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看着张家两个大老爷们就要往里走,脸上顿时就是一沉,拎着操刀就站到了门口,“再敢往前走一步,老娘就血溅在这里,做鬼都会放过你们!”
那两个大老爷们一看秦氏脸上的戾气,顿时止住了脚步,他们可是知道这老东西的脾气,这要是让他们两个把这老东西给逼死了,到时候平白惹晦气!
“罗家嫂子,你不能太过分!”徐有才也生气了,好不容易喝住了张家的,她又来添事儿!
“徐主任,这是要逼死小甜儿啊!”秦氏指着两个大老爷们哭道。
徐有才这才反应过来,自古以来寡妇门前是非多,贝思甜一个守寡的,却让两个大老爷们进去抬,她还能有脸再活下去,吐沫星子都能喷死她!
是他考虑不周到!
徐有才连忙叫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媳妇进去抬她。
这一次,秦氏不能再阻拦,只是这一口气怄在心里,闷得她气血上涌!
她要强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被人这么欺负!
秦氏拎着菜刀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贝思甜被抬出来,她都不用看就知道此刻这儿媳妇被吓成什么样!
要是再听她颤颤巍巍地跟人道歉,她保不齐被气晕过去不可,但是不道歉又有什么办法,家里老弱病残,一次两次能吓唬住张家,次数多了呢?
总不能回回用自杀吓唬人啊!
秦氏气的身子乱晃,心中更是憋闷的厉害,她气血上涌,总觉得喉头甜甜的,她知道这是要吐血!
贝思甜被抬了出来,她在屋里将事情听的一清二楚,真正的贝思甜死时候的记忆她有。
“娘,扶我起来。”贝思甜孱弱的声音响起,却很坚定。
秦氏听的一愣,从来没听见过贝思甜将话说的这么坚定过,她上前几步,道:“你这伤……”
“没事的,扶我起来。”
肋骨骨折固定好了以后,是需要适当运动的,以此能够减少其他病症的出现。
贝思甜起身十分艰难,这不仅是因为肋骨骨折,是因为全身上下的淤青肿痛,以及严重肿大的脚脖子。
贝思甜是用两块大木板抬出来的,在秦氏地搀扶下,她艰难地坐起身来,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张顺才身上。
“你是张连巧的大哥张顺才?”贝思甜问道。
周围的人安静下来,听到贝思甜的问话,目光也随之转移到张顺才的身上。
张顺才‘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和自己说话,因为村里的人都叫他的小名狗顺,鲜少有叫大名的,再加上这小寡妇似乎哪里不一样了,以至于他慢了半拍。
“是还是不是?”贝思甜再问。
张顺才下意识便回答道:“是。”
“我不追究你们为什么现在才来,既然来了,张连巧推我下山的事情,这便给我一个交代吧!”
贝思甜瘦弱的身体坐的笔直,蜡黄干扁的脸实在称不上好看,但是那双眸子却十分明亮。
张顺才知道这小寡妇哪里不一样了,她不再畏畏缩缩地躲在秦氏后边,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敢看,说话虽然虚弱,但是铿锵有力,带着一种莫名的信服,再加上她坚定的语气,他差点真的以为自己应该给她一个交代才对!
“什么交代?”张顺才根本没有料到懦弱的小寡妇忽然转了性子,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张连巧推我下山,害我差点丢了性命,难道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我家就我一个劳动力,张连巧推我下山,害我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家里的活计没人干,生计也成了问题,家里更是为给我看伤,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难道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贝思甜瘦弱的身体一晃,脸上露出哀思之色,一旁的秦氏下意识就扶住她,脸上还带着错愕和诧异,显然是没从贝思甜忽然的强硬态度中醒过神来。
“各位父老乡亲,我家是什么情况,大家也都知道,娘眼睛不好,爹摊在床上,小叔子年幼,这个家还指望着我能干点活,挣点零花,好维持生计,现在我也成了这个样子,这是要我罗家家破人亡啊!”
贝思甜虽然长得难看,但是声音委婉动听,再加上如今这副样子,听的人心都化了。
她轻轻抽泣两声,又说道:“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是个什么性子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如今让人逼的没办法,只能站出来说话,不然真的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农村素来信奉鬼神之说,在这片疆域当中也不例外,贝思甜知道突然的改变定然会让人有所疑惑,但是她又不愿意忍下这口气,只得先给众人找了一个她忽然变化的理由!
第4章 怪我,都怪我!
贝思甜不想忍着,也不想将来作为从前懦弱到连话都不敢说的‘小寡妇’存在,现在,她正可以借此机会来‘改变’。
人逢变故,性情大变也是常有的事情,更何况是经历了生死!
贝思甜半个月前被人从山里边抬回来,血淋淋的一个人,大家伙儿当时都以为她活不成了,没想到最后活了下来,遭逢此变,她如今又有这样一番话提醒众人,众人便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纷纷恍然大悟!
贝思甜当然要把话说在前头,她上辈子同师父一起走遍大江南北,亲身经历了多次愚民被煽风点火从而引起的暴乱,虽然都是小规模的,但是当时的场景很是可怕,人人面目狰狞,眼睛赤红,一副誓死不罢休的样子,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果她的‘改变’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说成鬼怪附体一类怪力乱神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因变故而变了性子,便没有多少效果了。
现在坐实了她的‘性情大变’是因为这一次变故,即使有人故意煽风点火,能够发挥的作用也就微乎其微了。
这叫先入为主!
周围村民议论纷纷,贝思甜以前是个什么性子,大家伙儿都知道,说好听点是胆子小,不爱说话,说难听点,就是三棍子都抡不出一个屁!
能把一个人逼的变成这样,可见罗家这个小寡妇真是被那张连巧给推下山去的,不过张连巧素来是个乖巧的,怎么会干这种事?
刚开始还纯粹看热闹的人群,现在不少人都开始为贝思甜打抱不平,这沉闷的小寡妇愣是被挤兑不得不站出来说话,这张家可真是欺人太甚!
以往受过张家挤兑的人,这时候更是半点犹豫都没有便站在了贝思甜这边。
张顺才觉得才一愣神的功夫,村里这些老娘们怎么一个个的都开始替小寡妇说话了,小寡妇刚才说什么了?
“大哥!”
正在张顺才还没纳过闷来的时候,一个娇娇柔柔的声音响起,他连忙回头,就看到自家妹子从后边走了进来。
“巧儿,你快跟大家说,是不是那小寡妇自己掉下去的!”
张顺才性子又莽又冲,但是却不傻,他知道眼下对他不利,以往虽然仗着老张家人多谁也不怕,但世世代代毕竟还是要在这个村子里过活,那些老娘们嘴碎,你一言我一语的,能活活把人叨叨死,更何况,他还想要赔偿呢!
他们家的巧儿素来聪明,这时候自然要让她说上两句!
张连巧向周围一看,见不少人对她指指点点,先是红了眼圈,小嘴一扁,“这件事要怪就怪我,小甜妹子受伤我有很大的责任,我不应该放任不管的,当时要是我坚持一些……怪我,都怪我!”
张连巧长着一张小脸,又白又细,身条也好,身上穿着一件碎花褂子,虽然在胳膊肘处打了两块补丁,但是不仔细看是看不真切的,这在一众皮肤黝黑粗糙的村妇面前,虽然谈不上鹤立鸡群,却也十分显眼,更像是城里来的姑娘!
村里不少小青年都看上她了,就连一些去城里打工的,见过世面的小伙子也都对她青睐有加,说城里的姑娘都没有她洋气!
贝思甜冷眼看着张连巧,她若是上来便否认这件事,周围的村民未必会信她,毕竟有她的先入为主在先,现在她直接将过错怪在自己身上,又将话说的含糊不清,稍一细想便会让人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果然,那些村妇们经过短暂的沉默,便有一些觉得自己知道了某些真相,同身边的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这一次谈论的言语之中,不再一味的替贝思甜说好话,反而质疑起贝思甜来,谁不知道罗二家的穷,是不是想敲张家一笔。
一些妇女们对两边的人指指点点,有的人觉得贝思甜就是被张连巧推下去的,有的又觉得得不是,一会说张连巧乖巧懂事不会干这种事,一会又说贝思甜那性子也干不出瞎说八道的事情,各有说辞。
张顺才见此,悄悄给自家妹子竖起一个大拇指,果然妹子来了就不一样了!
“我妹子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在家在外边连话都不大声说,过年杀猪她都不忍心看,你们说,我妹子能干推人下山的事吗!”张顺才顺势说道。
靠山村总共就这么大,谁什么样不知道啊,张连巧长得好看,穿着洋气不说,就是性子也是非常好的,不少人家都想要这样的儿媳妇。
反观贝思甜,年纪轻轻当了小寡妇,再看这懦弱的性子,见着人低着头连话都不说,你问三句她才回答一句,声音小的还跟蚊子嗡嗡似的,那长相就不说了,脸蛋子上连点肉都没有,黑乎乎干巴巴的,身上一摸都硌手,风大点都能给吹跑了,谁待见这样的?
单从感官上说,众人肯定偏向张连巧,不过张家在村里横行霸道的,尤其是老大张顺才和老三张顺贵,那叫一个混,得罪了不少人,这时候就能体现出来了。
贝思甜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自从和师父踏上旅途之后,她便是一身男装,吃穿住行大多数都是她一个人在打点,少不了接触三教九流之人,像贝思甜这样的,她也不是没见过,不过都是一些后宅贱妾用的招数,上不了台面。
贝思甜脸上露出疑惑地表情,“我也是奇怪的很,我这性子不讨喜,就连巧姐时常和我说话,带我一起上山挖山药,我也最喜欢连巧姐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说起我那死去的丈夫,连巧姐就有些激动,那天在山上……”
“小甜妹子!”张连巧脸色有些发白,连忙张口打断她的话。
她实在没想到,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的贝思甜,今天居然这么能说!
再让她说下去,指不定就要出乱子了!
“连巧姐,怎么了?”贝思甜眼底的戏谑一闪而过,故意问道。
“没、没什么……”
“哦,那我继续说了。”
“不,我是想说,我对不住你!”张连巧忙说道。
第5章 扭转局面
“对不住我?”贝思甜确认般的问道。
张连巧站在那里微微垂头,双手搅在一起,低声道:“是……”
贝思甜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故意叹了口气,“连巧姐也是个仁义的人,不枉我丈夫以前总是帮你家,难怪一提到我丈夫,你会有些情绪激动。”
贝思甜主动帮着张连巧‘解释’了一下,做事留一线,她向来不把事情做死,张连巧或许真的窥伺过她的丈夫,不过那又怎么样,人都死了,更何况现在说出来口说无凭,顶多让张连巧难堪,倒不如悬着她,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把柄在手里。
张连巧点点头,轻轻咬了咬下唇,一旁张顺才一脸疑惑,罗旭东什么时候帮过他老张家了,那小子去当兵的时候才十六岁。
贝思甜见到张连巧的双肩微微下沉,便知道她因为自己的话而松了口气,看来她猜测的果然没错。
不过不承认这个,就要承认那个,可是张连巧却是哪个都不想承认!
张连巧低头揪着衣服角,一旁的张顺贵顿时就觉得妹子受了委屈,呲牙咧嘴地冲贝思甜嚷嚷道:“小寡妇,你说的什么胡话,谁看见是我家连巧推的了?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小心我……去告你!”
张顺贵想要说些狠话,一旁的张顺才连忙用胳膊肘推了推他,嘴巴向着徐主任的方向一努,张顺贵立马转了口风。
张顺贵的狠话都是干得出来的,这个村里都知道,这时候当着徐主任的面说出来,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贝思甜今天必须让张连巧承认了,没有一个立得住的立场,以后张家兄弟定然闹得更凶。
“连巧姐!”贝思甜淡淡地喊了一声。
这一声将沉思中的张连巧惊醒,她扯着衣服角,低垂的眼珠子来回滚动,显得有些不安,却仍旧是闭口不言。
贝思甜叹了口气,道:“连巧姐,我知道你对我丈……”
“是我!”张连巧慌忙打断了她的话。
她还是个未嫁的大姑娘,罗旭东再好也已经死了,她就是觉得心里有口气,所以才推了贝思甜一把,只是想吓唬她一下,没想到她脚底下一滑就滚下去了。
“是你什么?”贝思甜一点都不肯放过,步步紧逼,这种以后可以回旋的话,绝对不能有!
“是我不小心推了你一下……”张连巧说完这句话,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好像被推的人是她一样。
张家兄弟顿时错愕地看着她,她在家可不是这么说的。
周围的议论声陡然间增大起来,对着张连巧指指点点。
秦氏立刻叉腰大骂起来,“听见没有,你们都听见没有,这丫头不但推我家小甜儿下山,她家的兄弟还跑来要赔偿,你们说是不是太欺负人了!徐主任,他们就这么欺负我们这一家子老弱病残啊!”
秦氏抹了把眼泪。
周围人对张连巧以往乖巧的形象有所变化,不过张家兄弟都在,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连巧姐,不瞒你说,我这一摔下山,我娘东拼西凑的拿出钱来给我治伤,别说接下来的费用不知道怎么办,就是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成了问题。”贝思甜面露愁苦之色。
张连巧听到这话,当然知道贝思甜是什么意思,她轻轻咬住下唇,秀美微蹙,看上去楚楚可怜的样子,可是再可怜,也没有躺在木头板子上的贝思甜可怜。
一旁的张顺才一听瞪圆了眼睛,嚷道:“你家吃穿用度有问题,我家就没问题了,我家这么多壮劳力,哪个吃的少,这一顿都吃不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