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赵君洁匆匆推门进来,见到屋里这个阵仗,面上一愣。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疑惑地问道。
“云七娘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说这个丫头是她们云府的,你来说说,这丫头究竟是哪里来的?”顾婉容慢声细语地说道,仔细听还是听得出来,夹杂着恼怒。
云初抬眼看向赵君洁,见她面上仍是迷茫之色,微微松了口气。
赵君洁看向墙角的少女,一眼就认出是刚才跳舞的女子,只是……为何会在顾大娘子的房间?
她又转念一想,心下了然,想必是哥哥以她的名义送过来的。
只是……不过是个舞娘而已,究竟有何来历?
她的目光在另外三个人的面上转了一圈,心中有了主意,迟疑地开口:“这个可是我刚刚送上来的那个舞娘?”
见顾婉容面色一缓,便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又看向云初问道:“七娘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巧的很,这个女子是我月前在食肆遇上的,后来见她无依无靠,便收到院里做了丫头。前天山下庄子缺人,让人送到了庄子上,今日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云初条理分明地说道。
见赵君洁仍是一脸迷茫,又补了句:“我云府虽然不是什么勋贵之家,父亲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庄子上的丫头不明不白被人掳走,便是渝国公府,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即便赵君洁搞不清楚状况,听了云初的话,也听出点意思来,舞娘肯定是从云府出来的,至于……是怎么出来的,可就耐人寻味了。
她心里暗恨,自家哥哥现在做事越来越不着调了,这哪是献殷勤,简直是在搞事情!
惹谁不好,非要又惹上云家人!
“七娘莫生气,想来是个误会……误会……”赵君洁笑着和稀泥。
话音刚落,顾婉柔却拍桌子站起来:“胡扯!我上个月就见过这个舞娘,还冲撞了朝雨妹妹,你不过月前才遇上她,谁知道是不是赵府的逃奴!”
赵君洁一听这话,心里有了计较,不动声色地给顾婉柔一个称赞的眼神,假意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说道:“今日这个歌舞,是哥哥一力安排的,舞娘也是哥哥从府中找的,七娘想必是看错了。”
云初笑着看她一眼,拿扇骨敲着桌子说:“看错……是一定不会看错的,且不说丫头的来历是不是渝国公府,咱们只说这丫头究竟是怎么出来的?非但出来了,还在顾大娘子的屋里,今日若不说清楚,我可是不依的。”
顾婉容听到这话,眼皮一跳,看向赵君洁。
见云初咬着丫头的来历不放,赵君洁有些犯难,倘若对方不是云初,大可翻脸不认账,管别人说什么。
现在……因为昨日的事,多少有点风言风语传出来,若云初再闹一场,指不定外面的人又无端猜测点什么出来,徒增非议。
她瞅瞅坐在地板上的舞娘,瘦瘦小小的,怎么看都不像个重要人物,这会儿是万不能再把哥哥请来的,倒不如息事宁人的好。
“不如这样,就让她自己来说,她说自己是哪个府的,就是哪个府的,七娘看这样如何?”赵君洁和稀泥地说道。
顾婉柔忿忿不平想要开口,被姐姐拧了一下手臂,气的面色发白,哼的一声,扭过头去。
“如此甚好。”云初笑着点头应允。
“你来说,你究竟是哪个府的?”赵君洁走到赵灵面前问道。
赵灵见再也躲不过去,挣扎着站起身子,耷拉着脑袋,讷讷地说:”赵……赵府的。”
赵君洁一听,心中大喜,板着脸呵斥道:“什么?敢不敢大点声!”
“奴婢是赵府的!”赵灵大声说道,眼睛却半点不敢看向云初。
顾婉柔“噗嗤”笑出声来,迫不及待地朝云初脸上看去。
顾婉容面色一缓,笑容里面带着三分讥诮,“七娘子,你可是听见了?这丫头说她是赵府的。”
云初站起身,缓步走到赵灵面前,低声轻语道:“虽然你姓赵,我却看不出你与国公府有半点关系。主仆一场,你既如此说,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咱们缘尽于此。”
说罢,再也不看赵灵,走到赵君洁面前,朗声道:“既然我平白无故帮赵家照顾了几天丫头,这账还是要算一算的,买她花了二十两银子,这些日子的吃穿费用,就按十两来算。这三十两银子还请大娘子悉数捐给水陆法会才是。”
不待赵君洁开口,又笑着说:“至于……渝国公府从我云家庄子上将人掳走这事……咱们还是要谈一谈。”
第077章 难言
“七娘子,凡事还要适可而止才好。”赵君洁皮笑肉不笑地提醒道。
尽管哥哥掳人理亏,但这丫头既说自己是赵府的,较真起来,云七娘也未必占理。
“我家庄子上丢了个丫头,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今日只是丢个丫头,万一过几日不小心被盗匪弄死个人……可如何是好?思来想去,还是得报官呐!”云初摇着扇子说道。
“那七娘子看,该怎么办才好?”赵君洁冷着脸问。
云初呵呵笑起来,“实不相瞒,这几日因这丫头失踪的事情,别庄上下动用了不少人手,找了两天两夜,筋疲力尽。再加上……庄子正在修葺施工,为此也耽误了两日的工期,粗略算算,也花了两三千两银子……”
赵灵听了这话,猛然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云初的背影。
顾婉容和顾婉柔互相对视一眼,看向云初的眼中,充满了不屑。
赵君洁爽快地说:“既如此,我赔七娘三千两银子便是。”
云初却摇摇头,“非也非也,大娘子会错意了,云某的意思是,这丫头我还得带走。若丫头被人掳走,还让我找到了,结果给些银子就把我这主子打发了,以后我云家岂不是任人来去自如?”
“今天我把这舞娘带走,给云府上下一个说法,明日便把她放出来,至于以后她去哪里,于我再没半点关系。想必……大娘子手中,也没有这丫头的身契吧!”
赵君洁听到云初这么说,心下一松,原本她就是想息事宁人,这个舞娘对她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事。
更何况,云初的要求听上去也算合情合理,把人带走,明日就会把人放了,便是哥哥对这人看重,到时再弄过来也是一样。
想到此,赵君洁点头应允。
顾婉容看了顾婉柔一眼,见妹妹面上虽然气愤,却全然没有之前的萎靡之色,也不再多说什么。
云初命云影将赵灵扶起,气定神闲地走了出去。
等到她们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赵君洁转身回到雅间中。
“婉容妹妹,这舞娘是何来历,哥哥怎会将她……送来这里?”赵君洁问道,面上尽是疑惑。
“听说……那个舞娘会跳巫舞,可以驱除邪祟。前不久在这里舞过一曲后,在座之人无不神清气爽。婉柔昨日在食肆中晕倒,想必世子看见不妥,便使人寻了来?”顾婉容猜测道。
赵君洁眼中闪过了然的神色,又关切地问:“婉柔妹妹,刚才那人舞过以后,感觉如何?”
顾婉柔闷闷地说:“觉得轻松多了,之前总感觉身边阴恻恻的,那人舞过以后,突然觉得周身暖洋洋的。只是……被云七这么一闹,好心情半点都没了。”
“看来那个舞娘绝非泛泛之辈,也难怪哥哥会想方设法将她掳来,既然已经大好,就不要再被不相干的人坏了心情才是。”赵君洁劝慰道。
见她二人心情仍是郁郁寡欢,又说:“最近风头正劲,不宜再起干戈,等过段时间,咱们再想法子教训她便是。”
……
云初三人从食肆出来,七拐八拐的进了成衣店,确定后面没人跟踪,换了身衣服,行色匆匆地回到静斋。
赵灵一路神色恹恹,也不说话,进了静斋的门,听到云初说句:“你走吧。”
她猛然抬起头,神色复杂,深深看了云初一眼,转身走掉了。
又过了半晌,徽竹方从山下回来,见云初坐在廊下发呆,走上前回禀道:“去庄子上问过张妈妈了,人是昨天晚上才发现不见的,因为之前特别交代过,不用把她当成寻常丫鬟约束,还以为她自己跑出去了……”
见云初神色淡淡,徽竹又问道:“娘子,她真的是被渝国公的人掳走的吗?”
云初沉默了一下:“也不全是,一半一半,看她的样子,恐怕还是有些难言之隐。”
“娘子刚才在食肆,特意将我支走……是起了把赵灵强抢回来的心思吧!是怕我不好脱身吗?娘子自来为我们考虑的这么周到,怎么不为您自己多想想呢!”
徽竹幽怨地看着她,一进门就听宫芷小声说赵灵被救回来,又走了,觉得心中实在憋得难受,“赵灵这个人一向嘴里没几句实话,娘子何必为她冒这么大的风险?”
“没那么大风险,她们现在风头正劲,做贼心虚最是怕事。一开始没搞清楚状况,是想强抢的,进去以后才发现,我的运气也没那么糟,还可以迂回救上一救。”
“只是……算了,两不相欠,各自为安吧。”云初摆摆手,不愿再谈。
……
赵灵从静斋出来,抬头看看天空,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眼睛生疼,她茫然四顾,不知该去什么地方。
她转头看向竹园,风吹过竹林,泛起一波一波的竹浪,那是她从到京城以来,就心心念念想要进去的地方,无奈竹楼却如同铁桶一般,根本无法接近。
她想起阿娘的话,想到藏在自己心里的那个秘密,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一天她随静斋的仆人下山,便被青老的人盯上,如若继续在庄子上呆下去,必定会被青老的人找机会抓个正着。
碰巧,渝国公世子派人来“请”,她便顺水推舟地被人“抓”到食肆。
她其实并没有长远的打算,将计就计也只是权宜之计,当她一舞过后,被送到顾家姐妹身边时,才意识到在这些人手上,虽然能躲开青老的耳目,若有一日想要脱身,却绝非易事。
青老既然能跟到庄子上,也势必能查到云七娘身上,云七身边是再也不能呆了……她是否也看出来了,所以才要助自己一臂之力呢?
赵灵眯起眼,这个小娘子,好像由始至终,自己从未看透过她……
算了,不想了,先离开此处再说。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正欲施展轻功离开,忽然身后一个大力袭来,她来不及躲闪,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
云初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将遇见赵灵以后,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确定再无遗漏之后,坐在床头等楚沄前来。
二更天,楚沄飘忽而至,见云初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暗暗觉得好笑。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他走到云初面前,弯下身专注地看着她的脸,眼中泛着笑意。
云初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下巴上的那道美人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忠厚老实:“你离远一些,我有正经事要问你。”
楚沄唇角微勾,脸上那两个酒窝浅浅地凹下去,凤眼微眯,显出几分迷离,他沙哑着嗓音说:“离得太远,我怕听不清楚你的正经事……”
第078章 之隐
“你本尊……知道他的魂魄,是这幅……样子吗?”云初伸长脖子,抱着研究的心态,眼睛极认真地研究着他的神色。
如愿看到楚沄的表情一滞,她笑了,“原来秦王殿下……骨子里是这么闷骚的一个人啊!”
楚沄凤眼一挑,直起身子,径直朝床的里侧躺下。
“熄灯,好困,睡了。”声音带着慵懒的沙哑。
云初从善如流地熄灭油灯,躺在床上,过了几息,才幽幽问道:“你今天在隔壁吧?”
楚沄沉默一下,“嗯。”
“那个舞娘叫赵灵,似乎她一直在想办法接近竹园,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云初转身朝里,眸光闪闪地看着他。
楚沄思索片刻,“她第一次跳舞的时候,我恰巧看到了你的异状。”
云初有些意外,不解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若非如此,可能我会见她一见。”楚沄又说。
云初有些懵,不知道这二者之间有何关系。
楚沄看到她面上露出少有的茫然之色,声音带着笑意:“她跳的是巫舞,白天的我虽然不知道自己会离魂,却也觉察出身体有些不妥,是以……她这样的人,多少会让我感兴趣。”
“为何见到我的异状之后,会改变主意?”云初仍是不解。
楚沄深深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也许是……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好事吧。”
云初之前没什么感觉,这次从楚沄口中听到“巫舞”两个字时,有什么事情从脑中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根本来不及抓住。
“今天你将她放走以后,她又被人抓走了。”楚沄又说。
云初猛然直起身,“是赵飞白干的?”
“不是。”楚沄凤眼一眯,“是一个黑衣人,身手不错,能从我的人手下消失踪迹,绝非泛泛之辈。”
云初顾不得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赵灵又被抓走这件事,只是急忙说道:“青老,她一直在说有个叫青老的要抓她!我还是大意了,早知如此,不该把她从她们手里弄出来。”
“莫急,这件事太过诡异,恰好被我本尊盯上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线索。”楚沄安慰道。
见云初似想到什么,张口欲问,他忙笑着转移话题:“今天你们在隔壁动静太大,我想听不到都难,只是……她既已说是赵府的丫鬟,你为何还要执意带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