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琛哼了一声:“本官的话尚还未说完,诸位是不是太急躁了一些?”
陈大老爷跟陈二老爷便都不说话了。
沈琛便又继续道:“事情查明原因了,当时在船头的人说了,是船舱底下的人临时接到了掉头的命令,因此才会猝不及防撞上本官的船的。”
卫安冷冷的站起身,透过帘幕往外头看了一眼。
外头整整齐齐的站着不少人,沈琛的下手分成两排,也坐着不少人。
坐着的应当便是家族中掌权或德高望重的,站着的自然是小辈或是说不上话的。
人来的倒是齐全,沈琛现在选择放这个炸弹,放的也的确是时候。
他们没有心思继续跟这些人小打小闹了,京城那边的局势瞬息万变,他们不能在福建这个漩涡里泥足深陷,裹足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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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9章 争论
雪松探头过去,小声的指给卫安看:“郡主,刚刚那个说话大声的,就坐在第四个的,是陈家的大老爷,在旁边站着的,是陈二老爷。”
他见卫安在听,便紧跟着又道:“至于右手第一个,那是刘家的人,听说是刘家现任的族长,按照辈分,刘必平要喊他太公的。右手第二个是王家的当家人,王家的当家人如今还是四大家族中辈分最高的,今年都七十一了……至于末尾坐着的那个,是许家的的家主,榕城的人都称呼他做许大善人。他身边站着的是他的弟弟,捐了个员外郎的官儿,分管着码头上的事。”
正说着,陈大老爷便着急起来了:“祭祀的路线都是早就定好的,到了中央才放祭品,我们不可能临时吩咐掉头的!而且这样一掉头,摆明了要出事啊!”
沈琛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不动声色的将底下的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卫安在屏风后也把这些人的反应看的清清楚楚,陈家二老爷面上显然有些不自然,而且飞快的往旁边瞧了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
卫安便挑了挑眉。
刚才陈大老爷已经说过了,陈二老爷才是分管祭祀船只的,当天的船只是他在安排。
沈琛显然跟她想到了一起,笑了笑便道:“既然是接到了命令,查一查,不就清楚了?”
他顿了顿,才道:“刚才陈大老爷已经说了,船只是二老爷分管的,既然如此,就要劳烦二老爷多留一留了。这件事不查清楚,本官始终寝食难安------初来乍到便遇上此等事,一不注意便可能要了性命,容不得本官不担心,还望诸位理解。”
众人自然没有敢不理解的。
陈大老爷作为陈家的人,自然是要保全陈家的利益,立即便出声赞同:“钦差大人说的是,不管是为了您还是为了百姓们,这件事都该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其他的人也都纷纷应和。
沈琛嗯了一声,便道:“既然如此,陈二老爷不如仔细想一想,船上安排了多少主事的人?又有哪几个说话是算数的?”
雪松有些不大明白,偏过头去小声的问卫安:“郡主,侯爷这么问,是不是不大对啊?他不是说要看戏的吗?到现在也没看成啊!”
卫安便笑了笑:“这件事说到底,沈琛不相信是陈家做的,就算是陈家,那也不可能是陈大老爷,很可能是陈二老爷,或是陈二老爷被人算计了。不管是其中哪一个可能,抓住陈二老爷始终是没错的-----他总知道些什么,之前或许有顾忌不能说,可是现在,陈家的当家人都已经站出来表明态度了,一副若是他说不清楚就要把他抛出来当牺牲品的态度,你说陈二老爷还会顾忌什么吗?”
这件事说到底,重点就是在市舶司的利益分配上,杀招也在这里。
四大家没有一家是不在乎这个的,自然也就没有一家敢拿这件事来赌。
雪松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看了外头的人一眼,皱着眉头摇头:“可是就算是这样,我看他们这些人好像也都不怎么着急的样子,半死不活的……”
都是人精了,就算是要急也不可能摆在面上。
不过没有关系,他们很快就会着急了。
沈琛眼风扫向其他几家人,开始送客:“说起来,早上开始便不断有百姓过来,说是要检举,既然陈二老爷是分管船只的,又恰好来了,那便太好了。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将案子审清楚吧。审完了案子,弄清楚了此事,市舶司选址的事才好定下来。本官这里有事,除了陈二老爷,诸位便请自便吧。”
这么快就要送客。
许员外心里咯噔了一声,面上却什么都不敢露出来。
昨天的那一场无声较量,他就已经发现这个钦差的可怕之处,虽然年少,可是手腕却丝毫不显得稚嫩,他今天说的话看上去很没有条理,可是却不动声色的就又分化了陈家兄弟,给了四家人一个措手不及,话里话外又在含沙射影的让人心慌……
其他几家人已经站起身来跟沈琛告辞了,不管他们心里是否情愿,可是都毕恭毕敬的。
陈大老爷和刘老爷都已经安排好了宴席,争相请沈琛晚间过去赴宴。
除了他们,还有王家。
连他的大哥许大善人也急忙表态,说是已经挖出了珍藏地下二十多年的好酒,专门等着沈琛过去。
沈琛含笑点头应承:“应该的,应该的。诸位都是当地的大户,到时候市舶司的事少不了要大家的帮忙配合,解决了这件事,本官自当奉陪。”
众人便都纷纷告辞。
一出了驿馆的大门,许大善人便面色不善的回头看了许员外一眼,冷声质问:“刚才那帮人一个个的一个赛一个的能说,你平时不是很能说的吗?怎么今天竟一个字都不说,跟个哑巴一样了?要用你的时候没什么用处,不要用你的时候,你倒是挺能说的!”
他冷笑了一声,毫不掩饰对许员外的鄙视:“之前在爹面前,你怎么说的?还说什么钦差不会让四大家族搀和市舶司的事,可是现在呢?!”
他有些气急败坏的冷笑了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许员外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被骂,可是竟也能撑得住没有生气,连面色都没有变,等到许大善人拂袖而去,才平静的抹了一把脸,上了轿子吩咐轿夫往喜鹊楼去。
喜鹊楼的酒菜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一个人上了常用的包间,坐了许久,神思不属的看着面前的酒壶发呆,过了许久,门吱呀一声响了,他才猛地弹了起来,受了惊吓似地往门那里看去,一眼便看见了进来的胡先生。
胡先生倒是面色如常,丝毫都没有被这次的事情影响似地,面色如常的跟他拱了拱手算是打招呼,还亲切的喊了一声许员外。
许员外面色阴沉,冷冷的盯着他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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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0章 灭口
胡先生明明能察觉出他的愤怒,可是却偏偏好像不拿他的愤怒当回事,笑了笑,自如的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之后又紧跟着替他也倒上了一杯,轻声问:“怎么了?这一趟去驿馆拜会钦差的行程不大顺利吗?”
他在许员外面前的架子向来是端的很足的。
因为他吃准了许员外身份的特殊性,也知道许员外是个可以拿捏的人。
许员外的脸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可是他没有胡先生坐得住,坐的久了,直到胡先生都已经开始拿筷子夹菜了,他才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先生竟也能吃得下!难道先生以为这次的事情若是败露,查到了我头上,您自己能独善其身吗?!”
这么久了,许员外的一口气憋在心里,到现在才有吐露的机会:“先生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您说市舶司的事钦差根本没有打算分给四家人的意思,而且钦差大人还准备禁止私船参与贸易!可是现在钦差大人分明不是这么想的!”
他吸了一口气,见胡先生还是面无表情,才忍不住说了重话:“先生之前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是在调唆我去对付钦差,可是现在事情败了,先生不害怕吗?!”
胡先生慢慢的放下了筷子,歪着头看了胡先生一眼,而后才平淡的靠在了椅背上,轻飘飘的问:“许员外难道不知道做任何事都可能付出代价的道理吗?”
他冷冷的瞟了许员外一眼,轻哼了一声:“现在还没有到要死要活的地步,您便这么沉不住气了。怪不得这件事会做不成,也怪不得许大善人能当街呵斥您了。”
许员外方才是被沈琛的那些看似挑拨又看似无理的话给弄得懵了,一时失去了分寸,现在被胡先生这么一说,又回过神来。
他怔怔的扶着膝盖坐了下来,喃喃的道:“可是现在,平西侯手里已经掌握了许多东西了。”
他看着胡先生,目光有些发直:“我不能直接动手,所以利用陈二老爷爱占便宜的心理,安插了一些船工上船…这件事,迟早会查到我身上的。”
这些事胡先生早就知道了,他不紧不慢的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嘴,叹了一声气:“你办事也太不小心了。”
其实也无所谓小心不小心。
因为他们本来是准备给沈琛一个下马威的。
因此原本就没打算做的多收敛。
是沈琛那个狡猾多变的狐狸,在船上就抛出了市舶司这个诱饵,引得其他几家心动,也引得其他几家私下博弈。
然后才抓住了这么多线索。
只是现在既然事情已经暴露了,那该付出代价的,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许员外红着眼睛看着胡先生:“现在沈琛已经找到陈二老爷了,他根本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了。找陈二老爷,不过是想顺藤摸瓜找到我!先生……”
胡先生嗯了一声,见许员外很是慌张,便道:“放轻松些,这件事,沈琛是不会罢休的,他必定要让人给个交代的。”
胡先生冷冷的说:“一来,他一来就碰上这样的事,要是不查出个清楚,他无法立足立威。二来,也是杀一儆百的意思。”
胡先生心里就更慌了:“那岂不是要拿我来祭旗?!”
“员外怎么这样不把自己当回事?”胡先生讶异的看了他一眼:“这跟您有什么关系?底下的人那么多,您每个都管的过来吗?”
他看着似乎有些明白的许员外,轻声提醒:“要是这件事真的只是个意外,并且造出这个意外的人已经死了呢?这件事还怎么追究下去?”
他擦了擦嘴,看着许员外重新似乎活过来了,便轻轻笑了笑:“这世上哪里有解决不了的事呢?都要想办法的嘛。等到他如愿立威了,自然不会一直紧追着不放,他也是聪明人。到时候,您再跟贵兄商量商量,好好跟钦差赔礼道歉,事情不是便了结了?何必想的这样悲观?!”
许员外吞了一口口水,没料到胡先生竟真的给自己出了主意,急忙应是,也顾不得什么,便想出去吩咐人办事。
胡先生又出声叫住了他:“员外,有句丑话还是要先说在前头,这件事,不管最后怎么样,我给您出了主意,若是了结不了,您也不要怪我。我的能力便只是这些了,要是您真的还要拖人下水……恐怕牵扯太大,您说是不是?”
他的意思是,他已经给许员外出了脱身的主意了,要是沈琛还是一定要穷追猛打,不肯收手,到时候许员外真的被查出来,也不能再供出胡先生和任何人,否则的话,许员外自己的家人也要遭殃。
这是威胁。
许员外听明白了,他脚步踉跄了一下,才声若蚊蝇的应了一声是,跟胡先生道别以后,马不停蹄的先跑去找了底下的人,把当天吩咐掉头的船工给叫到了自己的别院。
当天下午,沈琛那边的案子还没审出来,这个船工便已经到驿馆门前一头碰死了。
说是当时不知道是怎么,脑子蒙了,被鬼神蒙住了眼,就鬼使神差的说了要掉头的话,引得这么多船出了事,还惊了钦差的架,现在事情快要查到他身上了,他生怕会累及妻儿,所以畏罪自杀。
这话用来骗三岁小孩都没人信,可是事情查到这里,就真的查不下去了。
因为这个船工是第一艘船上的那个船工,是他头一个传的话,说是让祭祀的船掉头,他一死,案子就难再继续审下去了。
而且有他站出来承认罪责,妈祖庙的庙祝等人便也立即便顺势说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事情是怎么回事,他们一向举办这件事的时候都是好好的,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船工会做这样的事。
把关系撇的干干净净。
险些就忍不住尿了裤子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的陈二老爷听见消息,也立即就不尿了,将即将到口的许员外的名字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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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1章 殷勤
折腾了这么两天,险些害死钦差,也差点儿让海神发怒的罪魁祸首自己出来自行了断了,蜂拥而至的百姓们将驿馆围的水泄不通,很是指指点点了一番。
汉帛收到了消息险些气的胃疼,心情不好的把这件事跟沈琛说了,末了就道:“这下好了,替死鬼都找出来了,摆明了就是不让我们再查下去了嘛!”
沈琛正看书,闻言便将书放下了,目光微凉的往窗外看了一会儿,才回过头来问汉帛:“认了罪又死了?”
汉帛没好气的嗯了一声:“一头撞死了,那么多驿卒就是吃干饭的,竟然拉不住!不仅拉不住,还挡着咱们的人去拉,根本就是一伙儿的!”
雪松拉了拉他,让他冷静点,自己看着沈琛:“侯爷,这些人就想推一个小喽啰出来背黑锅,咱们难道就这么算了?”
“有人背就好。”沈琛笑了一声,放了书,挑了挑眉吩咐雪松和汉帛:“你们两个,各领一队护卫去,将那个船工的家人请回来。”
要背黑锅,总不外乎收了人家的银子或是威胁,而只要出手,就都是能留下痕迹的。
雪松意会过来,丝毫没有耽误,立即领着人走了。
沈琛便又看了汉帛一眼:“你不是挺义愤填膺的吗?那还不快去看看陈二老爷?他估计也听见船工认罪的消息了,正开心呢。你去告诉告诉陈二老爷,这事儿没完,没那么简单,让他若是有什么话,趁早实话实说,省的日后连累家里。”
汉帛从来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平时开玩笑归开玩笑,可是凡事一旦只要涉及到了沈琛的利益,他向来是头一个要跳出来维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