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荣——白小圆
时间:2019-03-30 09:11:21

  “如此,先谢过师兄。”云初福礼道谢。
  “昨日……李大管事来静斋,将父亲所绘的温泉别院图纸转交于我……如今还有一事不明,请师哥解惑。”云初面带踟蹰。
  见容羽颔首,她徐徐问道:“温泉别院置产之时,云府并未分家,师兄可知购置别院以及修缮的费用,父亲是从何处筹得的?我问过李大管事,他并不知情,今日原想问问父亲……”
  容羽闻言,面容微滞,斟酌一番,方才郑重开口回答:“此事原本无意隐瞒你,如今既来相问,也应该告知于你。只是……此事毕竟乃家事,还应该由师父亲口告诉你才是。”
  见云初面露忐忑,容羽笑着安慰:“是些陈年旧事,莫要紧张。”
  上一世,云初对云颂所知甚少,又没有原主的记忆,对于云颂的陈年旧事,实在毫无头绪。既然是家事,容羽不便代为解惑,也在情理之中。
  云初点点头,不再追问。
  上山之时的满腹疑问,经过容羽的一一解答,有了一些头绪。
  云初心中无事,才陡然发觉,日影西斜,已是黄昏,不由往亭外望去。
  远方是宏阔的宁静,一轮橙日静卧于墨色的群山之间,将薄雾染成如烟的轻纱,般若寺的钟声遥遥传来,为周围平添几许禅意。
  云初蓦然回首,容羽俊逸的面容,被霞光浸染出潋滟之色。他负手而立,道衣在凉凉的山风中翻飞,更显出遗世孤立的风姿。
  “师兄,你可曾在意过命数?”云初忍不住问。
  “花开一季,人活一世,花木有枯有荣,人有旦夕祸福……长也好短也罢,都是无常。活在当下,莫问前程。”他的双眼清澈见底,坦坦荡荡,声音朗朗坚定,带着少年郎的蓬勃朝气。
  “天色不早,早些回去吧。”他举目看一眼夕阳,朝云初微微一笑,转身向路口走去。
  云初怔怔地望着容羽洒脱的背影,胸中陡然生出一股傲气。
  有些人,合该是如此风光霁月。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千年万年,白驹过隙。
  然而……她愤愤地想,师兄这般清风明月的人,即便死,也应该死得其所。
  不该被冤枉、被人陷害死!不该默默无闻地,含恨屈辱而死!
  这一世,她占尽先机,定要护父亲与他一个周全,还他们一世的快意安宁。
  ……
  入夜,云初端坐在桌旁,桌上一壶酒,酒壶旁边拢起的红泥小火炉中,炭火明明灭灭地映着她的小脸,让她看上去有几分莫测。
  顾沄飘然而至,见到这个架势,眉尖微挑,有些讶异,又觉得有趣,兴致勃勃地坐在她的对面,以手支颐,调侃道:“娘子,深更半夜不睡觉,这是要做何雅事?”
  云初从容一笑,并不答话,将酒壶放在小火炉上温起来。
  不一会儿,屋中氤氲起阵阵酒香,云初将酒倒入杯中,放在顾沄面前。
  顾沄看着云初的面容,有些困惑。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杯沿,并不执杯而饮。探究的目光扫过她的面容,透出沉吟之意。
  云初盯着他的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抬头轻笑,望着他俊朗的面容,催促道:“郎君可愿与我共饮此杯?”
  顾沄的手微顿,唇角轻勾,面容沉静如水,缓声回答:“你忘了,我只是一抹幽魂,如何能饮得世间之酒。”
  云初猛然站起身,嗤笑出声,“郎君可是忘了,我能看见鬼,自然知道,鬼魂能否饮得世间之酒。”
  “哦?那依娘子看来,我若饮不得此酒,就不是鬼魂了?”
  顾沄缓缓站起,走至云初身旁。
  他弯下腰,双手撑着她两侧的桌沿,双目与她平视,将她整个框进自己怀中。
  他那张如雕刻般俊美的脸,此刻泛着冷意。细长的凤眼里,闪烁着莹莹的光芒。绝美的唇微抿,带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一股前所未有的威压扑面而来,令云初心脏骤停,透不过气。
  顾沄看着眼前的女子,不过白天未见,竟觉得似离了几重山一般遥远。
  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气息,让他心中有些……慌乱。
  云初轻巧从他怀中挣脱,目光沉沉地问:“我是叫你顾沄,还是该唤你一声秦王殿下?”
 
 
第054章 摊牌
  楚沄站直身子,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面上丝毫没有被揭穿慌乱。
  他从容坐在椅子上,眉宇之间再无半丝旖旎之气,整个人看上去既俊美,又冷硬,周身散发出与生俱来的贵气,让人无法直视。
  “我的确是鬼魂。”他一本正经说话的声音,宛如冰玉相击,带着丝丝微寒。
  “世人皆知,秦王殿下自幼体弱,想来……是与生俱来的离魂之症吧。”云初颔首,平静地陈述。
  “你如何得知?”楚沄细长的凤目中,闪过好奇和赞赏之意。
  这就是默认了。
  自从云初得知,竹园中所住贵人是秦王以后,她虽然隐隐有些猜测,却仍不愿意相信。此刻证实心中所想,浑身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竹园与静斋,只有一墙之隔,难怪他能夜夜来此。因为是生魂,所以玉佩和坠子对他皆没有效果!
  “亡魂不能进我的房间,况且……”云初指着楚沄手边的酒杯,“你也无法食用我的供奉之物。”
  而我恰好曾经也是离魂之人,她心中默默补了一句。
  “你在害怕?”楚沄凤眼微眯,语气更冷了几分。
  “是。”云初老实回答。
  “这倒是奇怪了,之前我们夜夜同床共枕,我可没看到你哪里害怕。”
  “反而……今日得知我是楚沄之后,竟然害怕起来……”
  “莫非,自幼体弱多病的秦王,在你眼中,竟比鬼神还令人生畏吗?”楚沄自小性子清冷,后来习武之后,身上更是带着肃杀之气,自是见惯了别人敬畏的目光。
  只是……眼前女子的惧意,却令他十分不悦。
  云初缓步走到桌前,哆嗦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温酒,一饮而尽。
  温热的酒水下肚,不一会儿,浑身升腾起的热气,将她身上的寒意驱散殆尽。
  她直直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上一世从未与他见过面,也很少听到过他的事,本该是隔着千山万水毫无交点的人……最后她的父亲却是因他而死,甚至连她也没有逃过死劫。
  如今他就在眼前,云初很想问上一问,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她不能,也没有办法问出来。
  在这一世,那是还没有发生的事啊!
  “你,能不能离我和我的家人,远远的。我不想与你有任何的瓜葛,一点都不想。”她缓慢而坚定地吐出这句话,声音中夹杂着冰雪,目光中含着毒刺。
  她孑然而立,就那么决绝的、无畏地直视着他。
  楚沄的瞳孔微缩,心中一股尖锐的疼痛袭来,他甚至来不及开口,就觉得一股大力袭来……
  只是一瞬间,他化成无数道星光,消失在云初面前……
  云初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梦。
  ……
  楚沄猛然睁开了双眼,他坐起身,修长的手捂上胸口,那里似还残留着某种尖锐的痛楚。
  他想起刚刚梦中那双极冷的眸子,眉头一皱。
  窗外月光如水,竹影斑驳,仍是深夜,他却再无睡意。索性下了榻,赤脚走到屋外,倚着竹楼的栏杆,听着竹叶的沙沙声。
  微凉的风将他的玄色寝衣掀起,刚毅的脸上有几分怔忪。
  那是梦吗?大概……那就是别人口中的梦吧。
  做梦的滋味,可真是不太好受啊……他怔怔地想。
  ……
  清晨,伴随着般若寺的钟声,宫芷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一进到卧室,便被一股浓郁的酒气倒呛了一口。
  她捂着嘴巴,强压下咳嗽,抬眼看见云初趴伏在桌子上,衣衫略显凌乱,似是饮了不少的酒。
  她不动声色地退出去,又唤了徽竹进来,两人合力把沉沉睡去的云初,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盖上锦被,又把帷帐抖开垂下,方才将窗子打开一条细缝透气。
  两人快速将桌子收拾干净,轻轻退出了房间。
  站在廊下,徽竹拧着眉问:“娘子是怎么了?昨日不是和羽公子聊的好好的吗,怎地到了晚上,就喝起酒来?”
  宫芷也有些纳闷,自从大夫人那帮人走了以后,娘子很是快活了几天,她细细想想,近来并无什么事惹得娘子不快。
  “娘子如今越来越放飞自我,许是想学那些文人墨客,做些饮酒作诗的雅事吧!”她猜测道。
  徽竹眨眨眼,有些忍俊不禁,“我方才量了量,这酒壶中的酒,也只倒出两杯,方才桌上一个空杯,一个满杯,满打满算,娘子不过是只吃了一杯酒,就醉成这个样子……”
  宫芷原想瞪她两眼,闻言也觉得有些好笑,“就你鬼精!若让娘子知道你背后说她,看不撕了你的嘴!”
  “不过,娘子独酌便罢,何故准备两个杯子呢?”徽竹面带疑惑。
  “大概是觉得一人吃酒太过冷清吧。”宫芷回答。心中忍不住心疼自家娘子,不过十五岁,独自一人住在这山寺之中,既无兄弟,也无姐妹,即便老爷对娘子关怀备至,也终是孤单了些。
  徽竹闻言,神色也有些暗淡,想到娘子曾说过,要终身不嫁的话。如若真的如此,怕以后独酌的日子且长着呢。
  “以后咱们每日陪娘子喝上一杯,练练酒量。这种酒量,万一参加个什么春宴之类的,随随便便就喝趴下了!”徽竹斩钉截铁地说道。
  云初躺在床上,听着这番对话,嘴角抽了抽。
  她对自己的渣酒量再清楚不过,昨夜准备一壶酒,一来是要试探楚沄是不是真鬼魂,二来也是想壮个胆。
  她与楚沄相识时间,算不得长,却也不短。对他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特别是他那动不动就撩人的招数,大部分时候,还真的是招架不住。
  离魂啊……她怔怔地想,这三世还真和鬼魂脱不开关系。
  “你家娘子可起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屋外隐隐传进云初的耳中,是赵灵。
  她心中一动,猛然坐起身子,朝屋外朗声唤道:“宫芷。”
  宫芷看着眼前闪着萌萌大眼的少女,有些无奈,正要开口驱离,听到云初轻唤,眼神示意赵灵稍作等待之后,快步走进房中。
  “娘子,可要再睡一会儿?”宫芷看着早就掀开帷帐坐起的云初,柔柔地劝道。
  “不必了,外面可是赵灵?”云初问道。
  “正是。”
  “将她唤进来,伺候我梳洗吧。”云初伸手揉着因宿醉而隐隐作痛的额头说道。
 
 
第055章 牌位
  未等宫芷传唤,赵灵已经蹦蹦跳跳进了房间。
  赵灵使劲吸了吸鼻子,张口就问:“你喝酒了?”
  “我托你办的事,可是办妥了?”云初避而不答。
  “那是自然,若我能去做和尚,当个知客大师傅,这寺中的香火都要翻倍的!”赵灵笑嘻嘻地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云初起身走到窗前,接过纸,笑着打趣:“知客大师傅若是拿厕纸给香客,恐怕这山寺都要断炊了。”
  赵灵摆摆手,“你慢慢看,我要去睡了,就这破玩意儿,我还是趁着报恩堂的小师傅值夜睡觉的时候,翻出薄子一个一个找来抄的,费老大劲了。”
  说到此,她歪着脑袋又问:“我听说,慈云不是允你在寺中畅行么,你出面,岂不是比我还要方便些。”
  “你连这事儿都知道,对于般若寺,你还真是上心。”云初抬眼看她,凉凉地说道。
  赵灵讪讪一笑,不再说话,抬脚欲走,却被云初唤住。
  “竹园的贵人,可是秦王?”云初将纸叠好放在桌上,一脸凝重地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赵灵非常惊讶。
  “你果然知道。”云初冷冷一笑,“既然知道,当初问你为何不说?”
  “你诈我!”赵灵面带怒色。
  “你与顾家有何过节?”云初又问。
  “顾家?哪个顾家?”赵灵疑惑地问,倒像真的不知。
  “这两日,顾家女眷会来寺中小住,你可知道?”云初盯着赵灵,留心观察她的神色。
  赵灵眨眨眼睛,掰着指头算算,暗道不好,“糟了,你先借我点钱,我还有事要下山一趟,过些日子再来找你。”
  “我这里是你的客栈,还是你的钱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若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别说是银钱,就算你这个人,也休想走出院门一步。”
  云初板着脸说完,云影已经从外面极快地闪了进来,站在她身边。
  “有话好好说嘛,那顾家的小娘子,隔上一个月就会领一帮人来,我与她们中的某一个,有点小过节,若还呆在这里,不小心碰上了,岂不是给你添麻烦……”赵灵一脸谄媚,大大的眼睛里全是哀求之色。
  云初想起楚沄的告诫,知道赵灵呆在这里恐怕不妥,但她身上藏着太多秘密,那些秘密云初直觉与自己多少有些关系,并不放心让她离开。
  “我家在山下有一处温泉庄子,你且去那里避几天,管吃管住。至于钱嘛……还是算了,万一借给你,你却跑了,我找谁要去!”云初说道。
  “抠门!”赵灵小声抱怨道。
  “爱去不去,要不然你就呆在我身边,你那仇人想必非富即贵,到时我找人把你捆了给她,还能收点辛苦费。”云初恶狠狠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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