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驸马端起茶喝了一口,沉默了一瞬便笑起来:“自然是夸你,好好的,我讽刺你又有什么好处?我是想跟你说,这次的事,实在是对你不住……阿晟任性惯了,她对楚景行又是真心真意,听说了他的死讯,一时控制不住……”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是太牵强,有些尴尬的闭上了嘴巴。
说到底,把这场战争扩大并且闹的不可挽回的不是沈琛,一开始就咄咄逼人恨不得把人逼到绝境的也不是沈琛,他不过是最后迫于无奈的反击罢了,说到底这个过错不是他的。
可是仙容县主她们自己犯了错技不如人又死不放手,连最后都还在想着如何给人添堵,怎么说都说不过去的。
仙容县主现在还不知道外头的形势,一天到晚还在跳脚骂人,可是袁驸马却清清楚楚的,他知道临江王现在越来越器重沈琛,也知道沈琛连隆庆帝哦度哄的很开心,隆庆帝也对他委以重任。
就这个形势,仙容县主怎么跟沈琛斗?
别说她,连她的母亲长安长公主不也一样最后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他定定的看了沈琛半响,才开口说出自己这次来的目的:“我要带着阿晟和洪文走了。”
沈琛手里的动作便停住了,抬头看着他:“是吗?相好了去哪里吗?”
袁驸马有些意外,他以为沈琛是不会放他们走的-----毕竟仙容县主的身份实在是特殊,而他也知道不少东西。
要是被有心人利用,沈琛现在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都要前功尽弃了。
可是听沈琛这语气,竟半点儿也不惊讶跟反对。
他诧异了片刻,便实话实说:“已经决定了,回袁家祖籍,这么多年了,总觉得还是故土难离,在京城当了这么多年驸马,竟还是觉得小时候在老家祖宅的时候最开心。阿晟身体不好,洪文胸无大志,留在京城也没什么好处,只会惹祸上身,不如回家去,过普通的日子。”
沈琛便嗯了一声:“这样也好。”
他说完了便又问:“什么时候走?”
袁驸马一时倒有些反应不过来了,迟疑了一瞬才道:“打算跟你商量了之后再定日子的。”
沈琛如今毕竟是临江王府在京城真正主事的人,他要是想带着袁洪文和仙容县主走,也得问过他才能算数。
沈琛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很是平静的哦了一声,又道:“走了也好,最近京城怕是不会太平,能避开自然是要避开好一些。”
他说了这么一句,见袁驸马梦de抬起了头,就跟他说:“驸马不必担心我不肯让你们走,事实上您顾虑的是,仙容县主总归是心结太深,她心里对我恨之入骨,现在能往临江王府写信,下次有机会了,说不定就真的能跑到圣上那里告御状,害死全府的人。她在乎的唯有一个楚景行而已,楚景行死了,她当然不会顾虑任何后果。”
沈琛下了结论:“因此早些走了也好,走了以后,这些事就不会发生了。”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可是袁驸马却知道他这是在等自己的回答,愣了片刻之后就忙不迭的点头:“是…到了老家了,我以后会好好的教导他们,他们一辈子也不会回京城来了。”
沈琛笑了笑没有说话,从抽屉里拿出一只锦囊来递给了袁驸马,而后才道:“先挨过这一段日子吧,等到过些年,或许也就不必管仙容县主她想不想说了。”
这一句话里蕴含的深意太多,袁驸马一时没有接话,镇定了一会儿才捏紧了手里的锦囊问他:“听说你要去福建了,一切小心。”
他是真心实意的希望沈琛平安。
沈琛虽然心狠手辣,可是却又矛盾的很是心慈手软。
杀了长安长公主和楚景行不假,可是他真的遵守了承诺没有对给他惹了大麻烦的仙容县主怎么样,这就证明了他是个尊信守诺的人。
怪不得他能得那么多人的欢喜,大约关窍就在这里。
联想起被萧明宇他们痛恨并且拆台的楚景行,他又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仙容县主除了恨沈琛之外恨的就是卫安了,现在想来,女儿真的是蠢的可以,不仅不会带眼识人,连挑男人的本事也不如卫安。
眼前的沈琛,强过那个外强中干的楚景行多少倍?
要是当初她挑中的是沈琛,现在也就不会是这个下场了。
当然,这些事都只能在心里想一想便算,他说完了,便站起来跟沈琛告辞。
沈琛也站起身来送了一段,一开门便看见了站在庭院里的林三少。
林三少仍旧如同从前一样,眼角眉梢都是冷的,见了袁驸马也只是淡淡的打了个招呼,便对袁驸马道:“听说县主往外面送了封信,外头如今乱的很,还是请驸马多劝一劝县主吧,总是这样,怕是会招来祸事的。”
袁驸马立即便变了脸色,林三少这么说,显然是知道了袁晟给临江王妃寄信的事了,他急忙住了脚应了一声,又保证似地道:“我已经决定带着儿女回乡了,明天便走,阿晟身体不好,回乡对她的身体有好处。洪文也是,家乡那里虽然不能让他再在京城这样肆意,可是日子久了,他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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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9章 避祸
林三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却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一路顺风,便径直抬脚上楼了。
楼并惯例是不上去的,在院子里一眼瞥见了汉帛,就急忙凑了上去问他:“听说你们侯爷进宫去了,还见了永和公主啊?公主殿下跟侯爷说了什么?是不是跟侯爷表明心意了?”
汉帛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知道你们锦衣卫神通广大,可是没想到你们连这些也感兴趣,你们是不是连我家侯爷今天上了几次茅房都知道?”
雪松他们内敛,也只有汉帛是个最直来直往的性子,有什么向来是能说便要说的,他替沈琛不平很久了,自家侯爷好容易碰上一个心仪的姑娘,要是再被人给拐跑了,下一个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了,说什么也不能被别人捷足先登的。
就算是跟侯爷关系很不错的林三少也不行。
楼并忍不住就撇了撇嘴哼了一声:“神气什么?我也是好奇问一问嘛,又没伤筋动骨的。”说完了就又凑上去:“公主殿下对侯爷不是一往情深吗?其实你仔细想想,公主殿下也不错的……”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来,汉帛就忍不住炸了:“好什么好?公主殿下是公主啊!”
他虽然爱多说话,可是却也不是个蠢的,楚河汉界分的门清。
自家侯爷是临江王这边的,到时候肯定是要跟隆庆帝闹翻,至少也是仇人了,真要是跟永和公主在一起了,以后还不得闹的家无宁日吗?
侯爷已经够惨了,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在养父母跟前长大,虽然王爷是好的,可是王妃却让侯爷很是吃过一番苦头。
长大了又碰上个看不的人好的哥哥,好容易坚持到了现在。
汉帛当然希望他能够和喜欢的人重新有一个新家,自此快快活活的过日子。
楼并也是一样的心态。
汉帛替沈琛着想,有多着急沈琛,他就有多着急林三少。
林三少虽然嘴上不说,可是作为他的心腹,他是看得出来的,林三少对卫安没有放下。
不过这些事也不是他说了就能算的,他叹了口气:“好了好了,我就随口说说的,做什么那么认真?”
汉帛还是没好气:“这些话也能随口说一说的吗?真要是成了,到时候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楼并不想跟他斗嘴:“我们两个都是一样的心思,你难做,我也难做,还是别互相为难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汉帛接了话:“你说的也没错,我们都是替他们担心罢了。”
可是林三少跟沈琛显然都没有为自己太过担心的自觉。
上了楼林三少就很是熟门熟路的走到露台坐了,还有心情看了一眼沈琛种的花,然后道:“袁驸马是来跟你辞行的,他要回乡?”
沈琛嗯了一声,也没瞒着他:“袁晟闹出这样的事,他心里也是慌的,我干脆就成全他了。袁晟留在京城也是个祸患,回了老家,我会让人看紧他们的。”
林三少看着沈琛泡茶,面色冷淡的问:“就算是让人看住她,你觉得能看的住?她在凤凰台,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尚且能送信出去,你觉得到时候袁驸马能管得住她?何况她真的能甘心一辈子就呆在家乡吗?过惯了好日子的人,一下子要从云端栽下去,重新过回从前的日子,是很难的。”
沈琛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便道:“我知道你是怕我放虎归山,不过现在你有更好的法子吗?还不是得罪袁东的时候,我会让人尽量看着,若是有一天真的没看住……那到时候袁驸马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做,不会太怪责我们了。不管怎么说,姿态总还是要先做足的,你说是不是?”
林三少只是怕他又一时心软,见他什么都清楚,自然也就适可而止,不再提这个话题,只是说起了今天的事。
“圣上让我们锦衣卫跟着户部的人一同南下。”林三少清了清嗓子,见沈琛面无表情,便道:“是去厘清盐税的,那帮人很难对付,这次恐怕又要清理不少人。”
沈琛便笑了笑问他:“你这是跟我诉苦来了?”他顿了顿,笑的更加灿烂了一些:“只可惜我也帮不了你,你那里难对付,我这里更难对付。刘必平恨我入骨,早已经有旧仇在前,现在加上新仇,他是绝不会容许我去福建搅他的局的,很可能我还没到福建,就先没了命了。”
两个人彼此都知根知底,说话办事都没必要瞒着谁,林三少就不甚在意的笑了:“你这个人精明的很,刘必平会做什么难道你心里不清楚?既然你敢迎战,就说明是做好了准备了,我才没那么容易信你。”
沈琛的茶已经泡的差不多了,伸手给林三少倒了一杯就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无所不能似地,哪里有那么容易?刘必平这回闯了滔天大祸,浙江的事,就算是朝廷不对福建发难,难道他自己心里就没数?不知道我到底是真的去处置他的,还是去筹措军饷的?他要真是傻子,也就不能到今天这一步了,我这一去,是真的九死一生,你知道的。”
林三少就不说话了。
沈琛认真起来的时候,气质跟往常的时候截然不同,很是让人紧张。
他沉默了一瞬,才问他:“你让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这听着怎么都不像是吉祥话。
沈琛知道他是听出自己的意思了,将茶杯往前推了推:“并不只是说这些,还有旁的。”他说完就看了一眼林三少,问他:“你姐姐在宫里,消息灵通,你大约也知道,永和公主今天差人在太极殿外等着我的事了?”
林三少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沈琛就笑了笑:“问题就出在这里了,永和对我的执念是不是太深了一些?你觉得,她若是得不到我,会怎么样?得不到的东西,若是她,她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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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0章 毁掉
得不到?
有些人得不到便会选择退而求其次,选择旁的可以伸手就能拿到的。
有些人却不是这样,宁愿把得不到的东西毁了,也绝不让它落到旁人手里。
林三少老实的分析了之后,觉得永和公主是后一种。
与此同时,他几乎是瞬间福至心灵,便想通了沈琛的话,反问他:“你的意思是,这回卫安推迟去福建的事,是跟永和公主有关?”
沈琛没有直接回答:“否则的话,无缘无故的,冯家干什么给卫家莫名其妙的送了一封帖子?卫安也不是谁的帖子都会接的。”
林三少便皱了眉头:“可是之前我们去问的时候,卫老太太并没有说实话。”
卫老太太只是说觉得在这个关口没必要多事,既然人家下了帖子,那便去一趟,反正也误不了什么事。
根本绝口不提永和公主在背后使力的事情。
虽然他并不需要卫老太太说就已经猜到了原因,并且已经跟他姐姐林淑妃提起过了,可是现在听见沈琛知道而他自己不知道,心里还是有些波澜的。
卫家宁愿什么都告诉沈琛,对他却总是要遮掩着瞒着,这让他心里并不舒服。
沈琛有些茫然的看了他一眼,问他:“你去问过这件事了?”
林三少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问他:“你没有去问过这件事?”
沈琛自然而然的点了头:“没有啊,最近我一直在忙着处理福建的事,还有应付永和的纠缠,只是差了汉帛去问过,汉帛回来说卫安并没有说什么……”
林三少心里就好受些了,既然卫安跟他也并没有说实话,可见是并不想他们两个知道的,觉得她自己应付的来。
他哦了一句,似笑非笑的道:“她倒是很硬的底气,莫非是觉得自己连仙容县主跟李桂娘她们都斗得过,觉得永和公主和冯淑媛她们也不过就是小玩意儿,闹不出大事,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林三少甚少表达出自己的情绪的,更不必提这么清楚的带着情绪的话了。
通常来说,他曾经有过这样情绪的,除了沈琛和林淑妃,也就是一个卫安了。
沈琛沉沉的敲了敲桌子提醒他:“你说冯淑媛她们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冯淑媛她们只是小打小闹,他们实在是不宜插手过多的,因为这样就会把事情越闹越大。
可是如果冯淑媛她们真的做的太过分,他们如果放任不管的话,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就又后悔莫及了。
林三少不明白,他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我又不是那些女孩子,怎么知道女人的心思?女人心海底针,你这个风流纨绔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沈琛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我要是知道,就不问你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开口。
还是沈琛先想说话,却又被外头响起的急促的敲门声给打断了,门一响,外头雪松的声音也就跟着传了进来,急匆匆的告诉他:“侯爷,小王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