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他去市里取回的电动剃须刀很受欢迎,他们合作的人都赚了一百来块。这次大家计划去进电子手表,不过手表得到南边比较发达的城市去拿货。
去的那人已经有过出门的经验,秦丰这几天都在跟人联系买家,有时候也会送其他货。房子是队里一个单身汉的,他这几天就跟着那人住,那人也是干投机倒把的。
他没有成家,挣来的钱都抽烟喝酒去了,秦丰回来的时候,那老汉提了一瓶高粱酒进门。一张圆脸喝的通红,“怎?丰娃你见心上人去啦。”
秦丰嗯了一声,锋利的眉眼都温柔了不少,老汉打了个酒嗝,眯着眼唱歌,“情妹妹哟,红红的脸蛋儿,眼睛是月亮……”
听他发酒疯,秦丰直接爬上了床,今晚他还得出门哩,没空跟人瞎聊。老汉也躺到自己床上,跟秦丰搭话,“小伙儿,莫要沉迷情情爱爱哟,那些个东西都是虚的咧,有钱什么女人没有哦。”
秦丰不理会他,他双手枕在脑后,盯着灰扑扑的床帐子,想傅眉今天跟他说话的情景。脑海里一遍一遍的过,慢慢陷入黑甜的梦乡。
傅眉把自行车推进屋里,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秦保山背着烟锅过来问,“咋样,信寄出去了?”傅眉点头,得到肯定的回答,秦保山慢慢踱回屋子。
天气越来越热,已经快要进入六月份,古塔山旁边的大河因为最近雨季的到来,河岸线上涨漫过了河堤。许多村里的孩子们喜欢过来洗澡,有时候还能摸些鱼回去。
秦琴跟秦桑下工回家的时候从这里经过,秦琴看着河边被风吹起的杨柳,摸了摸手上的茧子,“我想回家了,啥时才能回去。”
其实她的学习不是很好,以前在秦家的时候倒是很喜欢上学,因为那样就不用下地。如今她都是傅家人了,家里那么好过,根本就不用她挣钱,可是傅国华的态度很强硬,一定要她上大学。
农村人的思想都很老旧,大多人认为学习没什么用处,到了年纪还不是下地干活的料。她也是这样认为的,不喜欢上学。
秦桑摸了一把额头的汗,虽然都是下午了,但是太阳还没有下山,地面上余温犹浓。她哼了一声,“乡下的日子这么苦,你想家也是应该的,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啊。”
秦琴瞪她一眼,“你可别乱说,什么大小姐,现在是什么时候,哪里还有大小姐。”秦桑道:“我开玩笑嘛,你还当真。你家亏待你了,二爹家日子还是好过的好不。”
秦保山家因为秦丰老实肯卖力气,在刘小萍去世之后日子还是很好过的。秦琴嘴巴翕了翕,想说什么还是没开口。秦桑道:“我二爹身体咋样了啊,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哩。”
秦保山得病的事情秦家很多人知道,但是严重程度却没啥人清楚。
第70章
“他的病看着倒是不觉得有多严重, 只是挺花钱的,每个月都得吃几十块钱的药。”秦琴回答的漫不经心,家里事她一般不怎么留意, 之所以知道秦保山的病花钱还是一次无意听他说的。
她从Z市来的时候其实也带了些钱, 现在没钱用了家里还给她寄呢, 但是她生活过的精致。有空就去镇上或县里买核桃粉、麦乳精这些东西来养身子,没有多余的钱交给秦保山。
再说她那一点也不够干什么, 而且亲生父母给她的钱要是给了养父也觉得对不起人家的心意。秦桑啊了一声, “这么贵啊, 那不是欠了很多钱?”
农村大队里的人工分收入就那么多, 秦保山吃药那么花钱, 肯定朝外头借了好多钱了。现在这时候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她爷爷前些日子天天感叹;庄稼地里刨食的日子敷不住一大家子的嘴了。
秦琴微微瘪嘴, 她觉得家里有秦丰什么困难在他面前都不是事儿了, “借钱倒是没有, 我哥会赚钱。”
秦桑不相信, 现在出个门都要介绍信,在外面工作的人不出三个月就得回来补证件,还不如家里呢。秦琴真以为秦丰是神仙不成, 啥都盲目相信。
秦琴撇见秦桑脸上的不相信,朝周围看了一眼, “你爱信不信, 反正我哥出门一趟挣的钱是你一年收入哩。”
“他干啥呢, 这几天还真没看见他。”秦桑追问。
秦琴觉得秦丰在投机倒把的事情还是不要说出去好, 毕竟不是什么正当的工作。结果秦桑死缠难打,一定要秦琴解释秦丰到底在干啥。
秦琴被她缠的没有办法只好透露了一句,秦桑顿时瞪大眼睛。这样的违纪犯规的事情她只是听说过而已,没有想到身边就有这么大胆子的人。
“他咋做的呀?你跟我说说嘛,这几天他就是出去卖东西去了?不是说找先前跟你家熟悉的那个知识份子去了吗?
秦桑就是这么个性子,遇到个什么事情,一定要刨根问底。秦琴实在是有些不耐烦了,也后悔说给她这么重要的事情。
秦桑嘴角下拉,“好歹咱们是一家人吧,丰哥到底咋赚钱的呀,你跟我说说,让我也学学呗。”秦琴上上下下扫了她一眼,“你肯定不行。”
“为什么?”秦桑不服气。
然后秦琴跟她说,秦丰不只是倒卖粮食而已,其中大部分是买回来让傅眉做成成品拿出去卖的。“我先前不是经常带糕点给你吃吗?好吃不?”
“好吃啊。”说起秦琴每回给她带的吃的东西,秦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那样精致又美味的东西,她一直以为那是秦琴从城里带来的。
现在说来,“那是傅眉做的?”没想到傅眉那么厉害。
秦琴点点头,交代秦桑千万不能说出去,得到保证之后这才回家。傅眉回的早,把家里零零碎碎的活儿都做完了,秦琴才进门。
虽然秦丰这几天不在家,但是傅眉还是在自己做东西卖,天气越来越热,晚上做东西倒是凉快。秦保山跟秦琴都知道她在干什么之后,傅眉也就不避着人了。
豆子材料大大方方的晒在院子里,大夏天的糕点已经不那么受欢迎,傅眉就想做些去热解暑的雪梨糕、绿豆糕。这个配合着天气,还是很受人欢迎的。
她四点多就起来生火做糕点,忙完已经快要七点多了,傅眉把糕点都装进篮子里,绑上自行车。田间路上还是浓浓的雾水,她骑着车呼呼的驶过山间的羊肠小道。
清凉的风呼呼的吹在脸上,夏季的燥热还没有被释放出来,骑车到了市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之前傅眉是不敢一个人来的,但是跟着秦丰跑了几趟之后,胆子就大了。
秦丰不在家,现在她敢自己一个人出来卖东西,因为之前都是秦丰他们团队找好的卖家,东西一运来就到了客人手里。现在她一个人来,只能去黑市碰运气。
那边有很多人都是干这个的,一个个全副武装,傅眉出门的时候就穿了一身灰扑扑的衣裳。一条薄薄的纱巾包在头上,露出来光洁的额头跟水灵的眼睛,其他啥都看不清。
她也不怕,提着篮子在街上走动,遇到多看了她两眼的人就大胆的上去问话。因为雪梨糕是水果做的糕点,就没有面粉那样的质感。
好像是凉粉一样,看着光滑透亮,篮子轻轻一动,糕点也跟着抖抖抖。瞧着就很是解渴的样子,一个妇人挎着篮子往她这里瞅了瞅。
傅眉立即跟着人走到不起眼的地方,“大姐,你看看,这是纯手工做的雪梨冻糕。吃下去清亮去热,味道甘甜,绝对让你物超所值。”
她小心掰下一块递给大姐,“咋样?确实好吃吧。”那大姐眼前一亮,连忙问她这咋卖的。傅眉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块二一斤,搭上二两的布票、粮票、糖票啥都可以。”
那大姐犹豫了一下,瞅了瞅她的包裹,“给我来两斤,我给你布票。”傅眉笑眯眯的眼疾手快的拿出袖珍版的小称。
其实她在家的时候就是按照一斤一斤的数打包好了糕点的,但是客人怕是要亲眼看见过称才能放心,所以她就买了个像是药铺里称药材的小称来,携带方便还解燃眉之急。
在黑市转悠了一早上,傅眉提心吊胆的一边提防巡逻的人,一边眼睛像是老鹰一样梭巡有可能买她东西的顾客。在最后一斤糕点都脱手之后,傅眉暗暗松了口气。
她快步走出黑市来到大街上,把头上的纱巾解开,现在她终于像是个进步向上的好青年了。找到藏起来的自行车,傅眉飞也似的离开作案现场。
到了镇上才松口气,又到门市去买了一点卖剩下的精瘦肉,这个时候门市上的好东西早叫人一枪而空了。留下的都是些没什么油水的东西,傅眉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艺,什么东西到她手里都能变成美味。
也不在意这是些没人要的边角料,刚才她小心数过买糕点赚来的钱,差不多有十几块钱,粮票、布票、工业券啥都有,零零碎碎的,虽然面值都很小,但是攒起来也是一笔大款了。
她心满意足的骑车回了柳树屯,还是走的去时的山路,蜿蜒的小路很不好走。杂草丛生,刷在脸上很疼,但是她管不了这些,安全总是最重要的。
回家之后,她把带回来的肉食都清理干净,该晾的晾、该腌的腌。年后秦保山又买了好些小鸡仔回来,养到现在也有十斤左右了。
平常的时候都不敢放出来的,一来队上不准私人家的鸡鸭放进公家的竹林树林,二来也怕有人或者黄鼠狼光顾。养个鸡也是挺费劲的,一直关在圈里也不长肉。
秦丰想了好些办法,在屋后头圈了一块地方,先用篱笆扎一圈,再套上各种蛇皮口袋。白天的时候小鸡在这个活动范围内活动,晚上再赶进鸡圈,跟伺候祖宗一样。
傅眉往地上撒了几把干苞谷,往槽里加了水,出来的时候发现秦桑竟然坐在堂屋中间。就是坐着,傅眉看过去就傻笑。
“你有事情吗?”竟然人家不先开口,傅眉只好主动问了。
秦桑倒也不扭捏,“那个,我就问问前几天秦琴吃的那个糕点你咋做的,能教教我不。”她后来又向秦琴细细的打听了,听说秦丰跟傅眉倒卖东西挣了许多的钱,秦桑心就痒起来了。
既然别人能做,她也可以啊,向傅眉请教了咋做的,回去她也能挣大钱。傅眉一头雾水,现在她还不知道秦琴那个嘴巴没把门的已经把家里的事情说出去了。
“就是你跟丰哥拿出去卖的那些糕点啊,我也想学着做,你教教我。”傅眉一直跟她装傻,自然不会主动承认的,秦桑只能把话挑明了说。
傅眉叫她吓了一跳,不过脸上还是八风不动,“你说啥哩,我买啥糕点了,我咋不知道?”
难不成还是秦琴骗人嘛?谁会拿这种事情骗人啊,秦桑不信,那就只能是傅眉骗人了。她有些气,她又没把事情说出去,至于这么防人吗?
不管秦桑怎么说,傅眉说什么都不会承认的,她把话全都四两拨千斤的还回去。秦桑走了之后,傅眉越想越觉得不对。
秦桑是怎么知道的,她自认从来都小心翼翼的,不管是出去还是回来都捡的小路走。再说如果秦桑看见了,刚才一定会说出来反驳她的,这么说不是从她这里泄露的。
秦琴回来的时候,傅眉在院子边上逮着她,直接看门见山的问,“你是不是把我跟你哥买东西的事情说出去了?”
她紧紧盯着秦琴看她的表情,笃定消息是从她这里出去的。秦琴愣了一下,淡定的擦干净脸上的水,心里把秦桑骂了一遍。
“没有啊,我怎么会说出去,我没有。”傅眉抱胸,俏丽的眉梢倒竖,“你没说,人家会来找我要糕点吃吗?还让我教她做,说是你说的。”
“秦桑她真来找你啦?”这话一出就露馅儿了,这几天秦桑一直缠着她问东问西,说是也想加入傅眉卖东西赚钱。秦琴嫌弃她麻烦一直拖着,没想到秦桑竟然真的来找傅眉。
傅眉气的打人的心都有了,她小心捂着这事情,每天起早贪黑就怕给人发现,结果秦琴就这样轻易的说出去了。秦琴半点没觉得理亏,虽然她知道那是个危险的事情,但是毕竟事情没有发生在身边,就感觉离她很远。
她觉得秦桑也不是外人,一定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的,“你那么凶干什么,她不就问了问你吗?多大点事儿啊?至于这么大气。”
“不至于这么大气,你每天睡的舒舒服服,啥事不操心,过的当然轻松。这么要紧的事情还不是什么大事,那什么是大事,家里有人进牢才是大事?
秦琴哼了一声,显然觉得傅眉小题大做,秦保山在后头喊了一声,“这事是你错了,这样的事情哪能朝外头说去。”
秦保山早回来了,在门口听见姐儿两个争吵,进门就把严厉地秦琴说了一顿。秦琴不服气极了,狠狠的瞪着傅眉,都是她,原来还只有秦丰向着她,现在连秦保山也站在傅眉那头。
秦琴觉得家人真的不是她的了,委屈的不行。剜了傅眉一眼,转身出去,秦保山揉揉眉头,“琴女子脾气不好,你莫跟她一般见识。”
傅眉摇头,自去忙活去了。只是没有想到秦琴刚把事情说出去,已经又有人知道了,秦桑实在不是个守得住话的人。
家里都还不知道,在秦琴出门的那一刻,吴书记家里已经有人去告发了。吴桂华两条眉毛扭成了麻花,看着眼前的妇人,“冯三媳妇,你确定说的是事实,这可不能乱冤枉人。”
被叫冯三媳妇的那人矮矮壮壮的,难得在这样贫瘠的年代还生的一身横肉,“我咋不确定,我耳朵又没毛病,亲耳听琴女子跟桑女子说的,就在今天的工地上。”
吴书记心里骂了一句娘,柳树屯大队一直平平安安的,从来都没有抓到过违纪犯法的人。每年都是县上的优秀先进队伍,他脸上一直也堂堂光光的,这秦家是咋回事儿哩。
他本来想着先把冯三媳妇忽悠回去,一切等到明天再做决定,谁知道这婆娘是有备而来哩。原来人家来的时候就通知了公社的武工小分队,这会儿人就在外头,闹着一定要到秦保山家里去哩。
吴桂华没了法子,只能带着人往秦家二房去,这里一个七八人的小分队雄赳赳气昂昂的。傅眉正跟秦保山吃晚饭,也不知咋回事,今天一下午她的右眼皮就一直跳。
本以为过一会儿就好了,谁知这会儿更严重了,屋里很安静。秦保山才放下筷子,大门突然就叫人冲开了,两人一起回头,却是秦丰喘着粗气跑进来。
傅眉一喜,跳起来还没说什么,秦丰已经火烧屁股似的跑进她屋里,二话不说扛起二十斤的一大麻袋粮食往外跑。傅眉忙跟秦保山跟出去,谁知他竟然直接把粮食扔进了茅坑。
傅眉惊的不知说什么,秦丰风风火火的又跑进去抗了一袋出来,还招呼傅眉赶紧用竹竿把袋子往里面捅。秦保山也是一脸懵的状态,还有气的想打人,败家玩意儿。