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死那朵白莲花——重槿
时间:2019-03-29 10:01:59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这是十年前,一切磨难开始的那天!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如果是梦,她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一整夜,顾怀瑜都坐在井边一动不动,她不敢闭眼,生怕再睁开眼自己又回到那片荒地,在绝望中死去。
  暗夜将明,还未到卯时,巷口就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顾府门前。
  门锁咔哒一声,有人进来了。
  “处理干净,别留下一丝痕迹!”
  “是!”
  顾怀瑜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抬头看大门处,目光变得幽暗不明。
  是了,今日一早,荣昌王府便会派人来处理干净尸体,顺带接她回去。
  前世的她,陪着尸体过了一夜,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只觉得有活人相伴才能将她从惊惧中救赎。
  懵懵懂懂回了王府,一切事物对她而言都是极其陌生。
  她从未想过要同林湘争夺宠爱,顾氏的耳提面命,殴打辱骂,早已让她从心里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低贱,即便是飞上了枝头也变不了凤凰。
  她以为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谨慎的活着,努力过后总能苦尽甘来。可是,谁能想到,她百般退让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折磨。
  王爷王妃瞧不上她的小家子气,羞于生出她这么个玩意,加之费劲心力培养林湘这么多年,是不是亲女早已不重要。她的哥哥林修睿则心系林湘,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容不得别人置喙。
  多年的相处,顾怀瑜才是打破这个家和谐的罪魁祸首。
  而林湘,自她回府那日就不曾给过好脸色,她的退让在她眼里,不过是心机深沉的谋算。
  “小姐。”
  管家林良才找了许久才在井边找到顾怀瑜,喊了两声她没反应,眼神早已不耐烦。
  “顾大小姐!”他声音带了两分怒气,想要上前推她,低头对上顾怀瑜恶鬼似的眼眸猛然收回了手。
  “我没聋。”她抬头,漆黑的眸子在灯下流光溢彩,像极了年轻时候的王妃。
  林良才心里一凛,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天生一派不怒自威,他怎就忘了,这位才是正经小姐!
  清了清嗓子,他道:“我来接您回府。”
  顾怀瑜只端在井边,静静的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如同淬着寒冰,没有一丝温度,许久才道:“你是谁?回得又是哪门子府?”
  林良才心里一凉,转而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虞地说:“小人乃荣昌王府管事,林良平,奉王爷王妃之命,请小姐跟我走一趟。”
  王府派来的人手脚很快,片刻时间已经收拾好了残局,连地上的血都用湿布巾擦了干净,除却空气中飘散着的血腥味,和来不及复原的花草,当真是没有留下痕迹。
  “请吧。”林良才看着她说。
  马车驶出青石巷,顾宅的大门吱呀一声阖上,关上了过往种种。车轮滚滚,顾怀瑜看着帘子下晃悠悠的穗子,眼神带着即将疯魔的恨意。
  既然老天给了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自己就当一个从地狱回来复仇的恶鬼,前世的一桩桩一件件,她都会向这些人全部讨回来!
  林良才坐在驭位悄悄看了眼帘子,有些好奇。照理说这顾怀瑜还未及笄,一夜间双亲仆奴全在眼见暴毙,又跟满院子尸体关了一夜,怎么也不该是刚才那种表现。
  言语间虽然冰冷,但听不出害怕,一派镇定从容,难道是血脉里自带的威严?
  长吁了一口气,林良才琢磨着,自家郡主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还未来的及多想,回头便见正前方一队人马缓缓走来,八抬大轿前前后后跟了二十余人,轿子乃是御赐,明黄的轿帘上绣着麒麟,栩栩如生。
  当今世上谁敢这么招摇!
  他心里一惊,忙招呼着车夫将马车驶到一旁,想等着对面的人先过去,未曾想轿子却停在了眼前。
  “荣昌王府的人,这是……”隔着轿帘,里头的人不紧不慢地说着话,声音低沉清冽带着寒气。
  林良才忙从马车上跳下来,躬身将双手举至额头,“回大人,小人奉王爷之命,去接我家小主子回府。”
  “哦,我倒是不知道世子与郡主近日出了门?”
  “这……”
  林良才心里一凛,接了顾怀瑜回去,这王府千金流落在外的消息自然是不打算隐瞒的。索性抬步上前,对着轿内低声道:“大人误会了,马车里并非我家世子与郡主,乃是十五年前与郡主一母同胞的二小姐,因生来体弱,没出月便送到了临州静慈庵由佛主照看。”
  这是王爷与王妃早就套好的说辞,时下大户人家若有儿女生来体弱,有夭折之像,大多会秘而不宣将子嗣送到庵庙里,祈求佛主怜悯,待长到及笄之时再接回本家,上告族亲。
  “这倒是桩美事。”轿里人话音刚落,就有人替他撩开轿帘。
  奢华舒适的轿内铺上了软垫,宋时瑾胳膊肘枕着一块白玉枕,单手撑着额头,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却让人感觉到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阴寒。
  林良才咽了咽口水,在听闻宋时瑾的名号时,他就已经在官场上声名鹊起。
  人都道他阴狠毒辣,睚眦必报,凡得罪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偏偏皇上看重他,予以重任,如今在朝廷上如日中天,谁也不敢得罪,连他家王爷见了也得礼遇三分。
  一切种种,皆因他心太狠手太毒,身后无人倚仗即便手握重权也不会引君忌惮。
  “小姐!”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林良才转身敲了敲马车,低声提醒,“快见过宋大人!”
  顾怀瑜皱了皱眉,上一世她直接被林良才带回了荣昌王府,路上并未出现此波折,怎的如今冒出一个宋大人。想了想,她还是起身撩开了车帘。
  只一眼,宋时瑾便坐直了身子,将撑着额头的手悄然放下,宽大的袖子遮掩,看不见他用力捏到泛白的指尖。
  这才是他的顾怀瑜,活生生的顾怀瑜!
  她比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大了些,也漂亮了许多,粗糙的衣料在她身上也能穿出飘逸,只是裙摆上的血渍,很碍眼。
  “林小姐。”他目光灼灼,掩去眼底深埋的眷恋,极力平缓心情,算是冷淡的招呼了声。
  “民女顾怀瑜,见过宋大人。”
  宋时瑾眼神闪了闪,“顾怀瑜,是个好名字。”
  他嘴里呢喃两遍,视线紧锁在她身上。顾怀瑜低下头,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眼前这人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是在何处见过。
  静默无声,他不开口,谁都不敢说话,林良才连呼吸声都压低了些。
  立在轿旁的莫缨鼓起勇气,适时出声道:“大人,时辰不早了,皇上还等着您呢!”
  宋时瑾没有看他,落在顾怀瑜身上的视线敛去了寒意,眼底深处隐有惊涛骇浪翻涌。
  她不认识他了……
  许久,莫缨才等到人开口。
  “走吧!”
  莫缨好奇,侧过脸悄悄看了一眼轿内,怎的早上出门心情还大好,这一会的功夫又阴沉叵测了起来。
  罢了罢了,自家大人的心思他从未摸透过。
  等人走远,林良才松了一口气,方才被宋时瑾盯了一眼,现在都还觉得腿软。重新上了马车,领着顾怀瑜向王府走去。
  太阳终于冲破云层,金色的光从窗缝撒入,顾怀瑜靠着马车壁,心里更加奇怪了。
  荣昌王府自出了林修睿后隐有不可一世之态,且与皇家沾着亲,林良才作为王府管家一向眼高于顶,她还未见过,他像方才那般战战兢兢的样子。
  翻遍了前世所有记忆,也没找到,这个宋大人,究竟是何人!
  “罢了!”
  她叹了口气,许是上辈子都被禁在了王府里,没听过宋大人的名号也属正常。
  当下要紧的是,马上就到王府了,她该以何种姿态面对那群虚情假意,睥睨鄙夷的旧人呢!
 
 
第3章 
  为显所言不虚,林良中途择了条小道,调转车头绕到城门处,等街上人渐多时才驭马而归。
  马车是王府特意安排的,车檐悬着一块雕花檀木牌,带着荣昌王府独有的标志,车帷前挂着晶莹剔透琉璃珠串成的珠帘,马车四面皆由华贵的丝绸装裹,窗牖处更是镶金嵌宝,所过之处带起阵阵香风。
  听得外头人的惊叹声,顾怀瑜面无表情地合上眼,掩住眼底的暗潮涌动。
  这马车,是林湘的。
  王府的人先是让她跟尸体呆了一晚,次日只派了一个管家来接,也未曾安抚道明缘由,足以见对她的不重视,又怎会动用郡主的马车来接她呢。
  这一切,不过是林湘刻意安排,用来震慑她的方式罢了。
  想想也是,她自幼长在平民之家,过的不说太穷苦,但如此精致华丽的东西何曾用过。一边给了自己下马威,一边在王府卖了乖,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遥想当年,她初一见这马车,就震撼在当场,林良平只说请她去王府一趟,旁的并未细说。小心翼翼上了马车,她只敢坐在中间的木板之上,浑身僵硬,生怕弄脏碰坏里头一丁点东西。
  脑子里不断猜测,是不是自己爹娘犯下了滔天大罪,王府如今要找她算账了!
  怀揣着忐忑的心情,畏畏缩缩进了王府,素来高贵的王妃张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顾怀瑜低着头,没看见她眼底的嫌弃。
  “妙言,带她去换身衣裳。”张氏掩了掩鼻子,似大好的空气都被顾怀瑜身上的血腥味弄的浑浊。
  跟着那个叫妙言的丫头出了门,顾怀瑜看着前头莲步轻移的人,暗道当真是高门大户的丫鬟,衣料做工快当得上外头的小姐了。
  “呀,妙言姐姐,这是府里新来的丫头吗?”
  顾怀瑜只闻得一声娇憨之语,抬眼便怔立在了原地,面前的人穿着鹅黄烟水裙,金丝银线做绣,裙摆袖口点缀着浅紫鸢尾,旖旎的花瓣铺洒开来,衬得人越发贵气逼人。
  妙言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禀小姐,这是您的胞妹,方才从静慈庵回来。”
  “哦~”少女拖长了声音,“难怪……”
  她蹙了蹙秀气的眉,眼睛和嘴角瞬间攀上了笑意,圆润小巧的耳垂上坠着的珍珠耳坠也跟着柔和起来。
  “妹妹好,我是你长姐,林湘。”
  顾怀瑜只觉心跳的厉害,像有一把小锤子敲打着心脏,两人的交谈她能听懂,但合在一起的意思,让她有瞬间的不自在。
  她将头埋得更低:“民……民女,当不得郡主一声……妹妹。”
  林湘嘁了声,微微扬了扬下颚,眼神直勾勾看着她的头顶,声音还是那般灵动。
  “这有什么当得当不得的,来,我同你一起去见母亲。”
  后来,顾怀瑜才知道,原来她就是顾氏之女。王府以迅雷之势灭了顾府,皆因想堵住悠悠之口,免去后顾之忧。
  林湘身上挂着郡主之位,稍一不好便是欺君,而林修睿爱慕林湘,便是乱伦,想要寻个由头让一切正大光明,接她回来,这只是第一步!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顾怀瑜在林湘面前都是自惭形秽的,林湘被王府培养的很好,琴棋书画样样都会,但性子却不沉闷,一张巧嘴跟抹了蜜似的,是整个王府的宝贝。
  相较之下,顾怀瑜就如同地上的烂泥,沉闷、胆小、做事没有主子样,嘴也笨拙,本就与王府众人无什么感情基础,这么一来,更是让人瞧不上眼了。
  但顾怀瑜却一点不嫉妒她,只觉得她天真烂漫,着实当受所有人喜爱,暗中更是刻苦,一股脑的学习着这些年所欠缺的东西。
  “姑娘!”林良才跳下马车,喊了一句又觉不对,遂改口道:“小姐!咱们到王府了。”
  顾怀瑜缓缓睁眼,一双翦水秋瞳半眯不眯,扯了扯嘴角,起身撩帘。
  荣昌王府依旧如记忆中那般巍峨,府邸大小与景致在盛京的权贵中都能称得上翘楚。盖因当初林家老祖宗与圣祖皇帝是手足,又加上从龙有功,圣祖皇帝便将府邸赐予了林家,许之爵位不降。
  世袭了两代,守着祖上荣荫,荣昌王府空有名号实则内里已无人能勘大任,隐有没落之势。但到底与皇家沾亲带故,加之这一辈又出了一个林修睿,门庭方才又热闹起来。
  所以,林修睿现如今,沾不得一丁点丑闻。
  车夫取了个脚凳放好,顾怀瑜从容地下了马车。
  衣着寒酸,没有随行服侍的丫鬟,看起来当真与王府格格不入。
  林良才错了半步,领着人往里走,绕过气派的影壁,穿过蜿蜒的抄手游廊,任眼前风景华丽如厮,顾怀瑜也目不斜视,挺直了腰背径直跟着他往前走。
  王府规矩森严,所过之处,丫鬟小厮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看向林管家,敛气屏声道好。等人走远,才敢低声嘀咕。
  “那女子是谁?”
  “穿得这般寒酸,定是新买的丫鬟吧,前两天郡主不是才闹过,说兰苑少了人手吗?”
  “我看不像啊,如果是新买的丫鬟,林管家没有这么礼遇的道理!”
  “莫非,是哪家小姐?”
  “小姐能穿的如此寒酸?”
  “方才我大着胆子偷看了一眼,那浑身气度与容貌,像极了咱们王妃……”
  听着这些小声议论,顾怀瑜似乎并不感兴趣,林良才侧头多看了两眼,越发觉得顾怀瑜心性不是普通人。
  如果是他,乍到到这么一个地方,早紧张的束手束脚了。
  一路走到了定山堂,立在门口的丫鬟向着二人行了一礼,“王妃在里头等了一早上了,您快请进去吧!”
  屋内铺着的大理石砖被擦拭的光可鉴人,窗楹处的矮几上摆着一盏兽首铜炉,袅袅余烟腾起,厚重的奢华感铺面而来。
  顾怀瑜敛目,视线落在自己脚尖,她向着上首行了个大礼,“民女顾怀瑜见过王妃。”
  主位上张氏挽着望仙九鬟髻,带着赤金鸾凤钗,身着藕荷色如意银纹暗花锦衣,垂眼打量了一眼俯首而跪的顾怀瑜,对她的动作尚算满意,不咸不淡嗯了声。
  “抬起头来,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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