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方彧飞见刘宜娴冻得鼻青脸肿、发髻凌乱的模样,脱口而出:“表妹为何如此狼狈?”
李冀昶自然看到了,可碍于礼节不好多看,刘宜娴衣袖掩面,羞愧道:“我在后院找不到出路,郡主又不在,绕了半天才出来,让殿下见笑了。”
“郡主为何没陪着姑娘?”
刘宜娴的父亲是郡守,李冀昶平日对他要客气三分,因此刘宜娴才认为她与昭王殿下还算相配,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低声委屈道:“郡主不喜欢我,到后院走了一会儿就说要回房,说是站的久了会得风寒。”
一个六品校尉的女儿,往日给她提鞋都不配,一朝得势竟然摆起架子来,纵使她对昭王殿下有再多的恩情也禁不起这种无理取闹的消耗吧?且等着看她失宠后的惨状呢!
李冀昶听后果然蹙眉:“郡主竟是要得风寒,不成,她重伤方愈,可不敢再染上风寒,二位里面座,本王去后院探望妹妹,免得她娇气起来不肯吃药,失陪。”
“诶,殿下……”
刘宜娴眼睁睁看着李冀昶离她远去,又打了个喷嚏,尽管方彧飞还挂心后院的容湘郡主,但见刘宜娴状况实在不好,但还是同管家道别,带他回府医治。
刘宜娴回到府中风寒发热,起不来床也就罢了,偏偏嘴上冒出来一溜水泡,实在影响,即使想来昭王府也因仪容不整不能出门!
找到借口的李冀昶匆匆忙忙到了思澜院,却见祝惜捧着一本话本,靠在炉火旁看的津津有味,火炉边上围上一圈铁片,上头放着红薯、橘子、花生,屋里有阵阵烤红薯的香气,她看的入神,竟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李冀昶放缓步伐走过去,突然开口:“妹妹,你可真比本王还会享乐……”
祝惜一惊,见他眼含笑意,一派轻松自在的模样,疑惑的向外看看:“兄长怎么来了,刘姑娘喝方公子走了么?”
“管家方才来说刘姑娘风寒已经回府,本王便来陪妹妹说说话,妹妹如此自得其乐,叫本王羡慕。”李冀昶说着,当真拉过来一张矮凳坐在火炉边,拿起一个烤的热乎乎的橘子,一瓣瓣剥好,骨节分明的手掌心做起这样的动作格外赏心悦目。
他递过来一半:“挺甜的,妹妹尝尝?”
祝惜沉默着接过来,吃到口中果然很甜,李冀昶吃过橘子又拿起一块烤到香软的红薯,剥开皮又是一股浓香,他点点头:“妹妹怎会这些?”
这红薯可是贫苦百姓才会吃的东西,寻常人家或许会熬粥来吃,但祝弘安是一品官,听闻他喜好奢靡,府中应当不会吃红薯才对。
“看过旁人吃过,一直想吃,但家父家母不允。”
“原来如此,妹妹聪慧。”
李冀昶一口夸她一个聪明,到底用途何在?是要她保持这份聪慧?祝惜沉默不语,只当他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论才智谋略朝政见地,她指定拼不过昭王殿下,还是不自作聪明的好。
他吃完一块红薯,又捻起两花生,剥开吃了,举手投足不急不躁文雅风流,祝惜一时看呆。
“妹妹可是嫌本王吃的多了?”
祝惜摇头:“兄长喜欢就好。”
李冀昶拍拍手站起身,他还以为经过那次没挑明的争吵,祝惜会耍小性子,现在看来极好!
“妹妹这里可要添置些什么,马上就要过年,妹妹这院里仍是简陋,本王心里怪过意不去的。”李冀昶说着抬步去了东间书房,祝惜心里一顿,连忙起身跟过去。
“我这里什么都不缺,多谢兄长挂念。”
李冀昶颔首,走到书案前看她摆放在一旁的字,和先前写给司马颢的簪花小楷不同,宣纸上的隶书端方大气,竟不像是同一个人写的,他展平宣纸问:“这可是妹妹的字?”
“是。”祝惜的爷爷是位书法家,从小教她写毛笔字,她习惯写隶书和楷书。
“不错!”
李冀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拿起一旁堆叠在一起的书稿仔细看,祝惜心头一紧,耳朵开始变红,支吾道:“我胡乱写的,兄长看了不要笑话。”
“唔,笑话你什么?怪有意思的。”李冀昶不是说假话,而是拿起那约有五六十页的尚未装订的书,慢慢看起来。
祝惜就在一旁着站着,静静等他看过说话,半晌李冀昶回过神来发现她的存在,笑道:“本王竟然不知妹妹有如此才学,这话本很有意思,可否让本王拿回书房看一看?”
祝惜红着脸试图阻止:“兄长,那是我写着玩的,您还是不要看了。”
“妹妹这是拿兄长当外人了,兄长保证不会外传,可好?”
“……兄长要看便看罢。”
李冀昶满意一笑,将祝惜写好的那本话本仔细收理整齐,要回他的书房看,祝惜呆呆站在那儿看他拿着话本走远,重新坐到火炉边唉声叹气。
“郡主怎么了?殿下极爱看书,郡主写的书有意思,他拿去看也是理所应当,若是能给郡主的书印刷出来放到书肆去卖,郡主可就成名了!”桑枝兴致勃勃道。
祝惜连忙制止:“可千万别,我可不想出这种名。”
最好低调低调再低调,再说她根本舞文弄墨的料,写话本只是一时兴起罢了,拿着毛笔写字太累,她何必给自己找那种不痛快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更六千,慢慢把少的补回来orz
第14章
李冀昶将六十页的话本看完才发现原来祝惜并没有写到结尾,第二日他早早敲开思澜院大门,两个丫环还在打哈欠,看见门外的人是他,一个哈欠卡在那儿差点吓到下巴脱臼。
“将此书交予郡主,请她写完送到正院给本王一观。”
桑枝呆愣愣道:“是。”
他送来话本书稿转身就走,桑枝捧着书稿在寒风里站立半天才回过神来,乐颠颠捧着书稿去跟刚睡醒的祝惜禀报事情经过。
祝惜打个哈欠,话本就是她闲来无事写着玩的:“我根本不记得写到哪儿了,要怎么写?”
桑枝一脸的不敢置信:“郡主的意思是不给殿下写了?”
“怎么会,当然要给殿下写,那也得等到想起来怎么写才能写给他看不是?”话本故事很简单,将现代的重生故事,改换内容用古人的方式写出来,李冀昶竟然那么喜欢?
难道藏书楼那两书架的话本并不是为了充排面,而是因为李冀昶喜欢看?未来的反派大佬摄政王喜欢看那些个卿卿我我的话本?祝惜总觉得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郡主既然要写,奴婢来给郡主磨墨。”桑枝自告奋勇来帮忙,主子才学兼备,她们跟着都能挺直腰板,能写书诶!
祝惜坐在书案前抓耳挠腮,想她要怎么把故事完整的写出来,又不会被李冀昶质疑她是怎么想到重生这样离奇的事,若是细细问起来可能会有好大一堆的问题。
半个时辰后,祝惜在四人期待的目光下伸个懒腰站起身,桑枝兴致勃勃的问:“郡主,您写好了?”
“……没有,我想喝杯茶。”
“您别动!您别动!奴婢来给您倒茶!”桑枝对她手里的书稿极为感兴趣,想拿来看一看,特别殷勤的倒来一盏茶送到祝惜手边。
祝惜呷一口香茶,顶着她殷切的目光淡淡道:“我还没写好,暂时不能拿给殿下看。”
“喔……好吧。”桑枝也不失望,反而对祝惜尤为崇拜,这世上的女子那么多,可能写文章的有几个,尤其还被殿下赏识,那更没几个了,要知道养在昭王府的十来位读书人写的文章,殿下都没看过一眼,她家郡主居然能给殿下写书,还是殿下盼着看那种!
下午,李冀昶破天荒第二次来到思澜院,二话不说问起她的书稿:“妹妹写到哪儿了?”
祝惜仍旧围在火炉边淡定自若,楚国的冬天又干又冷还有不停歇的大风吹,冬天里她根本不想出门,瞧见昭王殿下驾到,起身行了个礼才恭敬又懒惰的回道:“……尚未动笔。”
李冀昶颔首:“本王只是随口问问,妹妹不必着急。”
祝惜却觉得奇怪,她的故事唯一一点特别的地方就是主人公是重生的,他该不会是借由此事联想到什么了吧?
下一刻昭王殿下说出的话似乎印证了祝惜的猜想,他将四个丫环赶下去,房中只有他们两人。
李冀昶沉吟片刻问道:“妹妹在闺中时可认得司马颢身边的杜贵妃?”
祝惜一怔,没想到他要问这个人,摇摇头说:“不知,兄长怎么突然提起她?”
尤其,杜贵妃现在得司马颢宠爱,按照关系她应该对杜贵妃充满嫉妒的,此刻她应该做出避之不及的表情。
“是这样,本王送到晋国的两个探子无缘无故被人连根拔起,就连与本王有来往的两名朝臣也被一一发现,本王让人去打探,却发现是杜贵妃向司马颢指认的,按理说她从闺中到入宫都未接触过这些人,绝无可能知道他们的身份,本王看你那话本,说是重生之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突然冒出来一个荒唐想法,这杜贵妃是不是未卜先知,知道些什么?”
祝惜差点被口水噎着,她的吃惊在李冀昶看来是不能承受这样的惊吓。
事实上李冀昶也觉得这件事太不可思议,所以才毫无顾忌的说给她听,在刚知道探子被揪出来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这些事是不是祝惜透漏出去的,但祝惜在他眼皮子底下能做什么?何况安插在晋国的人手明细根本没几个人知道,祝惜绝无可能探听到。
可话本上说的重生之事,玄之又玄,也许杜贵妃是重生的也不无可能,否则无法解释这件事。
“兄长,我只是随口胡诌啊……”祝惜不敢保证,如果李冀昶对她严刑拷打,她能坚持住不会说出穿越真相。
李冀昶摩挲着手中玉佩不说话,相处近三个月他大致知晓祝惜的脾性,胆小不怕事,却不会惹事,是个难得识时务的姑娘,纵使心里有点小九九,但现在说的也不会是假话,重生之事太过离奇,应当不会是真的,难道是司马颢要捧杀杜贵妃才将此事的名头安在她身上?
不过都无妨,他在晋国安插的人手远不止于此。
“妹妹还是将故事结果写出来的好,此书生动有趣,妹妹若能写出来,兄长就能帮你成书,日后卖了银子分兄长一成如何?”李冀昶仍未放弃,他也想看到人物的结局。
祝惜面上很害羞:“兄长吩咐,不敢不从,等我写好一定交给兄长评鉴。”
李冀昶微微一笑,不再提及此事,何况今日破例和祝惜说了这些事已经远远违背他平时的处事原则。
“有件事,似乎还没和妹妹说过,等到下月初你我要一同进京面见陛下皇后谢恩,妹妹这几日便可准备进京事宜了。”
祝惜一怔,没想到还要随他进京,她的身份能经得起推敲吗?不过,她仍旧没有反驳,乖乖回应:“是。”
李冀昶看她忐忑,出言安抚道:“你不必担忧,到了京城也有本王在呢。”
“那祝惜就仰仗兄长照应了。”
“你这官话说的不错,到京城也不会露馅,极好。”李冀昶夸完,笑着起身离去。
祝惜送他到门外,等他走远才松了一口气,但想到另一件事,她又坐立不安,难不成杜贵妃真的重生了?如果原著里的大反派杜贵妃在经历悲惨结局后重生,那她恨之入骨的人肯定是女主祝惜,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她、不对,是祝怜,但她若是回到晋国,杜贵妃一定要把火力集中在她身上,晋国不能回!绝对不能回!
但她实在搞不懂李冀昶在琢磨什么,只能静观其变,等待日后寻找机会。
十一月里剩下的五六天一晃而过,祝惜吩咐四人将要用到的东西收拾妥当,静等出发去京城,这些日子李冀昶再未和她说过什么,直到要出发那日,她才见到他的人,他穿着便装看起来很单薄,披上披风后骑在高头大马上仍玉树临风、说不尽的风流不羁。
“妹妹,快上马车罢。”李冀昶回头看她,金色朝阳下淡淡笑意,犹如一个盖世英雄。
祝惜将这一幕记在心里,默默垂下眼眸,在桑枝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他们一行人一共有三辆马车,李冀昶那一辆空着,她坐在中间那辆,后面则是丫环仆妇坐的,随着李冀昶一声令下,打头的人挥下马鞭,车马缓缓而动,祝惜掀开车帘看一眼昭王府的大门,心里有一股怪异的感觉,也许这一走就不会回来了。
她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有好好看过周围的风景,一路匆匆而行被带到昭王府,笼中鸟般在里面住了近四个月,如今终于远离,竟然是舍不得的。
祝惜一人坐在马车里也不会觉得孤单,等出了城看到外头的人烟,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竟然有一种出门游玩的错觉。
可是等到马车跑起来,祝惜突然后悔刚才的感慨,这马车颠来颠去她屁股都要摔成两半了!偏偏马车在官道上走的越来越快,她只能慢慢习惯,或者躺在马车里睡一觉,看书写字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兴趣。
赶了半天的路,中间他们停下来用午饭,李冀昶特地到她马车前送来点吃的,一只烤兔腿,热腾腾的香气四溢。
李冀昶眉眼间满是轻松惬意,不见半分疲色,很是贴心道:“赶路辛苦,没什么好吃的,妹妹迁就一下,等晚上到了驿站自然会有好吃的。”
“多谢兄长。”祝惜没啥胃口,但怕不吃又饿,只能慢吞吞将兔腿啃吃下,冬雪给她送来一些茶水,混个吃饱喝足。
午饭后一直走到傍晚彩霞满天,他们才走到驿站,亮明身份后驿站的管事奉上二楼两间上房,祝惜和李冀昶的房间紧挨着。
祝惜走到上房,悄悄观察周围地形,驿站房屋是回字形建筑,周围都有官兵把守,还有李冀昶的暗卫潜伏在未知各处,会功夫的凝霜和桑枝就睡在她房里守着,跑是不可能跑掉的,祝惜泄气不已,她很想认命,但未来会被当做物品送来送去,那太难受了。
到上房安歇后,小二送来一些饭食,祝惜吃过就打算睡觉,无比的乖觉。但到半夜,隔壁有明显的打斗声传来,她睁开眼一看,俩丫环都已不在房内,她迷茫片刻忽然清醒过来,也许她可以趁乱跑出去,至于隔壁在打什么,又关她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