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拒绝保护我——山栀子
时间:2019-03-29 09:53:51

  因为禁宫修文物修复工作室的工作时间一般都是早上九点,所以这个时候除了一些日常早早守在这里的工作人员之外,就再没有多少人了。
  打开自己的工作室,谢明澈走进去之后,就将西装外套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换上工作服。
  房间里的灯光很亮,谢明澈从柜子里取出之前送过来的那批文物的资料,然后就在桌前坐下来,从里面选出禁宫文物展要展出的玉器资料。
  谢明澈工作时显得尤为认真,而阿胭听着外头静悄悄的,偶尔才有纸页翻动的声音。
  她闻着糖果香甜的味道,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
  有点想吃……
  她开始后悔自己早晨为什么没有先吃一颗。
  等了好一会儿,阿胭才大着胆子爬起来,小心地探出头往外看。
  只见谢明澈正坐在桌前,骨节分明的手里握着一支钢笔,好像正在纸上写着什么,那副模样看起来严肃又认真。
  阿胭不敢多看,又缩回了口袋里。
  等谢明澈将一切资料都整理好之后,已经是八点多了。
  田荣生人老了,睡眠也不如年轻人多,所以他时常是早早的就来了禁宫。
  但今天,显然是谢明澈比他更早。
  所以他一看见谢明澈的工作室房门开着,就背着手走上阶梯,半个身子探进来,一眼就看见坐在桌前的谢明澈正把一堆纸质资料撞进文件袋里。
  “明澈。”他笑眯眯地看着他。
  谢明澈抬眼一看见田荣生,就立即站起来,“师父。”
  “嗯,你都整理好了?”田荣生说着就走了进来。
  “对。”谢明澈简短地答。
  田荣生点点头,“好,一会儿和我去库里把那件南越朝的白玉环耳炉拿出来,我记得好像是有一只腿儿断了,你先负责把这个接上,我那儿还摆着另一件玉貔貅呢,损毁有点严重,这两天费我不少功夫!”
  田荣生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走,他得先去自己那工作室里头腾一下工作台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等会儿又得继续修那貔貅。
  而田荣生前脚刚走,谢明澈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一抹青年男声:
  “是谢先生吗?我是荣御餐厅的外送员,昨天您定了海鲜粥和两盒现做糕点,但是您家里好像没人。”
  “没人?”谢明澈眉头微皱。
  难道她还没有睡醒?
  电话挂断之后,谢明澈拨通了通讯录里阿胭的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
  阿胭缩在衣袋里瑟瑟发抖。
  被,被发现了??
  周遭陡然安静下来,阿胭没有再听见一点儿声音,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从衣袋里探出了小脑袋。
  “阿澈……”她看着那边背对着她站在桌前的身姿颀长的男人,怯生生地唤了一声。
  谢明澈听见这一抹细弱柔软的嗓音时,他下意识地转过身,正好撞见那个只有巴掌大的小姑娘从他的西装口袋里探出了小脑袋。
  她的小手抓着衣袋的边缘,那双圆圆的眼睛望着他的时候,盛满了忐忑不安。
  那么小小的一只,真的很像是瓷白的小娃娃。
  可爱得不像话。
  “不是说了不准跟来吗?”谢明澈定定地看着她,眼眉冷淡,看不出多少情绪。
  阿胭原本就做了错事,这会儿心虚得不得了,听见他清冷的嗓音,她抿紧唇瓣,眼圈有点发红,根本不敢讲话。
  磨磨蹭蹭好半晌,她才捏紧了西装衣袋的边缘,耷拉着脑袋,小声说:“对不起……”
  “但,但是我就是想跟着你呀。”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
  再多的苛责,在面对她这种可怜的小模样的时候,他都已经说不出口了。
  而阿胭垂着脑袋,等了好久,才听见他轻轻的叹息,“你啊。”
  只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流露出了深深的无奈。
  又或许,还潜藏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宠溺。
  他一向是一个严格自律的人,对什么都有自己的要求,但在面对这个小小的女孩儿时,他却好像开始变得宽容。
  他的手指点上她的脸颊,“你怎么又变小了?”
  阿胭察觉到他好像并没有生气,于是一向很会顺杆爬的阿胭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她讨好似的抱住他的手指,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阿澈我变小的话,你就不用为难啦,你把我装在口袋里,谁都不知道,只有你知道!”
  “我还可以帮你打坏蛋的!我很凶的!”阿胭抱着他的手指,仰着小脸望着他,认真地说。
  谢明澈看着眼前这个巴掌大的小姑娘。
  而她也正望着他笑,两颗小虎牙露出来,那双眼睛弯如新月。
  一霎之间,他心头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有点痒。
  “嗯,那个……”小姑娘忽然有些欲言又止。
  谢明澈低眼看她,向来冷淡的凤眼里浸染着点滴暖色,“嗯?”
  轻轻地一声,尾音上翘,清冷的嗓音莫名低沉了些。
  “可不可以给我吃一颗糖呀?”她松开他的手指,从自己待着的口袋里捧出一颗糖果来,圆圆的眼睛看向他,波光盈盈,充满期待。
  她抿嘴笑了一下,脸颊微粉,好像有点害羞,“我,我撕不开糖纸……”
 
 
第26章 环耳香炉
  白舒晏给她的糖果其实就那么小小的一颗, 即便她这会儿身体只有巴掌大, 那颗糖对她来讲也还是可以一口吃掉的。
  只是糖果的包装纸却有点大。
  谢明澈从她小小的手里接过那颗糖果, 撕开包装纸, 递给她。
  阿胭却摇摇头, 望着他,“你先吃。”
  谢明澈一顿, 他并不喜欢吃这些。
  但见她眼含期待的模样, 他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如她所愿, 吃了。
  酸甜的橙子味在舌尖绽开, 他忽然觉得,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他伸出手探入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拿出另一颗糖果来, 撕开包装纸, 再次递到她眼前。
  这一次,阿胭抓着他的手指,探头过来,从他的手指间咬过那颗糖。
  她嘴唇无意识地接触到他手指, 温软湿润的触感骤然袭来, 而他手指微颤, 好像有点酥麻的感觉。
  他慌乱抬眼,正对上她那副满足的样子。
  “好好待着, 有人来就藏起来。”谢明澈放下手,简单地说了一句, 然后就转过身往工作台那边走。
  微垂的睫毛遮掩了他不太自然的情绪。
  彼时,门外忽然传来田荣生洪亮的声音:“明澈!走,我们去库里!”
  阿胭吓得赶紧缩回口袋里。
  而田荣生只是站在院子里头,并没有进来,谢明澈听见了他的声音之后,就下意识地看了挂在架子上的衣服一眼。
  “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他走到架子旁,低声说了一句。
  阿胭没有探出头来,只敢声音很小地应了一声。
  谢明澈转身走出去的时候,特意关上了门。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谢明澈就回来了。
  阿胭听见开门声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想探出头,可就在她要出来的时候,却又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谢哥,我帮你放工作台上啊。”
  这是一抹清亮的青年男声。
  “嗯。”
  这是谢明澈的声音,阿胭分辨得很清楚。
  等房间里再次静下来的时候,阿胭才松了一口气。
  “噫?这里头有一只灵啊?”
  忽的,又一抹男声传来,听起来有点木愣愣的。
  彼时的阿胭也正好察觉到这个房间里好像忽然多了一抹不一样的气息,那是埋藏在地下的灵的味道。
  阿胭探出头的时候,正好看见谢明澈俯身在工作台前,正在细细打量上面摆放着的一尊白玉环耳炉。
  那尊环耳炉周身附着岁月侵蚀的痕迹,有些微微泛黄,原本炉底的三只腿断掉了一只。
  “你好啊,小妹妹。”它忽然说话了。
  阿胭明显看见它那镌刻着繁复的镂空花纹的盖子上好像冒出了那么一点点烟,竟然是个小爱心的形状?
  “看见了吗?”他又说话了。
  “那是我肚子里最后一点香料了,就在刚刚,我为你点燃了。”
  “你看,我点的烟都是爱你的形状,如果你有那么一点感动的话,不如往我肚子里填点香料?”
  他说了一堆,语气有点木,就好像在背课文一样。
  谢明澈倒是没有看见那一点爱心烟雾,但他却好像闻到了一种浅淡的香味。
  他抬眼的时候,正好看见阿胭趴在他的外套口袋的边缘,大睁着那双圆圆的眼睛,有点傻呆呆的。
  “怎么了?”他直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来。
  西装的口袋有点深,他微微皱眉,想着她是不是觉得有些憋闷?
  于是他向她伸出手,“来,出来吧。”
  阿胭眨了眨眼睛,然后自己小心翼翼地爬到了他的手掌里。
  “嘿,小妹妹,在吗?”
  阿胭正看着谢明澈的侧脸,却又听见那边那个环耳炉说话了。
  她偏头看过去的时候,谢明澈也跟随她的视线看去,见她在看工作台上的那尊白玉环耳炉,就点了点她的小脑袋,“怎么了?”
  阿胭仰头望着他,指着那个玉炉说,“那里有个很怪的叔叔。”
  “我不是怪叔叔。”玉炉忽然反驳。
  她早就说过她可以听见这些文物的说话的声音,谢明澈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他看着那尊玉炉,问阿胭,“他说什么了?”
  “它想让我给它的肚子里添点香料。”阿胭老老实实地回答。
  “不是一点,是给我填满。”玉炉开始纠正。
  “哦,它说要给它填满。”阿胭复述了一遍。
  “或许,你可以让他快点把我的腿修好吗?我觉得这样有点有碍观瞻。”玉炉又开始提要求了。
  阿胭听了,就又对谢明澈说:“它想让你把它的腿修好。”
  “嗯。”谢明澈淡淡地应了一声。
  这样荒诞的事情,早在他遇见阿胭的时候,一切都变得如此真实。
  他戴上了胶白手套,拿了工具,开始清理玉炉损毁的那一部分。
  而阿胭在工作台上坐下来,一只手撑着下巴一直盯着谢明澈看。
  “小妹妹,你懂戒烟是什么滋味吗?”玉炉好像有点不甘寂寞,它又出声了。
  “你会抽烟呀?”
  阿胭歪头看向它,有点惊讶。
  “你给我填点香料你就知道了。”玉炉说话仍然显得有点木讷僵硬。
  阿胭这才明白,原来是香料点燃之后的那个烟啊。
  她觉得这个怪叔叔一点都没有之前那个玉雕大叔好玩。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阿胭有时候会和玉炉那个怪叔叔搭两句话,但是它说着说着就会开始背起散文诗。
  它说,那是在几十年前,一个老盗墓贼在墓里濒临死亡的时候,嘴里念过的散文诗。
  念得怪好听的,它就有样学样的给记下来了。
  阿胭觉得它念起那首散文诗来,有点阴渗渗的。
  谢明澈将玉炉重新装好,放回了文物库里保存,做完这些工作之后,他就去和田荣生说了一声,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里将工作服脱下来,再换上自己的西装外套。
  阿胭从放倒的笔筒里爬出来,扔掉抱在怀里的那只钢笔,她趴在工作台上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阿澈,我们要走了吗?”
  “嗯。”谢明澈点了点头,走到工作台前来,朝她伸出一只手,“过来。”
  阿胭乖乖地爬到他的手掌里,任由他将自己放进衣袋里。
  见她趴在衣袋边缘,仰着头望着他。
  谢明澈伸出手指摸了摸她的头,“乖一点,遇到人记得藏好。”
  “嗯!”阿胭用力地点头,然后就缩回了衣袋里。
  谢明澈离开禁宫之后,就去了附近的停车场里把车开出来,一路往郦城郊外的熹园行驶。
  熹园很大,是一座古典园林,其中亭台楼阁,假山顽石,甚至有水流潺潺,精致石桥,婉转回廊,竹林小径。
  谢明澈一回到熹园,就直接去了谢老太太那里。
  谢老太太一见到谢明澈,就高兴的不行,忙丢了自己的拐杖,拉着他在罗汉床上坐下来,好一阵嘘寒问暖。
  谢明澈虽然仍然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但谢老太太说什么问什么,他都有一一回答。
  “你快去见见你父亲。”
  说了好一会儿话之后,谢老太太才拍了拍他的手背,要放他走了。
  谢明澈颔首,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就往雁回堂那边去了。
  而谢老太太见着谢明澈走出去,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明澈如果再不去那儿见见客,怕是旁人便只当谢家的长子是那谢明远了。”
  “老太太,您放心吧,明澈少爷心里啊,明白得很。”站在旁边的明姨闻言,就接了话茬,宽慰她道。
  “他向来就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谢老太太点了点头,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叹了一口气,“可是我那个混账大儿子,却总是拎不清。”
  明姨听了,沉默未语。
  谢明澈走过竹林掩映的小径,路过回廊的时候,那头迎面朝他走来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五官看起来虽不见得多么出色,但却自有一种清淡如风的俊逸。
  他站在一片绿荫旁,正眼含笑意地看着谢明澈。
  想来,应该是收到他回来的消息,所以早就等在这儿了。
  而相比于那边的晴空万里,谢明澈在看见他的时候,一双凤眼陡然又沉冷了几分,隐隐还压着几分阴郁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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