才看着长安长公主,缓缓的笑了出来:“岳母大人,我的时间不多了,没功夫一直看着您提出一个计划又让一个计划失败。我父王她们离京以后,紧跟着沈琛便也要启程去福建,到时候刘必平还要对付沈琛……”
如果再加上一个卫安的话,会不会又出什么意外?
他不希望再出一点儿意外了。
长安长公主垂下眼睛:“我知道,您放心,刘必平若是不能做到的话,我会帮他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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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0章 纠缠
她手里还握着谢二老爷给的楚王的死士。
卫安蹦达的够久了,给她带来的难题也够多了,她对卫安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
尤其是这次方皇后下旨申饬了临江王妃以后,就更加坚定了她除掉卫安的决心------这回方皇后的申饬是在赤裸裸的打仙容县主的脸。
仙容县主哪怕没有任何把柄呢,因为这件事,以后也要被看不起。
而且以后绝对会是别人攻讦她的由头。
对她的女儿下手,这让她无法忍受。
楚景行听见她这样说才稍微满意了,笑了笑看着她,顿了顿才站起来:“既然如此,这回我便等着听您的好消息了。”
长安长公主不敢怠慢,原本她如今就已经和楚景行绑在了一条船上,没有回头路可走。楚景行的态度能绝对影响她和孩子们的死活,何况卫家和郑王跟她的关系到了现在,用你死我活来形容也不为过。
不是她们死,便是她自己死。
就为了这个,她也是要尽心尽力的。
她等楚景行出去了,才坐直了身子咳嗽了一阵,双手紧紧攥成一团,手指甲都陷进了肉里,冷笑了一声颇有些咬牙切齿:“卫家倒是乖觉!”
不只是乖觉而已。
简直称得上是恐怖了。
卫安竟然能一面让人去曲靖,装作完全相信了她的话之后,还暗渡陈仓,派人去跟踪白先生!
意思是,当初袁二老爷远比她想象的要透露的多的多。
所以卫安才能一步步的有计划的设计公主府,从她身边的人入手,从原二老爷开始,一点一点瓦解她的势力。
然后再是仙容县主。
卫安甚至连白先生的作用和在公主府的地位都知道,还能跟着白先生……这一切都简直让她细思恐极。
袁嬷嬷扶着她坐起来,也忧心忡忡:“白先生做事向来谨慎,而且这次的事,我们分明还放了烟雾弹给卫家,根本就没跟她们说实话,可现在她们却知道了咱们的计划,甚至还能在我们之前就从白先生那里设计套出了话……公主……”
袁嬷嬷面色很是难看:“咱们该早做决断了,世子那边的情形也并不好,很是严峻。他还要对付沈琛,根本腾不出手来,要是咱们这里出了什么纰漏,到时候世子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这是实话,楚景行就是这样冷酷无情只看利益的人。
现在公主府对他还是有作用,他又不得临江王欢心,萧家被断了联系,只有公主府能给他提供助力。
所以他才能容忍仙容县主偶尔犯错,也能容忍公主府出些毛病。
可是这些容忍都是有限度的。
他这回这么轻易便把这件事一笔勾销,是因为长公主明明白白的说了这件事不会影响到之后的计划,不会影响到刘必平对付卫家。
长安长公主面色同样好看不到哪里去,沉沉的坐了半响,喝了口茶醒了神,才让袁嬷嬷准备纸笔。
袁嬷嬷伺候着她写了信,轻声问她:“是送去给白先生?”
“不。”长安长公主仔细的把信装入信封里,半刻停顿也没有:“送去荆西。”
荆西?!
袁嬷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以后才明白长安长公主的意思,她的意思是要把这封信送去荆西谢家?
“要惊动谢氏?”袁嬷嬷下意识的应了一声以后便问:“可是这样会不会动静太大了一些?毕竟王爷才刚刚离京……”
“刚刚离京才是时候。”长安长公主扬手打断她:“他走到一半就算是发现了不对,难不成还能回来?半途当中,身边又跟着一个钦差,他敢做什么?”
发现了什么也不用怕他。
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就更不必怕了,那时候临江王已经没有什么选择了。
袁嬷嬷便知道她是已经有了主意,不敢再多说,立即应了是。
这次的信照旧用的是公主府的人,长安长公主写完了信才松了口气,面对女儿的时候便也多了些精神。
她首先问的便是这回宫里下懿旨的事。
仙容县主抿了抿唇才告诉她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顿了顿又道:“永和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却这么刁钻。”
的确算得上刁钻了。
信不信是她的事,可是她却当面什么都不表露,转头就趁着卫安和卫老太太进宫的时候捅出来,让人尴尬难堪。
还让皇后借着这个由头下了旨。
长安长公主握紧了女儿的手,眼里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霜,看着便让人不寒而栗:“她这是故意的,真当谁都是她手心里的木偶了。”
随着她搓圆捏扁。
真是可笑至极。
不过说归说,她还是认真的告诫了女儿不许再跟卫安硬碰硬:“你心机手段都不如她,何况她背后还有卫家郑王撑腰,你如今嫁了人了,受掣肘的地方更多,一不注意就容易被盖上不贤的帽子。这事儿以后自有我来处置,你少招惹这些了,有功夫的话,多去讨好你婆婆和你丈夫的欢心。”
这才是最要紧的。
否则以后就算是楚景吾死了,楚景行登位,仙容县主总是闯祸,也是容易被嫌弃的。
仙容县主隐约知道这回母亲没病却急匆匆的说病了把她从婆家叫过来是别有目的,也隐约猜到了丈夫为什么肯跟自己过来且单独留下跟母亲商议事情,乖巧的应了是。
她难得这么听话,长安长公主眼里多少有了些笑意,问了些话知道她最近过的也还算是舒心,便又问:“瑜侧妃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为难你?”
仙容县主便有些骄傲的翘了翘嘴角:“她并不敢的,家里分的很清,嫡庶之别我公爹心里其实都有数的,因此瑜侧妃晨昏定省从来不曾耽误过,就连楚景谙对待楚景吾和世子也恭敬的很,并不敢有一丝不敬。”
长安长公主却并没有掉以轻心,拧着眉头看着女儿:“她可不是真如面上那样好相处的,你眼睛要擦干净些,暂时别跟她对上,你婆婆尚且还没能把她怎么样呢,何况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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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1章 纠缠
仙容县主轻声答应了,又跟她说起了哥哥袁洪文的事:“他不知怎的就犯了死心眼了,我怎么劝他都不听……”
说起这个仙容县主就心烦不已。
从前她是知道自己哥哥就是个纨绔,还是烂泥扶不上墙的那一种。可是当时袁洪文再怎么不好,也不敢做出在婚事上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妓女的主意。
可现在袁洪文却跟疯了一样一意孤行,实在让她难以忍受。
提起儿子,长安长公主也沉默了一瞬,有些头痛的摇了摇头:“他是疯魔了,口口声声说林三少也同样要娶宝慧姑娘……”
林三少毕竟是锦衣卫指挥使,家里好歹也是勋贵,自己又少年得志,是圣上跟前的红人。袁洪文向来是崇拜他跟沈琛的。
眼下见自己崇拜的锦衣卫指挥使都这样放的下门户之见,看的开,自然而然也想跟着出一把这个风头,证明他自己的能力。
可是这在长安长公主看来简直可笑至极。
她冷笑了一声,知道女儿担心什么,斩钉截铁的道:“你不必担心这个,他也就是闹一闹罢了。”
林三少那是有能力,庆和伯根本管不了他,庆和伯夫人?
那就更不必提了。
他自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是袁洪文哪里能跟林三少比?他连吃饱了没吃饱恐怕都还不知道呢。
时辰已经差不多了,王府跟着过来伺候的嬷嬷已经遣人进来婉言问什么时候能动身回去,仙容县主也不好久待,见母亲这么说,便道:“您就把他关起来一阵子,省的他出去跟着沈琛胡混,跟着沈琛,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说不定还就是沈琛撺掇了他……”
一说完这话,仙容县主便发现母亲的脸色都变了。
长安长公主直勾勾的盯着女儿瞧了半响,直到把仙容县主看的浑身都不自在了,才眯了眯眼睛:“沈琛?”
她怎么就忘了沈琛?!
她顾不得再跟女儿说什么,低声嘱咐女儿先去收拾东西准备回府,自己让袁嬷嬷又把在外面的楚景行请了进来,开门见山的问:“林三少他…似乎是王爷的人吧?0”
楚景行不置可否:“他怎么了?”
长安长公主皱了皱眉,把袁洪文想要娶季大家的事说了:“季大家近期回了京城,不仅沈琛对她趋之若鹜,连洪文也跟中了毒似地,非得要求娶她为妻,口口声声还说林三少也是如此……若是林三少是王爷的人,那这件事便值得玩味了。”
楚景行立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沈琛和林三少故意撺掇洪文这么做?”
可是撺掇袁洪文娶一个妓女,这又能有什么好处?
“未必没有这个可能。”长安长公主觉得背后汗毛都立了起来,看着楚景行:“我之前一直在想究竟是谁泄漏了消息,让卫家知道了袁二跟我的事,还有白先生……现在看来,如果是林三少借着洪文……”
“他们这么做,一来能接近我们。二来……”
楚景行目光冷淡而讥诮,静静的接过了话头:“二来,还能搅黄萧家跟洪文的亲事,彻底让萧家跟我断了关系。”
就是这个意思。
沈琛跟林三少可真是计之深远,连这个也想到了。
是想彻底断了他的手脚。
临江王说他们都是手足,原来手足就是这样的。
楚景行冷笑了一声看向长安长公主:“您劝好洪文便是了,其他的事,我来解决。”
长安长公主也不想亲自对临江王的人动手,毕竟临江王对她也并不是很相信亲近,她要是对他的人动手了,哪怕是帮他的儿子,在他心里的印象也是极不好的。
她应了下来,亲自送了女儿女婿到了垂花门,才轻声叮嘱她们:“替我跟你们父王母妃说一声,身子不适,实在是不好过了病气给他们,便不去送行了,请他们容谅。”
楚景行应了是,因为天气寒冷,并不另外骑马,跟着仙容县主一同上了马车。
回府的时候席面已经散了,楚景行和仙容县主回后院跟临江王妃的请安的时候,沈琛正好从院子里出来。
楚景行态度冷淡而疏离的停下来看了他一眼,才径直越过了他上了台阶。
仙容县主忍住心中的不屑,并没有掉头就走,跟沈琛裣衽施礼。
沈琛避过没受,也冲她行了礼,才径直往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