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回报贝思甜他爹,二也是提前给大儿子张罗一个媳妇。
那时候罗旭东十六岁,已经去当兵了,心想着等退伍了,就给两个孩子办酒席,结果却没把人等回来。
贝思甜跟着后娘长大,被欺负惯了,说话不敢大声,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刚开始两人觉得日子久了就能给扳回来,没想到这孩子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罗安国也不是没试着教导过,那时候他心气高,就算最后留在了农村,他也是心高气傲的,想把儿子培养起来。
可惜的是,他一次打猎碰上了野猪,跑的时候滚下了山,摔断了腿,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就没了心气。
村里人都说贝思甜是个扫把星,她刚进了罗家的门,先是把丈夫克死了,又把公公克瘫了,说她命硬,不是个好东西!
这些话别人当茶余饭后的消遣,但是对于贝思甜这个才十多岁出头的小姑娘来说,就像一把把利箭戳进心窝子,自此更加自卑,更加不敢说话了。
幸而那时候秦氏又有了身孕,给这个蒙上巨大阴影的家里带来一丝喜气。
这也是为什么村里人都觉得贝思甜晦气,罗家却没有苟同的原因,他们认为小儿子的到来,是因为贝思甜,否则这个家倒了两个支柱,秦氏哪受得住!
罗安国亲身经历过,心里最是清楚,这人遭遇了变故,真的是会性情大变的,就像他一样,以前的罗安国,可不是现在这副遭样!
贝思甜他爹是个赤脚大夫,也是个有文化的,当年落脚在这个小山村,也是因为她娘病重。
刚刚听见贝思甜教导罗安平,心里不由感叹一句,厚积薄发啊,老贝看来是没少教导这孩子,之前全是让后娘给耽误了!
贝思甜没想到自己简单的几句话,让屋里的两个人感慨万千,更是给她的变化找好了理由,若是知道,定然会笑出来。
罗安平吃完饭之后已经很晚了,晚上有时候点油灯,有时候点蜡烛,虽然有电灯这种东西,不过一天到晚停电,这一天里,基本上没有几个小时有电,就算有电很多人也都用不起。
罗安平就着蜡烛在写字,罗安国虽然没了心气,但也不想荒废了孩子,少了教导老大时候的心情,只是打算把罗安平引进门就行。
西屋黑着灯,贝思甜已经洗漱完躺在床上,侧着头看着门帘后头东屋传来的光亮,心里直痒痒,她也想学写字!
她不是不会写字,上辈子在闺阁的时候,琴棋诗书画虽不能说样样精通,但是一手簪花小楷写的先生都赞不绝口,她想学的是这里的字!
简体字,以及钢笔字!
如果将来条件允许,她还希望能够真正的了解一下西洋文化,上辈子途径沿海逗留过一段时间,和那些大鼻子黄头发的白皮人打交道学了个半生不熟的西洋文,这辈子正好可以弥补一下。
每每想到这里,贝思甜就开始兴奋,恨不得身上的伤赶紧好起来,能够自由活动,她也可以求着罗安国能够教教她!
可这到底不是一蹴而就的,贝思甜再兴奋,当前该做的和能做的,也只有睡觉!
如此有一个多月过去了,贝思甜已经完全可以下地了,能这么快的恢复,也全靠了罗安平。
上一次他采回来的草药帮了她大忙,因为种类齐全,她治伤的速度和效率也都快了不少。
虽然能下地了,不过一些重活累活还是干不了,所以家里大多数的活仍然都是秦氏在干。
不过做做饭倒是可以的,她可是能做一手好药膳,她早就想好好调理调理这个身子了,所以刚能下地,她就将做饭的活儿揽了过去。
“天天就是那点东西,有啥可折腾的!”秦氏念叨两句,也就不再管了,有人做饭还不乐意啊。
贝思甜笑笑不说话,将冬春藤的根摘了摘洗干净,扔进了开始冒水珠的水里,这时候温度还没上来,正刚好。
冬春藤的根用来补气的,是不能直接扔进开水里的,否则效果就全没了。
“那些须子能吃吗?”秦氏嚷道。
第11章 送水
秦氏知道她摘得是啥玩意儿,刚刚她就拿过来瞅了一眼,看见她将那东西扔进锅里,顿时沉了脸,这不是浪费水和柴火吗!
“娘,我熬粥。”贝思甜说着,手在锅上头转着将棒子面一点点撒了进去,另一只手不断的搅拌。
秦氏见状脸色好了点,也不再搭理她,反正那玩意也吃不死人,让她折腾去吧。
冬春藤根是罗安平带回来的,这一次贝思甜多想了一些,没再给他画出来,而是让他将放羊那块地方的东西描述给她。
山村虽然穷了一些,但是山上好东西的确不少,罗安平这么一说,她就发现不少好东西,这冬春藤根就是其中一种。
罗家这一家子老弱病残肚子里的油水少,即便冬春藤的根只是普通用来补气的中药,对这一家子来说也是凑效的很,所以贝思甜从前两天开始就往里投放。
几天的时间还吃不出效果,可惜没有东西来搭配,这也算不上什么药膳。
大早晨的,罗安平还没起床,大队的喇叭已经开始了广播。
“来水了啊,各家各户注意,来水了……”
贝思甜一怔,这才想起,今天是来水的日子,秦氏倒是没忘,老早就守在压水机旁边那,准备一来水就往下压呢。
存水时间有限,往常他们存够了水,还要往老家儿再挑两桶去,不过贝思甜摔伤之后,秦氏瞎摸合眼的,罗安平还小,这两个月也就没再往老家儿挑水。
这里的老家儿,指的是上一辈的人,罗安国的母亲,秦氏的婆婆,已经七十多岁,和大儿子罗爱国大儿媳秦红梅一起住。
秦红梅也就是上次凑在人群里看热闹的那个。
秦氏忘了,秦红梅可还没忘,大喇叭广播刚结束,她就跑过来喊了一嗓子。
“别忘了挑两桶水!”
儿子给老娘挑水,这是义务!
秦氏一怔,喊了回去,“小甜儿还没好利落呢!”
秦红梅听见了,往回走的脚步一顿,回头又是一嗓子,“这不都下地了吗,赶紧着!”
说完她就匆匆回去了,来水的日子很重要,家家户户都会守在家里。
秦氏在院子里一阵气闷,这是根本不管小甜儿的死活!
以往都是贝思甜往老家儿挑水的,秦红梅这是看见她在院子里溜达了,这就着急忙慌跑过来要水!
两桶水没什么的,就是这件事让秦氏生气,两家子虽然分家了,但都是亲兄弟,又是临着不远,贝思甜出事以后怕跟他们借钱,大门都关的紧紧的,见了面都不敢多说一句,恨不得绕着走,现在人才刚好,就过来要水!
贝思甜现在连重活都干不了,哪里挑的动扁担,一铁桶的水就是十来斤,这两桶压下来,她还不得再躺回床上!
罗安国指望不上,罗安平太小也指望不上,他们家在村里名声够臭的了,不愿意再落人话柄,说不得就只能她摸着路跑一趟了。
秦氏身子骨不错,力气也有,就是眼瞎。
秦红梅来之前,贝思甜正看着水缸缸底的那条大鲤鱼,这鲤鱼是苗的时候就放进去了,一直到现在,水缸已经快游不开了。
罗安平说,等到游不开了,就该杀了吃了。
贝思甜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在水缸地下养条鱼,问了罗安平才知道,这是这边的讲究,寓意年年有鱼!
贝思甜一想到平日里喝的水都是泡过鱼的,就有些别扭,可是随即又一想,喝的河水里不全是鱼吗,也没觉得恶心啊!
这么想着,心里也就放开了。
缸底的鲤鱼都是等到水见了底才能看见,平日里是看不见影子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换气。
她正想着,便听见秦红梅的喊声了。
贝思甜当然知道往常都是她来挑水,听见这话,心里冷哼一声,若是身体好了,挑过去也就挑过去了,孝道大于天,但是现在可不行,身体比什么都重要,老家儿那边要是明事理,也就不会来要水了,她可不准备愚孝!
贝思甜见秦氏脸色阴沉却没吭声,就知道她一准是打算自己挑过去,她那眼睛什么也看不真切,在家里活动活动就算了,出了门再若是摔着,这个家不是雪上加霜了吗!
再者说,秦氏嘴上厉害了点,却是个心善的,要不也不能花了比傻瘸子家一倍的价钱把她买回来。
早晨起来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存水,村里头没什么人走动,贝思甜也不着急。
秦氏将水存满了,就跑去柴房拿扁担,被贝思甜给拦了下来。
“娘,一会我去找大伯去,你别去了。”
秦氏眉心的‘川’字此刻很深,她挥了挥手,说道:“得了,两桶水的事儿。”
听秦氏这么说,贝思甜心头一转,忽然就改了主意,说道:“行,娘,我跟你一块去,你等我一会。”
贝思甜进屋把罗安国用来挪动身子的棍子拿来,看外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说道:“娘,我给您带路。”
这时候走在路上的有不少挑着水往老家儿去的,妇女们也都站在门口互相张望,这年头家里有电视机的都是少数,没有个娱乐活动,可不就只能出来转悠转悠吗。
还没出大门,贝思甜就将棍子戳在地上,双手撑着,走在秦氏的前边了。
秦氏挑起扁担,盯着前边的人影跟在了后头。
罗爱国家跟罗安国家也就一百多米,但是中间隔了一条沟,一到下雨里边就存满了水,就算没水,秦氏挑着扁担也得去绕路。
沟不长,也就五六十米,两家正好斜对面,绕的路就多了一些。
村里人就看到这一老一小,一个拄着棍子在前头带路,一个挑着扁担瞪着发直的两眼跟在后边,向着对面走去。
“这不是罗二家的吗?小甜儿没好呢,这么急着送水干啥?”
“还用想吗,这能是自愿的吗?”
“我刚的确听见秦红梅嚷嚷送水来着,这老大家的咋这么不通情理呢,这罗二家啥状况外人都知道,自己家人能不知道?家里两个大老爷们,缺这两桶水是怎么着!”
第12章 倒地
人们天生会站在弱者一方,去怜悯弱者,帮弱者抱不平,虽然罗二家出了那么个混账东西,让他们靠山村的名声受损,但现在看到这一弱一残这般模样了还要去给老家儿挑水,又忍不住帮衬两句。
大众都有这种心理,贝思甜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以她现在的身体,若是今天挑了这两桶水,恐怕她这一个月的努力都白费了,甚至说不定会伤上加伤,更何况,她根本就挑不起来!
老家儿如此欺负人,她不多点心思怎么行!
贝思甜倒也不全是装,虽然每日下床走动,可是还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距离,她若是不拿根棍子支撑着身体,这段路怕是都走不完,到时候路上有了毛病,恐怕秦氏一个人都弄不了她。
贝思甜走到大伯门口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有些发白,这段距离,对于这个伤病弱的身体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后边的秦氏挑着两桶水倒不觉得有什么,听见前边贝思甜气喘如牛,速度明显就慢了下来,眉心的‘川’字加深许多。
“你在这等着我吧,我一个人进去。”秦氏说罢,越过贝思甜向着里边走去,步履明显慢了许多,这边虽然也常来,但是到底不如自己家,身上再担着两桶水,磕着拌着就不妙了。
贝思甜见状,站在原地呼出两口气,缓了缓就向里边喊道:“大伯母!大伯母!”
她只是喊人,却不说做什么,免得里边听见装听不见。
里边秦红梅听见喊声,知道是给送水来了,回应了一声,扭嗒着不算细的腰过来开门了。
这里的大门是由两扇木门组成,中间会有小臂粗细的门栓横在上头,一般有三道,白天只插上中间那一道,这一道门栓为了方便主人临时出门回来能从外边开门,中间通常都会有一道大缝隙,是常年开门磨出来的。
所以贝思甜透过这道大缝隙看到秦红梅嘴里嘟囔着,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娘你等会,大伯母出来接你了。”贝思甜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但是周围人都能听得清楚。
一些给老家儿挑水的向这边张望了一下就过去了,那些站在门口嗑瓜子的媳妇婆子没注意到的也都因为这声音往那边看去。
贝思甜此刻哪里还需要装,缓了半天气息都调整不过来,呼哧带喘的,原本黑黄的脸此刻像是镀上一层铂纸,面色难看之极。
“瞎叫唤啥,送个水还让人接,以为自个是城里姑娘呐!”秦红梅想也没想就嚷了回去。
贝思甜要的就是她这样的反应,临近的几户都不远,这一嗓子别说看热闹的都听见了,就是前前后后的几家也都听见了。
贝思甜不说话,本来就干扁的身体此刻在其他人眼里就跟受了气似的。
倒是秦氏,作为妯娌本来就不忿秦红梅,听见了顿时就回了过去,“怎么着,我们这一瞎一残的来送水,让你接个人你还不乐意了?”
贝思甜不由在心里给秦氏竖起大拇指。
这一下周围人就算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也都知道了,罗家老家儿就剩下一个孤寡老婆子,兴许是岁数大了,有些糊涂,事事都听大儿媳妇的。
若是大儿媳妇是个明白的也行,偏偏她就是个搅事精,没事都能搅和出三分事来,有事儿的时候就更别提了!
那小寡妇一身的伤,这才两个月刚能下地,就着急忙慌的让人给挑水,肯定是这秦红梅出的主意!
秦红梅回嘴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秦氏也来了,待听见她说话,又看见她挑着扁担站在外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向一边的贝思甜,见她面色发白,双手拄着木棍子身体都晃悠,眉头便是一皱。
秦红梅上下打量她一眼,前天还看见她在院子里溜达,这走两步路就能走成这样?
这不会是装的吧?
是不是装的和她也没关系,看见周围人都饶有兴趣地看着这边,到嘴的谩骂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秦红梅绷着脸,瞪了贝思甜一眼,不咸不淡地对秦氏说道:“看弟妹说的什么话,谁想着是你来送呢,家里有这么大一个人,白养活了?”
她说着,又扫了一眼贝思甜。
“她不是受伤了吗!”秦红梅平白无故也不愿和她在街上吵吵起来,让人看了笑话,解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