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柏的年纪应该比她大一点，人又沉稳，他一点头就显得特别郑重……让她连开玩笑都没办法。
“对了，柳疏，昨晚我睡不着，就想去酒吧街看看，回来的时候吧，却发现溪边好像有点异常。”这个借口是她昨晚就想好的，在心中演练了几遍，说出来相当得天衣无缝。
她省去了自己能看到黑雾的情节，只模糊得说有感受到水面上有东西，越来越浓却又消失不见，然后大概讲了下自己的猜测。
不过她刚说完，还没等柳疏回话，就突然意识到昨晚发生的事情有哪里不对。
她没理由能看到黑雾啊，除了鬼之外，她从来没看到过鬼气之类的存在，为什么昨晚就能看到？到底是自己的问题还是这个古镇的问题？
柳疏没想到在自己呼呼大睡的时候，一个“普通人”却发现了自己要找的异常，一下有些汗颜，连忙道谢。
“我觉得玉玉姐你说得有道理，根据我从小学来的知识，反常的事情发生点附近九成九会有反常的东西，反映在这个古镇里，应该很可能是古物或者是千年老鬼之类的存在。”柳疏毕竟不像她自学成才，他的家学渊源可厉害得多，当即就给出了更为细致的范围。
周遇玉闻言若有所思，是这么个道理。
“你觉得我们问谁好？最好是那种，不会一惊一乍的、不会太防备我们的、不会太敏感以为我们要干什么的、对古镇还比较了解的人？”柳疏一口气提出了四五条要求。
周遇玉正准备说她哪里知道什么地方有这样的人，却看到秦柏在桌上画了个茶字，又指了指桌上的包子，顿时想出一个人选来。
“我知道谁适合问话了。”
“镇子里有什么传说或者有什么名气比较小但在本地人看来又比较特别的东西或者地方？”听两人描述完，店主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她今天穿着一身大红的旗袍，两人来时她正坐在椅子上看书，那温雅的模样看得柳疏不自觉脸色微红。
这个姐姐也好看，但是是和周遇玉完全不同的那种好看。
那店主被他这反应逗笑了，笑得柳疏脸更红了。
店主看他这样子，有心逗他，不过想想他们问的事情，还是决定等说完正事再来。
“镇子里传说不少，但比较奇怪的倒是不多。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传言五百年前，明朝那会，镇子里有一个大户人家，非常有钱的那种。那老爷吧，一共有两个嫡子，其中二儿子有一个发妻，好像是秀才家的女儿吧，挺漂亮的，一开始也跟二少爷恩恩爱爱，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失宠了，还被说与人通奸。她悲愤之下上吊自尽，之后又化成了厉鬼，把那户人家都弄死了。”
店主也不知道他们要听什么，想到年轻人大多喜欢听一些神神鬼鬼的故事，就挑了一个不太多人知道的厉鬼作祟的故事说给他们听，却不想歪打正着，他们两个想听的就是这种。
尤其是柳疏，他听完马上就问道：“那后来呢？后来有度化那个厉鬼吗？还是那个厉鬼还干了什么别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店主笑着摇了摇头，“我也只是在镇子里的旧书店淘到一本古书，上面写着这个故事，故事到厉鬼杀人就结束了。如果你们好奇细节，那我一会去把它找出来。”
听到这个答案，柳疏有些失望，不过周遇玉却不意外，反而觉得这个故事可能真的和古镇的异常有关。
毕竟……一个完完整整、来龙去脉太过清晰的故事，反而更可能是后人经过无数补充捏造的。
“好啊，先谢谢颜姐了。那除了这个呢？镇子里还有什么古井啊、古树啊、或者出土的古文物啊之类的东西吗？”周遇玉笑眯眯地道了谢，然后分外乖巧地把她的茶双手奉上。
颜铃又是一阵笑，她可真能耍宝：“古树都在莲花山上吧，镇子里没有听说有什么，古文物也没有什么特别有名的。倒是溪对面有一座宅子，好像挺老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始终没有规划到古镇的保护开发里。那个宅子门都锁死了，我们小时候家里的大人都不准我们进去，因为闹鬼，我们那会哪信啊，就几个小伙伴约着翻墙进去。”
颜铃说着稍稍停顿了片刻，不自觉皱起了眉：“但是呢，我们虽然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去的，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好像不知不觉就出来了，之后不一会就淡忘了这件事。如果不是你们说，恐怕我都想不起来。
“最近几年我也路过那个宅子好几次，但好像……不知道为什么，都没怎么留意过它，也没有关注过……”
如果说之前那个传说还是让两人怀疑有问题，现在这个古宅的异常基本可以让两人确定它有问题。
而且一座古宅却毫无姓名，又刚好坐落在溪水边，是不是太巧了些？
“谢谢颜姐姐，这些就够了，可不可以麻烦你把古书再给我们看看？”柳疏看她的眉头越皱越紧，生怕她是受了什么约束，再想下去会受伤，连忙打断了她回想的进程。
颜铃仿佛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对他感激地笑了笑：“那行，你们等着，我回房间找找，一会就回来。”
第24章 古宅
颜铃说的那个古宅，跟古玩市场一样，位于小溪的另一侧。
周遇玉确定位置之后，就发现自己曾经隔溪远远地看过那里，可是在她的印象里，那就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宅子，完全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不仅仅是她，连可以见到鬼气的秦柏，都没有觉察出这个地方有什么异常。
“我也记得这里！”柳疏的方向感虽然不错，不过大部分时候，他对于死物的敏感度还是不高的，因此一直到了正门口，看着不远处那正常伫立的古宅，他才发出了一声感叹，“那天我经过这里的时候，看它关门还特地想了想它是干嘛的，是修缮呢还是有人居住，但又觉得都不像，就没有多想了。”
如今正是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映在这座古宅上，看起来……与周围的房子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也恰在此时，溪对岸一座同样历史悠久的古宅开始关门，不少人刚从里面出来，哪怕隔得那么远，也依然能听到那边传来的热闹的讨论声，与此处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遇玉不需要再考虑这座宅子有没有问题，三个人对这座宅子的感应已经完全印证了颜铃早上说的话。
而且她说得另一点也没错，这座宅子已经上了锁，他们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在白天就翻墙撬锁偷溜进去，只能再出去转了一圈，吃个晚饭，才偷偷摸摸地回到附近。
“这边，我刚才算了下，从这里进去，运气会比较好。”吃完晚饭，两人一鬼又沿着这座古宅绕了一圈确认它的大概体量，才开始准备翻墙的事宜。
柳疏本来不是很想带着周遇玉来的，毕竟她是一个普通人，可是上午他们商量的时候，对方很不好地意思地承认了自己也是个半吊子天师的事实。
柳疏不觉得对方欺瞒，反而相当地开心。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小伙伴一起探险……哦不对，解决古镇异状了。
“行，你说了算，这些我不太懂。”周遇玉对他的话没有任何的意见。
秦柏也不意外她会做出这种选择，就他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周遇玉走的“一力降十会”的路子，不管什么，只要能打过，都不是问题。
也幸好她本性通透，性子也好，所以这种属性并不会让她显得暴躁和粗鲁，反而相当的有趣。
“那我把绳子丢上去，玉玉姐你先爬……”柳疏本想说“你先爬到顶上等我”，可是他话音还没落下，周遇玉已经跃起踩了几下空气，然后整个人跳了过去。
柳疏看着她这敏捷的身手，眼神微微发亮，看来她经常实战啊。
既然人家姑娘已经跳了过去，柳疏也不好太拖后腿，当即从背包中取出绳子，丢到屋顶卡好，然后迅速地爬了过去。
周遇玉刚开始观察四周，身旁就又落下一人，不免赞叹地看了他一眼。
可惜因为天黑，当事人没有看到，反而被秦柏看到了。
他默默回头看了眼自己穿墙过来的位置，实在搞不懂翻个墙而已有什么好赞叹的。
搞得好像谁不会翻墙一样。
“这里是不是有阵法？”饶是迟钝如周遇玉，进了这座宅子，也觉察出一些不对劲来。
古镇的其他地方也很安静，但那种安静是没有鬼气、没有冤魂游走的干净，可这里却不同，这里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活的生物，没有鸟叫，没有虫鸣，整座宅子一片死寂，就好像被时空遗忘了一般，这在夏天的夜里明显就很不对。
柳疏闻言点了点头，他虽然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但这里的情况明显是有阵法造成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点火看还是不点火看？”
“不点吧，”周遇玉思忖了片刻，就下了决定，“我可以黑暗中视物，你呢？”
在周遇玉的描述里，她只是个半吊子天师，甚至还经常被人以为是骗子，可经过这这一连串的事情，柳疏觉得，对方绝对不像她说得那样是半个骗子。
就如同此刻的黑暗中视物，这种功法他从小开始学，也是去年才刚刚学会，他父亲收的那些徒弟就更别提了，不少三十多了还学不会的。不过这也不是必须的，反正他的师兄师姐们可以去买符箓，毕竟他们不缺钱。
“我也可以，那走吧。”不管内心想了多少，本着尊重的原则，柳疏都没有问出口。
秦柏发现他看出周遇玉的不对了，不过并没有提醒后者。
不是他不想提醒，而是根本提醒不了。周遇玉有时候的演技确实不错，可是她对天师这个圈子的了解太少了，完全把握不好哪些可以做哪些不能做。
既然如此，倒不如由得她去，至少目前看来，找一个合适的天师界人物让他帮忙隐瞒伪装，总比她每次都战战兢兢来得好。
周遇玉不知道自己没说话的功夫里有人已经连她未来的身份隐藏都想好了，她只是认认真真却又小心翼翼地和观察着四周，然后尽量把走过的路线、看过的庭院花木都记在了脑子里。
等等，花？
周遇玉突然停了下来，去看院子里放着的那几个花盆。
那些花盆似乎有了一定的年头，周遇玉摸上去的时候，能感觉到跟昨天的古物一样的灵气。
她回头看秦柏，后者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古物不错，都有浓郁的紫气。
“这就怪了，这几种花都是需要打理的，没有人理会应该早就死了。所以……这里面有人？又或者说，有鬼？”周遇玉皱眉说道。
她看柳疏也眉头紧锁地蹲了下来，想了想，便开口表达了自己的猜测：“柳疏，如果一只鬼很强大，她有没有可能自己布置阵法呢？就是不是你们的那种布阵，而是用自己的鬼气布阵。”
“哎？”柳疏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可被她这么一提醒，才想到确实有可能，“有是有，但是这需要非常强大的厉鬼才能做到，起码也得有百年以上吧。”
“那你觉得，传说里五百年前的那只厉鬼怎么样？”周遇玉又是一问，“古书里提到过一句，一开始那二夫人还与二少爷恩爱的时候，两人时常在屋后一起看芦花。芦花多生长在水边，而这座宅子又是背水，它的屋后，就有芦花吧。”
她这个猜测把两件事情都串了起来，让柳疏醍醐灌顶。
“对！是她的话完全可以的。可哪怕是鬼气布成的阵法，应该也有一个阵眼，那么那个阵眼是在哪里？”
“屋子里？”周遇玉本来没往这方面想，还是秦柏拍了拍她，指了指那些房子她才想到的。
如果女鬼曾经是这座宅子的主人之一，那她应该有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或多或少都会有她珍视的东西。
根据周遇玉以往的经验，鬼魂生前最喜欢的东西之一，往往就汇聚了最多的鬼气。
听到这里柳疏更佩服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错没错，阵眼应该是在那个女鬼的房间里。
“那我们去看看那些房间？”
就算柳疏不提议，他们似乎也只有这个选择，当即小心地沿着长廊，一个一个房间地看过去。
他们自问已经非常谨慎了，考虑也很全面，却完全忽视了从进这座宅子以来，一个明显的异常。
鬼气形成的阵法的影响呢？为什么那所谓的阵法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的影响？他们既没有像小时候的颜铃那样被送出去，又没有原地打转，一切的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计划顺顺利利地进行，仿佛没有遇到一丝的阻碍。
如果柳疏点燃观气的符箓，恐怕能隐隐约约看到，院子里有无数白色的雾气流动，在周遇玉旁边汇成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每走一下，就有浓白的雾气自脚底涌入他的体内，就像一个更强大的鬼魂，把之前那个厉鬼积攒的所有东西都吸收了一样。
可是他并没有发现异常，他只是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
他没有发现，对鬼以外毫不敏感的周遇玉自然也没有发现。
如果她留意到了这一切，恐怕她就能意识到一直跟着自己的、如今力量正在迅速攀升的这个人根本不是亡魂。
秦柏倒是意识到了什么，不过他看了前面探头探脑的两个人，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跟着他们的脚步，一个又一个房间地看过去。
到达一个种满竹子的小院的时候，他的心中微微一动，内心莫名觉得这就是目的地了。
果不其然，柳疏先打开房门看了看，然后让开位子给周遇玉观察，后者点头，这确实是女子的房间。
“不过……他们两个是分房？”周遇玉进去看了一圈之后，略有些意外。
这个房间里放着很多东西，包括书架和书桌，但哪怕是书桌上的宣纸，上面也是女子的字迹。
除此之外，床对面更是有一个大的梳妆台，上面都是些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
周遇玉不敢乱碰，凑上前看了一下，这些东西上灰尘都很薄，也不是那种日日打扫的薄，而是那种……
“感觉时间在五百年前就停止了？”柳疏喃喃自语，说出了她心底的猜测。
周遇玉点了点头，正准备找秦柏问问他有什么想法，谁知回头一看，就发现他正站在书桌旁，皱眉盯着桌上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