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许贝贝没想到白琼会专程从南兴飞来。
大学时,两个人都曾代表学校参加国际大学群英辩论会,在比赛场上结为好友,但毕竟相隔两地,这么多年一直仅靠网络保持友谊。
但转念一想,她隐约觉察出了白琼的心意。
当初两个人一见如故,多少因为曾经相似的情感经历。
许贝贝迟疑了下,带着几分小心:“你又想起小尤啦?”
很久没有人提到这两个字了,白琼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后镇定地笑笑:“没有。”
她转开话题,关心起新手妈妈的婚姻生活。
许贝贝的新婚丈夫是分开五年的初恋男友,两个人一年前意外重逢,迅速重燃爱火,如今女儿都已经出生了。
兜兜转转,最后仍是那个人。
对这样的故事,白琼说不出心里是羡慕还是绝望。
或许还是羡慕更多吧。
无论如今是否还有联系,她都真切地感谢上苍,曾经让那个人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我们下周去度蜜月,本来成哥之前还说要去南极,我脑子瓦特了才跟他去南极。不过现在好啦,还是听我的去马尔大夫了。”许贝贝偶尔抱怨两句老公的直男思维,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一脸小女人的幸福表情。
白琼微笑倾听,过了片刻问道:“贝贝,这么多年,你是一直在等他吗?”
“啊?”许贝贝老实说,“我没想过。”
她手背撑住下巴,甜中带嗲的声音有点走样:“当时分开是我不对嘛,他那个时候是校霸,脾气很坏的,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这辈子不会再见面……
白琼笑意微收,原来这种念头,不止是她一个人有。
说起旧事,许贝贝抿了一小口酒:“那时候我高三呀,家里又不知道我谈恋爱,分开了就好好学习嘛,学习的时候就不会想那么多了——你懂的。”
白琼笑笑,说起来许贝贝看起来软弱娇气,可却是F大毕业的高材生,成绩比她要好。
其实后来的事情,白琼已经不太记得清了。
或许是因为太过痛苦,或许只是因为学业繁杂,她只记得那年国庆之后,没多久她就搬出原家,去学校念住读。
高二上学期结束时,她拿到了新希望的比赛结果。
南兴大学给了她保送资格,专业任选。白琼独自思考许久,决定接受。
最后,她在江南拿到了高中毕业证之后,就直接去了南兴。
那个时候,原修已经出国很久了。
青春太过潦草,她来不及写到句点就已结束。
记忆中的那个人,和她的高中时代一起,在那一年戛然而止。
晚饭之后,许贝贝的老公打电话来接人。两个人走出餐厅,在滨江公园里散步,许贝贝挽着她的手,借着浅浅的酒意壮起胆子:“我其实一直很想问,你们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面吗?”
“没有。”白琼摇头,“后来我回到江南,他出院,最后一面是在他家里。”
“说什么了?你后来找过他吗?”
“找过。”白琼顿了下,神情泛着难过,“他不想见我。”
许贝贝沉默片刻,小声嘟囔:“不应该啊,我觉得小尤是真心对你的。”
曾经白琼怀疑过,但她很快否认。
或许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可过去他待她的好却是实实在在的。
白琼很迷茫,怀疑自己是否错过了什么。
年复一年,这样的心事一直折磨着她。
然而很多年过去,那些以为过不去的坎、放不下的人,似乎一点一点消散开去。
就是没有缘分吧。
白琼勉强找到答案。
其实,她对此还算坦然,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唯一遗憾的是,两个人相识一场,最后却没能好好道别。
见她垂眸不语,许贝贝娇声哄她:“也没什么啦。”她挽着白琼的胳膊,认真道,“要是当初我跟成哥没有分手,那一定是走不到现在的,因为那不是一个对的时间。”
白琼笑笑,明白她说时机的重要:“你们现在幸福就好。”
她把许贝贝送到街边,一辆车开着双闪停靠在人行道边。见她们走近,驾驶座上的男人推门而下。
他五官深邃,神情冷傲,看到白琼也只是略略一点头。
许贝贝见了不满意,伸手掐了男人后腰一把,娇声叫他:“成哥。”
男人眉峰一跳,却勾起嘴角,礼貌地重新问候。
白琼想起几年前刚认识许贝贝时,她口中提及的那个人。
曾经眼高于顶的桀骜少年,如今开着百万名车,踩着点来接老婆回家。
她实在很难将二者联系到一起,也很难把这两者和婚礼上红了眼圈的男人联系到一起,但心里仍充满钦羡。
“上车。”许贝贝替她打开后座的鹰翼门,“送你回酒店。”
白琼笑着婉拒:“我散散步就到了。”她挥手与两人告别。
夜色里,车子闪着尾灯飞驰而过,她在路边默然独立,直到他们的尾灯融入车流。
白琼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她和原修的相识没有那么复杂,他们会不会也能重新邂逅彼此?
许多年过去,这个假设不时浮上她的心间。如今,似乎终于有了答案。
转开身,她朝着酒店方向走去。
终究还是不一样吧,许贝贝跟她的先生,年少时毕竟真切地交往过。
而她只拥有一场单恋。
就这样吧。
她潦草的青春,在他人的圆满中结束。
白琼心里的缺憾早已定格,然而直到如今,那样隐秘的疼痛才悄然褪去。
第二天一早,她搭乘最早一班飞机回到南兴,从机场直奔公司。
进办公室时,助理已经将行程准备好,提醒她:“陈总介绍的朋友约了今天午餐。”
“什么事?”
“想咨询私人投资。”
“知道了。”白琼请她带上办公室的门。
办公桌上,两台电脑屏幕正跳动着红绿相间的数字。
A股开盘,白琼静下心,开始工作。
十一点半,上午收市,五分钟后她锁上电脑,向助理确认餐厅地址。
餐厅就在金融界附近,很适合商务简餐。
白琼跟前台报上助理名字,被侍者带路到预定位置,已经有人在等。
那人穿着白色T恤,像是刚从健身房出来,看见白琼略感迟疑:“白琼?”
白琼礼貌地伸手与他短暂交握,淡声道:“Alfred你好。”
“你不认识我了吗?”那人笑着一摇头,像是不可思议,“白琼?你竟然真的是白琼。”
白琼有一丝茫然。
“是我啊,”那人笑笑,重新自我介绍,“我是朱昱杰啊,原修的发小,有一年我回国我们还一起玩过,记得吗?”
以为再也不会听到的名字,忽然在耳边炸开,那些年的记忆像是潮水般涌上心头。
白琼目光一偏,看见他耳垂上的黑曜石耳钉,猛然从脑海深处搜寻出关于他的片段。
她张了张嘴,勉强微笑:“哦,是你。”
朱昱杰比她激动多了,一边拿手机一边问:“这些年你都跑哪儿去了啊?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微信电话很快接通,朱昱杰对着手机说:“你猜我碰见谁了?”他掉转手机,面向白琼,“你看!”
白琼脑子一片空白。
身体更快一步做出反应,她立刻起身,伸手死死摁住他的手机。
她的力道很大,朱昱杰一时不防,手跟着被摁倒了桌面。
“哎?”他不解。
手背上贴合着的女人掌心,明显发抖。
朱昱杰意外,抬眼看她。
白琼颤声拒绝:“不……”
手机信号不好,画面里的男人动作略微卡顿,正坐在工作台前侧眸看向镜头。
听筒里传来细微的响动。
接着,她听见曾经无比熟悉的嗓音轻声响起——
第68章 久别重逢 ...
白琼脑子发懵, 根本听清手机里的声音在说什么。
朱昱杰双手投降,给她安全:“我先关掉,好吗?”
她连尴尬的情绪都没能觉察出, 只是机械地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匆匆挂断电话, 朱昱杰笑着缓和气氛, “你还是很怕周洧吗?”
白琼一怔。
刚刚,是周洧?
可她明明听到了……
白琼略带慌乱地端起水杯,冰凉的液体滑入咽喉,让她暂时冷静。
服务员适时前来上菜,朱昱杰默默地收起手机, 颇有绅士风度地为她添水。
白琼压制住内心悸动, 随口缓和气氛:“周洧还好吗?”她看见朱昱杰的表情有点怪异, 于是连忙找补, “离开江南之后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了。”
大概这样的亲戚关系实在太过奇怪,白琼索性不再解释。
“挺好的啊,”朱昱杰笑出一口白牙,“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 搞得我们还以为他是奉子成婚。”
白琼很诧异, 周洧居然这么早结婚了
“对了,他老婆也是九中的同学, 叫成果, 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成果?是不是跟他一个班的?”
“好像是他高中同桌吧。”
白琼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认识的。”她浅浅笑,“以前高一的时候成果是我的同桌。”
“是吗?”朱昱杰显然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种缘分。
明明那个时候,成果很害怕周洧的, 没想到二人日后会生出如此缘分。
白琼眼眶发热,只能不停地说挺好的恭喜他们。朱昱杰也表示羡慕,主动说起自己追了陈思佳两年还处于革命尚未成功的阶段。
她又是一怔,想起当初四个人一起吃饭,他笑着说陈思佳脸盲,才对他无动于衷。
原来,原来。
餐桌下,白琼的手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但她没有感觉痛,只是紧张地犹豫着,想要问出那一个人的名字。
但朱昱杰没有再谈往事,反倒把话题转到工作上。
白琼婉拒:“抱歉,海外投资不是我的专长,恐怕帮不上忙。”毕竟是陈总的朋友,她委婉补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介绍同事过来。”
朱昱杰凝视她片刻,最终只笑说:“行。”
白琼看不懂他欲言又止的眼神究竟代表着什么含义,也不太清楚他的同意是否代表换人。
一顿饭吃得白琼七零八落,她借口股市一点开盘,很快离开餐厅。
直到最后,白琼也没有问出口。
步出餐厅的那一刻,她很疑惑,不明白为什么朱昱杰也没有提到原修。是不是说明,在别人眼里,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如此?
短短几分钟的路程,走得脑子混胀难忍,她匆匆回到办公室,让助理另外介绍同事过去。
关上门,白琼却只看着电脑发呆,上证指数一片飘红,她的心却像是回到了惨绿的青春期。
浑浑噩噩地等到下班,白琼直接打车回家。
来到南兴的那一天,白琼就没有打算回九云。南兴房价很高,但因为早有准备,总算赶在限购政策出台之前购入一所小小的容身之地。
泡过澡后很饿,身体总算有清醒的迹象。
点完餐,她一边等外卖一边护肤,镜子里的女人熟悉而陌生。她怔看片刻,听见外间的手机震动。
是沈敏。白琼接通电话,听见那边隐约传来小孩子的哭闹声,她无力关心侄儿,只听沈敏询问周末去上海的事情,她提起一口气回答:“挺好的。”
沈敏听出她的倦意,低声提示了一句:“你不要太累了,要多注意休息,有时间还是要多考虑个人问题。”
白琼对这样的关心不痛不痒:“知道了。”
这些年下来,母女俩算是和解。
但也仅仅如此。
白琼无法解释那种被遗弃的感觉,她就是很介意,很介意很介意。
沈敏还想说什么,她配合地敷衍两句,借口外卖来了便果断地挂断电话。
她草草吃完晚餐,上床却辗转反侧,于是又起来吃了两粒褪黑素。接下来几天她的状态并不好,幸好最近股市萎靡,并没有大行情。
白琼暗嘲,这么多年她是越活越回去了。
那时候即便情窦初开,仍然能心无旁骛地读书,现在却久久无法平息。
大概是不甘心吧,不甘心初恋如此潦草结束。
白琼一面安慰自己已经过去了,一面又控制不住地蠢蠢欲动。
又过了两天,她问助理要了朱昱杰电话,打过去那边却已经离开南兴。
一时之间,白琼握着电话,浑身冒汗,竟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释然。
朱昱杰的声音带着歉意:“我假期结束了。”因为工作原因,他不得不返回香港。
好在两地相距很近。
“不过,你要是有空的话,我下周末回去南兴。”朱昱杰对她的态度很亲切,“或者要是很急的话,方便在电话里说吗?”
白琼沉默片刻,谢绝他的好意:“没关系。”
挂了电话,她靠近椅子里。
落地窗外,对着金融街的主干道,路上车流不息,对面全钢化玻璃结构的招行大厦倒映着天空,蔚蓝的天空里,大朵白云飘浮。
如此现代化的一切,都在提醒白琼:要是真心想见一个人,怎么会找不到呢?
她伸手搓了一把脸,把心尖升起的一点点的期待按了回去。
她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听听他的近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