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片刻,她才问:“你是东北人?”
“是啊老妹儿,我叫潘朵拉,我妈姓潘,东北银,我爸是一美国大老粗,特崇拜东方神秘文化……”
“我叫颜未染。”那女生打断她的话,又补充了一句,“二十四。”
美女愣了愣,说:“咦好巧,我也二十四啊!可你看上去比我小多了!”
“我六月生的。”
“我也是啊!”
“我六月十六。”
“我六月二十三。”
颜未染用确切的口吻说:“所以,我才是姐。”
潘朵拉愣了愣,立马甜甜地改口:“哦,姐啊,那你跟妹儿掰扯掰扯化妆呗,我得搞个带劲儿的妆容发我的朋友圈,洗雪我的耻辱!”
“其实你生病了就该好好休息。”她说。
“姐,你是不知道,我憋屈死了!”潘朵拉咬牙切齿,“那帮瘪犊子居然说我为情自杀把我给架医院来了,等明天出了院,看姐不拿电棍嗦了他们嘴巴!”
区区几句话,已经展现出了丰富的内涵,就等着颜未染问出一个“怎么了”,她就可以滔滔不绝讲述咱老百姓自己的故事了。
然而,颜未染没有。她无所谓地挑挑眉,低头按摩自己的脚板去了。
潘朵拉是个自来熟,捏着手机摆了几个pose又颓败地放下,继续倾诉起来:“姐啊,妹儿跟你说,话可以乱说,药不能乱吃。你看那个Heath Ledger,感冒乱吃药,嗝一下就过去了……”
颜未染实在受不了她这个东北话和美式英语的乱搭,不得不开口问:“你药吃多了?”
潘朵拉义愤填膺:“姐我跟你讲,男人真是万恶之源!我那男友——不,前男友!奏是个瘪犊子,虎哨子!昨天还跟我赌咒发誓说只爱我一人,今天老娘就在街上看见他搂着个女的进酒店了!要不是追过去没找着,老娘一脚踹那王八羔子断子绝孙!”
“嗯,这种脚踏两只船的混蛋,遇上了就该狠狠教训一顿!”颜未染那张一直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波动。
两人同仇敌忾地相视眨眨眼,不由得都笑了出来。颜未染问:“然后呢?”
“然后吧,我一郁闷就喝大了,备不住明天会头痛,寻思着吃点维生素片解解酒是不?结果奏把感冒药当成了维生素,我说那味道贼好呢,甜不唧儿的,酸不唧儿的,可不就好几把下去了呗……”
“那你现在洗了胃,就安安静静睡一觉吧。”
“我倒是想啊,可我朋友圈搁那儿疯传,说我为了前男友自杀被抢救回来住院中呀!我得营造我倍儿舒爽、我乐颠馅儿的模样给他们瞅瞅啊!”
颜未染无语,见她还在照来照去,便说:“你的眼影色调偏冷了,而你现在生病,眼妆显得憔悴。所以我建议你使用比较粉嫩的颜色,能把气色衬得好一些。”
“哎呀妈呀,那我得去买盒粉嫩的斩男色眼影?”
“这倒不用,今天是特殊原因。你属于艳丽型长相,平时选用偏冷的彩妆是正确的,走粉嫩风格太过甜腻,反倒不合适。”
潘朵拉赶紧问:“那咋办?姐你有化妆品让我救急不?”
颜未染摇头:“我进来时什么也没带。”
潘朵拉便掏摸出个小镜子,拉开化妆包开始鼓捣。但可能是刚刚洗过胃身体发虚,手一抖,眉毛就变成了个倒八字。
“哎哟我去!”潘朵拉赶紧拿棉签蘸了卸妆油擦着。
颜未染有些看不下,站起身走到潘朵拉面前,将化妆包拿起来看了看,说:“我帮你吧。”
潘朵拉心花怒放:“多谢你啊,帮我把眉毛描整齐些呗……”
“放心吧,我是化妆师。”颜未染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先将卸妆油和化妆棉从化妆包内拿出来,几下把她的残妆卸完,用海绵快速打底。
她有一双纤细修长的手,骨节匀称,指尖细柔,化妆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在潘朵拉的脸上掠过时,如同蜻蜓的翅翼轻振。
可惜潘朵拉闭着眼睛,并没有欣赏到她的高超技术,嘴巴还在嘚啵嘚:“哎姐你化妆师啊?我琢磨着这工作该好唬弄吧?咱女孩子生下来就会化妆呀,不就是抹个粉,打个底的事儿呗……对了姐你啥病,为啥住院?住这儿老久了吧?”
说话工夫,颜未染已经上完腮红,扫完眼影,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声音低微:“别说话。”
潘朵拉刚闭上嘴巴,颜未染就将唇膏压在了她的唇上。潘朵拉的唇略显丰满,所以她在打遮瑕膏之前,顺带盖住了她外面一圈嘴唇,然后用棉签扫出渐变的娇艳唇色。丢掉棉签之后,颜未染抬手轻轻将潘朵拉眼角的眼影晕开,收回略显颤抖的手,才说,“可以了。我现在手还有点控制不住,细节没办法做得完美。”
“谢了啊。”潘朵拉打开小化妆镜,看着镜中的自己呆了片刻,又立即跳下床,奔向了洗手间,把里面灯打亮,对着镜中的面容看了又看。
良久,洗手间内发出惊叫:“姐,你真是个化妆师啊?!”
第4章 前男友,谢谢
“姐,你真是个化妆师啊?!”
颜未染在外面嗯了一声。
“哎呀妈呀!我瞅你这手艺,杠杠的啊!”
颜未染揉着因为刚刚悬空动作而拉得酸痛的手腕,说:“一般吧,比不上我以前。”
“别谦虚了,你老能耐了!贼拉了得!”潘朵拉捧着脸从洗手间出来,还拿着小化妆镜左照右照,不肯放下,“哎姐,你这本事,学多久啦?”
“十年了,我初中就给我老师打下手了。”
“这强的,还童工呢!”潘朵拉对镜眨着漂亮大眼睛,“姐,这眼妆你怎么弄的?我那盒子眼影还能打出这样粉嫩的颜色来?”
颜未染随意说道:“我用了你的腮红来打眼影。”
“哎妈,这也行?”
“一般人察觉不到其中的细微差距。”颜未染示意她可以拍照了,“现在应该好上镜了。”
“那我赶紧拍一下,姐你帮我把灯开亮点行不?谢了哈!”潘朵拉搂着卫泽希送的花,盘腿坐在床上,咔嚓咔嚓直拍照,心花怒放。
颜未染帮她开亮了灯,靠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说:“这束花颜色搭配得很漂亮。”紫色与香槟色混搭,衬得潘朵拉这混血儿都雅致起来。
“那是啊,卫少在这方面是专家,毕竟他遍地都有女朋友。”
颜未染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那么他是你的……?”
“我前男友喽。”
颜未染震惊地看着她,不明白这两人的脑回路怎么长的。
为什么下午和别的女人去开房、导致女友被送医院急救的男人,下午就能毫不愧疚地拿着花来探望女友,还和她相处融洽?
为什么一边痛骂对方是瘪犊子、要让他断子绝孙的女人,一边能拿着他的玫瑰花和跑车钥匙在朋友圈秀恩爱、晒美照?
潘朵拉专心给自己的照片配文字,写了删删了写,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神情:“卫少这人吧还凑和,就是花了点,估摸着全世界都有女朋友。我当初和他约会时就知道他这尿性,但架不住他有钱呀,跑车每天换着开,带咱去五星酒店可劲儿造,你说多带劲,是吧?”
“是吗?”颜未染声音转冷,心里不由叹息了下。这女孩刚刚痛骂前男友的时候多可爱,可为什么转眼就让她就看到对方变成这种模样?
她可真没法理解这女孩子的价值观,因为她是准备一辈子不原谅那个人的。
“再说,虽然已经是我前男友了,可他还拿着花束来看我,这说明他还是个念旧情的人,以后当朋友也是挺不错的,你觉得呢?”
“你开心就好。”颜未染回到自己床边,看了一眼被她那前男友坐过的床单,抬手就将它扯出来,按铃让护士帮忙拿去换洗。
护士送了新床单过来,又跟潘朵拉说:“医生让你过去把你的医保号提供一下,顺便有几份文件签字。”
“好吧。”潘朵拉依依不舍地按着手机,跟着护士出去了。
潘朵拉的自拍照在朋友圈内大放异彩。
画面上,容光焕发美艳迷人的潘朵拉笑拥着玫瑰,旁边不经意地露出跑车钥匙,配的文字是:“感谢卫少第一时间送来美丽玫瑰,让我不必再留恋狗尾巴草。”
卫泽希拍了拍臂上的鸡皮疙瘩。说实话,两人认识后只吃过一顿饭,期间发生了严重分歧,吃完后就一拍而散,连彼此的基本情况都懒得介绍。当时说好了做朋友,其实压根儿就没再联系过了。没来医院之前,他连潘朵拉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了,要不是她的东北话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要不是他今天文件被秘书粉碎了无事可干,他怎么可能跑来看热闹。
“看来她现在那个男友不怎么样嘛。”卫泽希随意地想着,回去拿车钥匙,却发现病房里只有颜未染了,她穿着病号服坐在蓝白条纹床单上,正在专心地按摩着自己的腿部肌肉。
卫泽希敲敲开着的门:“请问,潘朵拉呢?”
颜未染抬头看见是他,面无表情:“出去了。”
这女人是有毛病啊?一晚上见三次,一次比一次脸色难看。
卫泽希心里郁闷恼火,侧着身斜着腿靠在门框上,展示自己那可以直接穿着DIOR HOMME上T台的身材:“她上哪儿去了?我急着要走。”
可惜颜未染专心地按摩着腿,看都没看他一眼:“她住院要观察二十四小时,你毕竟是她男友,多陪她一会儿不行吗?”
“前男友,谢谢。”卫泽希强调了“前”字,然后又说,“再说她不是自己吃错了药吗?和我有什么关系?”
颜未染犀利地盯了他一眼,见他吊儿郎当面无愧色,心里更是鄙夷。虽然他说的是实话,潘朵拉是自己喝醉后吃错了药,他基本上不需要负任何责任,但这并不妨碍她鄙视这种人。
卫泽希看了看潘朵拉的床头柜,过去拿起上面的车钥匙对颜未染说:“你帮跟潘朵拉说一下,我先回去了。啧,你说美帝医生是不是多事,就她那红光满面精神焕发的模样,居然还留她住院观察?”
红光满面精神焕发——竟有人这样形容因他而被送进医院抢救的女友。
第5章 超高难度的女生
红光满面精神焕发——竟有人这样形容因他而被送进医院抢救的女友。颜未染冷笑着扭开头,不管他pose摆得如何潇洒,颜未染只是视而不见地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去拿床下鞋子,连一眼都欠奉。
“我帮你吧。”见她弯腰拿鞋子有些艰难,卫泽希热心地帮她将那双软底鞋拎起。
颜未染接过他递来的鞋子,一声不吭地拎在手里看了看,手指一松,让它掉到了地上。
“好像脏了,不穿了。”
卫泽希看着她那漂亮纤细的手指,再看看那双鞋子,心头火起。他悻悻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心有不甘怒火难平,掏出手机就打电话:“Lily?对啊我Jesse,好久不见了今晚一起出来high吧!把Maggie、Daisy她们都叫上……对,卫少今天心情好,要闹就闹通宵!”
他一边夸张地呼朋唤友,一边得意挑衅地回头看坐在床上的人。
然而,颜未染面无表情地光着脚坐在床上,慢慢地按摩着自己的腿,从大腿到膝弯到脚板再到膝盖,一丝不苟,缓慢淡定。对这个在女友住院这天就这么嚣张快活的人,她连多余的嫌弃表情都欠奉。
一直自认为人帅身材正,钱多又大方的卫泽希,这下真是七窍生烟。给她几分颜色还真开染坊了,以为自己是谁啊,长得漂亮又喜欢他的女生哪儿没有?
他迈开长腿几步就奔下了楼,奔赴今晚的嗨趴去了。
等他走了,颜未染把脚垂下床沿,把他递给她的鞋子踢到了墙角。那甩脸走掉的人仿佛只是她眼前一缕过耳轻风。
还没等她把一条腿捏完,潘朵拉已经回来了,一脸灿烂:“哎我去,姐你认识那个尼尔森医生吗?老美这医疗费老贵了,但花钱瞅这么帅的医生再搭个讪,划算!”
“是吗?”颜未染在脑中搜索了一下尼尔森的模样,有点模糊,“不过你那个极品前男友,抛下你不管了。”
“得嘞,谁还管那瘪犊子,爱咋咋的!”潘朵拉有了新人忘旧人,豁达地一挥手,“姐,我出院了经常来看你哈,顺便也来看看尼尔森医生……”
“我明天要出去一趟,过两天也出院了。”
“啥?”潘朵拉诧异地打量她,“姐你啥病啊?尼尔森医生和我说,你这情况起码得折腾一年,还说你是去年底来住院的……”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颜未染缓慢而固执地做着重复机械的复健动作,低低地说。
潘朵拉看着她,眼中有些担忧:“姐,你可得悠着点,别把自个儿整岔劈了。”
颜未染看着面前这个刚认识的姑娘,心里涌起一股热流,冲得鼻子有些微酸。
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说:“谢谢。”
不知为什么今晚约人怎么都约不出来,就连Lily都爽约了,她爸妈来突击检查,已经上飞机过来了。
无奈开车回家的路上,卫泽希很郁闷。
在看见那女生的时候,他居然感到这个失恋日开始闪闪发亮,现在想起来,忍不住要嘲笑那时天真的自己。
回到家中他开亮了所有灯,倒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纽约夜景很美,所有的大楼都在灯光灿烂中显出干净利落的线条,就像用荧光笔在黑底上画出的建筑设计图,投影在夜幕之中,纵横交织的线条如鸟笼,将无数人围困其中。
发个消息关心了一下妹妹,发现她真的去阿尔卑斯山了,卫泽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傻妹妹寻死觅活的不说,就算和潘朵拉一样喝醉吃错药,后果也让他承受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