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死那朵白莲花——重槿
时间:2019-03-29 10:01:59

  林修睿一时间也毫无头绪,沉默了一会,眼中闪过狠辣:“孩子,不能留。”
  话音将落,林湘猛地从床上弹起,向着林修睿就扑了过去,扬起手在他脸上乱抓了一通:“林修睿!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说过,你要娶我的。”
  林修睿脸上火辣辣的疼,赶忙抓住林湘乱舞的双手,心里糟成了一团:“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湘扯着破锣似的嗓子嘶喊着,双手被擒,竟想也不想张嘴就咬上了他的手,力气大到出奇,林修睿强忍着踹死她的冲动,扬起另一只手在她后颈一击,林湘终于松了口,双眼一翻向后倒去,脑袋在地上磕出“咚”的一声。
  林修睿捂着手,鲜血还是蜿蜒着从指缝渗出,他的小拇指已经被咬到只剩下一层皮连接着,满脸抓痕,神色说不出的萎靡。
  老夫人看着满屋子凌乱的场景,心里更是乱成了一团,这时候若再解决了林湘,几乎就是坐实了传言,杀不得,留不得,从一开始,她便错了。
  然而,更坏的消息随着白嬷嬷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夫人,世子,不好了,皇上派人来命世子进宫一趟。”丑闻秘辛,总是比一般的闲言碎语传得快,这边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荣昌王府世子郡主乱伦,郡主珠胎暗诬赖县主的消息已经甚嚣尘上,传进了皇帝的耳朵里。
  话音将落,林修睿委顿到了地上,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一张脸倏然间变得煞白,条条殷红的伤口越发显眼了些。
  老夫人手中的佛珠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荣昌王府百年声誉,终究是毁在了林修睿身上。
 
 
第99章 
  时辰方至未时三刻,天开始变得越发灰黄,黑云蔽日下宫阙楼宇都被蒙上了一层灰色,廊下早早点起的灯笼被罡风扫的乱撞,投映在地上的光忽明忽暗,无端端有些阴森之感。
  殿门半开着,风从门缝挤进将御案上摆着的画像吹的不时翻起一角。
  元德帝掩唇咳嗽了两声,神情渐渐紧绷,抬手欲去轻抚画纸,手指将落未落又倏地握紧,缓缓收回。
  李玉躬身立在一旁,对这个画面已经见怪不怪。自先皇后薨后,每每隔上几日,皇上就会像这样,将画像取出来细细看着,想摸又不敢摸,看完画像后,他会踱步到椒房宫,也不进去,只是在门口看两眼,心情会低落许久。
  画像上是一个女子,妙鬘半挽,还是少女打扮,身后是斜斜开着的桃花,她举着一把团扇,美目流眄含笑看着画外的人。
  灯火摇曳中看着看着忽然就变了样子,元德帝似乎又回到了她死的那日,形销骨立似老妪,那双眼睛里,有眷恋,不舍,遗憾,却没有自己。
  “李玉,当年朕是不是做错了。”
  李玉躬着身子,看着被穿堂风吹的左右摇晃的拂尘,正了正神色,道:“陛下乃天子,自然是不会……”
  “罢了,人来了吗。”皇帝叹了口气,将画像卷上,放进了书架上的暗格中。
  李玉还未答话,殿门口进来了一个小太监,尖锐着嗓音道:“启禀皇上,德妃娘娘求见。”
  “不见!”皇帝面上难掩戾气,符家大厦将倾,她对德妃的忍耐似乎到了尽头。“叫她滚回昭华殿呆着。”
  小太监浑身一凛,弯着腰退了下去,门口响起一阵细碎的声音,而后归于平静。
  盏茶时间后,天上的黑云诡异地退了下去,当太阳刺眼的白芒照到殿内之时,林修睿带着忐忑的心来了。
  皇帝看了一眼他面上抓出的血痕和包扎成一团的手,“怎么了,这是。”
  林修睿跪在殿内,只觉得皇上盯着自己的目光仿若刀子,刺进皮肉,嵌进他的四肢百骸,痛得人发抖。
  “微臣只是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皇帝虚了虚眼睛,面色忽然一沉:“说说那些传言怎么回事?”
  林修睿忍不住一颤,往小了说,这只是家事,他不懂皇上为何会如此关注此事,甚至语气中都带着点恨意。
  “皇上恕罪!微臣犯下此弥天大错,实在是不敢污了您的耳朵……”
  “我以为你是个敢作敢当的!”皇帝意味不明的打断他,看着他的目光既深又远,像是在与另一个人对话。
  林修睿背脊弯了下去,两侧肩膀重得仿佛是有人压着他,抬不起身子,心里头却是千回百转。
  皇上既已经知晓了流言,若是依着以前的性子,要么是直接降旨罚罪要么是不管,这件事影响不到朝堂,损毁的也只有王府而已,但皇上还是招他进了宫,那看似莫名其妙的话,似乎又藏着玄机,若自己敢做敢认,是不是情况会好一点。
  但这终究只是猜测,林修睿心里没底,只能咬牙赌一赌了:“皇上,微臣喜欢上林湘属实,但乱轮一说,却是误解。”
  皇帝看着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林修睿,问道:“何为误解?”
  林修睿重重磕了一个响头,似有些羞于启齿:“微臣的妹妹,也就是安平县主回府之后,微臣才偶然得知,当年府中下人顾氏,因贪慕权贵,趁微臣母亲生产之时将其女与妹妹调包,阴差阳错将近十五年,自得知林湘不是微臣亲妹之后,微臣才发觉,自己早已情根深种,以至于犯下此弥天打错,还请皇上责罚。”
  皇帝握在龙椅上的手紧了紧:“你是说,林湘只是个下人之女?”
  “是。”林修睿咬紧了牙关,对自己这番漏洞百出的解释紧张不已。
  “朕记得,她的郡主之位,是你亲自求的。”皇帝冷笑了一声道。
  林修睿以额触地,让人看不清他面上的心虚:“回皇上,当时微臣还不知当年真相,求得这个恩典也是因为爱妹之心,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摩挲了一下龙头上的獠牙,心头百般滋味翻涌,半晌后道:“若朕要将她贬为贱民,你待她变是不变?”
  林修睿张了张嘴,甚是不解,皇上居然绕过了他知而不报的罪责,只关注在林湘的身世之上,此举究竟何意?变与不变,等待着自己的是何结果?
  “不变。”许久,这二字终于从他口中吐出。
  “若朕要赐她死呢?”皇上声音忽然转冷,肃杀之意溢于言表。
  林修睿整个人如坠冰窖,但话已至此已无更改的可能,只能硬着头皮道:“微臣愿放弃一切,随之而去。”
  “好一个终身不娶。”皇帝的声音已经接近呢喃:“好一个至死不渝。”
  林修睿听不清,后背处渗出的冷汗已经沾湿了大片衣服,说完他便后悔了,他对现在的林湘早已没有了喜爱,若是猜测错了,皇上真的赐死他二人怎么办。
  “如此,朕便满足你。”皇帝沉声道。
  林修睿有些绝望,君心难测是果然,自己这一生,还未至辉煌便已经走向灭亡,大好的前途就这么毁在了林湘身上。
  与此同时,荣昌王府中。
  在宋时瑾和二房三兄妹告辞之后,便有丫鬟急匆匆赶来,说王妃病重,现在靠金针吊着最后一口气,老夫人请所有人都过去一趟。
  顾怀瑜毫无波澜地去见张氏最后一面时,朝云院内已经聚满了人,悲悲戚戚的抽泣声不时传出门外,见她过来,堵在门口的丫鬟婆子无声地让开了一条路。
  老夫人坐在靠近床榻的椅子上,眼中悲凉一片,屋内偏逢连夜雨,林修睿的事还没个定论,张氏就已经不行了。
  很难得的是,林啸也在,毕竟是陪了他那么多年的妻子,说不难过是假的。
  “去瞧瞧你母亲。”见她进了房间,林啸低声道。
  仰面躺在床上的张氏已经换好了往日里最爱的衣服,发髻也重新梳起,满头珠光宝气,那是她致死也放不下的财富,只是浑浊的双眼已经看不见往日里那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架势,短短这么些日子,她鬓边已经出现斑白。
  因为病中消瘦,原本就略高的颧骨带着两团不正常的潮红更是显眼,双颊已经深深凹陷进去,一张嘴开开合合,死气弥漫。
  回光返照,她已经忘记许多事,看到顾怀瑜过来,努力的偏了偏脑袋:“你来了。”
  顾怀瑜淡淡地“嗯”了声,情绪没有波澜。
  张氏冲着她笑了笑,“对不起。”
  都说人死前会回顾生平往事,换了一个视角,张氏看到的是一个糊涂的自己,一心贪恋权势,为了钱权名利,她抛弃了顾怀瑜。
  她想在死之前再见她一面,却在看到她平静无波的眸子时,又生出了情怯,若说此生她最对不起谁,那便是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她甚至在疯的时候,还想要割下她的脸。
  但还好,她最终没有伤到她,这些日子也只是待她不亲热而已,该有的东西没有少她的,这么一想,她挖心挖肝的歉疚几乎要少了些。
  “你能……叫我一声娘吗?”一股股困意袭来,几乎让张氏睁不开眼,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索性硬着头皮道。
  顾怀瑜没有说话,她对张氏没有感情,只有恨意,更不可能叫她一声娘,因为她不配。
  林湘歹毒但并不聪明,上辈子自己死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她背后有倚仗,有着林修睿与张氏的撑腰,她可以肆无忌惮折磨自己,反正不会有人追究。
  在自己最为凄惨,最想要得到亲情之时,张氏已经将她这颗心,践踏的一文不值,现在凭什么要求自己,满足她。
  站在顾怀瑜身后的林啸伸手拐了拐她,示意她开口叫人,在他看来,人之将死,这最后的心愿就该满足。
  顾怀瑜往前走了两步,淡淡道:“王妃。”
  若她没有被林湘下药,林修睿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林修睿,她会醒悟吗,不会。
  张氏闭了闭眼,感到阵阵失望,最看好的儿子不争气,疼了半辈子的假女儿下毒杀自己,丈夫因为她神志时常早就不来看她,老夫人向来是不喜欢自己,如今她悔了,悟了,亲生女儿却不愿叫自己一声娘。
  “我……最后一点心愿……你都不能满足吗?”她不明白,自己姿态已经低进了尘埃,顾怀瑜为何还是不愿。
  顾怀瑜没有说话,意思不言自表。
  张氏开始急促的呼吸,但是胸腔已经没有什么起伏,出气多进气少,这句话几乎拼尽了她的全力。
  然而,她还是没有听到她想听的,在顾怀瑜清冷的目光下,蹬了蹬腿闭上了眼。
  “王妃!”房间内的丫鬟婆子们放声大哭了起来。
  但又谁是真的伤心呢?
  老夫人叹了口气:“派人去宫门口候着,将丧事报上去。”
  林修睿几乎是浑身打着颤从御书房退了出来,呼吸到外头空气的那一刻,他才感觉四肢百骸的凉意退下去一点。
  就在刚才,他以为皇上会即刻下令,要了自己和林湘的性命,却不想皇上话锋一转,只是将林湘贬为贱民,再押进大牢关上三个月,并且褫夺了自己皇子侍读的职位。
  比起丢了性命来说,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走后,皇帝看着他的背影,莫名的笑了笑,似嘲讽似悲哀,没有了这些身份,就看你们是情比金坚还是互相折磨了!
  他当时是想杀了这两人的,可话到嘴边又变了主意,自己当年没有看到的结果,他想,林修睿或许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第100章 
  林修睿心急火燎骑着快马疾驰回到荣昌王府之时,大门口已经支起了丧幡,挂好了白灯笼,条条白布将红漆柱子缠了起来。
  张氏病重许久,棺桲和丧葬用品早在几日前就已经备好,丫鬟小厮们也已经换好了孝服,有条不紊地各自忙着事。
  林修睿还没走进院子,浓重的香烛纸钱味就冲入鼻子,扰得他心绪更加不宁。
  若皇帝的旨意是一把铡刀悬在头顶,张氏的死就是执刀的手,猛地斩断了他人生的希望。
  褫夺了皇子侍读的位置后,他就只留下了荣昌王世子一个虚名而已,名誉受损本就有碍仕途,张氏在这时候亡故,难保不会让人以为是他和林湘的丑闻气死了张氏,再加上丁忧的这三年,恐怕除服之后,万事皆已变,他再想要有一番建树,已是妄想。
  “你回来了。”迎接他的是二房的江氏,她换了身素雅的衣服,面带愁容,叹了口气道:“你母亲没见到你最后一面,去换身衣服,好好的给她磕个头吧。”
  灵堂已经搭建好了,幽幽地悲泣声不时从里头传出来,林修睿握了握手心,往灵堂内看了一眼,巨大的棺桲架在凳子上,案几上的贡品堆叠了好几层,下面点了一盏油灯,丝丝黑烟腾起,顾怀瑜与二房的三兄妹披麻戴孝跪在蒲团上,往铜盆里丢着黄纸。
  “祖母和林湘呢?”他厉声道。
  张氏看着林修睿,心下不禁有些鄙夷,母亲死了他不见丝毫伤心,说出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问林湘在哪。
  “还是先去给你母亲磕个头吧!”
  林修睿瞥了江氏一眼,一言不发进了灵堂,跪到棺桲前磕了三个头后,转而看向顾怀瑜,目光带着审视:“我走的时候母亲还好好的,怎么说不在就不在了?”
  顾怀瑜迎着他的目光,冷声道。“王妃卧床许久,身子早已是油尽灯枯,能熬到今天,也是府医日日用药吊着,谁知道你刚一走,她就去了呢?”
  林修睿蹙了蹙眉,不悦道:“王妃?顾怀瑜,她是你母亲!”
  顾怀瑜淡声道:“她是你的母亲,是林湘的母亲,只是,不是我的。”
  “是不是你与她说了什么?”林修睿眉心处跳了跳,忍不住怀疑道。
  他刚一出宫门,就有小厮来报丧,早上的时候张氏还好好的,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去了,若是顾怀瑜对她说了什么,那么气死张氏的就是她,而不是自己!
  顾怀瑜瞥了他一眼,缓缓往盆子里丢了几张黄纸,待火苗舔过纸张后,沉声道:“说不准是你和林湘的腌瓒事被她知道了……唉,早知道,我就不依着林湘去查巧儿的死了,哦,对了,祖母还在寿安院等你。”
  林修睿一噎,满腔火哽在心头,恨恨瞪了顾怀瑜一眼,便匆匆去了后院。
  他得赶在老夫人处置林湘之前,将人拦下来!
  皇帝命林修睿进宫后,老夫人着人审问了林湘一通,便做主将她关在了东厢房内,待丧礼结束之后再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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