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留周雅静面色铁青待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手掌浑然不觉。
片刻以后,她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吐出的话却是恶毒无比:“没用的废物,都是贱人,我早晚让你们全都去死!”
回到静斋,丫鬟们见云初毫发无伤,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角荷挤眉弄眼地看着徽竹,让云初有些忍俊不禁。
“娘子,伯府那个娘子,说了几句话?”她一脸谄媚地问道。
云初眨眨眼,笑着进屋里去了。
徽竹朝她伸出一根手指,比一比,角荷瞬间满眼金星!
自家娘子简直太厉害了!
伯府小娘子,这次抱了那么粗的一根大腿,也只多说了一句话,啧啧,这战斗力,忒渣!
……
入夜,云初坐在床头,思索着白天在顾婉柔身后看到的女鬼。
她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丫鬟打扮,面色发青,怨气不算太深,面容有些呆滞,应该是新丧不久。
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全身没有半分血迹,应是生前在府中颇有头脸,毒死以后,被人好生收殓的人。
顾婉柔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本该是描红弹琴的手,却这么早就沾上了血腥。
上辈子若是成功登顶做了皇后……后宫绝对是一片腥风血雨。
看来,和皇家扯上关系的,心不狠手不辣,绝对会死的渣都不剩。
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呐!
“在想什么?怎么这副表情?”楚沄飘然而至,好奇问道。
“你好歹在我眼前转一圈……再说话行吗?……深更半夜,不经意听见一句,要吓死人的!”云初摸着自己的胸口,小声埋怨。
楚沄斜睨她一眼,面上的表情有些莫测。
只见他径自越过云初,躺在床里侧,闭上眼睛睡了起来。
云初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人,如今竟是半点都不矜持了么?
她默默将油灯熄灭,摸索着躺到床外侧,待眼睛适应了黑暗,轻轻地说:“你说过要告诉我竹园密道之事的。”
第060章 坦诚
“般若寺的前身,是建在大型古墓上的一间小庙。古墓被前朝的开国皇帝发现,派人挖掘一空。出于某种原因,前朝的皇室又将庙宇扩建成如今这副规模。”楚沄微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幸好屋里黑漆漆,要不然真的没办法好好聊天了。
“因为来历不干净,所以即便般若寺名气如此之大,也不会被天家当做皇室寺庙来供奉,是吗?”
云初一本正经地问道,想要冲淡这种令人脚趾发麻的感觉,然而紧绷的声线,却将她的局促暴露无遗。
楚沄察觉出她的意图,低低的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得意。
云初大窘,呼呼地喘着粗气,好想拿把扇子,将他扇出门去。
“竹楼就是墓穴的出口。”楚沄轻笑着说。
云初猛然坐起身,转过头看他,“墓穴是否就在大慈悲殿下面?!”
楚沄的眼中带着笑意,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同星空闪烁。
“竹楼有一条地道通向大慈悲殿,我受伤以后,大慈悲殿修缮,将那条通道堵死了吗?”云初喃喃自语道,觉得不对,又问:“大慈悲殿是否还有一条出口?”
“现在已经没有了。”楚沄幽幽地说。
事情到此,原主那日的行踪已经十分明朗。
将张妈妈遣到门口守着,通过大慈悲殿的入口,进到墓穴之中……还穿过地道去了竹楼,否则不会引得楚沄动了杀机。
之后触动某种机关,导致了那场地震。
这,只不过是表面上的事情。
云初不会忘记重生那日,见到的鬼魂,以及女主的异象。
先是身受重伤,魂魄离体,而后催动施法,将她的魂魄召唤到这个世界,再装进自己的身体里……
只是,这大慈悲殿的秘密,经过两朝皇帝的刻意掩盖,知情者寥寥无几。
原主不过十五岁的年龄,如何知道这个秘密?
是从云颂那里听说的吗?不,不会。
从慈云大师的反应来看,云颂对此应是一无所知。
是和她一样翻建寺志?不,也不会。
原主既不能见鬼,除了那日以外也未去过竹园,即便翻了建寺志,觉得蹊跷也发现不了端倪。
更何况,提前把张妈妈摒退,和弥留之际离魂时的异象,足以看出原主是早有预谋。
还能有什么人,能窥探到皇室的秘密?
而这些秘密当中,赵灵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竹园既有阵法,亡魂进不去,那慈惠大师死后为何能进竹园?”云初嘶哑着嗓音问道。
楚沄这才发现她的不对,也坐起身来,看见一张比他这个鬼魂还显苍白的脸。
“记得小时候,竹园里是有鬼魂的,慈惠大师自从指点我习武以后,鬼魂就很少见了。”楚沄探究地看着她,“不过,地震之后,慈云大师再没出现过。”
“你最后一次见到大师,是何模样?”云初怔怔地开口问道,未等他回答,又喃喃说道:“必是与平常无异,不过才坐化十多年,怎么可能会模糊成一片。”
楚沄见她似有些魔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并不言语。
云初几乎可以断定,墓穴之中肯定有某种法阵,原主机缘巧合之下,催动法阵,才能将她召唤至此。
她想起重生那天,成百上千的魂魄,被瞬间消杀,想必慈惠当日也受到了波及,只是不知,如今已经模糊成一团的慈惠,还能不能告诉她当日的原委。
还有慧娘,慧娘作为整件事情的目击者,魂体非但未受到波及,还能与原主对话。原主让她找重生后的自己解开身世之谜,那是否意味着,慧娘的身世与原主的秘密之间,有必然的联系?
至于竹园的结界……既然慈惠的亡魂能进,楚沄又道以前曾见过亡魂,云初又想起初见他时身上的煞气……
她大胆推测,竹园在地震之前亡魂是可以进的,只是楚沄身上煞气太重,所以慧娘不敢接近。而地震以后,便真的只能生魂进入了。
原主留下的坑实在太大,云初觉得整件事情,从她决定不戴吊坠的那一刻开始,已经完全脱离了控制。
事到如今,她发现,连自己也不过是原主那张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
至于棋局的最后,是生还是死,都由不得她做主。
真他娘的太坑了!
过了许久,云初方才回过神来。
她平静地看着楚沄,真诚地道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你是谁?”楚沄突然问道。
云初眨眨眼,躺回枕头上,眼睛空洞地盯着上方的帷帐,没有做声。
楚沄面朝她,侧躺下来,眼中闪着莫测的光芒。
“我只是一抹幽魂,被这个身体的主人强行召唤至此。如今,也是身不由己。”云初缓缓说道,声音里流露出的沧桑之意,让楚沄的心微微收紧。
突然,她轻笑出声,在漆黑而空旷的屋里,显得有些悲凉。
“也罢,姑且陪她玩上一玩,看看最后,是个什么风景。”
她侧身朝里,看着楚沄的眼睛,狭长的凤眼,漂亮的如同盛满了星光的天河。
“顾家二娘子,身后有只鬼魂,是个丫鬟,新丧不久。“
”我与她今日有些过节,恐怕日后难以善了。“
”你我今日既有这缘分,她又与你有些亲戚,我理当告诉你一声。“
”我这个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倘若有天,她对我动了杀念,我必会先杀了她。”
云初平静地说完,不再看他,转身睡去。
楚沄眉毛微挑,看着她倔强又清冷的背影,心中不知是怜惜,还是好笑。
只是觉得,突然之间,这个女人对他的畏惧,似乎又减淡了许多。
这种平等相待、坦诚相见的感觉,还……真他娘的好。
……
每天晚上的睡前夜话,造成的唯一后果是:第二天早上,云初总是日上三竿才起床。
梳洗完毕,吃过早膳,宫芷问道:“张妈妈已经痊愈,娘子可要见见?“
云初直起身子,忙道:”快快请来吧!“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气色红润的张妈妈,健步如飞地跟在宫芷身后,来到云初面前。
见过礼,云初请张妈妈落座,笑着赞道:“今日瞧见妈妈这副精气神,我彻底放心了。”
“多谢娘子护佑,若非……恐这条老命早就不在了。”张妈妈一脸唏嘘。
”往事无须再提,妈妈放心,别人欠下的债,我日后必要连本带利讨回来的,咱们且往后看。如今府中分了产,许多事情还要仰仗妈妈。“云初朗声笑道,脸上飞扬的自信,让张妈妈面露惊讶之色。
”娘子如今,真的是大不一样啦!老奴看着,倒有几分夫人当年的风采。“张妈妈欣慰地说。
第061章 八公
云初闻言,面上带着几分怅然,”上次大难以后,记忆尽失,连妈妈之前给我讲过的母亲之事,都忘的干干净净……“
”当年夫人也只比娘子如今大个一两岁,老奴第一次见时,看她娇娇小小的,还以为是个病娇娘。没想到一开口说话,爽快的很!颇有些巾帼英雄的风范……虽然也失忆了,却没半点忧虑,也和娘子一样,总说要向前看呢!”张妈妈唏嘘道。
”妈妈刚才说,母亲当年也曾经失忆过?“云初怔怔地问道。
“夫人当年刚到云府时,好像是遭了什么大难,被老爷救回来的。”说到此,张妈妈带着几分神秘地笑笑,“这事当年在老家,没几个人知道,如今是告诉给娘子听,当然还是说得。恐怕太夫人都是不知情的。”
“母亲身子骨一向可好?”云初问道。
张妈妈睁圆了眼看她一眼,面上带着些伤感:“娘子莫要多想,夫人身子一向健壮。只是……后来突然之间,不知为何,开始郁郁寡欢。老爷想了很多法子,都不管用。后来怀上娘子以后,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最后才……”
听到张妈妈的话,云初感觉心底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张氏应该是性格开朗之人,与父亲云颂之间,感情甚笃。究竟是何原因,让她情绪急转直下,直到郁郁而终……恐怕只有云颂最为清楚。
“妈妈以前可曾与我说过母亲的事?”云初又问。
“娘子从不在老爷面前提起夫人,却总让老奴讲给您听。为此,老奴还专门去请示了老爷,老爷点头,老奴才敢说给娘子听的。”张妈妈笑着说道。
云初点点头,原主不去问父亲,反而问张妈妈,说明她对于张氏的事,既关注又有些心结。
张氏的事,只有想办法从父亲云颂那里探一探了。
“分产以后,父亲在山下另置一座别院,待修缮完毕,我们就要搬进去住。如今别院是李大管事在打理,我想着,内院之事还得由妈妈统总。”云初说道。
“是。”张妈妈闻言,连忙起身,规规矩矩地朝云初福礼领命。
“这里有一份花名册,该清理的,我已经让大管事着手清理了,还请妈妈辛苦些,从各庄子上挑些得力的人,补上才是。”云初将花名册亲手递给张妈妈。
“奴婢明白,娘子尽管放心。”张妈妈接过名册,恭敬退下。
徽竹面色凝重地从屋外进来,拿着一张素雅的帖子,呈给云初。
“娘子,顾家大娘子邀您明日一同去听经。”徽竹忧心忡忡地说。
云初闻言,挑挑眉,“大娘子?”
徽竹点点头,“二娘子的嫡姐,顾家嫡长女,顾氏婉容。”
云初眨眨眼,一直听说顾家女眷,还以为只顾婉柔这个太子妃一人。
原来这个时候,顾家真正的准太子妃,顾婉容,还没有死?
事情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入夜,二更至,楚沄又来。
云初看看沙漏,调侃道:“秦王殿下当真自律,每日睡觉的时间,都是分毫不差的。”
楚沄唇角微扬,冷硬的五官显出几丝柔和,下巴上的美人沟深了一些,带着几分性感。
“与佳人有约,理当守时。”声音低沉微哑,搔得人耳朵发麻。
云初有些好奇,楚沄变成鬼魂,如此的……骚包,时不时都想撩一下。
世人都说秦王性子极冷,性情乖张,十分无情,不知本尊究竟是何模样。
“你这个样子,和别人口中的秦王,委实太不相像。”云初说道。
楚沄嗤笑一声,“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可不会如此说。”
云初讪讪一笑。也是,自打知道秦王白天不会知道离魂后的事,她对眼前这个魂魄,确实怕不起来。
“明日顾家大娘子要与我一同听经。”见楚沄挑眉,露出不解之意,她补充道:“昨日,我把顾家二娘子吓狠了,想是要替她出气。”
“我需要先替她说一句’请手下留情’吗?”楚沄悠然在床里侧躺下,一双凤眼款款地瞧着云初的侧脸说道。
云初觉得耳朵有些发烫,不动声色地熄了灯,躺在床上,方才自在一些。
“……你与太子之间……关系如何?”她试探地问。
“皇兄与我,都是贵妃亲手养大,感情自是深厚。”楚沄理所当然地回答。
“那……康王和谦王呢?”云初状似不经意地又问。
楚沄凤眼微眯,“十皇叔鲜少露面,并不常见。小皇叔经常进宫看望太妃,也算亲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