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内
六宫之主罗静言暗自垂泪,大皇子缩在小床上脸色蜡黄,李翊焕看过心疼不已,皇后到底是他的结发妻子,虽然现在两人关系不和,为了孩子还是要宽慰她两句:“皇后莫哭,太医怎么说?”
罗静言向来冷静自持,此刻浑身发软靠在李翊焕身上,抓着他的衣袖悲戚问道:“太医诊不出到底是什么病症,陛下,大皇子他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太医诊不出什么病?”
李翊焕眉头紧蹙,将太医叫来一一问过,他们确实无法诊治,他立刻吩咐:“贴皇榜!谁要是能治好大皇子的病,朕有重赏!”
皇榜贴出去不到七日,突然从洛州来了一队人马,自报家门道:“刘大夫是昭王殿下请来的神医,进京来为大皇子医治。”
帝后连忙将人请进宫给大皇子诊治,不出两天,脸色蜡黄日渐虚弱的大皇子竟然清醒过来,能吃能睡,好不活泼!
李翊焕盯着那山羊胡老大夫,眉头紧蹙,李冀昶怎么那么大能耐,什么人都能找到,比他这个皇帝还厉害?他与李冀昶相差不到三岁,宫中曾有传言皇后是先帝给李冀昶相看的王妃,难道李冀昶还记挂着皇后?
第11章
祝惜又一次去藏书楼找书看,灵玉小书童跟她说藏书楼门没锁,可自行进入,可推门进去又没看到有什么人在里面,于是照例去常看的书架找话本看。
藏书楼里关着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书墨香,书架散发着松木香,二者混合在一起是一种很奇特宁静的味道,这里的书架约有三米长两米高,祝惜在短短三个月差不多看完满满一书架的话本,现在脑子里全是志怪故事,甚至想动手写几个故事,若是能印刷出来做话本卖钱也不错,不过她大概是没什么机会和外界交流的。
祝惜把先前拿走的话本放在原来的位置,而后挑今天要看的,藏书楼里实在太冷,她挑好话本就要抱着走,转头却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她顿时警醒起来,是有什么人在这里吗?!
“谁?”
脚步声一顿,没人说话,祝惜毛骨悚然,慢慢挪步去书架外面看到底是何人,她走出的瞬间 ,身后冒出来一个人影,她挥拳过去,拳头和那人手掌相撞——
人影吃痛的收回手,蹙眉问:“妹妹,你……”
祝惜这才看到这人真容,这昭王府唯一的主子,昭王殿下李冀昶。
“殿下?对不住,您没事吧?我不知道你在后头。”祝惜很冤枉,她还以为是贼人潜入藏书楼图谋不轨来着。
李冀昶甩甩手,强撑着淡然,保持微笑:“不怪你,是为兄不对,故意吓你。”
“殿下的手?”
他手还一阵阵的麻,李冀昶更好奇的是:“妹妹,你这手劲是自己练出来的?”
“我一时情急,就使出很大的力气,并没有特意练过。”祝惜本人从小力气就比旁人大,但她不能承认,原主是闺中娇小姐怎么会练力气的法子?若说是天生,李冀昶去祝家查过她的来历,一说就露馅。
李冀昶没怎么怀疑,弯腰将她掉在地上的话本捡起来,随手翻了两本:“妹妹喜欢看这个?”
祝惜这次挑的话本都是游侠行侠仗义的故事,闺中女子是很少看这些的,她装作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是。”
李冀昶带她走到另一个书架前,指着一排排崭新的话本道:“来,这里有新买回来的话本,你看的这些还是一年前的。”
“殿下也看这些话本?”
李冀昶坦然摇头:“不看,这些书买回来时刚好听先生提起过一句。”
祝惜似信非信,福身道:“多谢殿下。”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臂,不容置疑的将她托起来,又很快松开,他带着两分笑意道:“不是说过叫我兄长,以后都这么叫吧,你现在已经是容湘郡主了。”
“多谢兄长提点。”祝惜从善如流。
两人一起从藏书楼走出来,灵玉小书童守在外面送二人离开,然后利落的给藏书楼关门上锁,祝惜忽然明白过来,难道这藏书楼只有他们两人能进来?
李冀昶送祝惜回到思澜院,而后拢紧斗篷离开,手掌还是痛着的,兔子逼急了还要咬人,看来对祝惜要一步步来,万一她撂挑子不干,那他的计策还要如何施行?
他回到正院,听人回禀说陛下又一道口谕,让他节前带容湘郡主入宫拜见。
“皇帝盯本王定盯的真紧。”李冀昶不屑道,皇帝分出的精力用来防备他,另外三分应付后宫,留四分应付朝政,这两年若不是他暗中相帮,李翊焕的皇位能不能坐得稳都是另一回事。
暗卫不敢多说什么,等着听主子吩咐。
“继续盯着京城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就来和本王禀报,尤其是丞相府,给本王盯住了。”
“是。”暗卫拱手行礼,悄无声息的退下。
李冀昶握紧手里的茶杯,蓦然想起先帝离世时的嘱托:小九,朕对不住你,给你招来仇恨,却无法让你坐上那位子,你去了封地,可要好生过日子!
对于先帝的殷殷嘱托,他心中又气又笑,先帝对他宠信,只不过是将他锻炼成李翊焕的磨刀石,让李翊焕时刻保持警惕,可他这么多年也不是白白得了宠信,李翊焕明不明白先帝的苦心无所谓,但现在他步步紧逼,不会造反,却会逼着皇帝逼他造反,这帝位他偏想坐一坐让先帝死不瞑目,否则难以平复他心中怨恨!
“来人!”
管家进门应声:“殿下有何吩咐?”
“去京中请两位嬷嬷来教导祝姑娘礼数。”祝惜的晋国礼数到京城会露馅,他捏造的身份里祝惜刚好需要嬷嬷教导礼数。
“是。”
管家拱手行礼,似乎还有话说,李冀昶看他一眼:“可还有事?”
“洛州闺秀有许多拜帖送到王府来,想要拜见容湘郡主,殿下,此事要如何处置?”
“先放一放,改日本王问过郡主,再将这些人凑到一起请来,给郡主解解闷。”李冀昶并不想让祝惜和人多接触,这女子聪慧淡然,看起来无欲无求,但心中一定有坚守的东西,她爱不爱司马颢不说,但她定是不愿意安分呆在昭王府的。
管家道是,匆匆照着他的吩咐处置。
*
“你说,昭王府的人将拜帖全部扣下,并未说郡主什么时候见你们?”已经给人做小的佟兰姑娘讶异问道。
她面前坐着的是洛州郡守刘新坤的独生女儿刘宜娴,正娇滴滴的对她撒娇:“对,佟姨娘,你可是王府出来的,若是不能替我想想法子,那爹爹肯定不愿意的,若是你答应,我必定在爹爹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刘新坤府上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平日娇宠到了天上,刘宜娴因此自大张狂,喜欢踩高捧低,对刘新坤上峰家的闺秀吹捧讨好,对官职比刘新坤下官妻女向来不放在眼里,她要结交昭王府新鲜出炉的容湘郡主是想和昭王多些接触,若是日后飞上枝头,那这洛州闺秀都要被她踩在脚下。
佟兰不喜刘宜娴,却要捧着哄着,刘新坤没有儿子,只要与她和平相处,刘新坤自然会对她百般疼爱,表面上还要装作为难的样子:“妾身虽是昭王府出来的,可对郡主喜好不大清楚,想来是郡主不大喜欢见外人,她的生父只是从六品武将,接人待物都需要时日磨炼。”
刘宜娴羡慕道:“那她从一介白衣,一跃成为二品郡主,这可是无上的荣光。”
“一般人自然没有这个福分。”佟兰羡慕不已,就算祝惜救过昭王殿下,但能被封为郡主实在是幸运,普通女子一辈子哪有什么机会得到品级封号呢?
“哎呀,姨娘快说说,我如何才能见到容湘郡主?”
她的心思,佟兰猜得出,但打心底里不想让她得偿所愿,可不说个法子又应付不过去,佟兰灵机一动:“娴姑娘,你表哥方公子不是在府上住着,他若是去王府拜见王爷,应当能捎着你一起去。”
佟兰说的方公子是刘宜娴的表哥方彧飞,他是京城一品护国候方家的嫡幼子,刘新坤的夫人是方家庶女,方彧飞在来洛州游学,刚好住在刘家,刘宜娴与他关系不错,若是方彧飞肯松口,那去昭王府拜见一定不是什么难事。
刘宜娴兴冲冲去找方彧飞,留下佟兰坐在那儿叹气,人家大家闺秀就是比她过得好,一个有亲爹靠着,另一个则有昭王挣得郡主封号,个个都比她强。
……
三日后,方彧飞到昭王府拜见,身后跟着一位姑娘。护国候在京城威名赫赫,先帝在世时都会优待,当年众位皇子与护国候见面都要拱手行礼。
此时方彧飞恭谨行礼拜见:“彧飞冒昧来访,还请殿下勿怪。”
李冀昶笑容和气:“彧飞来访,本王求之不得。你可是护国候引以为傲的孩子,能与你结交,是本王的福气。”
方彧飞笑容真诚:“彧飞才疏学浅,当不得殿下如此夸赞。”
“彧飞身后这位姑娘是?”
“这是彧飞的表妹,刘郡守刘大人的千金,她一直仰慕容湘郡主的风采,特地前来拜访郡主,不知殿下意下如何?”方彧飞也知此举不大妥当,但表妹软语央求,他拒绝不下,只得应允。
李冀昶微怔,为难道:“彧飞有所不知,郡主有伤在身还在后院休养,本王轻易不敢让人打搅郡主,不过今日彧飞是贵客,本王让人去问问郡主的意思。”
方彧飞松一口气,拱手道:“多谢殿下。”
刘宜娴一直垂眸听表哥和昭王殿下说话,只看到昭王袍角繁复不起眼的花纹,想悄悄抬头看一眼,却听管家来报,容湘郡主请刘姑娘去思澜院。
管家道:“郡主就住在思澜院,姑娘大可以过去,一路有下人为姑娘指路。”
她哪里是来见甚么容湘郡主的?可刘宜娴不得不站起身,跟着管家往后远走。
管家来思澜院通报时,祝惜还在围着火盆嗑瓜子看话本,好不悠闲自在,骤然听到有客来访只得匆匆整理妆容、衣衫,连正堂也打扫干净,等了半天才见管家领着一个漂亮姑娘进门。
姑娘进门后,规规矩矩行礼,祝惜坐在主位,等行过礼请姑娘起身,才见这位口口声声仰慕她风采的姑娘一脸的陌生,她很快反应过来,人家仰慕的另有其人,来见她是迫不得已。
不过,刘宜娴讨好人很有一套,从妆容到发饰,将祝惜从头到脚夸了一遍,弄得祝惜也渐渐对她有了好感。
“郡主平日都做什么,若是日子烦闷大可以让人到我家叫我来陪郡主说说话,我整日在家无趣,就想来陪郡主说说话你。”
祝惜顿时露出难色:“这怕是不行,殿下请来两位嬷嬷教我规矩,我不能日日玩耍,给殿下丢脸。”
刘宜娴眼露精光,她满不在乎道:“这些繁文缛节,学了有何用,只要不出错就好了。”
祝惜嘴角抽了抽,朋友,你刚才的礼数浑然天成,没出一点岔子,你这么忽悠我良心不会痛吗?
第12章
刘宜娴大约是看祝惜呆在思澜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是可怜,特别贴心的给她讲了许多外面有趣好玩的事物。
“等到过了冬至,集市上热闹着呢,耍猴戏的、卖面具啊糖人的都会来,那糖人可精致啦,去年我让那卖糖人的照着我的模样画了一个,放了好些天没舍得吃还被我爹嘲笑呢。”
祝惜赞同的点头,眉宇间也露出向往神色,但她总觉得刘宜娴要把话题往出门、游玩上面引,似乎她去和李冀昶撒个娇就能出门似的,她看清这姑娘的心思,不忍心让她多费口舌,这些算计在她身上根本不能奏效。
“娴姑娘说的很有趣,只是我有伤在身不能出门,怕是要辜负娴姑娘一番美意了。”
刘宜娴心里泄气,她原以为这容湘郡主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引诱一二就能上钩,但她根本不为所动,也不知她是真的不稀罕,还是自恃身份不愿和她结交。
“对了,郡主可记得佟兰佟姨娘?她现在是我府中的姨娘,还托我和郡主问好呢,说是郡主从前对她多有照拂。”
祝惜讶然,很快反应过来含笑点头:“佟姑、佟姨娘从前在府里确实精干,我当初也受她照顾,劳烦娴姑娘回府,替我给她带个好。”
“瞧郡主客气的,你我姐妹,这点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从她来到现在,拢共说了十来句话,怎么就成姐妹了呢?祝惜不知刘宜娴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但该暗示的她都暗示过了,她愿意白费力就继续琢磨吧。
到了中午,李冀昶要招待方彧飞,请祝惜和刘宜娴去前院一同用饭,刘宜娴的喜色几乎要漫了出来,甚至借到祝惜的镜子擦了点脂粉,她袖中随身带着口脂,装扮之后明艳动人,相比之下素面朝天的祝惜简直是在给人家做衬托。
秋月暗暗拽了拽祝惜的衣袖,示意她也擦点脂粉,祝惜只想吃点热饭菜,摇摇头不愿意打扮。
正院仍是清净的,祝惜裹着斗篷走在前头臃肿暖和,刘宜娴穿着掐腰小袄,跟在后头身段妖娆,眉目流波。
外面的些微动静传入室内,李冀昶笑道:“是容湘来了。”
方彧飞连忙站起身,他着一袭月白色衣袍,清雅风流,朝跨进门的女子拱手行礼:“方彧飞见过容湘郡主。”
祝惜抬眸去看他,是个陌生的公子,她微微颔首:“方公子免礼。”
他抬头,瞧见她神色淡然眉目如画,霎时一怔,耳朵微红,直直盯着她的面庞,祝惜回眸看去,他仿佛察觉到唐突佳人,连忙收回目光坐在原位。
“容湘,来,到这儿来。”李冀昶窥见两人的互动,笑容渐淡,和祝惜招招手,让她坐在身边的位置。
“多谢兄长。”祝惜福至心灵,将兄长二字唤的亲热又不失敬畏。
李冀昶极满意祝惜的识趣,这么个聪慧女子,若是入了司马颢的后宫,有这份心智和皇帝宠爱,宠冠后宫不是难事,可惜了!
刘宜娴跟在后面,娇滴滴的行礼,一举一动都没半分错处,祝惜暗暗观察对比,她的礼数当真不如刘宜娴。
两位假兄妹挨着坐,两位表兄妹挨着坐,李冀昶作为主人招呼二人:“在本王府中不必拘束,若是想吃什么或有什么不妥,尽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